五代十国纪实-中国古代史纪实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19:28

原来是赵匡凝到了扬州，杨行密抱病相见，打趣道：“使君在襄阳时，频频向朱温进贡，如何还是不为贼人相容！”赵匡凝正色道：“往日进贡，是心向皇上，都是给朝廷的，如今朱温公然弑君，欲行篡位，因惧怕四方豪杰，立少帝以欺骗国人，又以君命给我等加封晋爵。我等兄弟不为所动，明檄申讨贼人，也算是不负先帝之恩。如今投奔贵道，实指望英雄相惜，仁兄何言之不爽也！”行密忙下位陪礼，给他安排居舍，供给丰厚。又请教道：“朱温大逞淫威，既得了沔上，会趁势侵扰淮甸么？”这正是医生不能给自己看病，却能给旁人开方，匡凝如今站在局外，倒能将局势看清，分析道：“朱温急于禅代，欲立威望，必贪大功，是其必来。但其千里转战，恰如强弓之末，又心挂洛阳，急于取胜。明公若能令境上坚壁清野，守险不出，贼人必气泄势衰，稍然而遁。”行密称妙。寿州向来是军家必争之地，吴军特别警惕，汴军数来挑战，只见城门紧闭，只是不应，朱温也无可奈何。这日烦闷，带着众清客去观芍陂塘，只见水面数十百里，不见其际，心绪稍好，憩于一株大柳树下。端详道：“好一棵古柳，正可伐作车毂！”众人皆不吱声，内有三五位清客见冷了场，站起来咐和：“正是好毂材！”朱温突然发怒道：“车毂需要夹榆，柳木如何能作得，正恨你们随口糊弄，玩人败事！”向两旁武士喝道：“你们还不动手。”武士上前，捽住那几位酸书生就摔，不两下都摔死了。
敬翔知道朱心中有悔，趁朱温午睡醒来，神智平和，当侍者之面跪下，口称死罪。朱温诧异道：“何事且讲来！”敬翔道：“适才接到移文，因漕运水浅，军粮只得改由陆路发运，无法按期到达。这皆是卑职计划不周之罪，只得冒死请大王回军淮阳。”朱温不觉一怔，眯着眼想了一会，猛睁双睛喝道：“寄下你这颗头，且回汴梁算帐。”吩咐押衙传命搬师，不必在淮阳结集。
大军匆匆而撤，返至光州地面，冷不防被柴再用劫了一场，损失辎重无数。
杨行密接到报告，知汴人全线撤军，宽下心来，强撑着的身体突然松懈，又卧床不起
病榻上的杨行密思虑万千，随自已在卢州起事的三十六英雄，如今死丧殆尽，尤其令人痛心的是田君页，朱延寿，米志诚三人的非正常死亡。这三人一位是自幼就在一起的好朋友，一位是自已的妻弟，一位是深得自已宠爱的沙陀骑将，三人功成名就，分别镇守宣州，寿阳，润州，竟然鬼迷心窍，结成三角联盟，趁李神福大破荆州兵，就要攻夺武昌之际，突然起兵抢占金陵。杨行密只好令李神福大军回撤，剿灭三人，失去了统一荆、鄂的好时机。
眼下虽然朱温已撤军，但战争随时会有，得早日有所准备。
他令节度判官周隐进卧内，吩咐发谍至宣州召世子杨渥，欲付后事。周隐跟随行密多年，对杨家几位公子都很了解，尤其是大公子杨渥，更是个沌混虫，遂对杨行密进言：“天下纷纭，将有大变，大公子姿质嫩弱，恐不克负荷。卢州刺史刘威，乃是大王金兰兄弟，对大王赤胆忠心，必不辜负杨氏，请大王以军府托付刘威，待日后诸公子长大成人，择贤者受任，岂不稳妥。”杨行密听了这混话，又无精力驳斥，只得闭了两眼，假装昏迷，将周隐冷在一旁。周隐便暂时不作处理。
左衙指挥使张颢，右衙指挥使徐温分掌牙军，是扬州城中实力派人物，二人耽心外姓掌权，直进内室对杨行密表忠心：“大王出身入死数十年，为的是给子孙创立家业，怎能交给他人把持！无论何人有此行动，我们都不会答应！”杨行密点头叹道：“有你们二位在，我死也瞑目了。”其僚属得此信息，也纷纷前来表态。
杨行密单留下幕客严可求，严可求知有所托，问道：“万一大王有不可预测之事，军府如何处置？大王宜早定决策！”杨行密说：“我已经命令周隐发谍召渥儿回来，我正在忍死等待，不知情形如何！你身无官职，又与周隐旧交，有些事也便于出面。你就替我经心吧！”严可求心中有底，就拉上徐温同到周隐宅中探听。
周隐也是举棋不定，既怕违了杨行密之意，对不起老主子，又怕立了杨渥，丢了江山，害了大家。心中还想等待杨行密改变主义，便压下谍文未发。二人进宅时，周隐正在后厅午休，严可求仗着与周隐关系密切，拉着徐温进了书房，见谍文正在桌上，便卷起来给徐温，徐温笼了就走，回衙匆匆派人将谍文送往宣州。周隐发现谍文已失，直怨严可求，严可求道：“呆汉，你以为军府易姓就能保淮甸平安吗？”周隐无如之何，只得罢了。
当初杨渥出镇宣州时，徐温曾私下告诫：“大王有疾在身，而将世子远遣，这一定是有奸人从中捣鬼。大侄到宣州宜谨守职责。如果按到新的任命，一定要分清真伪，不可轻易出城，真令需有大王亲笔签字和我的亲笔附言。杨渥当时非常感谢，就在宣州大胆召募，组建亲军。现在见了徐温部下送来谍文和徐温亲笔信，知道情况紧急，率衙队日夜兼程而回。杨行密见到亲子，九魄还阳，挣扎着与杨渥来到制敕院，李邺当着军府僚属之面，将扬州节度旌节转交给杨渥。杨行密心思已了，又活了一个来月才去世。杨渥宣誓就职，成了一位少年霸主。
杨渥能学孙策吗？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19:34

059章九龙池九王归阴太后宫太后逢阳
天祜二年春分，洛阳显得比往年更美丽，去年从长安迁至的富户和高官，大多已建好新居，各地行商也争相拥来，店辅成列，邸宅相因。洛水两岸更是漂亮，新建成的官署和园馆尽占风光。仕女游子或荡着轻舟，追波逐浪，或香车骏马，踏春看柳，这是一片美丽的地方，也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宣徽使兼枢密使蒋玄晖早早起来，就领着数十名健卒和仆役，到十六王宅去恭请诸王子。请帖昨日就已经送到，今天，蒋玄晖以新皇帝特使的身份，邀各位小王爷到御苑踏春。
自三年前韩建在华州杀死十一位亲王，懿宗、僖宗的同辈或子孙辈的王子都已灭绝，现在的十六王宅不过是沿用开元以来的惯用名称，居在内面的就单剩下昭宗这一脉的九个皇子，与小皇帝是兄弟关系。他们是德王裕、棣王栩、虞王禊、沂王禋、遂王袆、景王秘、祁王祺、雅王祯、琼王祥，有名讳有封号的九名青少年和儿童。其中德王裕是大家所熟知的，景王以下，则皆是十岁以下的稚童。他们身为王爷，但自到洛阳新都，就没有进过御苑，更未进入宫廷，而是被禁闭在称之为十六王宅的院落里。所能接触的，只是几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阉童和几名老嬷，有时也进来一二名教官，背呤几段文字。现在听说要去游御苑，如何不高兴！争着穿上好衣服，象一群活泼而又胆怯的小鹿，挤上大车，往郊外而去。两旁有骑士隔开行人，颇显威风，路人相指，此乃皇家眷属出游，不无羡慕。
皇子们进园，玄晖陪着吃了点心，离席到凉亭独坐。众小孩象学生下了课，顿时活泼起来，肆意抢吃，互相嬉逐。玄晖默默看着他们，足过了一个时辰，已近中午，令仆役抬出一缸酒来，乃是去冬用新法特酿的果酒，入口酸酣，众王子早已口渴，都大怀饮酒，一个个眼迷脸红。只有德王拉着棣王，在一旁看着幼弟们嘻闹，回忆起在一同长大的堂叔堂兄们，早已是不知尸骨在何处。不禁生出悲来，轻轻颂着《棠棣》，棣王也受感染，相对而泣。此时已有几位小弟醉卧在地，脸现桃花。
有武士向德王走来，说：“二位王爷不饮酒，请到轩中，蒋大人特备下珍果，专候二王。”德王不禁本能地打个寒颤，只得随着进入九曲池的那座长轩。只见四周已用幔布围着，进得幔内，并不见蒋爷身影，正在疑惧，早有武士上前，一人一条白绫，绞着脖子，未能喊出声来，顿时嚥气，瞪着一对死鱼般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这个世界。
第二天敕旨在百官中传开：“九名王子酒后在九曲池泛九龙舟，突遇蛟虬触船，船翻，九王皆溺水而死，特旨处死随船舟子，改九曲池为九龙池，九王依礼安葬。
年青的何太后住在积善宫，与贴身侍女秋云，春月为伴，终日足不出室。宫内只有数名未成年杂役女童，人少事俭，何太后大半时间枯坐，回想往事。
昭宗遇弑时的情景，象烙印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特别清晰的一幕是她当时毫无顾忌地一把抱住蒋玄晖的双腿，她感觉蒋玄晖的腿在颤抖，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他知道她得救了。果然，蒋玄晖喝退了士兵，保住了她。以后的事情她已无甚印象，只知道她被尊为太后，她的坤宝印章代替了皇上的玉玺，经常被蒋玄晖借去使用。现在，偌大的皇宫除了她那位尚在幼年的儿子外，就只有蒋玄晖一个男人，皇太后的积善宫更是连小阉童也没有，只有蒋玄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她对蒋玄晖有一种本能的恨，是他下令开门放杀手进宫，致使夫君丧命。前几天又是他领人害死了德王，还借用她的名义欺骗国人。她真的恨他，却敢怒而不敢言，她瞪着他，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狠毒来，那脸庞总是露着笑意，没有邪恶。在她独坐冥思时，总觉得宫中弥漫着阴气，使人寒战，这时又希望他出现。只有他出现，才可以打开大门，带一点外面的新气息进来，也才会有一张异性的笑脸。现在他来了，门环响了，门开了，门又关上了，他进了厅，迟疑了一下，直接进了内间。秋云和春月懂事地坐在外间守着，她们希望主母能得到一些好信息。
太后的起居间很暖和，四周挂着幔帐。这都是蒋爷布置的。太后在这暖和的房间里穿着合身的夹衣，显出青年妇人丰而不腴的韵致。她新产的孩子不到两岁，还在掖廷吃奶，而且她还带着夫君的孝，孝和俏。何皇后当年的美丽是压倒群芳的。“还是这么美！”蒋玄晖想着，室内没有旁人，他大胆地看着她，离得这样近。太后也在看着他，微微张开嘴。他一下去扑上前，抱起了她，用脚踢开寝门，两人一起倒在凤榻上。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19:44

事毕，她问他：“你怎么这大的胆，竟敢！”他说：“不是你叫我进内室的吗！”“瞎说！”“那你明知我来了，为什么不到厅里来！”“谁知道你找谁！”“难道我是来找秋云的吗？不过秋云也是我的人了，从现在起。包括春月！”“你真坏！”“这样你不更放心吗！”太后宽容地笑了，唤二人进来侍候蒋爷洗梳。
现在谈话变成了审问：“你这笑面虎，怎么如此狠毒，非要置小王们于死地，他们那样小，能碍着谁。”蒋玄晖道：“上峰指令，我怎能违抗，我若稍一迟疑，定有他人施行，就会更惨，于事何补。是我连夜找柳相公商议，柳相公宽慰道：‘鼎革之际，多少家族都绝了，早日了结，保个全尸，不强于苟延残喘，凌辱而死？如今孩子们死无痛苦，又得礼葬，比起华州诸王，不异上了天堂！’何太后只好叹息作罢，又说道：“既如此说，此人不是就要登位了吗！”蒋说：“也不能快，据柳相公安排，先要待小皇帝秋天郊天大典，取得天册，再给上峰加九锡，开府，封大国，这套程序下来，最快也得两年。要是上峰以魏武帝自居，那就更可不必急了。献帝不是安坐龙椅十几年吗！”
何太后大感宽慰，一会又愁起来，说：“若是天命改移，但求蒋爷保我子母性命。”不觉一双凤眼显出乞求色彩。蒋玄晖挺胸道：“只要有我在，保你们无恙，届时拨一所庭院作庵堂，你们主仆三人都作比丘尼，我也退仕作个居士，大家仍在一起，那就出了现世轮回。”
正说着，听见门环响，春月出去一会，进来说：“是王副使派人来打听蒋爷是否在这里，我回答蒋爷刚到，那人就走了。”
蒋玄晖道：“不妥！这王殷阴气重，常在暗中注视我，他一定发现我在此多时了，我得赶紧离开。”起身要走，又说了一句：“我今天来就是向太后禀明，明天宣太后诰命，赐上峰九锡殊礼，太后不可迟疑！”便匆匆而去。
朱温从寿阳撤军，冷不防被柴再用劫了一场，损失惨重，又悔又怒，一把无名火发向敬翔，竟将在寿州城下要处罚敬翔的假话当成真话，将敬翔押在府狱，要行军法。有人急忙通报了敬老夫人。敬夫人年近五十，是汴梁城中的名人，日常进出各衙署，颇有悍辣之风闻知夫君被囚，一乘青轿直至朱温邸舍，门者不及阻拦，直闯大厅，坐于客位，大呼求见。朱温出来喝道：“老妪不得无礼？”敬夫人道：“无理何敢进来，老妪就是有理！”
你道这妇人如何有此胆量？原来这妇人刘氏，出生在富人家庭，早年被尚让掳为侍妾。尚让败死，刘氏为时溥收留，得宠，荣为夫人。时溥死，刘氏一度为朱温所喜，后来敬翔丧妻，朱温便把刘氏赏给敬翔作填房。刘夫人经这许多波折，颇有胆识，仗着与朱温敬翔的双重关系，出入公廨私宅代人请托说项，成为贵妇交际圈中的大姐大。使汴梁丽人交际之风大行。
敬翔见刘氏不仅出入公卿府，还不时到朱温内苑，非常反感，就用峻语阻其外出，刘夫人道：“你是鄙视我吗？你也不仔细想想，我俩谁曲了谁？我所事之夫，尚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时溥是称雄一时的郡王，朱公更是当前国家第一人，惟你是个没趣的老仆夫，我对你犹爱护有加，何负于你？”敬翔见这妇人竟有如此理论，惊得目瞪口呆。看来，残唐五代时期的妇女，真是“解放”得彻底。
当下刘夫人对朱温道：“敬翔二十年来象仆役一般在你身旁，连晚间都在思虑公事，睡不安席，何负于你？你不感激他，还拿他出气，就不怕士人寒心吗？”
朱温笑道：“老妪莫说出粗话来，带你的汉子回去吧！”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20:06

060章未移唐祚先授首已觉身危自断腕

蒋玄晖对何皇后所讲的要给朱温加九锡，实际是指赐给朱温九种仪物或特权。这些仪物和特权是所有臣子都不能享有的，除非特锡（赐），否则就是逆天大罪。
乘着朱温出征在外，柳璨与蒋玄晖，张廷范按程序将这件事办得妥妥贴贴，其中包括大臣的提议，宰臣们的议定，皇上的批文，甚至还有朱温的推辞表，皇上的再次诰令。如果不明真实情况的后来人看了这套文件，真会感慨历史又回到三皇五帝的揖让时代。当朱温回到大梁，正在为伐淮的失利而大光其火时，蒋玄晖高兴地捧着这套文件到大梁呈献给朱温。朱温大骂：“我不受九锡，难道不能作天子！”原来小皇帝给朱温的诰命，满纸歌功颂德，倒好象是有意嘲笑伐淮的失利。蒋玄晖便进言天下纷乱乃尔，建立新朝须循序渐进这类的道理，朱温那里能有气量听这位早年的书僮来指教，大喝道：“奴才要反了吗！”蒋玄晖吓得缩颈而退，赶到洛阳去与他的教师柳璨商议。
宣徽副使王殷向柳璨道：“让我到大梁去探求梁王真意吧！”柳璨又花好长时间向王殷讲述自己的设想，嘱其耐心向朱温解释。
这王殷自从随兄长王珂到汴梁，对朱温特别恭谨。朱温知他并非王氏血脉，知其可用，渐加委信，派到洛阳宫中，成为蒋玄晖副手。朱温曾面许其有要事可单函直达，但他见蒋玄晖恩宠不衰，所以从未用此特权。现在蒋玄晖受到斥责，王殷就硬朗起来，在洛阳有意散布自己与朱温有特殊关系。柳璨等人也寄希望于他。王殷得到柳璨首肯，回枢密院向蒋玄晖言明已得柳相授意，将回汴梁述职。蒋玄晖大惊，道：“枢密院乃在下主事，何事须经相公！且在下刚从大梁回来，已得梁王钧旨，仁兄不宜枉往。”
王殷笑道：“有些事情只怕还需我亲自解释，梁王才得明白，仁兄就静待好消息吧！”
蒋玄晖埋怨柳璨：“相公心中全无关防，王殷此行，事情大坏矣！”柳璨道：“我等处心极虑，只为新朝基业稳固，社稷长安。梁王当能明我苦心。”蒋玄晖只是摇头叹息。
王殷拉上赵殷衡一同参见朱温。赵殷衡原名孔循，是朱温家乳母的义子，也在宣徽院任职。王殷拉上他，无非是表明自己所为正大光明。王敫并未讲洛阳官员的任何坏话，只是呈上一纸手札。手札乃柳璨亲笔所写，上面拟着皇帝举行郊天大典时的程序，在给天帝敬献贡物时，规定小皇帝为首献，梁王为亚献，首相柳璨为终献。朱温勃然大怒：“给我加九锡殊礼，原来是要我给小皇帝作陪衬，光耀他们！”
原来这手札是柳璨写给蒋玄晖转交何太后斟酌的，蒋玄晖带到枢密院，一时不注意被王殷拿到手。因朱温不受九锡，郊天计划已经无限延期了。王敫尚未回洛阳，大臣们已在议论如何能平息朱温怒气了。礼部尚书苏循态度最为明确，在朝堂公然倡言：“梁王功业显著，天命历数有归，朝廷宜速揖让。”无有人敢驳此言。柳璨即决定加快进程，拟定晋升梁王为魏国国王，以朱温所实际控制的二十一个节度区域作为魏国国士。这样“封大国加九锡”两个程序合成一个。柳璨亲自将这道诏书送到汴梁，愽取朱温满意。
朱温霸府集团的主要成员李振、敬翔都对此议表示反对，表面的理由各自不同，敬翔耽心时机未成熟，李振则大言：“这二十一道本是汴梁子弟兵打下的江山，何须小皇帝赐与。”骨子里则一致，想要朱温来一次彻底革命，把柳璨的班子全然扫除。柳璨不得要领，回洛阳等待朱温的决定。
王殷再次晋见朱温，显得小心翼翼：“卑职本来也不敢说，又不敢不说，闻知蒋、张二人往来积善宫，与柳相公通导消息，二人且与太后焚香盟誓，以延唐祚。且有秽闻……”朱温突然大喝一声：“够了！”
一提起何皇后，朱温心中不禁一颤，自忖想不到心中竟还有这个清晰的影子。朱温与何后只碰面二次，第一次竟使他手足无措，过后想来，除了皇后地位的神秘和事出突然，是否还因她那惊人的美貌，他曾暗戒自己，那里有陷井，有美狐精，当第二次碰面，皇后手持酒杯走过来，他暗中咬住舌尖，使自己清醒，装着醉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事后听说皇后饱含委曲，吞下那两杯酒时，他曾出现一丝欠意。在下达了结昭宗的秘令时，他有意无意地不涉及皇后。听说皇后求蒋玄晖得免，他竟松了一口气。他听从柳璨之言，同意以皇太后的教令施政，心中不无某种隐约的动机。刚才他从王殷口中听到“秽闻”二字，竟突然暴怒，打断话头，他不愿听明白，不愿这事得到证实，已经够了。他在心中决定了蒋玄晖的死刑，更不能放了张廷范，这个曾对他寄托厚望的老讼棍，老淫棍，他也掺合进去了。柳璨也脱不了干系，而且柳璨已经在朝臣中形势孤立，在汴人圈内也不受欢迎，他走得太远，丢掉他正是时候。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20:21

061章罗绍威邺城劝进薛贻炬汴梁问程

朱温见魏州军队已无力为乱，晋、赵也各自撤军，便再次兵伐沧州，屯兵于长芦。朱温现在已能随意指挥罗绍威，令罗绍威专供粮秣，自元城至长芦五百里间，车船人夫往来不绝。
刘守文见汴军势大，闭城不战，向父亲求救。刘仁恭兵少，下令境内曰：“年龄七十以下，十五岁以上者，一律出征，限期到各郡报到，逾期不赴者，杀无赦。”你能想象出这命令的残酷性吗？掌书记马郁接到手令，不敢拟文，向刘仁恭扣头请求道：“全民皆兵，何人能安心作战，且男子俱行，杂役何人能充，再则此令若执行，势必有人借机滥杀无辜，部内必乱。”刘仁恭同意改为三丁抽二，二丁抽一，令壮丁脸上刺字曰“定霸都”，文士臂上刺字“一心事主”。征集了十万人，加上原有老军，一齐拉上前线。
此时朱温已在沧州外围筑起长垒，营寨一座连一座，将援路隔绝，刘仁恭也非鲁莽之徒，知道新兵不可驱之以战，便集中兵力，屯于瓦桥关，牵制汴军攻城，一面派人向克用求救。但信使派出数批，太原毫无反应。马郁说：“事急矣，还是我去！”仁恭备上厚礼遣郁前往。
此时沧州城内粮食已经吃尽，居民以观音土伴着杂粮充饥，腹涨而死者相继。但军民感念刘守文温善，又怕梁军的屠城政策，仍坚守无降意，朱温急于成功，亲自巡城，令军士高呼：刘守文快投降，不然全城都完完。刘守文甲胄登城，对朱温道：“在下与幽州，父子也，我若叛父而降，大王得到我这样的人有何用处呢！”朱温想到魏州之惨，欲待沧州城内自溃，遂下令围而不攻，这也是朱温欲改变形象，变得不果决了，不然，沧州何能久持不下。
马郁至太原，此时盖寓已死，只得还是求见张承业。张承业先问了张居翰近况，方道太原粮秣兵源皆不足，且梁兵已占了潞州，太原有后顾之忧，不宜远征之情。正说着，人报世子李存勖到，马郁欲避之，承业曰：“无妨。”只见李存勖轻裘便靴，潇洒而入，见过礼，在一旁静听。马郁见存勖不是纨绔公子模样，突然灵机一动，激昂地说：“天下人皆知刘仁恭不敌朱温，燕兵必败，但不能败于朱贼，以张其势。今救幽、沧，不单是保燕民不受汴人荼毒，更为大唐存复兴之疆土也！”说完，转向存勖：“世公子以为如何？”存勖下位揖拜曰：“此大事，家严定有主张！”遂先告辞。
存勖入军府见父亲，说道：“当今天下之势，屈服于朱温者十占五、六，黄河以北能与汴人抗衡者，惟我与幽州。为天下者不计小怨，当广友谊以抗巨寇。且救幽州，适为父王王霸之资。”克用乃召诸将谋议，皆不欲与朱温直接抗衡，倒想出一个好办法，邀刘仁恭从新州发兵，与晋军会攻潞州，以取围魏救赵之效，如此，双方有利。刘仁恭也有点忌讳李克用反客为主又担心在自己境内开仗要供给晋人军资，竟痛快地分兵三万，命自己的三小子刘守奇率领进入山西，受晋王节制。
朱温在沧州行营数日，见北风呼啸，想到年关将临，又是一年，沧州战局胶着，自己远在数千里外，不知洛阳事体如何。心悔杀了柳璨，朝中竟无人考虑周全，别说封大国，加九锡，连日常朝报也不见，想来今年竟白过一年，未拓寸土。想要硬攻，又思魏境伤残已重，恐更伤阴骘，于登位大典不吉。想要撤军，又心有不甘。又奇怪晋人自邢州撤退后，竟毫无动静，莫不是暗有举动，猛然想起镇守潞州的丁会，年事已高，却颇多怪诞之思，得无意外吧！当晚，他作了一梦，梦自己出府办事，正要乘马，丁会突然出现，竟跨上自己的宝马飞驰而去。他大声喝叫：丁会转来！此时侍女急忙将他摇醒，心慌了半夜，不能入睡。
第二天正在疑惑此事，得谍报刘仁恭已出兵飞狐，与李克用合攻潞州。朱温大惊，急忙调河阳节度使李周彝率兵助守潞州。
潞州节度使丁会，本是寿春一农家子，黄巢南下时，参军吃粮，被分到朱温队中，从此成了朱温麾下老兄弟。他亲眼得见朱温不断受唐廷奖拔，身兼四镇，尊贵无比，自己也水涨船高，得秉节钺，倒忘了自己原是朱温部下，只知自己是大唐封疆之臣，常怀报效朝廷之心。昭宗遭弑，丁会明白朱温将夺大唐江山，心怨朱温贪而无厌，连带自己作贰臣，不禁愤慨流涕，令全军将士披麻带孝，连续三天列队三垂岗，面向洛阳致哀。朱温后来知道，虽心中不满，也无理由指责，只是暗记在心。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20:37

再说李克用调足兵粮，以李嗣昭为前锋，自总大军随后，向潞州进发，准备恶战一场。那知李嗣昭前锋一到，丁会即开城投降。原来丁会得知李周彝受命前来援助，便疑心朱温别有密令，当机立断竖降旗。当下丁会即向克用请求李嗣昭全面接防，自归太原养老。丁会说：“潞州向来是并州门户，非汴梁所属。我力不能拒梁，心不愿负唐，只得以上党累公，吾心力交瘁，不愿挂职，但乞一庭园以终老。”克用大受感动，任丁会为太原副便，享受节度使待遇。从其愿，在汾河湾筑一池馆使其居之，每宴会，必尊为上宾。
敬翔在大梁闻知李周彝受命援上党，惊呼曰：“潞州失矣！”急檄李思安领军接应，未进壶关，丁会已降。原来敬翔心知丁会有异志，因丁会是朱温老兵，疏不间亲，不敢向朱温表露，李周彝此行，恰好促使丁会下决心。当下敬翔见事已至此，只得令二将暂且休师，去信劝朱温从沧州撤军，朱温怕克用乘势侵扰河阳，只得下令退师。李克用不久也收军回太原，只留下李嗣昭据守上党。
此时沧州城外大营所贮军粮堆集如山，朱全忠以退军途中无法转运，下命烧毁。刘守文急派人送亲笔信给朱全忠，言城中绝粮，请留粮以活城中百姓。朱温正可借此与燕人保持一定关系，遂留数屯不烧。汴军撤后，沧州搬运进城，使兵民得以存活，幽州危机就此渡过。
朱温此次撤军，只因师老不能用，撤退时前无急务，后无追兵，时间充裕。但朱温此刻心情坏到极点，在道走走停停，到了贝州，已是新年，索性住了下来，每日只在行辕闭门苦思，不知下步如何行动。
罗绍威见朱温停在贝州，大惧，以为朱温在打魏州的主意，忙派廷规去看望岳丈，并假意邀请朱温进邺城过上元节，以察其意趣。正好此前朝廷下旨修筑的大元帅府魏州行台已修造完工，朱温就住进了行台，只觉得舌干口燥，心中烦闷，闭门不见外客，倒没有打魏州的什么主意，只是闷坐。
罗绍威还是未明朱温所向，只好硬着头皮进行台问疾。见朱温果然病体恹恹，放下心来，进言道：“四方之所以纷纷称兵为患，皆因唐室尚存，得以拥戴为借口，实则岐、淮、太原，无一不是李唐罪人。大王为天下百姓着想，不如明承大统，绝奸宄非份之望。终不能反为幼君所累，翻受其咎。”朱温连连口称不敢，心中却特别熨贴，倒真心感激罗绍威此语。
敬翔也连连摧朱温速回大梁，以镇物议，朱温便解散各军，俱回原防，自带中军回大梁。
洛阳城中，以首相张文蔚领衔的官员们小心翼翼地进行各种准备。原定的小皇帝郊天计划已宣布取消，封大国，加九锡也没有人敢再提起，张文蔚与杨涉商议：一步到位，只要梁王表示同意，就马上举行禅让仪式。为此，张文蔚等人预先向小皇帝讲些天命有归，土运当革的宏论。小皇帝早有精神准备，说：“江山早已不是李家的了，早行禅让，早卸重负，有何不好呢？”真有点孤儿早熟的凄凉味道。
百官有鉴于柳璨的下场，都不敢争强居先，倒有一种同舟共济的感觉，想齐心协力将这艘行将报废的船引到船坞，早上新船。他们唯一耽心的是朱温连受挫折，心情一定更异常，只怕不愿在此时受禅。御史大夫薜贻矩却对张文蔚说：“彼人若是收服了幽州，倒有可能再取太原，而不必急于禅代，以目前形势，相公尽可直陈推戴之意。”张文蔚捉其手道：“就烦大人往汴州陈述朝臣之意，若有不测，吾当挺身相救。”薜贻矩遂带上百官问候大元帅的书信，前往汴梁。
朱温依敬翔之计，以生病为由，不入洛阳朝觐，静观朝中动向，有为而发。朱温无事，与敬翔从容谈起禅让之事，道：“我虽贵为藩王，其实真不知禅让之义。”这也难怪，谁人无事敢在他面前讲这些敏感话题！敬翔见朱温自己提起，遂尽其所知，慢慢讲起历代兴亡，从王莽辅政讲到魏文晋武。又说到刘裕肖衍辈亦是平民起家，以掌军辅政而渐移国祚，皆以受禅方式立国。朱温方悟道：“是我误杀柳璨，如今又过去了两年。若当时受了九锡之命，吾何以不乐作魏武！”敬翔道：“柳璨以公卿后胤，锐意进取，打压群僚，以求立名于新朝，使朝士侧目，归怨于我。若以其操持维新之命，圣政必受其累。”朱温点头同意。人报薛贻矩已离洛阳，将赴汴请命。朱温对此人却不甚熟悉，敬翔道：“这薛贻矩乃闻喜人，也是世家出身，历任部司，机敏而实在，现职御史大夫，手执宪权而士大夫不觉其逼，正可借他而传我善待朝士之意。”朱温大喜，遂与敬翔、李振一道商议接待薛大夫之礼。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21:25

062章梁太祖大梁称帝猴供奉金殿殉君

薛贻矩住宿驿馆，致函梁王府，请按臣礼参见梁王，梁王复信不许。参见那天，薛贻矩在阶下一出现，梁王即起身至陛前拱手相揖，请大夫升阶。大夫曰：“殿下功德播在人间，天、地、神三灵都呈新政景象。皇帝已传谕将行禅让之礼，臣焉敢上抗天命，下违群情。”遂行下大礼。朱温连忙侧身避过，命人扶起薛大夫，整个参见仪式都呈现融洽气氛。
薛大夫匆匆返回洛阳，告诉同僚：元帅有受禅之意。大臣们心中踏实，联名向小皇帝正式提出禅让大典之事，于是小皇帝在一份诏书上签字用玺。诏书预告将于二月份举行禅让大典。但整个二月份都在有关礼仪的往来文移中渡过，洛阳少帝之使来汴传禅让之意，汴方来洛表示辞让，两地共演“三让”游戏。洛阳还按制度如期举行了大唐王朝最后一届科举考试。各地考生都来参加科考，可见市面也是平静的。
在此期间，除杨渥、李茂贞、王建、李克用四人，其余割据者都派专使带着劝进表到汴州向朱温表示效忠，这些人中有钱镠、马殷、王审知和远在广州的刘隐。汴方觉得时机成熟了，朱温遂下教令宣布将于四月初受禅。于是三月份洛阳汴梁两地都忙碌起来，各种典礼的预演成为重头戏。由于朱温坚持不愿去洛阳，汴梁的王府改为宫殿也占去了一些时日。
典礼的脚色分配早已确定。
宰相兼侍中杨涉是德宗朝名相杨收的族人，家世显赫，他在接受宰相职务时取消了家族举办的庆贺宴会，说：“我当宰相是家门的不幸啊！”此次他被安排担任“押国宝使”，就是要他把那枚从秦始皇传下来的著名玉玺及其它几种专用印章亲手交给朱温。杨涉的儿子凝式也在朝为官，任国史馆修撰。史馆是应当将大典情形记录下来的。他对老爸说：“大人身为当朝宰相，现在国家到了如此地步，不能说大人没有责任吧！现在又亲手将天子玺绶交给他人，虽然能保住富贵，对后代又如何交待呢！”杨涉大惊失色，用手去挡儿子的嘴，说：“此话若是传出去，满门灭绝矣！”一连数日神色不宁，好象隔墙有耳。这杨凝式也受到惊吓，据说曾装疯以消祸，人称杨疯子。杨疯子此后尽量少说话，埋头练字，后来成为五代时期最有名的书法家，此是后话。
公元九零七年，阴历四月甲子，大吉之日，在汴梁上源驿演习了两天的大唐帝国朝臣们，排成队列进入汴梁宫城，在金祥殿向大梁皇帝礼拜称臣，山呼万岁。首相张文蔚代表退位皇帝向新皇帝宣读册文，一字一句，文辞优美，音节和谐。杨涉、薛贻炬等一班班上殿，向新皇帝献上玉玺法物。群臣们磕完了头，有节奏地跳起了舞蹈，整个仪式有条不紊。
从这一天起，传衍了二百八十九年的大唐帝国宣告结束。
这一年被史家称为后梁开平元年。
好象缺少了一点什么。因为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歌颂忠臣义士的占有相当比重，各王朝在灭亡时都涌现出忠臣，可歌可泣，那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政权，在行将灭亡时都有人唱挽歌，难道我国历史上最强盛的唐帝国就这样灭亡了吗？满朝大臣中不能出一个烈士吗？一定是漏记漏写了。我想应该找出来大书特书，可是找不到材料。后来终于找到一个，叫孙供奉，为旧朝献身。可是仔细一查，竟不是人，而只是一只猴子。这猴子是昭宗皇帝的宠物，皇上命名为孙供俸，钦赐绯服，成了一名有阶有品的编外官员。这猴子有特殊本领，能象人一样向皇上行跪拜大礼。我想大概还给他配了特制的官服才有可观性。昭宗死后，这猴子被养在后院一直没派用场。朱温称帝后的几天，有人将他取来向新皇帝行效忠礼，这猴头见龙椅上坐的不是他的老主子，突然冲上龙椅要抓咬新主人，结果可想而知，这只猴子被卫士当场打死。后来有人将孙供奉描写成唐朝最后的忠臣，感叹满朝文武不如猴。
我想，大概这猴头是因为新主人没有准备惯常的食物而发怒吧，或许，它是想上前亲近新主人，因为猴子不善笑，它呲牙咧齿的笑相和怒相是很难区分的，新主子因害怕而惊叫，卫士便打死了它。总之，再有人性的猴还是猴。

南昌徐麟 · 发表于 2010-6-6 23:21:34

朱温在受任汴帅时，被唐廷赐名全忠，建国后宣布改名朱晃，以利人避讳。几部正史则称其为梁太祖，但后代人提到他，大多仍称他为朱温。朱温立国，直接管辖的区域一寸也未扩大。太原李克用，凤翔李茂贞，淮南杨渥不承认后梁政权，乃称天佑年号，表示他们仍是大唐臣子。西川王建甚至还用昭宗在长安时的“天复”年号，不承认洛阳政府。其它各地则用开平年号，上表称臣，纳税进贡。但他们往往以贡代赋，只象征性的上缴一点，经济和军事上相对独立，且邻道之间的武装冲突不断。后来钱、、马、王、刘等也逐渐向独立方向发展，形成十国局面。
王建因地处川中，最易独立，他给李克用去信，提出：“请各帝一方，俟平定朱温，再访求唐宗室立之，退归藩服。”鼓励李克用与他同时称帝，免得自己成为出头椽子，先遭朱温打击。李克用回了一封凄凄惨惨的长信，叙自己家族对唐室的忠贞，怨昭宗不信任自己而致朱温有机可乘，表示自己将永忠于唐：“誓于此生，无敢失节！”王建只好自个张罗着称帝。
李茂贞则比王建还实际，他明白岐凤地窄兵弱，又与梁国接壤，不打算用皇帝称号，只用唐廷封他的岐王名义，开府置百官，仪仗法器仿效皇帝规格，照用不误，过着不称帝王的帝王生活。这李茂贞一向对将士宽宏，部内法律尚简，税赋不繁，也将一方治理得平平服服，在贫脊的土地上自得其乐。
名诗人罗隐在外漫游一阵后回钱塘，钱镠非常高兴，任命他为节度判官，协助处理日常公务。由于罗隐的名声大，引得一批文士聚集杭城。罗隐推钱家诸公子为东道，日日诗酒宴集，杭城成为南下文士的安乐窝。钱镠的儿孙辈在北方文士的熏陶下，出了好些颇有才华的文人，钱氏家族成为江南文化名门，此是后话。当朱温立国的消息传来时，罗隐对钱镠说：“现在各方交檄讨伐朱温，我方也应传檄响应，纵然难有功效，也可表明我方心迹，使将士存忠正之气，安我杭越，然后待时而动，开拓疆土，立国称尊，自为东帝，岂不是优于交臂事贼，蒙千古之羞吗！”
钱镠笑道：“此所谓图虚名而处实祸也，我若反梁，势必与强吴同盟，其害孰大？我之事朱温，为捍杨氏耳！你且平下心性，为我写一份贺表要紧。”
朱温得到钱镠贺表，非常高兴，派专使绕道海上，册封钱镠为吴越王。钱镠大张旗鼓地建政府，设百官，在部内称孤道寡。在外交上，采取实用主义，不因梁之敌友为敌友，对吴国主动友好，杨渥继位宏农王，他也派使祝贺。
杨渥继位之后，想起他离开宣州时，曾下令将宣州府库中的精品带去扬州。接任的王茂章说：“长官交接之际，事有旧规。”不许杨渥带走，杨渥不敢强取。现在权力在手，以符印调王茂章回扬州，令行营马步指挥使李简去镇守宣州，他对李简说：“茂章若是不听令，可将他缚来。”硬是要逼他反的味道。王茂章说：“这混小子忒不讲理，何能保住江山！”欲保城硬拼，一场混战之后，自己也难免有好下场。于是带着部下亲信，奔往钱塘。钱镠知王茂章份量，便任他为节度副使，改名为王景仁，以避朱温父讳，用高薪将王景仁养起来。
杨渥逼走了王景仁，觉得用兵容易，下令在宣州的大军就近攻取洪州。
洪州节度使钟传在高骈手下时袭取洪州，后被朝廷承认，一直当政至今，发病而死。军中大将刘楚拥立其子钟匡时为主，独立不倚。钟传养子钟廷规本来是江西主将，屯军九江，把守江西门户，他认为刘楚忌妒自己，才拥立匡时，把持军政，遂愤而投降吴军。杨渥不战而得九江，更增兼并江西之心，即令升州刺史秦裴为主将，率水军由九江口直取洪州。大军入洪泽湖到达蓼州，此乃洪州进出门户，参谋人员建议在此立大寨，以堵洪州交通，秦裴不从，引军在旁处立营。不几日，刘楚亲自领军出城，在蓼州扎营，与城中成倚角之势。
吴军将领皆怨秦裴不识地势，使敌人得利，秦裴笑道：“洪州城中惟刘楚勇猛，若被堵在城中，我们就难破城了，如今他果然中计出了巢穴。”于是拼力攻打刘楚寨，很快攻破，俘获刘楚，进兵围了洪州。钟匡时少不更事，城中无主宰，不到一月，城破，匡时也作了俘虏。
自僖宗中和二年钟传据洪州，至是而亡，杨渥自兼镇南（洪州）节度使，以秦裴为洪州制置使，主持州务。江南两道数州从此进入吴国版土，吴国实力大增，成为十国中最强者。
当然，朱温的主要敌人还是太原李克用。朱温一心想先扫平河北，使晋人无回旋之地，再进攻太原。此时，传来李克用病危的消息，朱温长舒一口气：天下定矣！
（第一卷完） [全文共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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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国纪实-中国古代史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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