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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通霊№阗王

江户川乱步全部的推理小说(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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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23:59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黑暗中蠕动

34

    从稻山宾馆出发,穿过无底的池沼一带,在幽暗的森林中往里再往里走,经过
三里险道,来到一个叫H的山中小村庄。那儿的山腰处有小盆地,贫瘠的耕地间零星
散布着仿佛是远古时代的人家,但从那盆地往下的近前密林中能看见传说中才有的
完全荒废的山庙。那里安葬着附近村落里的人们。与山门、大殿的破旧相对,能看
见两三个簇新的舍利塔,让人明白这里不是没有主持的寺庙。花筒中也会有些野草、
野花,香烛有时也会袅袅升起。
    自从稻山宾馆失火后,已过去了十多天的一个夜晚,在这个山庙中将会有一次
奇异的相遇。那宛如传说一般的奇遇,给这个阴郁的故事来了个大团圆。
    山野中偏僻的村落里,特别是寺庙中的夜晚来得很早。四周为群山所隔,又有
幽深的密林,虽是春天的傍晚时分,这里却已是群星闪烁了。大地一片静寂,与繁
烁的天空相对。天地之间是任何生物都难以想像的深山之夜的静谧。在这漆黑的大
自然中,只有一个东西在蠕动着。山庙的墓碑间,仿佛是黑暗衍生出黑暗一般,有
个黑家伙蠕动着,那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主人公野崎三郎的落魄之身。
    十几天中,他为了寻找宾馆老板,从一个山头转到另一个山头。他找到失火村
庄的人们、宾馆的服务员向其询问,他向车站的剪票员打听,但是没有一个人看到
宾馆老板。从宾馆到车站只有一条路,而车站的旁边正好有个小村庄,如果从这里
出逃不可能不被人看见,而且如果不坐火车又不可能跑远。看来,对于逃跑者来说
最安全的一条逃生之道便是朝相反的山中深处进发,逃到这个H村庄后再从这到附近
最近的火车站。
    幸亏三郎的模样已经变了,所以不会让其他人认出他的身份,也无须借助警察
的力量,他决定就像古时的复仇者一样单身追敌。并且一旦向别人讲述事情真相,
就必然会暴露洞穴中的秘密,而自己那令人作呕的罪行,那生吃朋友之肉的事情就
必定会让远在东京的友人们知晓。他对于那种恶魔的行径开始感到有一种异常的魅
力,正因为如此,他这种被羞耻、恐惧压得喘不过气,再加上以前就有的厌人怪癖
使他拼命向山林深处跑去,与其说是想与宾馆老板碰见,倒不如说是一种想脱离人
境的野兽之心。
    穿着村里人施舍的破布条,靠树上的野果、鸟类的腐肉充饥,在山中度过了好
几个夜晚,当他到达H村庄时,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木乃伊。
    与肉体的苦痛相伴,他眼前不断出现蝶的幻影。就像吸完鸦片后的梦境,那影
子异常大,蝶的脸庞、银色的毛发。通红的嘴唇、丰腴的大腿等等将他的心弄得很
乱。可怕的是那决不仅仅是怀念恋人的感情,除此之外,甚至对于蝶他现在也有那
种让人呕心的食欲。何止如此,即便想到仇敌宾馆老板时,也会产生相同的食欲。
他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食人魔王了。
    因此当他到达H村庄后,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凄惨地竖立在山庙墓地上的簇新
的舍利塔。一想到那下面泛青柔软的肉块,他就不甚烦恼。那尖利的爪子撕烂尸体
皮肤时的快感,嘴里塞满血乎乎、稀溜溜东西时那难以名状的甘美,这些记忆让他
发抖,像打摆子一样。
    那天晚上,他潜入墓地。不用说,他是想打开新的墓地,大吃腐肉。他已经不
是人了,野兽之心已经将一切伦理道德抛在脑后。
    没有工具,光凭那很疲劳的双手去挖掘松软的土地并非易事。但是这人面兽心
的东西很执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漆般的黑暗中,他像一个看不见的怪物一般
无声地持续忙碌着。
    但是当其好不容易挖到一半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碍事鬼。他的面前出现了另
一个影子。而且那个影子就像三郎自身的影子一样,在墓地的另一面挖掘起来。
    三郎被这噩梦般的恐惧弄得大汗淋漓,不禁躲到旁边石碑的阴暗处,紧紧盯着
对方。那黑影在黑暗中蠕动着,所以辨不清对方到底是谁。反正那肯定不是自己的
影子,因为他离开那里后,对方还在继续着挖墓勾当。
    奇怪的是当剧烈的恐惧感消失后,竟然产生一种看戏般的好奇心境。他颇有兴
致地观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对方根本没有想到黑暗中会有偷窥者,急急忙忙地挥动着铁锹,但很快注意到
了什么,嘟囔了一句“奇怪啊”。
    不用说,他已经发现有别人挖着同一座墓穴。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三郎听见
对方那熟悉的声音惊讶得要跳起来。发出那种异常柔和的腔调的不正是他数日来苦
心寻找的稻山宾馆的老板吗?这么一想,黑影那异常肥硕的身材,那粗重的鼻息声,
无不与那人一致。一看对方那黑暗中微微露出的脸,犹如照相机对准镜头,那有特
点的薄眉、细眼,如坐垫般肥厚的嘴唇清清楚楚。
    三郎尽量抑制住自己想逃跑的念头,考虑在这种场合该采取什么对策。是突然
跳出去还是破口大骂,左思右想之中竟然违背意志,抑或是下意识的游戏心情,他
一下子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接近对方。并且当脸与脸只有一尺左右的距离时,用
一种沉稳的声音,随意地说道:“晚上好。”
    不用说对方大吃一惊。他很长一段时间呆立着,紧紧地盯着这边。
    “你是谁?”
    过了好一会,他颤声问到。
    “是我,野崎三郎。”
    三郎的声音听上去嘻嘻哈哈的。
    黑暗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那两张露着傻笑的苍白脸蛋无声地相对着。
    “明白了吗?”三郎又嘟囔了一遍。“我从你没下的陷阱中跑了出来,而且一
直都在找你。”
    即便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对方还是不太相信,似乎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才
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反问道:
    “你想复仇吧?进藤那小子怎么样了?”
    “你杀死了他,获救的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无感情地低声相互问答,俨然说着无聊的日常会话一样。
    “那你一定从进藤那小子嘴里听到了什么。”
    “你的坏事,我都听说了。”
    “哈哈哈哈哈……”这食人魔王恐怖地、放肆地大笑起来。
    “那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我想知道蝶的事情,把蝶还给我!”
    “哈哈哈哈,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还给你。”
    说着,对方又开始挥动起铁锹。又用一种暧昧的调子补了一句。
    “刚才,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好像没怎么说话呀?”
    随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黑暗中只有铁锹挖土的声响阴翳地回响着。
    “你很难忘记蝶的身体啊。”过了一会,对方放下手中的活,叹着气说道。
“她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畜生。像蛇一样安静,让人恐怖,又像蛇一样招人。不论
是你还是我都被她迷住了。”
    “于是…”
    “如你所推测的那样,那个女人没有死在无底的池沼中。她非常害怕进藤那小
子,所以我就将她藏在宾馆地下室中呆了一段时间。每天给她送饭中,我不想把她
还给你了。那个女人,哈哈哈,也说与你相比还是我更好一点。你明白了吧?蝶这
个奇异的喜好。我都这把年纪也不明白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真是说不出口,如果
没有这个女人我一天也不能活。不管是将你们活埋也罢,将那宝贵的宾馆烧毁也罢,
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然后……”
    “请你听完。你的意思就是蝶还活着吧。遗憾的是,当我们两人从宾馆逃出,
在山中转悠的时候,她发了高烧,我也没办法照顾,在快到这个村庄的时候,她死
掉了。野崎君,请体谅我的心情。也许是很自私的话,但我想你是会体谅的。”
    “这么说……”
    “是的。这底下长眠着的就是我们的蝶。野崎君,我偷走了你的女人,又做了
这样的事。不仅如此,还有活埋之仇。我随你怎么处置。蝶死了,我在这个世上也
就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了,并且不可能获救。与其继续过那畜生一般的生活,还不
如借蝶最亲近的人——你之手杀死我,这是我的心里话。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小小
的乞求。请把蝶的尸首给我,随便我怎么处置。野崎君,这是我最后的乞求。”
    黑暗中通红的厚嘴唇啪嗒啪嗒地动着,从那发出的低沉压抑的声音像拼命一般
响着。三郎已经不再憎恨对方。相反,说出来让人觉得奇怪,他陷入一种杂乱的同
情中。那种对同病相怜者的憎恶与同情交错在一起,有时对方甚至让他感到奇妙的
肉体诱惑。如果这个墓地中埋葬的果真是蝶,那他怎么也不愿意将其交给对方。即
使是尸首,他也要一个人占有。
    “那不行。从一开始蝶就是我的。不能因为是尸首就随便你怎么处置。那是我
的。作为补偿,我将忘记以往的仇恨,你所有的罪过一笔勾销。只要我保持沉默,
你就是安全的。谁也不知道你还活着。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一直活到老。”
    “但是你要蝶的尸首干什么?尸首难道还有什么用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你为什么想要蝶的尸首?”
    不知不觉中,两人说出了不能放在桌面上说的话。难道是黑暗与山中的静谧让
他们无耻起来了吗?渐渐的,他们俩像畜生一样争斗起来。
    可能是云出来了,天空中看不见星星,暖风可怕地吹过,仿佛要掩盖住他们低
声的话语。从森林深处,传来凄厉的鸟叫声。
    第二天清晨,村落里的人们看到了前所未见的稀罕事。整个村落给弄得天翻地
覆,寺庙墓地中是黑压压的人群。
    那个死去的年轻女人的墓地被扒开,旁边,那个女人的同伴,挺着啤酒肚肥胖
的男人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在另一边的大树枝头,一个像骷髅的瘦男人吊在那里。
    不可思议的是那个肥男人的死相。他就像被狼啃过一般,整个脖子被咬得一塌
糊涂。而且仔细一看,发现那个年轻女人尸首的胸部被撕开,里面的心脏荡然无存。
    那个吊死的瘦男人,从嘴到胸口都是让人恐怖的血块。耷拉着的大舌头上,一
个巨大的血块在朝阳的映照下,闪闪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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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26:19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1

决斗

  茶桌上摆着两只酒杯,杯子里各装有八成透明如水的液体。
  那是恰似用精密的计量仪器量过一样精确、标准的八成。两只杯子的形状毫无二致,位置距中心点的距离也像用尺子量过似地毫厘不差。
  两只杯子从杯子中装的,到外形、位置的过于神经质的均等,总给人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
  茶桌两边,两张大藤椅同样整齐地对面地放在完全对等的位置;椅上,两个男人像木偶一样正襟危坐。
  那是在初秋离枫叶变红还有些日子的、盐原温泉A旅馆三楼的走廊上。洞开的玻璃窗外,青葱的绿色一望可见;屋顶狭长的之字型走廊直通热水池,繁茂的树枝下,鹿股河的流水忽隐忽视;滔滔不息的流水声,催人昏昏欲睡。
  这两人是从夏末就一直住在这家旅馆里的温泉疗养室。一个是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绅士,灰白的长脸有些呆头呆脑,身材又瘦又高;另一个是年仅二十四五岁的美青年。不,也许说美少年更恰当些。简单形容起来,那青年的容颜活像电影里的理查德·巴塞尔麦斯,虽显得机灵、聪明,却又天真无邪。两人都有点儿怕冷,在浴在之外,又被上了旅馆的棉袍。
  岂止两只酒杯不同寻常,盯着酒杯的那两个人的神情也十分怪异。
  他们竭力不让内心的不安流露于外,可是,他们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嘴唇发干,没有血色,惟独注视着杯子的眼睛异样地闪动。
  “来,你先挑。从这两只杯子里拿一只吧。我已经按照约定,在你来这里之前,给其中的一只里面加上了致死量的毒药。我是配药的。我无权批选杯子。因为我不能说我没做上什么你不知道的记号。”年长的绅士惟恐讲不清楚,操着嘶哑、低沉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说道。
  美青年微微点了点头,朝桌上伸出了右手。那是要挑选可怕的命运的酒杯。
  两只酒杯完全相同。青年的手仅仅向左或向右偏上两寸,那一霎间的侥幸,便决定痛哭狂喊都无法挽回的生死存亡的命运。
  可爱的青年脑门上、界尖上,眼看着渗出了汗珠。
  他右手的指头不停地控弄着,急得不知抓哪边的林子是好。可是,虽然心急如焚,指头却好像不听使唤。
  然而,绅士却要承受远比青年更难熬的痛苦。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哪边的是“死杯”。
  随着青年的手茫然地忽而向左,忽而往右,他的气息时急时缓,心像要破碎了一样怦怦乱跳。
  “快点儿!”绅士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害怕了。你想从我的表情上看出哪边的是那个杯子。那是怯懦!”
  经他一说,纯属无意识的。青年意外地看清了对手表情的细微变化,发觉他正焦急地想要逃避毒杯。于是青年由于屈辱,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请把眼睛闭上。”他结结巴巴地说,“你那样盯着我的手,太残酷了。我怕那双眼。闭上吧,请闭上。”
  中年绅士默然圈上了双眼。他知道,睁着眼,只能给双方都增添痛苦。
  渐渐地,青年得选定一只杯子了。虽然是在淡季的温泉旅馆,却也不无旁人眼目,若是磨磨蹭蹭的,有人来打搅那就麻烦了。
  他拿定主意,毅然伸出了右手。
  何等奇妙的决斗!在国家禁止决斗的现代,这是剩下的惟一决斗手段,倘或依照旧日的风气,使用剑或手枪,杀死对方的胜利者反而必须作为杀人犯而受到惩办,那样就不成其为决斗了。
  于是,这一新时代的毒药决斗便应运而生。他们约好各自将“自杀”的绝命书揣在怀里,喝光酒,就揣着绝命书回到房内,钻进被窝,静待胜负。绝命书已经相互查看过,没有半点欺骗。
  两人在那家温泉旅馆里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天使。他们如痴似狂地爱上了她。对于他们来说,那恐怕是一桩一生中空前绝后的事件,一场疯狂的恋爱角逐¥他们的逗留期限日复一日地推延下来。一个月了,胜负仍无分晓。
  对方的她对他们双方并非不感兴趣,但却始终不表示明确的选择。他们几乎每小时都要交替他感到天真的自负和噬心的嫉妒。如今已实在不堪忍受了。她不作出选择,就只好由他们来决定。谁将退出?无法预料。那就决斗。两位恋爱狂达成协议:像昔日的骑士那样,勇敢地进行一场殊死的决斗。一个非同小可的疯狂之举!
  三谷房夫(那是美青年的大名)终于抓住了右边的杯子。他阖上眼,把那只凉冰冰的容器从桌上拿了起来。已经无可挽回了。他像生怕犹豫似地,一下把杯子送到唇边,紧闭双眼,没有血色的脸猛地往上一仰,杯子里的液体潺潺地流入牙缝,喉管咕嘟咕嘟地发出声响。
  长时间的沉默。
  基地,闭着眼的三谷耳朵里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那声音混杂在山洞的激流声里,像是呼味呼味的气喘声。那是对手呼吸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豁然睁开了眼。
  啊,这是怎么回事?中年绅士冈田道彦瞪着像魔鬼一样凸出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剩下的那只酒杯,像是要把它戳透似的,肩膀不正常地一起一伏,汗淋淋的灰土色鼻翼吓人地抽动着。那是即刻就要呜呼哀哉的临终的呼吸。
  三谷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表情。
  明白了,明白了。他赢了。他拿的不是毒杯。
  冈田晃晃悠悠地从藤椅上站起来,像是要逃走,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战胜了自己。他颓然瘫倒在椅上。死灰色的面庞骤然憔悴,急促的呼吸像啜泣似地上气不接下气。啊,多么凄惨的搏斗!然而,他终于端起了酒杯。
  慢慢地,慢慢地,他颤巍巍的手朝干涩的嘴唇靠去。
  年长的绅士冈田道彦明知是毒药,但为了决斗者的意气,不得不端起那只酒杯。
  然而,拿杯子的手却辜负了他那悲壮的、硬撑出来的丈夫气概,凄然颤抖不停,杯子里的液体叭略叭哈地洒落到桌面上。
  三谷由于惧怕自己刚才喝下去的液体,虽然目睹冈田绝望的痛苦,却好像丝毫未发觉抽到坏签的是冈田,似乎认定对手同他一样,也只是害怕二者居一的厄运。
  冈田屡屡鼓着劲将杯子往嘴边送去。可总是到嘴边一寸远的地方就猝然停住,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阻碍着似的。
  “啊,残酷啊!"
  三谷背过脸去,不由得哈咬了一声。
  这一声低语激起了对手的敌洗心。冈田痛苦的脸色骇然可怖,他鼓起最后一点气力,终于将那只毒杯端到了唇边。
  忽然,刹那间只听到“啊”的一声叫,随之是玻璃杯“乒”地破碎的声音。酒杯从冈田的手上滑落,排到走廊的地板上,打得粉碎。
  “你干吗?”冈田愤怒地后声喝道。
  “唉呀,怪我不小心,请原谅。”三谷道。说不出的自豪使他眼圈都发红了。哪里是不小心,他是故意把对手的杯子打落的。
  “重来,重来。我不想象受你这样一个毛头娃娃的恩惠。”
  冈田像个婆赖的孩子一样嚷叫。
  “膜?那样的话,”青年吃惊地问,“抽到坏签的是你吧?刚才打碎的杯子里放的是毒药吧?”
  听到这里,冈田的脸上现出“糟了”的表情。
  “重来。哪有这样不合理的。重来!”
  “卑鄙!”三谷一脸轻蔑的神情,“重来,这回就叫我拿有毒的林子,是吗?要知道你是这么个卑鄙的小人,我就不会干那种事了……我不忍看你那样遭罪,而且我已经喝光了杯子里的液体。那是毒药也好,不是也好,胜负已经定了。如果我过几个小时还没死,那就是我胜了;死了,就是你胜了。没有理由要你非得把那些喝下去不可。”
  说来,确实如此。打这场赌的目的是恋爱,而不是彼此的性命;只要决出胜负,就不必无谓地牺牲余者的生命。可是,打落敌人林子的三谷,比起惨然获救的对手来说,要光彩得多了,那是从前的骑士故事里也有的那种惊人之举。对冈田来说,这委实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然而,他没有勇气再“重来”,难为情地默不作声了。将屈辱与生命在天平上称量,还是生命重些吧。
  那当儿,走廊里面的一间屋里“咕略”响了一下。
  决斗者专注于他们的胜负,一点儿也没注意到,有个人从刚才就在那个房间套间的隔扇后面窃听他们的对话。那人离开刚才藏身的地方,走到了房间的中央。
  柳倭文子?他们的情人那光彩夺目、娇艳婀娜的倩影。
  柳倭文子。
  呵!为了这么个人儿,难怪三十六岁的冈田与二十五岁的三谷决意进行这场史无前例、不可思议的决斗。
  她身着花色一般的素淡单衣,黑色的罗纱腰带上显眼地绣着华美的花纹;入时的衣领高级、漂亮;衣服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实际年龄与三谷相同,也是二十五岁。看上去,其聪慧、贤明远比实际岁数更显老成,而其美丽、天真却似不足二十的黄花少女。
  “我不能进来吗?”
  她虽然一切全都知道、却歪着头。嫣然喷着花瓣一般的朱唇朝他们开腔,以协调冷眼相觑的两个男人的不和。
  两个男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久久哑然无言。冈田道彦一想到刚才的情形被柳倭文子本人看到了,便为加倍的羞耻而感到无地自容。他霍地站起身,略略步地穿过房间,往对面的走廊奔去。在刚才柳倭文子藏身的套间隔扇那儿,他回头朝着剩下的那二位,用不可言状的恶狠狠的口气说:
  “烟柳寡妇,那就永别了!”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消失在走廊外。
  所谓烟柳寡妇究竟是指谁呢?这儿除了柳倭文子和三谷别无他人;可是,不知怎的,听了那句话,烧文号的脸色喇地变了。
  “呀,他还是知道的啊!’
  她用三谷听不到的低微的声音,叹息着喃喃地说。
  “我们在这儿说的话,你全听到了吗Y’
  三谷好容易打起精神,不好意思地仰视着美人的脸。
  “嗯。不过我可不是故意的。无意中走到这里,碰上了刚才的情况,我也就没能回去。”
  说着,她的脸上也忽地飞起了红云。一想到因为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虽然嘴_已巧妙地应付,心里却不能不感到羞愧。
  “你觉得挺好笑吧?”
  “不。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柳倭文子说道,“我觉得真有点过分了。”
  她忽然收住话头,紧闭着嘴巴,眼睛盯着别的方向。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在哭。可是,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使她的眼睛看上去晶莹闪亮。
  柳倭文子的右手轻轻地拥到桌上。白皙的手指纤细且带有酒窝,可爱的桃红色指尖修整得尽善尽美。
  三谷的眼睛撇开情人的眼泪,无意识地瞅着她美丽的手指。不知不觉地,他脸色发白起来,气也喘不匀了……可是他到底大胆地采取了行动,毅然从上面猛地握住了她那带有酒窝的白嫩纤纤的手指。
  柳倭文子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两人谁也不着对方的脸,只将爱心凝聚在指头上,久久地感受着彼此的热血。
  “啊,终于…。”
  青年欣喜地轻声说道。
  柳倭文子含泪的眼里充满憧憬未来的神色,她只是嫣然微笑,一言没发。
  正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隔扇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接着又闪出了刚刚离去的冈田道彦那张阴森可怕、杀气腾腾的面孔。
  进来的冈田道彦看到两人的情形,突然呆立不动了。
  数秒种的冷眼相觑。
  不知为什么,冈田从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将右手揣在棉袍的怀里。好像怀里藏着什么。
  “刚刚说过永别而去的我,现在怎么又回来了?知道吗?”
  他丑恶地抽动着灰白的脸,狞笑着。
  三谷和柳倭文子不知怎样看待他这种疯子一般的举动,两人都缄口不语。
  在阴森森的沉默之中,冈田的全身可怕地剧烈抽搐了两次。少顷,他的笑容渐渐变成了一副凄惨的愁容。
  “没用,真没有用。我还是个废物。”他有气无力地嘟瞻。
  “请记着,我又第二次来这里。嗯,请记着!”
  他刚一说完,就霍然转过身去,跑出了屋子。
  “你发觉了吗?”
  三谷和柳倭文子不知何时进了客厅,身子紧挨着坐在一起。
  “他在怀里握着匕首呢。”
  “啊!”
  柳倭文子惶恐地更加贴近青年。
  “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卑鄙。他濒临危险的生命不正是因为你那真正的男子之心才获救的吗?可是…”
  对冈田的极度轻蔑和对三谷的无限敬慕之情明显地浮现在她的面容上。
  打落那只毒杯竟使她如此感慨,是三谷未曾料到的。
  说话间,两人的手又不知不觉地握在一起。
  那套房间,由于刚才他们为进行那场奇妙的决斗,未向旅馆打招呼,故意选用最不方便的僻静处,所以他们不担心女招待会来问什么事。
  这对二十五岁的情侣像孩子一样,天真地忘掉一切思虑,陶然沉浸在桃色的窗雾和气闷的温馨世界之中。
  说了些什么?过了多少时候?他们全然不知。
  喜然,他们发觉一个女招待正拘谨地在套间里对他们打招呼。
  两人如梦初醒,难为情地坐开了。
  “什么事?”三谷愤然问道。
  “嗯,冈田先生留下话,叫把这个交给您二位。”
  女招待拿出来的是一个纸包。
  “是什么……像是照片。”
  三谷略有所惧地打开纸包。在他注视里面的东西之际,从侧面观看的柳倭文子比他还要惊恐,吓得异样地大叫一声,退到了一旁。
  那是两张照片。一张是男的,一张是女的。然而,那不是普通的照片。那是被惨无人道地杀害了的死人的照片。
  对于常看犯罪学书籍插画的人来说,那并不怎么新奇,而对于女人柳倭文子来说,正因为是真实的照片,所以便同看了真的被残杀的尸体一样,吓得她心惊胆颤。
  男的、女的刀伤都很深,头都要掉了,伤口赫然开着大口子,眼睛由于恐怖,张得圆鼓鼓的,许多黑乎乎的粘血从嘴里经下颚流到胸部。
  “没什么。他简直像小孩一样恶作剧。”
  三谷这样一说,柳倭文子想再看一眼那可怕的玩艺儿,于是又走上前,去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
  “咦,有点儿怪啊。还是端坐着被杀害的呢。”
  细一瞧,果真很怪。被残杀的尸体通常都是躺在门板什么上面,可照片上这具尸体竟像活木偶一样端坐在椅子上。脖子挨砍了,还端端正正地对着正面。
  正由于不自然,益发令人恐怖。
  三谷和柳倭文子都感到有个像冰一样凉得刺骨的东西,在顺着脊背往上爬。
  看着看着,竟好像觉得那可怕的东西慢慢地从照片上出来了。
  他们感到,在伤口和粘血遮住的背后,有个令人发怵的东西正朝他们狞笑。
  “啊,不行。你不能看。”
  慕地,三谷嚷着,把照片翻了过去。他终于悟出了那两张照片的可怕含义。
  但是,已经晚了。
  “啊,是这样!’
  柳倭文子面无人色。
  “是的……他是个多么卑劣的怪物呵。”
  原来,照片上被惨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三谷和柳倭文子。
  回想起来,曾有一次同冈田三人一起到街上散步的时候,看见一家照相馆,便照了几张相,有三人合影的,还有各人单照的。
  冈田在那时互相赠送的照片上巧妙地加了一番工,便弄成了惨不忍睹的尸体。对于西洋画家的他来说,做那点手脚是毫不费力的。他略一加工,便使之面目全非,变成那副让人毛发直竖的惨死状。无怪乎他俩没认出自己的形象。
  一打听冈田在何处,说是他说到东京去一下,连行李什么都没带,就匆匆忙忙地动身走了。
  看一下表,刚才冈田走后,已经像做梦一样过了两个小时了。
  呵!多么不祥的遗物。假如这个过于填密的恶作剧不是什么可怕事件的凶兆就好了。
   
没有嘴唇的人

  不久,请人们不祥的预感不幸应验的时候来临了。一起完全不可想象的恐怖事件发生了。
  在冈田留下怪照片离去半个月左右的一天(他在那期间从未回过盐原),三谷和柳倭文子下榻的同一家旅馆,住进了一个世上最奇怪的人。
  此人简直像恶魔的使者一样,所谓奇事刚巧就是在他到旅馆的那天突然发生的。一定是偶然的巧合。然而,总使人感到有点儿微妙的关系。
  由于此人到来将对这个故事有着重大的关系,因此有必要在这里稍微详细地描述一下他的容貌。
  已是枫叶开始发红、游客与日俱增的季节,可那一天,或许是因为天上蒙蒙地下着雨,盐温泉A旅馆竟奇怪地很少来客。
  到了傍晚,终于有一辆汽车驶到门口。
  一位乍看上去年逾花甲、步履蹒跚的老者。由司机搀扶下了车。
  “尽量住近旁边没人住的房间。”
  老人操着鼻音浓重、含糊不清的声音,生硬地说着,登上了台阶。他似乎腿很不好使,在走廊里也不撒开手杖。
  这位来客腿瘸,鼻子残缺,令人骇然,不过,新做的那身和式呢绒外套却是很不一般的上等货,因此,虽有残疾,旅馆里的人待他仍恭恭敬敬,彬彬有礼。
  他被带进楼下一间房间后,便急忙操着怎么也听不清的声音,含混地打听道:
  “小姐,有个柳倭文子的漂亮女人住在这儿吗?”
  如实回答说在,他又刨根问底地追问她住哪个房间,男朋友三谷是什么样儿等等,之后,又拿出十块钱说:“不能对倭文予她们说我打听过这些事,这是保密费。”
  “那是什么呀?真吓人啊。”
  等老人用完餐,来撤下餐具的女招待在走廊的角上抓住另一女招待,一起窃窃私语。
  “那个人,你看有多大岁数了?”
  “是啊,当然六十多啦。”
  “不对,实际上好像要年轻得多哩。”
  “可是,他不是头发都白了吗?”
  “晤,所以就怪啦。那白发是真的吗?他还用墨镜遮着眼睛,就是在屋里也戴着口罩,把嘴那块儿盖住。”
  “而且,还是假肢吧?”
  “对啦,对啦,左臂和右腿是假的,连吃饭都不方便。”
  “那口罩,吃饭的时候摘下来吧?”
  “嗯,摘下来。暧,我吓了一跳,你知道口罩下面是什么?”
  “什么?”
  那个女招待像她自已被吓了一跳似的,将昏暗的走廊一隅扫视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赤裸裸地露着鲜红的牙床和雪白的牙齿。就是说,那个人没有嘴唇。”
  说起来是有些玄乎,那位客人是半拉人,即身体的三分之一是假的。
  最显眼的是嘴唇;鼻子也残缺得丑陋不堪,可以直接看到红红的鼻孔里面;眉毛连痕迹都没有。更为可怕的是,他上。下眼睑没有一根睫毛。难怪女招待怀疑他头上的白发也是假发。
  另外,此人左臂是假臂,右腿是假腿,要说身上完整的部分,惟有身躯。
  后来,据他——名叫蛭田岭藏——自己说,他在前年大地震发生火灾的时候失去了胳膊和腿,面部全被烧伤了。因此,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保住了命,是一大奇迹。这反倒成了他自夸的资本。
  这个怪人,叫他洗澡时,他假犯感冒了,推辞不去;可是女招待一走,他便拄着手杖,迈着假腿,哈步哈哈地踏着地板,顺着长长的阶梯往谷底的浴室走去。也许是走惯了,他出奇地走得稳稳当当,身子灵巧地向前移动,敏捷地往下迈步。
  下了阶梯,来到发出可怕的啸声、滚滚流泻的鹿股河岸边。那里建有一座以天然岩石形成的阴暗的浴室。
  以为他是洗澡,却又不是。他从走廊来到院子里,从浴室外隔着玻璃在里面窥视。
  因为下着蒙蒙细雨,加上天色已近黄昏,水蒸气弥漫的澡堂里,犹如梦中景色,幽暗朦胧。
  里面有两个白乎乎的东西在蠕动,那是三谷健壮的肌肉和柳倭文子光润的身体。
  温泉的澡堂也分男女浴室。可是,由于澡堂里没有一个浴客,像空旷而晦暗的谷底一样,柳倭文子异常害怕,三谷便进了女浴室。
  室内昏暗,又有水蒸气,连对方相距不到两米的白皙的身子都看不清,因此,两人既不怎么没得不妥,也不怎么感到害羞。
  耳边能听见的只是因下雨而上涨的河水的流泻声。因与上房相隔甚远,澡堂构造又是原封不动地利用天然岩石,便感到这个世外桃源惟有两个刚出世一般的赤条条的男女形影相对。
  “那些事用不着担心,那是骗骗小孩子的鬼把戏。”三谷在热水里站成个大字形,悠然说道。
  “我可不那样认为。我好像觉得他现在还在那一带徘徊。”
  柳倭文子白嫩嫩的肉体像张画一样贴在黝黑色的岩石上。
  少时,青年忽然有所察觉,惊异地问道:
  “暧,你在看什么哪?连我都给吓了一大跳。眼睛怎么啦?别发呆,柳倭文子,我说的你明白了吗?”三谷忽然恐慌起来,请人大概是发疯了吧。
  “我是看到幻影了吗?瞧,有个奇怪的东西从那个窗口往里瞅。”一个疯癫的。像做梦似的傻乎乎的声音回答。
  三谷大吃一惊,又强自镇静。
  “没什么,只能看见对面树上的红叶。你今天怎么。”正说着,不知为什么话突然中断了。
  与此同时,柳倭文子一声惊叫,宽大的澡堂发出回声,令人不寒而采。
  他们看见了。在向着河的窗户外面,他们在一刹那间看见了一个不可言状的可怕的东西。
  那是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那怪物倒竖着密原的白发,戴着奇异的墨镜,墨镜下面没有鼻子,半张脸都是血红的大嘴和鳅露面尖利的挎牙。
  柳倭文子在极度惊恐之下,顾不上羞耻和体面,略地跳进浴池,候他紧搂住三谷的裸体。
  在清澈见底的美丽的泉水中,两条人鱼飘飘悠悠地偎在一起。
  “逃吧,快逃吧。”一条人鱼紧勾着另一条人鱼的脖子,嘴贴在耳朵上匆匆说道。
  “别害怕,是精神作用,看错了什么东西。”
  三谷把依旧接着他的柳倭文子拉出浴池,跪到窗前叭地打开窗户往外面看。
  “你看,什么都没有。我们是神经过敏了。”
  于是,柳倭文子隔着青年的肩膀,悄然伸长脖颈往窗外张望。
  就在眼皮底下,鹿股河黑黝黝的河水湍湍奔泻。那里刚好是水深处,本来水就很深,加上淫雨连绵,河水上涨,又是傍晚的深谷,在谷底奔流的河水益发显得可怖。
  喜然,那当儿三谷感觉到,紧贴着他屁股的柳倭文子的肌肉,突然一阵一阵地痉挛起来。
  “呀!唉呀!”
  如她惊叫的河岸一看,这回连三芬也不由得“啊”他叫了起来。
  已经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影了。这是一桩活生生的摆脱不掉的大怪事。
  “是溺死鬼。别害怕,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希望把他救过来,你等着。”
  他在更衣室迅速穿上衣服,从走廊往现场跑去。柳倭文子也系上一根腰带,跟在他的身后。
  “唉,怎么也不行啦。不是今天跳进去的。”
  溺死鬼肿得实在像个摔跤的力上一样,非常难看。虽然脸朝下,无法辨认,可是从衣着上看,像是个温泉疗养客。
  “唉呀,这衣服像是见过呀。你也一定……”
  柳倭文子激动得声音发颤,脱口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溺死鬼身着碎白点花纹的棉绸单衣,衣服上碎白点花纹有点眼熟。
  “难道会有那样的事?”
  三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不查看溺死鬼的脸又不能放心。他下到水滨,战战兢兢地用脚使劲推了推漂到岸上的死尸。
  尸体像被翻转的一块门板似地咕略一下脸孔朝上了。翻过来没费多大力气,吓得人以为他还活着。
  柳倭文子溜到远处,不敢看溺死鬼的脸;三谷看是看了,可是却感到十分恶心,没能看多大会儿。
  死尸的脸肿得圆鼓鼓的,容貌全变了。也许是接到岩石尖上擦伤的,几乎整个面部都烂得一塌糊涂,使人不敢瞧第二眼。
  三谷和柳倭文子跑去叫旅馆的人。关于随后因溺死鬼而起的骚乱的详情无需在这里赘述。警察署是不消说的,法院也来了人。乱子不光是在盐温泉,甚至一直扩展到整个盐原。那二三天,人们一到一块儿就谈论那件事。
  溺死者尽管面部损伤不堪,但根据其大致年龄、身量。衣着及携带物品等,确定就是冈田道彦。
  调查结果,判定系跳水自杀。上游有几条有名的瀑布。冈田是跳进一条瀑布的瀑潭内自杀的。据医生推断,死后已有十天以上,因此,他可能是在说去东京离开旅馆的当天技水的,沉入瀑潭后,由于连日下雨,水位上涨,终于在这一天漂到了旅馆的后面。
  关于自杀的原因,结果没弄清楚便不了了之。有风声说好像是因为失恋,也有人说其对象就是柳倭文子。但是谁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知道的惟有三谷和柳倭文子本人。
  冈田好像不是来盖原才认识柳倭文子的。他的情爱更加坚贞,更加深沉。或许到温泉来也不是为了疗养,而是想接近柳倭文子。他是何等苦恼,仅从他提议进行那场近乎疯狂的毒药决斗便可了然。
  由于爱慕至深,烦恼丛生,绝望使他陷入半疯狂状态,这是不难理解的。可是他身藏匕首却又没有勇气下手。结果,除了选择弱者的道路毁掉自己以外,别无良策。
  出乱子的第二天,三谷和柳倭文子便离开了这块不祥之地,乘火车到东京去了。
  他们丝毫不知,在同一列车的另一节车厢里,同乘着一位奇怪的老者,只见他和式呢绒男外衣的领子翻竖着,便帽扣到眼眉上,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没有嘴唇的人!蛭田岭藏。呵!这个怪人对三谷和柳倭文子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读者请君,以上可以说是故事的开头,接下来舞台将转到东京。由此,一宗世间最最离奇的犯罪案件渐渐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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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27:45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2



  三谷和柳倭文子回到东京后,仍三天一次约定地点,继续快乐地幽会。
  三谷自打学校毕业后还没定下工作,住在公寓里,靠父亲的生活补贴度日;柳倭文子则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连住处也含糊其辞,因此,双方都避免互相造访。
  然而,随着光阴违再,两人的情爱不仅丝毫未见衰减,反倒越发深厚起来,因此,那种暧昧的状态便不能长此下去了。
  “柳倭文子,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罪人似的幽会了。把你的处境告诉我吧。他说的所谓烟柳寡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天,三谷抱着今天非搞清不可的心情,提出了自盐原以来提过多次的问题。所谓“烟柳寡妇”是死去的冈田道彦随口说出的柳倭文子的另一个名字。
  “我怎么这么胆小呢?一定是伯被你扔掉吧。”
  柳倭文子诙谐地笑着,语调里像是带点哭声。
  “不论你有什么经历,我都决不会因为那些变心的。而照现在这种状态,我好像觉得你在戏弄我。”
  “唉
  柳倭文子薄治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慕地用反常而悻然的口吻冷冷地说:
  “我是个寡妇。”
  “这我早就猜到了。”
  “还是个百万富翁的哩。”
  “而且,有个六岁的孩子。”
  “瞧,不喜欢了吧?”
  三谷不知说什么好,默然无语。
  “我全说了吧,要听吗?哎,倒不如这会儿就到我家去,去看看我心爱的小宝宝,那样好,那样好哇!”
  柳倭文子异常兴奋,连发红的面颊上流着眼泪都没意识到,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也不管青年是否乐意,朝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昏头昏脑,心里像发了疯似地坐在汽车的坐垫上了。
  三谷一动不动地紧握着柳倭文子的手,像是要说;“我怎么会为那些事变心呢?”
  两人一言不发,可是脑子里错综复杂的思绪像风车一样不停地旋转。
  约摸三十分钟光景,汽车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车,面前是宽阔的石阶,花岗岩的门柱,紧闭的透花铁门和透道的水泥围墙。
  门柱的名牌上依然写着“烟价’字样。
  他被让进一间幽静而陈设异常奢华的宽敞的西式客厅。
  大扶手沙发坐上去舒适怡然。在三谷的沙发正对面,有一张厚厚的长沙发,长沙发上是背靠着花样华丽的天鹅绒靠垫、精疲力尽地倚在圆扶手上的柳倭文子的芳姿。
  胳膊支在柳倭文子的膝上,脚伸到沙发下的可爱的西装少年是烟柳的遗儿、柳倭文子的亲生子——茂。
  以深色套子的沙发靠垫为背景,柳倭文子白皙的面颊、华美的靠垫、茂苹果般红润润的脸蛋儿,看上去宛如一幅题为“母与子”的美丽的图画。
  三谷从他们俩身上抬起眼睛,注视着挂在她俩头顶墙壁上的一幅放大照片的像框。照片上是个相貌丑陋。年约四十上下的男人。
  “是已故的烟柳。挂着这个,不行吧?”
  柳倭文子乖乖地请求宽恕。
  “还有茂。这孩子也同烟柳一样很使你讨厌吧?”
  “不,哪里。谁会讨厌这么可爱的茂。他是那样地像你。茂也喜欢叔叔吧?嗯?是吧?”
  说着,三谷拉起少年的手。茂菀尔一笑,点了点头。
  窗外,院子里的枫叶已经发红。常青树树丛在晴朗、温煦的阳光映照下微微发名,令人伤感,一时觉得如入梦境。
  柳倭文子疼爱地抚弄着茂的脸蛋,攀然谈起了她的经历。由于周围是那般情景,那些经历听起来总像是一段风流艳史。
  然而,在这里苦一字不漏地赘述她的经历,未免太乏味。因此仅扼要地叙述一下与这个故事有关的部分。
  十八岁的柳倭文子失去双亲,寄居在一门远亲家里。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姑娘对金钱和用金钱所能换来的荣誉,怀有极其强烈的贪欲。
  她恋爱了。然而她又将爱情弃之如敝展,与百万富翁烟柳结了婚。
  烟柳年长许多,其貌不扬,而且,是个为了赚钱一味想钻法律空子的恶棍。但是,柳倭文子喜欢烟柳。地赚来的钱要比烟柳本人更讨柳倭文子的喜欢。
  可是,减运事通的烟柳终于遭到报应。地触犯了法律,被判重罪,成了阶下囚。
  柳倭文子和茂花那一年多的时光里含垢忍辱地过着寂寞的生活。其间,患病的烟柳终于在狱中病房里一命呜呼了。
  烟柳和柳倭文子都没有可以京逼遗产的亲戚,可是在百万巨富和妙龄蠕妇的美貌诱惑下,求婚者接履而来。由于过分的烦乱和对于以财富为目标的求婚的腻厌,柳倭文子将茂托付给心地善良的妈妈,独自一人改名换姓到温泉尽兴疗养去了。
  在那里,与她同住一旅馆的三谷丝毫不知她的真情而对她一往情深,他在毒药决斗时所表现出的无法形容的大丈夫气概也是那样地令人称赞,柳倭文子自然也就爱上了三谷。
  “你知道我是个多么贪得无厌、多么多情的坏女人吗?”
  柳倭文子结束了长长的自白,微微泛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暴自弃的微笑。
  “你最初的那位突情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没有忘记吧?”
  三谷的语调里含有一种异样的使人费解的意思。
  “我被他骗了。开始他说些好听的,说是要让我幸福,可是根本不幸福。他不光是个穷光蛋,还有令人害怕的坏牌气。不过,虽然他爱我,可是他越爱我就越让我讨厌,讨厌得恶心,没法子。”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你一点也不知道?”
  “嗯,都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
  三谷默然起身,雕到窗口看着外边。
  “那么这就是你所嫌弃的咯?”他望着窗外,没有表情地说。
  “哦?”柳倭文子惊诧道,“你干吗要说那些?我只是由于对你隐瞒我的实情已经使我痛苦了,只是因为有了孩子、病死狱中的罪人的妻子与你这样已使我害怕了。”
  “那么说,你认为我们如今可以分离了,是吗?”
  在柳倭文子说来,可以说正由于不能分离,她才坦白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他不会不明白那一点。
  柳倭文子也站起身,与三谷并排望着窗外。只见微微发红的阳光将树影长长地投在美丽的草坪上;不知何时悄悄地从屋里溜到草坪的茂,正跟着有他身体二倍大的爱犬“赤熊”戏耍。
  “同孩子一样,你是无辜的。我决不会为那些事对你变心。相比之下,我倒是害怕你的财富。因为同你最初的情人一样,我也只是个穷学生。”
  柳倭文子手搭在三谷的肩上,几乎险财险地凝视着他的面孔,甜蜜蜜地、甜蜜蜜地笑了,好像在说;啊!太好了。
  正在这时,宅院的围墙外传来了粗俗的笛子和鼓乐声。
  最先注意到那声音的是赤熊。它不知为何似乎有些不安,摇动着耳朵盯着那边,茂受到狗的感染也凝神谛听。
  乐声在门前附近刚一停下,就隐约听到了化妆广告人的公鸭般声音。
  三谷和柳倭文子看见茂飞快地往门口奔去,赤熊也忽前忽后地跟着主人跑走了。
  门外,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化妆广告人,高声叫喊着点心铺广告的连篇独白。
  胸前挂满鼓、三弦,还有点心的样品;身上穿着染有花鸟的绸子同蒲毛呢胡乱缝在一起的自西合壁的小丑服;头上戴着比普通人脸大一倍的纸糊的滑稽木偶人头;那张黑窟窿似的嘴里呜喀鸣嘈地发出嘶哑的公鸭声。
  或许是因为戴着木偶人的大头,化妆广告人的声音就像廉价的留声机一样,鼻吉特别重,几乎连意思都听不懂。
  可是,意思虽不清楚,像歌一样的曲调却饶有趣味;而且,打扮又是那样稀奇古怪,于是乎茂跑到泌,不知不觉地就朝化妆广告人的身旁挨去。
  “小家伙,瞧,这块点心给你。晤,吃吧。吃一口甜掉牙,可好吃啦。”
  他一面滑稽地摇着纸糊的大头,一面拿出鼓上头的样品点心。
  茂觉得这使叔叔像圣诞老人一样和蔼可亲,便欣然接过点心。虽然肚子不是很饿,可是因为稀罕,立刻就往嘴里面塞。
  “好吃吧?来,下面叔叔敲鼓,吹笛子,唱好听的歌给你听。”
  淋淋淋…共鸣鸣。大头假面在肩膀上咕咯咯咯地摇晃,花绸薄毛呢的小丑取一掀一掀地飘动。化妆广告人像水偶一样滑稽地跳了起来。
  跳着跳着,化妆广告人渐渐从烟柳家的门前离去。茂觉得好玩儿,不知不觉地看得出了神,像个梦游病患者一样跟随在他的后面。
  手舞足蹈的化妆广告人后面,是可爱的西装少年茂,茂的后面是牛犊一样的赤熊。这支怪异的队伍在冷清的住宅街上不停地、不停地往前行进。
  客厅里的柳倭文子对此一无所知。化妆广告人的乐声渐渐远去,终于听不到了,茂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墓地不安起来。
  叫女拥在门前寻找了一番,可是,别说茂,连爱犬赤熊也无影无踪,不知去向。这着实是个不同寻常的预兆。
  柳倭文子、三谷以及佣人们苍白着脸,在住宅内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却连个影子也没有看见;这当儿,因事外出的奶妈阿波回到家里,她痛哭流涕连声赂罪。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是被化妆广告人带走了,可是找了半天仍没找到,便都意识到大概是人骗子干的。
  向警察署报案?不,再等等看。在如此众说纷坛莫衷一是之中,时光无情地逝去。
  不久,太阳落山了。随着暮疆越来越浓,不安也愈来愈加重了。像看到了呼唤着母亲的名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流浪的茂那可怜的身影,像听到了他那悲戚的哭声,柳倭文子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少时,一个学仆面如死灰,气急败坏地奔到聚在客厅里与众人面面相觑的柳倭文子那里。
  “真是拐骗。赤然回来了。赤陈忠实地为了茂而搏斗,都受伤了。”
  往学仆指的门外望去,只见牛犊也似的赤熊浑身是血,凄然呻吟着,瘫软地躺在地上。呼吸味呼味呼地十分急促,舌头无力地耷拉着,眼睛不时地往上翻,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重伤好几处。
  柳倭文子眼望着躺在走廊上的那团血糊糊的东西,雾时联想起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遭到同样命运的可怜的孩子,她好容易克制住没让自己晕倒。
  她老是把血淋淋的赤熊可怜地喘息的模样,看成是茂痛苦得乱翻乱滚的身影。
  烟柳家里有一位姓齐藤的老人当管家,因为碰巧不在,便由三谷挂电话向警察署报案,请求他们寻找茂。
  警察署方面回答说,将派负责这类案子的警察前来。可事情谈完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又尖利地叮铃铃响了起来。
  还在电话机跟前的三谷重又将听筒拿到耳边,只应对了二三句,他的脸便刷地失去了血色。
  “谁?哪儿来的?”
  柳倭文子不安地气喘着问。
  三谷手接着送话器转过脸来,却又犹豫不决,似乎很难开口。
  “怎么了?不要紧,你快说呀。”
  柳倭文子催道。
  “真有点耳熟,真的,是你的茂自己打电话来了。可是…
  “嗯?你说什么?茂打电话?他还不知道怎样打电话呢…我听听着,那孩子的声音我是最熟的。”
  柳倭文子跑到跟前,从犹犹豫豫的三谷手里夺过了听筒。
  “暧,我,能听见吗?是妈妈呀。你是茂吗?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是哪儿。不知道,有个叔叔、在边上,险很怕人,吓唬我,什么都不让我说……”
  声音突然断了。好像是那个可怕的叔叔突然用手捂住了孩子的嘴。
  “啊,真是街哇。茂,茂,快说,快,是妈妈呀,我是妈妈呀。”
  耐住性子喊了一阵子,不一会儿又听到了茂的不连贯的声音。
  “妈妈,把我赎回去吧。我后天、晚上十二点,在上野公园、图书馆后面。”
  “哦?你说什么?你旁边有坏人,是他叫你这么说的吧?茂,只一句,只一句就行了,告诉我现在在哪儿?说,在哪儿?”
  然而,对柳倭文子的话,孩子简直像聋子一样置若罔闻,又接着说出了不像孩子说的可怕的话;
  “妈妈如果,带十万块钱、到那里去,我就能回家。十万块。不是妈妈,不行的呀。”
  “晤,知道了知道了。茂,放心吧,一定教你。”
  “要是报告警察,就宰掉你的孩子。”
  啊,怎么回事?“你的孩子”不就是指正在说话的茂自己吗?
  “快,回答。不回答,就让你的孩子吃点苦头。”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孩子“哇”地哭叫起来。
   
恶魔的情焰

  多么残忍的行为啊!诱拐少男少女,以此勒索钱财的犯罪案件屡有传闻;可是,叫被拐骗的孩子自己说出恐吓的话,让母亲听他凄厉的哭声,以此来刺她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恶魔的新花招。
  然而,对柳倭文子来说,比起憎恨恶魔的行为,她倒更为茂在电话机前,说着可怕的恐吓的话那种莫可名状的恐怖处境而神魂颠倒,她分不暇顾,陷入了半疯狂状态,两手紧抓电话机,惟恐听漏对方的话。
  “茂,不哭。你说什么妈妈都听,对钱什么的决不吝惜。告诉边上那个人,就说我知道了。嗯,知道了。不过,对他说,一定要真地把茂还给我。”
  于是听筒里又响起了孩子无动于衷,像背诵一样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边,一定。你那边,刚才说的、如有一点违背,就要、宰掉茂。”
  电话喀啦一声挂上了。
  纵然是六岁的幼儿也一定懂得他说的是多么可怕的事。逼他那样无动于衷地说出那些话的恶魔的恐吓是多么强烈,想一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在三谷及奶妈阿波、女佣人等安慰哭倒在电话机前的柳倭文子那当儿,所属的警察署来了一位任司法主任的候补警部和一名便衣警察。
  “这是常见的诡计。没什么,不必准备什么钱。拿着个报纸包或别的什么,到约定的地点去看看,把孩子换过来,其它的,警察署会办好的。当然要抓住罪犯。只是,我们一开头就去的话,会打草惊蛇,罪犯会溜掉。所以你要假装成遵守对方的提议,没带警察,是独自把钱带去的。我曾经就用过这个办法,把犯人骗过来,成功地把他抓住了。”司法主任满不在平地侃侃而谈。
  “可是,犯人也许要当场查看那些钱,如果他发觉是假的,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粗暴的举动?”三谷担心地问。警察笑道:
  “有我们跟着。现场埋伏几名警察。在万一之际,从四面八方冲过去,不容分说地把他抓起来;况且,对于犯人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人质,因此即使这一计划失败了,他也断断不会加害于孩子的。毕竟勒索钱财这已是前一个时代不新奇的作案行为了,在如今还玩这种把戏的家伙实在是个蠢贼,大概可以说,用这种手法成功的先例历来都很少见。”
  结果商定,当夜让七八名便衣警察事先在现场附近森林的暗中潜伏起来,表面上由柳倭文子只身前去赎颌茂。于是三谷过于担心柳倭文子的安全,又提出了一个更为奇妙的方案。
  “柳倭文子,把你的衣服借给我,我化装成你去吧,我曾经演过学生戏里的旦角,连戴假发我也十分娴熟,毫不费力。那是在漆黑的森林里,尽可放心地骗他,而且,只要我去,就是动起武来,也要把茂接回来。让我去吧,你去,我总觉得很危险。”
  有反对意见说不必那样,可是三谷热心的提议还是被采纳了。他将做柳倭文子的替身。
  是夜,三谷细心地给没有胡子的脸化妆,戴上假发,穿上柳倭文子的衣服,打扮成演学生戏以来久未装扮的女装。
  看起来,他为这次奇妙的冒险而精神大振,对女装好像也颇感兴趣。怪不得他自己提议,他的女装扮得惟妙惟肖,简直跟真的女人一模一样。
  “一定把茂找回来,安心等着吧。”
  他出发的时候,这样安慰着柳倭文子。那时双方都以女装相对,然而谁能料到,那将是他们的一次久别。
  女装打扮的三谷在山脚下了汽车,打山里穿过,摸索到图书馆后面的暗处,恰好是约定的十二点之前。
  警察岗亭不太远,樱木阿的住宅街也就在那边,可是,那个角落却格外黑暗,简直觉得像钻进了深山老林。
  便衣警察们潜伏在哪儿呢?连事先知道的三谷也没发觉一点动静。
  他警惕着四周,在暗中站着。不一会儿,响起了踏在草上的沙沙声,只见模模糊糊、一大一小的两个黑影走了过来。那小的确实是个孩子。对方没有违约,把茂带来了。
  “是茂的妈妈吗?”
  黑影轻轻问道。
  “咽”
  三谷也低声模仿女人的声音回答。
  “约好的东西,没忘记吧?”
  “咽”
  “那就拿来吧。”
  “嗯。那是茂吧?茂,到这儿来。”
  “慢着,那不行,要凭那个东西换。快,快拿来。”
  渐渐地,随着适应了黑暗,三谷隐约看清了对方。来人上着无翻领外套,下穿细筒裤,脸上裹着一块黑布,那孩子可爱的西装身影正是茂。
  孩子好像是受到了毒打,看到妈妈也不出声,揪着男人的肩头,缩成一团。
  “暗,确实是十万块,一万块一捆,共十捆。”
  三谷拿出了鼓鼓囊囊的报纸包。
  十万块,偌大的一笔钱。即使是为了心爱的孩子,那样轻易地交出那么多的钱总是有点不寻常。对方果真会相信而接受吗?
  可是那个贼好像是有点疯了,接了包裹,没怎么查看就撒开小孩,修地往黑暗中窜去。
  “茂,我是叔叔啊。是替妈妈来接你的叔叔啊。”
  三谷把孩子拉过来轻声对他嚼咕。这当地,从盗贼逃路的方向,随着异样的叫声,传来了什么东西步地撞在树干上的声音。
  “抓住了,贼抓住了。”
  一个隐蔽在树下的便衣警察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盗贼。
  四周响起了“呀”的叫声和人们跑动的脚步声。
  埋伏的便衣警察齐向那里涌去。
  一次干脆利落的拘捕。
  便衣警察们把贼绑起来,牵着绳子,把他带往稍远处的常夜灯下,以便看看他的脸。三谷也拉着孩子的手,跟随在后面。在明亮的灯光下,往孩子脸上一看,他忽然“啊”地惊叫起来。
  正如读者诸君所料,三谷接回来的少年与茂毫不相像,是个穿着茂的西装、从未见过的孩子。
  不过,虽然茂是假的,贼本人却被抓住了,孩子总会弄回来的。
  三谷领着不认识的孩子,走到那伙围着贼的警察面前。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那里也出了怪事。
  “晤,我不知道那样卑鄙的事,我钱迷心房就照他说的干了。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哇。”
  那人摘下覆面的黑布,连连求饶。
  “我认识这家伙,他是新近出现的乞丐,他有孩子,在山里露宿,那个穿西服的孩子就是这家伙的。”
  一位便衣警察证实了那人的话。
  “那么,你们是约好用假孩子换了钱后,就拿到那个要你干这种事的人那里,他在一个地方等着你,是吗?”
  另一个警察瞪着乞丐,问道。
  “不,没说换钱。只是说,有个女人要拿来一个方包裹,把那个包裹拿来后,随便扔到什么地方就行了。”
  “哦,那家伙真古怪啊!这么说,这贼对钱包裹是报纸这一点是早有所知的咯。”
  案情一波三折,诡派离奇,使人迷离恍惚,如坠五里雾中。
  “还记得他的脸吗?是什么模样?”一位便衣警察又问。
  “那就不知道了。他架着一副大墨镜,戴着大口罩,而且,对我说话时,还用外套的袖子挡着脸……”
  啊,这等模样,读者或许已经想起了某个人物。
  “噢,穿和式外套吗?”
  “是的,是上等的新衣。”
  “多大岁数?”
  “不太清楚。好像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
  便衣警察们与这个有孩子的乞丐一同到警察署,又进行了一番严厉的审问,结果,除了在上野公园听到的以外,别的一无所得。
  特意扮成女装,毫无畏惧地前去赶约的三谷感到实在不走运,他匆匆辞别了便衣警察,钻进路过的出租小汽车,返回了烟柳家。
  回来一看,一被更加出人意料的事件在等待着他。
  “太太刚才收到您的信就出去了。”学仆说。
  “信?我没写过什么信。那信要是还在,拿来给我看看。”五谷异常不安,激动地叫道。
  学仆找来的那封信,用的是没有任何标记的常见的信封和普通的信笺,信上惟妙惟肖地模仿三谷的笔迹,写道:
  “柳倭文子:
  立刻来这辆车来。茂受伤了,刚送到医院。速来。
  三谷子上野、北川医院”
  看罢信,三谷面如死灰,修地闯进门边的电话间,慌忙要警察署。
  信中的北川,是一所确实存在的医院,可是柳倭文子并没有到那里去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可怜的她,如今在什么地方,遭到了什么样的不幸呢?
  柳倭文子被那封假传吓得晕头转向,丝毫没注意到她乘的汽车往哪儿行驶。汽车嘎然而止。她下车一看,那是一条从未去过的幽静的街道,四下都看不到医院之类的建筑物。
  “司机,这里不对呀。哪儿是医院?”
  在柳倭文子惊疑地询问时,司机和助手已经下车立在两旁,揪住了她的胳膊。
  “什么医院?可能是搞错了吧。你的孩子就在这座房子里。”
  司机满不在乎地说着连小孩子也骗不过的谎话,用力把柳倭文子换走了。
  走进又窄又小的门,打开黑漆漆的格子门,登上了像门口台阶的地方,穿过二三个没灯的房间,下了古怪的阶梯,有一间阴湿的小屋子。
  屋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什么也看不清,四周是什么都没有的水泥墙壁,地上铺的是变了色的发红的垫席。好像是一座地牢。
  一桩迅雷不及掩耳的突发事件。
  “茂呢?我的孩子在哪儿丁’
  柳倭文子虽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仍不死心,没有用的话脱口而出。
  “孩子马上就要让你见到了,静静地等一会儿吧。”
  司机仍操着傲慢的腔调,应了一声就走出了屋子。坚固的门哗地一下紧紧地关上了,喀哈一声落了锁。
  ““喂,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柳倭文子叫嚷着往门边跑去。可是,已经晚了,谁也好,砸也好,厚厚的门板纹丝不动。
  柳倭文子一动不动地倒在硬梆梆、凉冰冰的垫席上。夜间的寒气阵阵地袭来,地窖像坟墓一样死一般的沉寂。随着心里安定下来,柳倭文子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眼下可怕的处境。
  虽说一心只惦着茂而对自身的危险无暇顾及,可是,怎么会这样轻易地给带到这儿来了呢?柳倭文子百思不得其解。
  慕他仔细一听,上面什么地方有小孩的哭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凄切、细弱的哭声时断时续。
  好像是幼小的孩子在挨打。
  爱子的声音焉能听错?那确实是街的哭声,不然不会这样直钻心尖。
  “茂,你是茂吗?”
  柳倭文子忍不住失声高喊。
  “茂,你答话。妈妈在这里呀。”
  也许是她不顾一切拼命呼叫的声音终于被听到了,霎时间,哭声停了,随即又突然传来高声的尖叫。那声音像是在叫:妈妈、妈妈。
  叫声中混杂着僻、啪的异样的声响。啊!可怜的孩子在挨鞭打。
  然而,这时候一个对柳倭文子来说要比茂的哭声更加、更加可怕的东西,正悄然向她身边走去。
  在司机出去的那扇门的上部有个小小的视孔,此时,那个孔的盖子正慢慢地开启。
  由于孩子悲怆的哭声略为平静点了,对天花板的注意力便松了下来,于是门上发生的奇怪的变化此时便落入眼里。
  柳倭文子惊愕地盯着正一点点、一点点地打开的视孔。
  在油灯发红的光微微照亮的门上,刚露出一条线一样的漆黑的缝隙,转眼便成了月牙形,随即终于现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有个人往里面窥探。
  “让我见见茂吧。请别打他了,对我,你们怎么样都可以。”
  柳倭文子拼命叫喊。
  “真的怎么样都可以吗?”
  可能是隔着门的缘故,回答的声音呜哩呜喀很不清楚。
  那语气听起来让人胆寒,她吓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你既然那样说,也并非不让你跟孩子会面,不过,刚才的话不会是假的吧?”
  那听起来异常吃力的声音刚一停下,圆圆的视孔里墓地露出一张脸来。
  柳倭文子只看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她哭叫皆非地“呀”了一声,用袖子遮着眼,一下趴倒在地上。
  曾经在盐原温泉见过的那个莫可言状的可怕的幻影又在这里出现了。
  就是那个满脸癫痕、鼻子残缺、无唇的嘴露着长牙的不像人类、奇丑无比的怪物。
  少时,俯卧着的脖颈感觉到一阵飓飓的冷风。门被打开了。
  啊,一步,一步,他过来了。顿时,她吓得惊慌失措。就是想逃,也逃不走,她身子缩成一团,别说站起来,连脸也抬不起来。她觉得像是给恶魔质住了。
  柳倭文子没有看见,开门进来的,是个用黑大衣似的东西把身子和脸都裹住的怪物。无论是从大衣撑起来的形态来看,还是从一晃一晃地打衣缝里露出来的肉体来看,他都像是赤身裸体地直接只披着件大衣。
  他压在柳倭文子的身上,依旧操着不清楚的声音:
  “你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就让我试试吧。”
  说着,轻轻敲了敲柳倭文子的脊梁,同时,左手的腕子碰了碰她的面颊。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残害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倭文子扬起脸,拼命地尖叫。
  不知什么时候灯给吹灭了,屋里一团漆黑,怪物的藏身处也只是根据他那异样的呼吸声才勉强推测得出来。
  他可怕地沉默着。
  黑暗中,比黑暗还黑的黑影蠢蠢蠕动,可以感觉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正慢慢地、慢慢地逼近。
  少时,热乎乎的气息直喷到她的面颊,手指抚摸着她的肩膀……
  “你要干吗?”
  柳倭文子推开肩上的手,霍地站了起来。
  虽然十分可怕,但她不是个小姑娘,不会听天由命、束手待毙的。
  “要逃走吗?没有出路;想叫喊吗?这儿是地窖,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清楚的声音凶狠地说着,朝要逃走的她迫近。
  被什么绊了一下,柳倭文子猝然跌倒在地。怪物压在她身上,把她接在怀里。在彼此连脸都看不见的黑暗中,双方展开了触觉的搏斗。
  那张没有嘴唇、像红乎乎的粘膜一样的面孔霎时就要触到她的脸了,柳倭文子仅仅只是想到这些便吓得神志不醒。
  “救命!救命!”被按倒的柳倭文子断断续续地呼喊。
  “你不想见茂啦?要是想见,那就放乖一点。”
  然而,柳倭文子没有停止反抗。
  她使出被穷追的老鼠反往猫冲去的那种破釜沉舟的拼死之力,想把他撞倒,当这一手失败时,她竟意外地一口咬住了对方仍然送到她嘴里的手指,紧紧地咬住不松。
  怪物惨叫起来。
  “放开,放开!畜生,再不放开。”
  正在这时,天花板上面又传来了茂像要断气似的哭声。
  喂啪,残酷的鞭打声。
  “打,打,用劲打,小狗急子打死也没关系。”
  不清晰的狠毒的诅咒声从怪物的嘴里迸了出来。
  “知道了吧?在你反抗的时候。就不停止打那个小兔患于。你的反抗越强烈,你的孩子就越要吃苦头。”
  于是,她不得不放开了嘴里咬着的手指。
  她一失去抵抗力,上面的哭声也奇怪地停了下来。
  怪物又瑟瑟抚摸起来。
  柳倭文子浑身打战,毅然推开了对方。顿时,又传来了孩子“哇”的惨叫声和鞭子的抽打声。
  啊,明白了。怪物在用什么办法指示上面的同伙。他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一会儿打,一会儿停,以此作为威逼柳倭文子的武器。
  反抗,等于是间接地折磨自己的孩子,要他死。啊!怎么办呢?这种残酷的威逼手段真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
  柳倭文子像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起来。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到底服了吧?嘿,嘿、嘿、嘿,反正是要那样的,反抗也没用。”
  不堪忍受的压迫感,耳边暴风般的喘气声,热乎乎的气息。”
  在那一霎间,柳倭文子墓地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迷惑;她对此刻压在她身上的那个怪物的体臭恍惚有一丝模糊的记忆。
  “这家伙决不是生人,甚至在什么时候还是非常亲近的。”
  一想到是相识的人,她益发恐怖,特别令人惶惑的是,眼看就要想起来了,却又怎么也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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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28:27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3

怪客

  在茂被诱拐、柳倭文子去向不明的第二天,没有主人的烟柳家,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三谷暂回公寓了;听到变故赶来的亲戚等人也回去了,家里只剩下老管家齐藤和佣人。
  警察署方面不用说正全力搜查两人的踪迹,但这是一起毫无线索、扑朔迷离的失踪案,自然不能马上带来喜讯。
  不消说,那封把柳倭文子骗出去的假信上写的北川医院,已经调查过了;可是,不出所料,医院与这一事件毫无关系。
  怪客是那天傍晚到的。他声称关于这次的事件有话需要密谈,于是,老管家齐藤把他让进了客厅,与他会面。
  这位不速之客年约三十五六岁,身着西服,没有一点儿特征,他自称小川正一。可是,尽管齐藤催促起来,他却怎么也不谈正题,老是不厌其烦地扯着无聊的闲话。
  老人等得不耐烦,乘柳倭文子熟人打电话来问候之机中途退席了。这是一个错误。
  等老人回到客厅一看,自称小川的客人已不见踪影。
  向看门的学仆打听是不是回去了,回答说没见他回去。最充分的证据是鞋子还脱在那里。难道他会光着脚回去?
  由于正值家中出事之际,总有些放心不下,老人便命佣人全部出动,逐一房间到处搜寻。
  于是,他们发现已故主人烟柳二楼那间西式书房的门打不开了,好像是从里面领了。
  本来是不该锁上的。大家觉得蹊跷,便去找钥匙;可是又想起因为那门不怎么需要上锁,钥匙就放在室内书桌的抽屉里。
  大概是谁溜进书房,用抽屉里的钥匙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眼睛贴在锁扎上一看,钥匙竟从那边插在里面,孔堵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没办法。在院子里架上梯子,打窗户上看吧。”
  大家绕到院子里。一个学仆遵命架上梯子,往二楼的窗户爬去。
  已是掌灯时分,隔着窗子看到室内好似大雾弥漫,晦瞑空漾。
  学仆脸贴在玻璃上,窥视良久。
  “把窗户打开。”
  齐藤在下面发话。
  “不行啊。里面会闩上的。”学仆嘴上这样说,可是,为了慎重,他还是推了推玻璃窗,没想到窗户居然毫不费力地味溜一下开了。
  “咦,真见鬼。”
  学仆嘟饿着,翻过窗户,跳进了屋里。
  从下面看,学仆进去的窗口宛如妖怪的大嘴,黑洞洞的,着实叫人望而发怵。
  下面那伙人为某种预感而惴惴不安,个个全神贯注,默然不语。
  少时,黑洞洞的窗户里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惨叫。那声音无法形容,简直像人被勒死时发出的声音。
  听到身强力壮的学仆发出鹅鸣般的惨叫,齐藤等人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吓得心惊胆战,连梯子也不敢上了。
  “喂,怎么回事?”另一个学仆在下面大声喊。
  半晌,什么回音都没有。可是过了一会儿,二楼那个像妖怪的大嘴一样黑洞洞的窗户里,影影绰绰地露出了学仆苍白的面孔。
  他把右手举到脸前,像近视眼一样直勾勾地瞅着自己的手指。他干吗要做那样傻乎乎的举动?
  墓地,他发疯地摇着右手,一桩怪事脱口而出:
  “血,血,倘血了。”
  “‘你说什么?伤着了吗?”齐藤急不暇待地问。
  “不是。有个人死了,浑身粘糊糊的,全是血。”学仆语无伦次地回答。
  “什么,浑身是血的死人?是谁?是不是刚才那位客人?快开灯,还磨蹭什么!”
  沉毅的老人一面大声呵斥,一面登上了梯子,学仆也跟在他的后头。女佣们挤成一团,面面相觑,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老人和学仆翻越窗户时,灯已经开亮,室内的恐怖景象一目了然。
  已故烟柳爱好古玩,书房里也放置着古色古香的佛像一类的东西,他死后,那些东西仍都原封没动。
  在一尊双臂伸展、叉腿站立、浑身黝黑不知是哪路菩萨的古怪的佛像脚下,躺着一个身着西服、血迹斑斑的男人。真是刚才那位叫小川的客人。
  死者半个脸血糊糊的,一副临死时的痛苦表情;衬衣的胸口上沾满了血;手指屈伸着。
  老人和两个学仆呆若木鸡,默然良久。少时,一个学仆前咕起来:
  “奇怪呀,凶手从哪儿进来,又逃到哪儿去了呢?”
  高阔的门从里面锁着,窗户没闩;可是若不是什么轻功杂技演员,那就不可能从这样高的二楼的窗户上进去。
  更为诡奇的是小川这个人的行动。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就擅自上了二楼的书房?还从里面把门锁上,在干什么?不光凶手,连被害者的身份以及凶杀的动机等等,一切全然不明。
  这是这个故事里的第一起凶杀事件,然而,却又是多么莫名奇妙,多么不可思议的凶杀事件啊!
  齐藤决定一点儿也不动尸体,先报告警察署。
  一个学仆打开门,朝电话间奔去。
  剩下的两人让院子里的女佣人把梯子放下,关上窗户,挂上窗钩,从外面把门也上了锁,便到楼下去了。
  就是说,其后不久,小川的尸体就被严密地关闭在那间书房里了。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警察署和警视厅派员赶到。
  从著名侦探恒川警部也涉足其间来看,当局对烟柳家接连发生的怪事是颇为重视的。
  警察们听了齐藤介绍的大概情况,便决定检查一下现场。他们在老人的引导下,登上了二楼的书房。
  “我已再次提醒,让他们别把屋子搞乱,不用说尸体,就是别的也一样没动过。那样惨的死尸,我们看一眼都会吓得逃出去的。”
  老人边说边扭动钥匙打开了门。
  人们想象着那种血腥场面,踌躇着往屋里瞅。电灯亮着,一眼就能望尽每一个角落。
  “咦,房间错了吧?”
  最先进屋的警察署司法主任惊诧地嘀咕着,回头望着老人。
  一个古绝的质问。
  大家觉得奇怪,陆续进了屋。
  “呀!”
  引路的老人也惊叫起来。
  刚才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难道是搞错了房间不成!那个血人就是在那尊黑佛像前躺着的,别的房间没有那样的佛像。
  老人诚惶诚恐地跪到窗户跟前,查看两个紧闭的窗户的挂钩,窗钩没有一点异常。
  出了件完全不可能的事。只能认为尸体是融化了,或者蒸发了。
  老人像被狐狸迷住了一样,瞪着眼睛环视着周围,好像尸体失踪是他的疏忽似地引咎自责道:
  “难道三个人都是做梦?除我之外,两个学仆确实看到尸体的。”
  恒川警部向老人询问了尸体躺过的地方,对那儿的地毯作了一番检查。
  “你不是做梦,这儿真有血迹。”恒川指着地毯的一处说道。
  地毯的花纹是黑紫色的,因此,乍一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可是用手一摸,指头就给染红了。
  警察仍对这件怪诞诡奇的案件感到异常的职业性的紧张。他们分头在屋子内外四处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请把佣人全部集合起来,说不定有人看到过什么。”
  应恒川警部的要求,佣人们被召集到楼下的客厅里。他们是两个学仆、奶妈阿波\两个女佣人。
  “阿菊不在,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齐藤发现后问道。原来待女阿菊不见了。
  “阿菊刚才听到赤熊叫得很凶,说去看看狗窝,就到院子里去了。可是,已经有好大一会儿了。”一个女佣人想起来答道。
  赤熊前天受伤以来,做过治疗后就挂在院内的狗窝里。阿菊平素极爱这条狗,她大概听到叫声去抚慰这只伤犬去了。
  遵照齐藤的吩咐,一个学仆到拘窝所在的后院找阿菊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大叫大喊着跑进了客厅。
  “不得了啦,阿菊被杀了,躺在院子里。快点来。”
  警察们闻声大惊,跟着学仆往后院奔去。
  “看,那儿。”
  往学仆手指处一看,只见惨白的月光下,一个女人赫然仰卧在院子里离狗窝不远的草坪上。
   
妖术

  躺在月光下的是侍女阿菊。难道来历不明的杀人魔鬼又紧接着杀害了第二个人?
  在学仆怯生生地却步之际,老练而有经验的恒川警部快步赶至阿菊身旁,抱起上半身,大声呼叫她的名字。
  “没关系,放心吧。她哪儿也没伤着,只是昏过去了。”
  听了恒川警部的话,大家松了口气,紧紧地围住了侍女。
  终于苏醒过来的阿菊扫视了一下四周,少顷,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苍白而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不可名状的恐怖表情。
  “啊,那儿,就是从那片树丛里面看的。”
  在她惶恐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黑漆漆的树丛的暗处时,连强健的警察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谁?谁在看?”
  恒川焦急地问。
  “是……那个……呵!我怕……”
  惨白的月光,黑漆漆的树丛,怪物似的人影。在那样恐怖的现场讲述刚才目睹的那个怪物的形象,她感到万分可怖。
  “别怕,我们不是有很多人在这里吗?快说吧,那是我们侦察的重要线索。”
  恒川认为:小川的尸体失踪与阿菊看到的东西之间有着必然的关系。
  在再三催促之下,阿菊终于开口了。
  由于赤熊狂吠不停,她爱怜地以为它是伤口痛了,就想去看看它。到拘窝一看,真不愧是条烈犬,原来它不是因为疼痛而叫的。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它正远远地虎视着刚才说的那片树丛(所以如此,是因为赤熊被挂在狗窝上了),勇敢地狂吠着。
  阿菊不由得将树丛扒开看了看。“啊,我想起来都觉得害怕。那里有个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可怕的东西。”
  “是人?”
  “嗯。不过说不定不是人。像在画上见过的骷髅一样,长长的牙齿全露在外面,脸上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光秃秃的,眼睛凸出,滴溜儿圆。”
  “哈、哈、哈,真是笑话。你大概是因为老觉得害怕。害怕,看到幻影了吧。哪会有那样的妖怪。”
  毫不知情的警察们对阿菊的话付之一笑。可是笑声未落,又听见赤能可怕的吼声。
  “瞧,又叫啦。啊,真可怕,那家伙可能还藏在那片黑影里。”
  阿菊惶恐地紧搂着恒川警部。
  “见鬼。为了慎重,谁到那儿去搜一下。”
  司法主任命令部下的警察。
  正当一个警察要闯入树丛时,慕地,“啊、啊、啊——”阿菊惨叫着一下将脸埋在恒川的怀里。她又看见了怪物。
  “呀,围墙上。”
  随着警察一声喊,大家把视线一齐射向树丛斜对面的上空。
  一个怪物蹲在高高的水泥墙上,一动不动地朝这边瞅。半面映着月光正独自嗤笑的面孔,果真像阿菊形容的那样,的确是个活骷髅。
  倘若这个怪物是杀死小川的凶手,就不能不抱着被害者的尸体,可怪物却是只身一人。那么,尸体是不是已经藏在什么地方了?
  然而,不论这家伙是不是凶手,都不能不把这个夜晚在他人住宅内徘徊的相貌奇特的形迹可疑者抓起来。
  “喂,站住!”
  警察们齐声叫喊着,往围墙边冲去。
  怪物像淘气鬼招呼“到这儿来”似的,发出“嘻、嘻、嘻”的令人生畏的声音,倏地消失在围墙外。
  有人爬上围墙,有人绕到门口,恒川和警察们追赶怪物去了。司法主任独自留在宅内继续搜查。
  到了围墙外,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头戴黑色便帽,身穿黑色短大衣的怪物,在没有行人的住宅街上距离一百米左右的前方拼命奔跑。
  读者请君知道,这个怪物左臂和右腿是假肢。只见他驱动那不灵活的身子,连手杖也不用,吃力地跑啊跑。那是曾经在盐温泉A旅馆的长阶梯上往下走时的那副劲头。即使是假腿,只要习惯了,照样运用自如,奔走如飞。
  警察们蜂拥而上,紧追不舍。人影憧憧脚步声阵阵,一场月下大追捕。
  怪物朝附近的一条大街跑去。警察们轻率地以为,天刚黑,要是窜到热闹的大街上,他就会马上被抓住。他们大大地失算了。
  拐过了街角,一辆汽车等在那儿。怪物刚钻进汽车,车子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驶而过。
  恰巧,一辆没载乘客的出租汽车从对面驶来。恒川陪部立刻将车截住,让警察们都上了车,吩咐道:
  “追那辆车,多给你钱。”
  怪物的汽车从热闹的大街上拐向一旁,在一条又一条冷清的街道上飞也似地疾驶。
  遗憾的是,在后面追的那辆车破旧不堪,怎么也追不上对手,好容易才跟上又被甩掉。而且,寄以依赖的警察岗亭,怪物也巧妙地避过去了。
  从神宫外苑穿过青山基地,行驶了不一会儿,前面的汽车在一条尽是大宅院高围墙的异常幽静的街道上更然而止,随即只见黑大衣飞快地奔跑。怪物窜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里。
  警察们心想这下机会到了,下了车,往那条胡同追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侧都是三米高的水泥围墙,放眼望去,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内没有一个门,一条直线全是围墙。
  “哦,见鬼。藏到哪儿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一个警察刚拐进胡同就惊叫起来。
  一桩不可思议的怪事。从怪物跑进去,到警察们到达拐角,仅仅几秒钟的功夫,再快的飞毛腿也跑不出这条胡同。
  月光亮如白昼,到处都无法藏身。
  不,更为真切的是,有个过路人此刻正从胡同那一头悠悠荡荡地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附近的人,帽子也没带,穿着便装,像是在散步,那副悠闲的样子怎么也木像是个与怪物接头而走岔了的人。
  “喂,刚才有没有人往那边跑?”
  一位警察大声询问。那人一惊,站住了,答道:
  “没有,没有人来。”
  警察们纳闷地抬头仰望两侧高高的水泥墙。
  要爬上这道三米高,一点儿抓头也没有的围墙,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警察们知道,独腿假肢的怪物是玩不了那种把戏的。
  不论什么样的恐怖像,只要能眼看着它都还好些,怪物在贼亮的月光下,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情况便骤然使人头皮发麻。
  妖术,恶魔的妖术。
  然而,当今世上怎会有那样荒唐的事?!
  “哎,你等一下。”
  恒川警部在刚才那个过路人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
  他确实想到了奇事。他想,刚才的怪物也许会在转瞬之间乔装打扮,化装成过路人若无其事地溜过去。
  “嗯,什么事?”
  那人惊诧地回过身来。警部不客气地打量那人的脸。当然,与怪物毫不相像,那是一位青年的普通的脸。从体形到衣着没有一处相仿。首先,那青年不是怪物的证据是,左臂、右腿健全,没有假臂,也没有假腿。
  不,不,还有更确凿的证据呢,恒川为了慎重,询问了那人的名字,结果他作出了着实出人意外的回答:
  “我吗?我叫三谷房夫。”
  听了他的回答,参加追捕的一位警察署的警察十分惊讶:
  “啊,三谷先生?您在这儿住?”
  “对,就在前面的青山公寓。”
  “他是烟柳家的朋友。喀,就是上次上野公园事件的时候,化装成捆柳太太去接孩子的那位三谷先生。”
  警察认出青年,向大家介绍。恒川也听说过三谷的名字。
  “我今天还在烟柳家待到傍晚。刚才回来后,刚吃过饭,洗了个澡。可是,你们还是为烟柳案件……”
  “是的,又发生了一起奇怪的凶杀案,我们追一个有凶杀嫌疑的怪物追到这里……”
  恒川简要地述说了缘由。
  “懊,那个怪物,倭文子曾经在盐原温泉看见过一次哩。这么说,那还不是幻影咯。对于这次这个案件,那家伙肯定从一开始就有关系。”
  “哦,有那样的事?那样的话就更必须抓住那个怪物了。可是,究竟是怎么不见了的呢?一点儿头绪也抓不到。”
  “暧,关于这个,我倒想到了一点。”三谷望着一边的水泥围墙,换了一副口气,“这道围墙的那一边有个奇怪的人家。我因为经常经过这一带,很注意看,那家门总关着,以为它是一所空房子吧,夜里又有灯亮,真是个奇怪的人家。还有人说听到过里面有人的哭叫声。所以,附近的人都说那是座怪屋。那个怪物或许是设法翻过这道围墙,钻到那座怪屋里去了,那儿说不定就是坏蛋们的老窝。”
  事后想来,警察们在这道围墙外偶然遇上三谷,实在是恶魔劫数已尽。
  他们决定不管怎样要搜查一下三谷说的怪屋。为了慎重,他们在围墙那儿留下了一名警察。三谷一马当先,带领恒川警部和另一个警察,绕道来到了那家的大门口。
  门大敞着,三人无忌惮地跨进门内,打开格子门一看,屋内毫无反应,空空如也。
  里面黑漆漆的,喊叫也没人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家。虽然天刚黑,可这是多么麻痹啊;若是罪犯的巢穴,那就更是麻痹了。或者,这样房门大开也许是坏蛋们有意设下的圈套吧。
  因为不能贸然乱闯,他们在门口没铺地板的土地房间内踌躇着。墓地,里面隐隐传来抽抽略略的哭声。
  “有人哭,好像是个孩子。
  恒川凝神倾听。
  “啊,这声音像是烟柳的茂。”忽然听了出来的三谷叽咕道。
  “茂?烟柳太太的孩子?不错,这儿如果真是凶手的住处,那么孩子和烟柳太太都是该被关在这所房子的什么地方……进去看看吧。”
  恒川警部决定了随机应变的措施。
  “你在门外,要是有人逃出去就抓住他。”
  他吩咐了身旁的警察,便同三谷一起登上门口的台阶。
  他们摸索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房间,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两人断然决定分头逐个把房间的灯打开。
  恒川警部进了最里面的客厅。他不在乎地想,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这儿反正也是间空屋,他若无其事地一拉开关.
  霎时,一个像团黑风似的东西穿过房间往一边的走廊窜去。
  “啊,坏蛋!”
  随着警部的喊声,那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一面跨过门槛,一面霍地回过头来。那样一张脸!正是在烟柳家围墙上笑的那个骷髅一样的家伙。没有嘴唇的人。
  “三谷,就是那家伙。他往那边跑啦,抓住他。”
  警部一边喊,一边在走廊上飞快地追赶那个怪物。
  “哪儿?哪儿?”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了三谷的声音。
  一个人影飞跑而来。恒川在走廊的半中腰碰上了三谷。
  “就是那个像骷髅一样的家伙。你没碰到吗?”
  “没有,这边屋子没有来过呀。”
  怪物确实在走廊上往左拐去了。那个方向只有三谷出来的房间;两边是紧闭的木板套窗和墙壁。怪物又在转瞬之间不见了。
  又是恶魔的妖术!
  两人像疯子似的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所有的隔扇全给打开了,橱柜、壁橱。凡是能藏人的地方,连厕所的墙角都搜遍了。
  因为木板套窗紧闭着,不用担心从那儿逃出去。要逃走就会弄出声响来,而且,摘下富钩还要费些时间。
  两人找遍了,在一间屋子里站着,对视片刻。忽然,。谷神色骤变,咕哝着:
  “瞧,听见吗?还是小孩的哭声。”
  沉闷的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地传了过来。
  两人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顺着哭声往前走。
  “总好像是在厨房那儿。”
  三谷边说边往那边走。
  可是,厨房在刚才检查的时候什么情况也没有,电灯也是那时候打开的。
  “不会的呀。”恒川警部犹豫不决。这当儿,三谷已经跨入厨房。霎时,猛听得“啊”的一声吓人的惊叫。
  仁川大惊,跑去一看,只见三谷面如死灰,呆若水鸡,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厨房的一个角落。
  “怎么回事?”警部问。三谷忙止住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小声回答说:
  “是他。那家伙揭开这块木板。钻进下面去了。”
  那是厨房里用来装炭的常见的盖板。
  警部大胆地跑上前掀开那块地板。
  “呀,地下室。”
  地板下想不到是一条水泥阶梯。下面的那一部分像只箱子,由于通往地板的路已被切断,怪物已无法逃脱。一定是钻到地下室去了。已是瓮中之鳖。
  两人警惕地顺着漆黑的阶梯往下走。走在前头的恒川手放在腰里的手枪上。
  台阶尽头有一扇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哭声骤然大起来。看来孩子确实就在这扇门的那边。
  不知怎么回事,钥匙就插在锁孔里。恒川急忙扭动钥匙打开了门。
  两人凭门窥视屋内。霎时间,屋内屋外响起了惊喜的叫声。
  屋里,在微弱的油灯光下,倭文号和茂紧紧地搂在一起。
  三谷飞快地跑了过去,倭文子扑到他的怀里。
  然而,恒川警部对这个激动的场面置之不顾,带着不满意的神情,瞪着眼睛寻视着屋里。最重要的怪物还没有找到。
  除刚才下来的阶梯外,到处都没有出口。明明逃到这儿的怪物又不见了。
  一问倭文子,说是怪物傍晚把茂带到这间屋子就走了。后来再没看到他。茂一整天没吃东西,连饿带吓哭个不停。
  恒川警部端下窗户上的油灯,把阶梯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哪儿有暗洞或暗道。
  结果,虽然寻找被诱拐的烟柳母子成功了,可是追捕那个罪犯却完全以失败告终。
  询问前面门口和后面的围墙外警戒的二位警察,都回答说没有人从屋里出来。
  岗哨仍继续放着,在附近打电话叫来了支援的警察。从那天夜里到第二天,不光在毛内,连两邻的庭院都搜遍了,可是甭说罪犯,连个脚印儿也没有发现。
  怪物身有残疾怎么能翻过三米高的水泥围墙(附近没有可供踏脚的电线杆或木桩)?在住宅内,仁川和三谷成两面夹击时,怪物在瞬息之间藏到哪儿去了?那样的藏身处一处也没有。此外,分明到地下室去的怪物为什么又不在里面?这一切都是难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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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29:13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4

神探

  不可思议的不单是没有嘴唇的人在青山的怪屋里三度消失。
  在同一天傍晚突然造访妇柳家的那位小川正一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何擅自进入已故烟柳的书房,从里面把门锁上?是谁杀害了他?凶手为何能从锁着门的屋里逃脱?
  更使人不解的奇中之奇是,躺在书房里的小川血糊糊的尸体,是谁给弄到哪儿去了?为什么?
  恒川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就是杀死小川的凶手,他把尸体搬出书房,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真是那个妖术师干出了这番奇事。可是,他把尸体藏到哪儿去了呢?他翻越烟柳家的围墙逃走时,确实只是一个人。那么,尸体就肯定藏在住宅内的什么地方,而当时留下来的警察署司法主任,在屋内屋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不光尸体,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这实在不能不令人觉得奇怪。
  此话暂且不谈。却说在恒川警部的努力下,烟柳倭文子与茂能够平安归来确属万幸。
  一回到家,茂便由于恐怖和疲劳,发烧病倒在床。倭文子也忘不掉没有嘴唇的人那种说不出的下流相和滑不聊溜的牙床的触感,又是羞愤,又是恼恨,两三天内一直闷在一间屋里,几乎谁也不见。
  恒川向他们俩详细地了解了可供侦缉罪犯作为线索的情况,结果,除了读者所知的以外,没有新的发现。关于那个鞭打茂的人,只知道是个“用黑布裹着脸的叔叔”,别的便一无所知。
  三谷每天都来看望。他不来的时候,倭文号等得不耐烦就打电话去叫他。
  亲戚中没一个能来过问的近亲,管家齐藤是个只懂忠实、性情温和的老人,在这种时候帮不了多大忙;奶妈阿波是个能说会道心直口快的女人,除了好哭没别的长处。即使除开恋爱关系,作为倭文子,除了依靠三谷,别无他人。
  那两三天没出什么事,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可是,被夺走猎物的恶魔不会善罢甘休。没多久,侯文子的身边又开始发生了莫名其妙的怪事。
  她发现,那个可怕的怪物的脸有时从卧室的窗户里,有时在化妆室的镜子里,有时甚至从客厅的门后,偷偷地朝她窥视。
  不知是怎样进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逃走的,学仆他们不论追得多快,都没能抓住那个怪物。
  警察署在侦缉罪犯方面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可是,就连恒川警部对怪物施展的妖术也一筹莫展。
  三谷不忍眼看着情人一天天地拨怀下去,这一天,终于提出了最后一计。
  他征得倭文子的同意,拜访了茶水的“开化公寓”。那裹住着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明智小五郎。
  三谷曾经从新闻报道上看到过这名侦探的消息,而且搞张介绍信也很方便。
  到那儿一看,真是巧得很,名侦探手头的案子都已了结,正苦于无事可做。因此,三谷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私家侦探小五郎租下“开化公寓”二楼外侧的三间房间,在那儿既当住处,又当事务所。
  三谷敲了敲门,一个身穿立领眼、脸蛋像苹果一样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通报了来客。他是名侦探的徒弟。
  这位少年,就是熟悉小五郎的读者诸君也准是初次见到;除他之外,这家侦探事务所还新添了一个奇妙的助手。那是一位名叫文代的妩媚可爱的姑娘。
  关于这位俏丽的侦探助手为何到了这里,她与小五郎是什么样的关系,三谷由于曾有所闻,一眼便知她就是这位私家侦探的情人。
  小五郎靠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吸着他最喜欢的埃及香烟菲茄露。透过紫色的烟雾,可以看到他头上的长发密厚而蓬乱,讨人喜爱的混血儿似的脸上没有胡须,两眼却炯炯有神。
  美丽的文代小姐身穿合体的西服,愉快地忙着招待客人。她那小鸟一样欢快的笑声,使这个严肃的侦探事务所洋溢着新婚之家似的欢乐气氛。
  三谷一边呷着文代小姐给泡的条,一边毫不隐瞒地详细讲述了盐原温泉以来所发生的事件。
  “净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们所到之处,都碰到一些不可想象的怪事。我并不相信什么妖术,可那些事,不说它是妖术,便无从解释。”三谷说道。
  “巧妙的犯罪看起来总像是妖术。”
  小五郎听三谷说话的时候,脸上不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微笑。他终于开口了。
  “可是,你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小五郎用那种仿佛看透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口吻问道,“嗯,你是否有了什么发现?”
  三谷一惊,脸上浮现出恐怖的表情,他瞅着小五郎的眼睛,说道;
  “实际上,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有个可怕的怀疑。这个像噩梦一样的怀疑老是在脑子中索绕,抛也抛不开。”
  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住话头,环视了一下周围,文代已退到隔壁的房间,客厅里只有宾主二人。
  “没人听,你的怀疑是?”
  小五郎催门下文。
  “比如说吧,”三谷似乎不太好讲,“由硫酸一类的东西烧烂了的皮肤,痊愈要多少天?半个月足够了吧?”
  “是的,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小五郎用异常风趣的口吻回答。
  “这样的话,那个可怕的想象就能够成立了。”三谷脸色苍白,继续说道,“我认为,从这次这个罪犯诱拐茂,勒索赎身钱这一点来看,似乎钱是他的目的,而实际上钱是次要的,把茂的妈妈弄到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证据是,当时他附加了赎身钱一定要由倭文子亲自带去这样一个条件。”
  “有道理,有道理。”
  小五郎颇感兴趣,不住地随声附和。
  “那个妖怪似的家伙在盐原温泉出现,就是在我刚才说的,冈田道彦离开温泉旅馆恰好半个月左右之后。”三谷轻轻地用肯定的口气说道。
  “可是,那个冈田不是因为失恋而投身瀑潭自杀了吗?”
  “社会上的人相信是那样。不过,发现冈田的尸体是死了十多天以后,只不过是简单地根据死者的衣着、身高、携带物品、大致年龄等和冈田相同,判定他是冈田道彦的。”
  “腥,这么说,脸上的皮肤已经烂了?”
  小五郎手搭在膝上,微微挪了挪身子。
  “好像是在河里漂流时,撞到了石尖上,脸上烂得一塌糊涂。”
  “那么,您的意思是,从河里漂来的是穿着冈田衣服的另外一个人的尸体,而冈田本人则用硫酸或别的什么东西,使自己变成了一副妖怪似的面孔,还活在世上。是吗?”
  “而且,他还设法让人把他完好的胳膊、腿看成假肢,成为一个在世上没有户籍的人,一个虚幻的人,一个失恋鬼,运用各种手段,使他的爱如愿以偿。”
  “在常识上,这种心理是不能想象的。”
  小五郎歪着头,自言自语似地咕咕道。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冈田这个人。那家伙是个疯子。他的职业是画家,而那些艺术家的心理却是我们无法想象、莫名其妙的。”
  三谷把冈田在离开旅馆时弄了一张三谷和倭文子的尸体照片留下来的事,述说了一遍。
  小五郎默默地听着。
  “那家伙的爱真可怕。向我提出毒药决斗的也是他。不仅如此,在温泉旅馆里逗留的一个来月里.他形影不离地跟着倭文号,那到德件像发了病一样,想起来都叫人害怕。像是一头只有淫欲的野兽。只能认为,他从很早以前就爱着倭文子,只是想得到接近倭文子的机会,才特意追她到温泉来的。”
  三爷满腔憎恶,激愤地继续往下说:
  “但是,他的目的并不只是要把倭文于搞到手。他故意伪造一具假尸,甚至煞费苦心,把脸烧烂,在世上销声匿迹,这里面肯定有更深的阴谋。”
  “比如说复仇?”
  “对。我一想到这些,就浑身直冒冷汗。他是想向我报复,他是想完成毫无理由的复仇。”
  然而,后来知道,冈田这家伙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魔,他要干的坏事比三谷想到的更加可怕。
  “来找您商量,不仅是由于痛恨横加给倭文号的极度侮辱,而且还因为惧怕他的复仇。他是恶魔的化身。您也许会笑话,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那家伙不可理解的消失,不看成妖术便无法解释。他简直像是一头从另一个世界来迷惑我们这个社会的异常可怕的怪兽。”
  “您知道冈田以前的住址吗?”在三谷的故事告一段落时,小五郎问道。
  “在温泉曾向他要了一张名片,记得好像是在涩谷附近的郊外。”
  “还没变过那里吗?”
  真是的,竟没想到检查冈田以前的住所。三谷为这个疏忽而略有愧色。
  “哦,那儿可一定要去看看。”小五郎微笑着,“不过,我想先看一看现成的贼巢。把你所谓的妖术是怎样施展的弄明白了,贼自然就要现原形了。”
  “那么如果方便的话,您是否能尽快到青山去一下?”
  三谷满带对名侦探的敬佩说道。
  小五郎由于对此案颇感兴趣,爽快地答应立即同去。
  可是,在正要出发的当儿,出了一件预兆不祥的事。
  在小五郎做出门的准备,向文代小姐交待留在家里的事务时,想先行一步的三谷,发现门下边的隙缝里露着一封信。准是谁悄悄地塞进来的。
  “哦,好像是信。”
  他抬起了信,交给了小五郎。
  “谁来的?字迹从没见过呀。”
  小五郎自言自语着撕开信封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笑容:
  “三谷先生,这个贼清楚地知道您到这儿来了哩。”
  只见塞进来的信上赫然写道。
  “小五郎:
  终于由你出马了,我还是值得费点功夫的。可你要当心。我嘛,我同你以前对付的那些坏蛋们是不大一样的。证据就是,你刚刚受理这个案子,我就已经了上一旨掌了。”
  “这么说,这家伙在门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三谷脸色苍白。
  “那是偷听不到的。我并没有用门外能听到的声音说话,您的声音也很轻。贼很可能是跟踪您,看到您到这儿来了,猜到我将受理这个案子。”
  “那么,那家伙说不定还在这一带转悠哩。会不会再跟踪我们?”
  三谷愈是担心,小五郎反倒愈是笑吟吟地说:
  “要是跟踪那倒好咯。那样就可以省点麻烦,不用搜查那家伙的下落了。”
  他一面给三谷打气,一面先钻进了等在门口的出租汽车。
  在驶往青山那座怪屋的途中,他们时常注意后面,可是并没有发现跟踪的汽车。
  贼也许是察觉了他们的去处,早已捷足先登,暗中抢在前面了。危险,危险。仅只两个赤手空拳的人到那座怪屋里去,委实是铤而走险的莽撞行为。
  两人下了车,往那座怪屋走去。
  也许是警察署干的,紧闭的门上森然挂着铁锁。阳光映照的怪屋,看上去只是一座平平常常的空房。
  “没钥匙还进不去呢。”
  三谷看到锁说道。
  “绕到后面看看吧,到贼消失的围墙那儿去。”
  小五郎已经朝那边走去。
  “从后面更进不去呀。没有后门,围墙那么高。”
  “可是,贼是打那儿进去的,我们也该能进去。”
  小五郎当然不相信什么妖术。
  绕过这排房子,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从那儿捐向后头高围墙夹着的那条出事的巷子。
  “是这儿吗?”
  “是的。您看,除了乘梯子翻过去,没法从这儿到院子里去。无论什么样的跳高名将都不可能跳过这么高的围墙,而且那上面还栽满了玻璃碎片。”
  “那天晚上有月亮吗?”
  “月亮亮得像白天一样,而且,绝对设时间挂绳梯什么的。”
  两人边谈边在那条路上踌躇。小五郎时而仰望两侧的水泥围墙,时而注视着地面,接着,他突然跑到那条宽阔的大街上,朝周围扫视。他又浮现出那种异样的微笑,鬼扼地说道:
  “如果贼是从这儿进去的,那么,即使我们眼睛没看到,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也该有个进出口。比如说,因为是个异常古怪的进出口,我们虽然看得清清楚楚,却丝毫未能发觉,那样的话……”
  “您是说这道围墙有暗洞?”
  三谷惊诧地望着对方的脸。
  “暗洞什么的,警察署已经作过周密的检查,那类东西不会有的。”
  “那样的话,别的还有什么办法?”
  三谷益发迷惑不解。
  “办法是行还是不行,我先模仿贼,从这儿进进看,您是否可以像当时那样在后面追?”
  在这种场合小五郎是不会说笑话的,而且,他是要表演与贼一样的妖术,是要穿过根本没有人口的水泥墙壁。
  三谷惊得目瞪口呆,可是,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他决定不管好歹按照名侦探的话试它一试。
  三谷站在大街那边距离约二十米处;小五郎站在大街往那条小巷拐弯的地方。
  小五郎一声号令,两人同时跑了起来。小五郎拐进了小巷。三谷气喘吁吁地跑到小五郎站立的地方,往围墙处一看,他突然“啊”地大叫一声,木支不动了。
  一百多米长,一眼望不到边的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影,与前天晚上的情景一模一样。小五郎无影无踪了。
  “三谷先生,三谷先生。”
  从何处传来了呼喊声。他瞪着眼睛四下寻觅时,又传来了啪啪的拍手声。那确实是从高围墙的那一面传过来的。
  三谷走近发出声响的地方,凝神听了一会儿。他恨不能将耳朵伸到围墙的那一边,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少顷,身后“砰当”一声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全神贯注于围墙那一面的三谷不禁为之一惊,回头一看,真见鬼,站在那儿的不正是小五郎吗?
  三谷如圣五里雾中。
  一桩光天化日下无从解释的奇迹。太阳当空,地上映出小五郎的身影,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影。
  “哈、哈、哈。”小五郎笑了起来。
  “还没明白吗?嗅,是一个愚蠢的骗术。戏法越漂亮,秘密就越简单,您是陷入错觉中,眼睁睁地看着都没有发现。”
  三谷低下头,无意识地瞅了瞅小五郎的脚下。那块地面上有个直径三尺左右的圆铁盖子。那是下水道的入孔。
  “哦,是这个?”
  “您以为是下水道的入孔吗?我们踏在这块铁盖上走过时,是一点儿也意识不到的。东京的街道上到处都有这玩意儿。据说刚从乡下来的人意外地觉得这东西显眼;可是,我们东京人却司空见惯,甚至对掉在路上的石块都不加注意,可以说是熟视无睹。”
  听了小五郎的说明,三谷终于开了口,钱言道:
  “不过,在这样狭窄的巷子里有入孔是不太正常的。”
  “对。”小五郎接着说,“我刚才也觉得有些蹊跷,仔细一瞧,这块铁盖同那条大街上的有点儿不一样。请看,这中间有根轴,把这儿的这个卡子一拿掉,它就会像舞台换市景的转台一样旋转。”
  小五郎一边说一边按着铁盖,使它转动半圈。于是现出了一个刚好能发过一个人的洞口。
  “就是说,这是个私设的人孔,下面不是下水道,而是一条狭窄的地道,通到这道围墙的里面。这是地道口的简易伪装。”
  据说,曾经有个小偷将私人的级邮筒设在街角上,以此窃取了重要文件。那是因为我们并不经常记得邮筒的确切设置地点。入孔也是一样的。在一个用不着的地方,设上一个完全不用的人孔,说不定连参加过这项工程施工的工人都不会发觉。
  两人穿过这条狭窄的地道,悄悄地溜进了围墙的里面。地道运到院内一间小库房的地板下面。地板有一块是可以掀开的盖板。
  若照原样益好,卡上卡子,放好了这块盖板,谁也不会发现这是一条地道。
  “从修筑这样一条地道来看,贼可能怀有极大的阴谋。苦心经营的隐离败露了,那家伙一定十分恼怒吧。”
  小五郎脸上挂着微笑说道。
  看来贼并没有藏在住宅里,可是,仍使人感到有几分紧张。
  少时,两人打开厨房的拉门,走进了昏暗的土地房间。那个关押倭文子的地窖就在那儿的地板房间下面。
   
裸体雕像

  三谷在房间里静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便放下心来,踏进宽敞的厨房,掀开了那块盖板。
  “地窖就在底下,可要是没有灯……”
  “我有打火机,走下去看看。”
  小五郎叭地打着了打火机,顺着地下室的阶梯往下走去。
  走下狭窄的阶梯,只见一扇坚固的铁门大敞着,门内是水泥箱子似的昏暗的地窖。
  拿着打火机的小五郎贴近墙壁转了一圈,发现了那盏油灯。小五郎把灯点着,地窖模模糊糊地亮了起来。
  点着灯,他又回到了阶梯上,细心地察看。不一会儿,他熄掉打火机,招呼还在上面踌躇的三谷;
  “你也下来看看吧,我们一起再查一下。”在小五郎的鼓动下,三谷提心吊胆地顺着阶梯往下走。
  刚走一半,便能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眼望到地窖内。
  “小五郎先生,你在哪儿?小五郎先生。”
  三谷十分惶恐,禁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原来他举目一看,四下不见了小五郎的身影。
  他好不容易克制住没往外跑,下了阶梯,瞪着双眼慌慌张张地巡视着地窖,到处都没有人影。
  地窖像坟墓一样沉静,灯光昏暗而发红。于是,眼前墓地浮现出那天晚上那个可怕的怪物的形象,那张没有嘴唇光是牙齿的笑脸。
  三谷觉得脊梁一阵发凉,急忙跑出地窖,蹬、蹬、蹬顺着阶梯往上跑。这时,忽听到小五郎喊:“三谷先生……”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三谷大吃一惊,站住喊道:
  “哪儿?你在哪儿?”
  “哈、哈、哈,在这儿呢。”
  叭的一声,打火机在三谷头顶上打着了。
  抬头一看,只见小五郎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阶梯的天花板上。
  “这就是贼的妖术。请看,这两边都有支撑天花板的圆横木。用双手双脚紧撑着横木,下面走过的人是一点儿也发觉不了的。”小五郎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一面拍打着手一面说道,“就是说,贼等你们进了里面的地窖,就从这个藏身处下来,逃到外面去了。所以,这里面当然是怎么搜也搜不到的。哈、哈、哈,这个戏法的秘密是多么简单。”
  看来事情真是像他说的那样。当时慌慌张张又是夜里,光线比现在还要暗,对贼的这套把戏没能发现也是难免的。
  “从这里跳下的贼到哪儿去了?不用说,他是从后头围墙边上那间小库房,通过地道,到那个入孔处了。虽有放哨的警察,可是警察可能和你一样,光是盯着围墙,使他可以瞅空子逃了出去……这就是你所谓的妖术的奥秘。”
  两人又检查怪贼消失的那条走廊,发现那儿也不是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先是在烟柳家的书房里发生奇怪的凶杀,接着是尸体失踪。发现怪物,紧紧追赶,而怪物又利用那个入孔消失了,如此不可思议的怪事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简单的把戏也就被看成是妖术了。
  贼利用那些人孔、地窖的天花板玩的把戏一被揭穿,那么,在走廊上的消失便迎刃而解,连查都不用查了。三谷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小五郎的解说。
  结束了住宅内的勘查,来到外面时,同三谷对逐个解开了谜似乎十分满意的神情截然相反,解开了谜的小五郎脸上竟奇怪地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困惑的表情。
  “你怎么了?”三谷不解地问。
  “哪里,没什么!”小五郎振作起精神,仍旧那样微笑着回答,“可是,说实话,我好像觉得碰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家伙。真可怕,可怕的倒不是贼的那些巧妙的把戏,而是我们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把那些把戏拆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三谷的脸。
  “为什么?你说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三谷也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向道。
  两人沐浴着秋天晴朗的阳光,奇怪地对视良久。一个有点异样的场面。
  “不,你番放在心上,以后会有机会详细告诉你的。那么,我的下一步就是查一查冈田以前的住所吧。”小五郎换了一副口气,若无其事地说。
  然而,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却蕴藏着极其重大的含义。那时,小五郎表露出的困惑表情足以证明他绝不是一个寻常的侦探。请读者将这些细微的情节保留在记忆里吧。
  却说三谷的名片袋里刚好就有冈田的名片,于是他们决定根据那张名片去访问冈田以前的住所。
  出租汽车在代代木练兵场西侧还留有武藏野遗迹的冷清的郊外停了下来。
  冈田以前居住的画室找起来颇费一番功夫,结果还是找到了。
  一座奇特的尖屋顶,绿油漆的西式建筑座落在杂草丛中。那纯粹是一座画室。
  他们想进去,可是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可能还是空房子吧。
  听说离画室五十米左右的一家独户人家是这座画室的主人,两人便访问了那里。
  “那座画室您要是肯租的话,我想进去看一看。”小五郎为了制造机会说道。
  “你们也是画画、搞雕塑的吗?”
  房主是个四十多岁,似乎很爱贪便宜的乡下老头。看来冈田也搞雕塑。
  “我们同死去的冈田是间接的朋友,也是同行。”小五郎说了假话。
  房主打量了一下两人的服饰,又奇怪地说道:“那座房子不同一般,要稍微贵一些哩。”
  “要多少?”
  那是不吉利的溺死鬼住过的画室,而且已空了好久,竟要高价出租,有点儿不寻常。
  “不,不是房租资,是因为有附属品,有冈田先生遗留下来的大型塑像。我是想请你把那个一起租去。”
  向房主一了解,原来这座画室先是属于一个雕塑家所有,他将它买下来用来出租。冈田是最初两年的租户,冈田是个异常孤独的人,既没有亲戚,也没有知心朋友,接到警察署的溺死通知,也没人去收尸。因此,最后还是房主将一切承揽下来,从葬礼到下葬全是他张罗的。由于这些原因,冈田遗留在画室的物品全归房主所有了,其中包括价值高昂的雕塑。
  “那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小五郎满不在乎地问。
  回答令人吃惊;“便宜点,五千元。”
  问他是谁的作品,房主说当然是冈田的。区区无名的冈田之作,要价五千元是太贵了。
  “这个么,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呢。”房主是个喋喋不休的人。
  “是这样,办完冈田先生的葬礼不久,来了一个买卖人,他叫我一定要卖给他。我问他给多少价,他开价一千元。
  “俄对那玩艺儿的价钱一窍不通,因为那人好像很想成交,我还价说一千元不卖,于是就一百元、二百元地抬了起来,终于抬到二千元。
  “我觉得这东西好像能赚大钱,于是,嘿嘿嘿,我起了贪心,固执地说二千元也不卖。
  “那个买卖人软了下来,回去了。我想他过些日子准会再来的,结果他第二天就来了,又一百元、二百元地往上抬,三千元啦。照这样下去,不知会涨到多少哩。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仍坚持不卖。以后没过几天,他又来了,每来一次,价钱就逐渐往上涨。终于涨到了五千元。我答应了。
  “可是,他说第二天来取货,结果都过去半个月了,仍旧杳无音讯。
  “你可能会说就赊给他吧。我何尝不想赊给他,不过要赊账,他就必须赶快把那些雕塑运走,偌大的雕塑老放在屋里,不好做活儿。
  “可是,又不能将价值五千元的宝贝摆在外面任凭风吹雨打,实在叫人为难。怎么样?你们看,如果那些雕塑值钱就买下吧,对我来说,卖给谁都是一样的。”
  房主一面独自笑着,一面来回察看小五郎和三谷的脸色。看到二人穿着阔气,气度不凡,这个贪得无厌的老头就一个劲地穷吹,大概是想做成这笔买卖吧。不过要价五千元,虎头也太高了点儿。
  然而不管怎样,冈田的作品有那样高价的买主是不太寻常的,个中必有缘故。
  “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那些雕塑?”小五郎感到很有意思,途要求一猪价值五千元的大作。
  房主带着两人进了画室。打开两三扇窗户,室内豁然明亮起来。
  这是一间三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像寺院的殿堂一样,天花板很高。屋里面画架、画布、石膏块、雕塑用的材料、破损的画框、摔掉了腿的桌椅等等扔了一地,其中,一堆像庙会里的花车似的庞然大物几乎占去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
  “这就是塑像。”房主一边说着一边扯下了盖在庞然大物上的白布。白布下面是一群裸体女人的石膏像。
  “啊,真不得了,可是这些偶人多丑啊。”三谷惊叹道。
  像小山一样厚厚的石膏底座上,管叉着管、腿叉着腿的人尊等身大的裸体女塑像,有的躺卧着,有的站立着,令人叹为观止。
  从微开的窗户透进来的一丝细弱的光线映出了塑像杂乱的阴影,虽说工艺不怎么精巧,却给人一种奇怪的恐怖感。
  可是,那个人说是真的来买这样一件拙劣的技术品是不大寻常的,首先是,这堆小孩子恶作剧似的粗劣的石膏块连五百元都不值。
  “那个来买塑像的商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小五郎问。
  房主皱着眉道:‘’他是个严重的残废人,管和腿都有一条是假的;眼睛坏了,戴着一副大墨镜;鼻子和嘴上还罩着口罩呢;说话很不清楚,鼻音很重,看来可能是个豁鼻子。”、
  听了房主的话,他们俩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房主描绘的商人跟那个怪物一模一样,可是怪物为什么那么想买这种不值钱的石膏像呢?其中必有缘故。
  小五郎嘴边的微笑消失了。这是他头脑开始紧张活动的标志。
  “冈田是出于什么考虑而雕塑这样大的石膏像的?他没向您说过什么吗?”小五郎一边细心地检查每一尊裸体女塑像,一边问道。
  “好像也没说起过要拿到展览会上去.对不起,你们回家、雕塑家的事,我们普通人是没有一点儿数的。”房主苦笑着坦率地说道。
  “这些塑像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
  “惺,那就不知道啦。冈田先生是个古怪的人,就是走在路上遇到我也从不说句话,在家里也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大白天开着灯工作。我差不多没看到这间房子的窗户开过。”
  越问,事情越是蹊跷。既然冈田是这样的怪人,那么三谷怀疑冈田就是没有嘴唇的人,看来也未必是荒诞的空想。
  “那个怪人给这些塑像走了价,可是到现在还不来取货,这有点儿不太正常啊。”小五郎道。
  房主极力辩解:“不,因为是五千元,可能是张罗不到那么多钱吧。不过,那人是真的想要,我绝不是瞎吹。”
  “不是不相信。”
  小五郎与三谷交换了一下眼色,又浮现出那种不可思议的微笑,接着说道:
  “那人是改变主意了吧,恐怕再等他也不会采取喀。三谷先生,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挺有趣的吗?”
  听了小五郎的话,像吹来了一股冷风,三谷不禁打了个寒呼。
  “三谷先生,你知道之六尊<拿破仑》这部侦探小说吗?那写的是有一个人将拿破仑的石膏像统统打碎的故事,本来人们都认为那人是个疯子,而实际上,有一尊拿破仑像里面藏着珍贵的宝石,他是为了找到那些宝石,才将那些形状相同的石膏像一个一个统统敲碎的。”小五郎用手指头笃笃地敲着一尊裸体女人的石膏像说道。
  “那个故事我读过。可是这一群塑像里倒不见得藏着宝石,因为没有必要为收藏小小的宝石而雕塑这样大的群像。”三谷对私家侦探的设想付之一笑。
  “不,我并不是说石膏像里总藏着宝石。我是想,这里面可能藏着对有的人来说比宝石更有价值,而且非这样大的群像使藏不下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暮色从微开的窗户里悄然透进宛如专院殿堂一样的画室内。
  洁白的裸体塑像阴影淡薄起来,仿佛要潜入犹如梦境的黄昏的灰暗之中。
  “指看,在这些丑陋的塑像中,有三尊好似鹤立鸡群,异常出色,我国IJ才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小五郎—一指着那三尊裸体女塑像说道。
  果然,三个栩栩如生的女人,像是躲藏在五个拙劣的裸体女人背后一样,分别以各种造型蹲在那儿。
  暮霭遮住了粗糙的肌肉的细微部分,那三个栩栩如生的女人全身线条便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
  “这样看上去,雕塑真是令人可怕的玩艺儿啊。”
  可能是头脑简单的乡下老头也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觉吧,房主用低微的声音咕哝道。
  三人一直默默地站在越来越暗的昏暗中。
  看上去宛若八尊塑像中又增添了三尊。
  “哎,不行,你干吗?”
  突然,房主尖锐地叫着,往小五郎身边跑去。
  小五郎猛地朝一个裸体女人腰部踢了一脚。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打招呼就踢那价值五千元的商品,而且,把那珍贵的塑像增阴了,难怪房主发起火来。
  “你疯啦?真是胡闹!好吧,赔吧,你把我的待售品损坏了,五千元,少一文也不行!”老头像要揪住小五郎的前襟似地吼道。
  一个裸体女塑像腰部蹲了四五寸左右,那样子叫人觉得可怜,石膏的糖口下面露出像黑布一样的东西,像是鱼内脏什么的,叫人看了发怵。
  小五郎蹲在那尊塑像的旁边,丝毫不理会老头的叱责,聚精会神地查看着那件像石膏像芯子似的东西,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转向这边时,只见他脸上表情异常严肃,骇然可怖。
  “我是想知道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为什么能值数千元。这样的东西竟有出高价的买主,那么,只能认为其价值并不在于石膏像本身,而在于石膏像中藏着的东西。当然,像刚才说的那样,里面藏的既可能是真正值钱的宝石之类,也可能相反,而是一文不值却又绝对不能让他人看到的某种极其秘密的东西。”
  “哦,那么你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听了小五郎意味深长的话,房主也略微平和了点,不解地问道。
  “看看就知道了,躇,仔细瞅瞅那个键口处。”
  果然,老头像刚才小五郎那样用手摸了摸那块黑布块,立刻吓得大叫一声,闪到一旁。昏暗中,老头的脸像幽灵一样毫无血色。
  “明白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有高价买主了吗?你没有认出那个戴口罩的怪商人就是犯下了杀人罪的凶手冈田道彦吗?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吗?”
  “嗯?什么?这么说冈田先生在盐原没有死……”
  “可能是故意制造已死的假象来欺骗警方的眼睛。犯下如此大罪,他不得不装死,这是不难理解的。”
  “这种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说,是假死的冈田先生化了装来买自己塑的这些塑像的吗?”房主吓得声音嘶哑着家道。
  “种种事情都使人不能不那样认为。”
  “那么,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那个有怪味的软乎乎的东西是…”他分明知道是什么,却不由得问了一句。
  “女尸,三具女尸。”
  “胡说,胡说,那种荒唐的事,无论如何。”顽固的老头像要哭出来似地哭丧着脸,摇着手叫道。
  “是胡说还是真的,看一看并不费事。这样就行啦。”说着,小五郎又抬起坚硬的鞋跟朝第二、第三个探作塑像猛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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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2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5

神秘的书房

  “哆、咯”,鞋跟接连发出“咯咯”的声响,石膏碎块稀里哗拉地飞散到四面八方。
  几乎与此同时,就像是此刻石膏裂声的回声一样,响起了第三种异样的声响。
  小五郎只踢了两次,可奇怪的是声音倒响了三次。
  接着在第三次声音响过之后,稀里晔啦地飞散到地板上的不是石膏的碎块,而是锋利明亮的玻璃碎片。那声音与石膏的破裂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因此,一时弄不清楚声音发自何处。他们感到十分奇怪,可是不一会,小五郎忙朝一扇窗户奔去,窥探窗外的暮纪,于是望干弄清了情由。是什么人从窗外投进了小石头,飞散的是被打破的窗玻璃碎片。
  “捣蛋鬼,孩子们都在后面的广场上玩,没办法。”
  “跑得真快,转眼就没影儿了。”小五郎咕哝着从窗户前转过身来,忽然发现脚下有个白色的东西,便拾了起来。
  是一张包着石块的纸片。打开一看,上面用铅笔写道:
  干吗老管闲事?这是第二次,屯是最后一次警告。
  当心追悔莫及!
  又是怪物对小五郎的警告。
  “畜生!”
  小五郎骂了一声就打开窗户,纵身跳到窗外,可是不一会儿仍徒劳而归。
  “真见鬼。”他现在用先前在青山勘查完怪屋时同样的那种异样的困惑表情嘀咕道。这一事件有双重意义,他好像恍德者破了那险恶的用心。
  在房子的周围四下搜寻,到处都不见投石头的家伙。虽是黄昏,还能看清东西,在短短的二三十秒内怎能逃出那个一眼望尽的广场?不可能。又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而且,这一次是连小五郎也无法解开的谜。
  “因为揭露得太彻底了,所以,罪犯不堪忍受,做出了这样的恶作剧。可是越这样我越是要使他原形毕露。”
  小五郎像是想到了什么,从画室的墙角拾来了雕塑用的裙子,使劲地在受了伤的三尊裸体女塑像的脸上、胸部敲了起来。
  石膏叭聘叭略地飞散,随着梭子的敲击,裸体女尸的腐肉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于是,黄昏的画室中展现出意外的景象。若在这里细细描述,未免太残酷了,那一切就只好听凭读者去想象噗。
  笔者只能记述那样塑像中包藏着年轻女人的尸体这一事实,只能记述尸体都裹着白布,上面涂上了石膏这一事实。
  不言而喻,这件事即刻就报告了所属警察署和警视厅,继警察之后,又来了一伙检察官。
  小五郎与三谷已经将能看的都看了,因此就向最先赶来的警察们叙说了事情的始末,留下了姓名住址,而后便急忙驱车驶向烟柳家。
  “我看这个世界十分可怕,跟以前已不大一样了,这些天来的事件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三谷在疾驶的汽车里毫不掩饰又惊又怕的神情,像求救于小五郎似地说道。
  “人类社会的黑暗面包藏着许许多多令人难以置信的罪孽,不论什么鬼诗人的幻想都达不到现实社会的恐怖。我迄今屡屡看到了那些东西,就像解剖学的学者不断炫耀外行不知道的人体内脏一样,我充分地看到了这世界内脏的肮脏的恐怖。尽管如此,我对今天这样可怕的事也是初次碰到,你觉得像噩梦一样并非没有道理呀。”小五郎沉郁地说。
  “冈田这个人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的女人,把她们藏在石膏像里呢?真是不可想象的心理。是疯子?还是有些故事里讲的杀人狂?”
  “恐怕是的。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虽然怕,但还有别的意思。我好像觉得我恍惚看到迄今出现的事件里,有个莫名其妙、像影子一样的东西,而我没能抓住它。坦白地说,比起没有嘴唇的人以及女尸塑像什么来,倒是那个看不见的影子一样的东西更为可怕,使我觉得棘手。”
  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说得多了,事件的印象就更深了。
  不一会儿,汽车驶到烟柳家的门口。倭文子身边带着茂,在健壮的学仆们护卫下,闲居在里院的一间屋子里。当听说她所信赖的三谷与神探小五郎同车来到,便振作起精神,来到客厅与他们相见。
  齐藤及佣人们在三谷的介绍下,到侦探的面前寒暄了一番。
  正好是用餐时间,晚餐已经备好。小五郎想到勘查邪内需要相当的时间,便不客气地决定就在这儿吃饭。于是他给开化公寓挂了个电话,将情况告诉了家里。
  是文代接的电话。那会儿家里还没有什么异常。
  接着,小五郎想在吃饭前去看看那个二楼的书房,便在三谷和齐藤的带领下登上了二楼。
  室内的情景眼前天小川被杀尸体失踪时毫无变化。
  一眼看去,与普通书房不同的是,一面的墙边摆着几着古色古香的佛像。
  书房是西式构造,天花板报高,大写字台上摆着佛像,墙上挂着几副阴部的油画,整个房子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小五郎在齐藤的指导呼,走近小川躺卧的地方,检查地毯上的血迹。他忽然扬起脸,瞅了瞅面前奇怪的佛像,接着便惊奇地久久打量着佛像。
  伸着腿扬着手叉腿站立的佛像跟小孩差不多大,摆在旁边黑不溜秋的金属像像缩小了的大佛高约三尺。
  小五郎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属座像那张木无表情的光溜溜的脸。
  “你们没发现吗?’”过了一会儿,小五郎回头望着三谷和齐藤说道。
  不知为什么,那语调听起来异乎寻常,几乎要吓人一跳。
  “是不是佛像的眼睛不太对头?”齐藤不息地反问道。
  “是的,我看到这尊佛像的眼睛眨了一下,你们也看到了吗?”
  “没有…,可是,那尊佛像说不定是能眨眼的。”齐藤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十分诙谐的话。
  “那是为什么?真有那样荒唐的事?”三谷惊奇地插话道。
  “以前就有过这样的说法,像是传说,也像是迷信。过世的主人说他深夜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就常看到它眨眼。我虽上了年纪,却不相信这种迷信似的说法。不过主人是个笃信神佛的人,一直把它奉为灵验的神明。”
  “有意思。那么,除了你的主人外还有没有人看到过?”小五郎问。
  “佣人们也偶尔说起这件事,可是主人不让人瞎说这些无聊的事,他不喜欢人家把他的住所说成是凶宅。”
  “这么说,并不是我神经过敏学?”
  小五郎似乎对这个神奇的迷信很感兴趣,又走到佛像旁边,细心地查看佛像的眼睛,可是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不论怎么说,金属铸成的佛像是不该会眨眼的。
  可是,就在小五郎弯腰查看佛像的时候,屋里突然一团漆黑,电灯灭了。
  与此同时,只听得“啊”的一声惊叫,有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小五郎先生,怎么了?”黑暗中响起三谷的尖叫声。
  “快点灯,谁有火柴?”
  然而,已经不需要火柴了,转眼功夫,电灯又刚地照亮了整个屋子。
  只见小五郎倒在佛像前,正好是卧在前几天傍晚小川被杀的地方。齐藤联想起小川前天的事,以为小五郎也遭到了同样的不幸,大吃一惊。
  三谷跑上前,扶起了私家侦探。
  “伤着了吗。’
  “没有,没事儿。”
  小五郎推开三谷的手,一下子站了起来,可是脸色却惨白如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齐藤战战兢兢地问。
  “不,没什么。放心好了。走,到那边去吧。”小五郎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出屋子。另外二人也无心留在这个鬼地方,跟着小五郎走了。
  “齐藤先生,把门锁上。”来到走廊里,小五郎低声说道。
  齐藤照小五郎说的,从外面锁上了书房的门。就是说,将眼睛看不到的什么东西关在屋里了。
  “把钥匙借给我一会儿好吗?”小五郎道。
  于是,老人一面交出钥匙,一面像开玩笑似地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三谷先生,你也什么都没看见吗?”小五郎没回答老人,向三谷间道。
  “电灯灭了,屋里什么也看不见。出了什么事?”三谷也不得其解。
  小五郎并不多言,只说了几句含蓄的话。
  不一会儿,三人坐到了楼下的餐桌前用餐。主人是倭文子,茂也坐在她的旁边。
  席间闲话不多。大家都避免谈及那令人讨厌的犯罪案件。
  有一点要交待一下。小五郎问:“刚才停电没有?”倭文子回答说;“电灯从没熄过。”这就是说,刚才二楼书房电灯熄灭好像不是停电,而是什么人关掉了那间屋子的开关。
  用餐过后,人们都回到客厅,分别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休息,断断续续地进行着不甚热烈的谈话。这会儿,一个学仆来叫小五郎接电话。
  进来一看,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客厅的,小五郎不见了。
  以为他上厕所了,等了一会儿老不见他回来。
  “他拿着二楼书房的钥匙,会不会一个人上那儿去了?”齐藤发觉后说道。
  于是,连忙叫学仆去看看,可是也不在那儿。
  “奇怪。先把他的电话接到这儿来吧。”
  在三谷的指示下,电话接到客厅里来了。
  “喂、喂,小五郎先生这会儿不知到哪儿去了,有急事吗?”三谷说道。
  于是,一个孩子尖锐的声音回答了他:“我是小五郎侦探事务所的,快叫先生,出大事啦。”
  “哦,你是那个小家伙吗?”
  三谷想起了白天在开化公寓见到的小五郎那个可爱的少年助手。
  “嗯,我是小林。你是三谷先生吗?”
  “是的,小五郎先生啊,不知到哪儿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他。你说出大事了,出了什么事?”
  “我现在用的是公用电话,文代小姐被人拐走了,准是白天送恐吓信来的家伙。”
  “哦,文代小姐?”
  “就是先生的女助手,你也见过的。”
  啊,赋开始从想不到的方面进行反击了,其阴谋就是抢走小五郎的情人,以此折磨侦探,迫使他不再干预这一案件。
  “你现在在哪儿?文代小姐是怎么被拐走的?”三谷拼命地朝话筒呼喊。
  “我到你那儿去吧。在电话里讲不清楚,而且先生又不见了,我很不放心。”
  少年侦探小林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三谷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倭文子和管家齐藤,决定再寻找小五郎。
  佣人们分头在屋子和院子里寻找,然而奇怪的是,到处都不见小五郎的踪影。
  难道他会不声不响地回去了?又是一起人身失踪案。从前天的小川尸体,到现在的私家侦探,都在这所住宅内失踪了,使人觉得烟柳家已变成了一幢可怕的凶宅。
  齐藤忽然想起二楼书房钥匙交给小五郎的事。刚才学仆说书房里没人,说不定小五郎正锁上门在屋里勘查呢。
  老人想弄清小五郎在不在书房,独自一人上了灰蒙蒙的二楼,朝书房走去。
  走近一看,书房的门半开着,屋里有灯光。
  “咦,见鬼,门上的钥匙明明交给小五郎先生了,别人没有钥匙呀,这么说,小五郎先生可能还在屋里哩。”齐藤一边想一边走近屋子。屋里仍旧空无一人。像殿堂一样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缄默的佛像赫然立在那儿。
  小五郎说过,这起案件所有的谜底都在这间屋子里,而且从房门开着来看,这间屋子他至少进来过一次。
  那么那以后又怎样了呢?是不是通过小川尸体相同的途径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人细心地搜寻每一个角落,到处都不见小五郎,连他的尸体也找不到,于是他歪着头走到门边,想离开这间屋子。
  这当儿,电灯又一下子熄灭了,只有走廊上暗淡的灯光微微照在门边上,老人的身后是骤然袭来的黑暗。
  电灯开关就在门旁边老人的视界之内,确实没有任何人动过它。就是说,电灯是神奇地自动熄灭的。
  齐藤不由得回过身来,对黑暗中看不见的敌人拉好了架势。
  “谁?谁在屋里?”
  一个人也没有,可是由于恐怖,老人禁不住吼叫起来。
  然而,吼声未落,简直像老人唤出了恶魔一般,漫漫的黑暗中有人的动静。借着亮光一看,有个人影像阵烟雾一样呼地一下子从对面的窗前闪过。
  “谁?谁?”
  老人不住地发出惨叫似的喊声。
  黑暗中还有更黑的。那团黑影似的东西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齐藤老人惊恐至极,准备关上门逃走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宏亮的笑声。
  与此同时,像早有约定似地,屋里豁然明亮起来,那看不见的手又打开了开关。
  明亮的灯光照射着怪物的真面目。
  “啊,你卜老人吓得目瞪口呆。
  站在灯光下的就是刚才到处都找不到的明智小五郎。
  “这太离奇了,你是藏在哪儿的?”齐藤盯着小五郎们。
  “没藏在哪儿呀,刚才就在这儿。”
  小五郎笑嘻嘻地答道。
  准是说谎。虽说是上了年纪的人,可也不会把一个大活人给看漏了。而且,刚才学仆也到这屋里来找过一次。
  窗户都关得严严的,小五郎是不可能藏在窗外的,那么他一定是在屋里。可是藏在哪儿呢?
  是在佛像里吗?那里怎么也藏不下一个人。况且铸器。木雕的佛像中怎么进得去呢?墙壁和地板上没有暗洞,这在小川尸体失踪时,警察署的人已仔细地检查过了。
  “澳,没什么,一定是你的眼睛有毛病吧。”小五郎若无其事地说着走出了屋子。
  老人无可奈何,便按下对小五郎失踪的疑问,诉说了小林打电话来的情况。
  “什么?文代小姐?贼?”小五郎不由得为这突兀的凶讯而收敛了笑容。
  他三步并作二步,急急忙忙地来到客厅。为寻找小五郎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客厅里的人们对小五郎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惊奇,一齐向他提出各种质问,然而他无暇回答,只顾向三谷打听电话的详情。
  这当儿,小林乘出租汽车赶到了。等得心急的人们连忙拉着他的手,把他带进了客厅。
  于是,谈话转到了文件小组被诱拐的事件上。而另一方面,那个小川为什么要溜进书房?是谁杀害的?尸体到哪儿去了?还有刚才电灯奇怪的一明一灭,小五郎的失踪和突然出现,等等。这一连串在二楼书房里发生的奇事的谜,此刻都一个也没能解开。
  小五郎好像已经掌握了那些秘密,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透露。也许还不到披露的时候吧。那么,书房的秘密暂且秘而不宣,下面来叙述令人心焦的小五郎女助手的下落吧。
  刚进客厅的小林那苹果似的脸蛋格外红润。据他气喘吁吁地说来,事情是这样的:
  傍晚五时许,一辆汽车来接文代小姐,说是小五郎派来的。
  来人带着一张便条,上面用小五郎的笔迹写道:“有急事,请速来。”因此,她毫不怀疑地乘上车走了。
  然而,小林也许是有预感吧,对白天贼的恐吓信和小五郎出门时交待的事总是很担心。他倒是劝阻过文代小姐,可是,她并不听,他只好独自忧心地目送汽车离去。这时候,正好驶过一辆出租汽车。
  小林忽然生起了孩子般的侦探心,他叫住那辆车,跟踪文代小姐的汽车。
  文代小姐的汽车在演出菊偶人的两国国技馆前停了下来。
  小林的出租汽车尾随在后面五十米左右,所以他在同一地点停下车,从车上下来时,那一带已不见文代小姐的踪影。
  他向给她开车的司机打听,回答说,文代小姐跟着那个托司机带信去的人刚刚进了国技馆。
  问他那人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小五郎,因此小林愈加怀疑,便买票入了场,从剪票口的少女到菊倡人的看护员。小卖部的售货员等,一个个地问过来,虽然有人说,记得像有个穿西服的美人走过,却都不知她在哪儿。
  在场内转了一圈来到出口时,已经没人说看到过文代了,收票的人也说没有那样的西装女郎走过。这就是说,文代小姐肯定还在场内的什么地方。
  于是,小林又从出口折回,在观众中边走边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小五郎把文代小姐叫到这种地方来真是不可思议。首先,如有急事,他可以打电话,而无须派汽车来,而且,找了这半晌仍未找到那个穿着显眼的文代小姐,总是有点不太正常。
  小林查到了烟柳家的号码,利用国技馆外的公用电话给烟柳家挂电话,这时候他才知道小五郎在烟柳家。就这样,为商谈紧急措施,他急忙赶到了这里。
  “那个叫走文代的人一定是冈田的助手,因为冈田决不会在人群里露面的。”三谷断定这次这个罪犯是冈田道彦。
  “啊,怎么办哪?光麻烦你办我们这件案子,假使文代小姐遇上了这样的事。那家伙多可恶啊。”俊文于道歉似地嘟哝道。
  “文代小姐是很熟悉我的笔迹的。从她受那个人的骗来看,诚的假信一定是十分巧妙的。菊俩人……啊,像是那家伙想出来的。贼说不定在以国技馆为立足点,图谋干下什么可怕的坏事。画室内的女尸塑像、书房里的佛像,还有国技馆的菊倡人,那家伙作案,总是不离开锅人。”
  小五郎异常担心地站起身。
  “我必须立刻去国技馆。那个杀人魔鬼会怎样对待文代呢?说不定都来不及了。”小五郎说完便带小林出了房门。
  “三谷先生,请你注意一下二楼的书房,窗户还要关紧,别让任何人进去,要郑重地告诉佣人们,千万不能进那个房间,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小五郎在走廊上边走边向送行的三谷反复交待。
   
女侦探

  对于文代来说,明智小五郎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
  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她无须多问。只要小五郎一声令下,就是火海她也会跳进去,小林当然是劝不住她的。
  她毫不迟疑地乘上了来接她的汽车,甚至在知道目的地是出乎意料的两国国技馆时,也没有犯疑。她是一位平生就对离奇事讲习以为常的侦探助手。
  在国技馆前一下车,有个不相识的男人在等她。他早已准备好两张票,走进了剪票口。
  那人头戴黑色呢帽,一身黑色素装打扮。外套的领子翻竖着,相沿低得遮住了脸,还戴着一副大墨镜,口罩把鼻子都盖住了,容貌全然看不清。
  从他走路东倒西歪的样子来看,好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而在举止上,总好像有一些欲掩饰又掩饰不住的精悍之处。真是个怪人。
  “它是小五郎先生的助手文代小姐吧?我与小五郎一起受理这件案子,这会儿小五郎先生在里面监视着一个人,暂时抽不开身,所以我来接你。这是一次不寻常的搜捕。”
  他隔着口罩,操着极不清楚的声音自我介绍。
  文代彬彬有利地致谢后问道:“还是烟柳家的案子?”
  “是的。不过,还没通知警察署。对这里人也得保密哟,那么多的观众一乱起来,会让鸟儿逃脱的。”那人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道。
  此刻正是华灯初放,太阳的余辉与灯光相互对消的最不吉利的傍晚时分,薄暮中,那个黑怪物显得十分可怕。
  “请快让我见了小五郎先生吧。”
  文代忽然想起了“没有嘴唇的人”,她没有听到白天三谷与小五郎在事务所的谈话,所以,对怪物的事还不如读者诸君知道的多,可是或许还记得新闻报道吧,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就是那个怪物。
  “嘿,别急嘛,小五郎先生在监视着罪犯呢。眼下就等于是抓住他了,这还得借你一臂之力哩,就是说要借助于你那美女的魅力。幸好对手不认识你,所以有你帮助,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将贼诱出人群,而不致出什么大乱子。”
  两人一边喊喊喳喳地嘀咕着,一边沿着像蜗牛充一样一层绕一层的小道,往深处走去。
  两边是用菊偶人摆出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场景,与其说是漂亮,毋宁说是可怕;四周飘着浓郁的菊香。
  文代渐渐不相信那人的话了,可怕的怀疑像黑云聚集到心头。
  然而,她并不是因此而想临阵逃脱的胆小鬼。
  将计就计,假装受骗来欺骗此人,这一念头,此时已经在她的头脑中形成。
  越往前走,菊偶人的舞台越是一个比一个规模大。
  舞台上,弯弯曲曲的红色栏杆华丽美观,高高的九层塔巍然耸立,壮观的人工瀑布直下数十丈深的悬崖;还有纸糊的大山脉、黑漆漆的杉树林、茂密的竹丛、巨大的水池、深级的谷底、天然船的绿叶丛,无数个散发菊香的菊偶人,等等。
  在现代的东京,这座国技馆里的菊偶人同从前明治时期流行的展览馆、透视画馆、迷宫以及几年前绝迹了的浅草十二楼一样,形形色色的假货触目皆是;令人惊奇的秘密到处都有,确实具有令人流连忘返的磁力。
  文代不能不对贼(此刻那个并肩而行的人说不定就是那个贼)选择这一地点的绝妙的机智而暗自惊叹。
  倘若有凶恶的罪犯逃进这座迷宫之中,说不定能平安无事地藏上一二个月。
  那里有纸糊的假山、真正的森林、菊偶人的布景建筑物,确是个很好的藏身处,而且还有许许多多等身大的半偶人,可以悄悄地扮成一个半偶人,若无其事地站在黑漆漆的菊花丛中。
  却说文代同那个怪人此时已走过了那两侧布设着樱花的假山。
  “半偶人这东西像人一样,真叫人有点害怕哩。”那人悠然地说道。
  “嗯,小五郎先生到底在哪儿?”文代已经隐约感到他说小五郎在这儿是一片流亡,可是仍旧装出担心的样子问道。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不知为什么,他虽然那样回答,却有点慌张起来,而且好像留心外套右面的口袋,他不时背着文代,悄悄地将手伸进口袋,好像是检查里面的什么东西。
  文代看在眼里,只装作没看见。
  他会不会带着手枪?在用于人工瀑布的抽水机的轰鸣声中,就是开了一枪,谁也不会发觉的。想到这些,文代的心情顿时有些紧张。
  “唉,真吓人。”他发出一声惊叹。
  抬头一看,隔着繁茂的假樱花的树枝,一个菊偶人栩栩如生的苍白面孔就在头顶上。
  “啊,真吓人。”文代假装害怕,朝那人身上靠去。
  “别怕,是偶人,是偶人。”把手伸到文代的身后,搂着文代。
  “噢,真吓了我一大跳。”文代离开了他,注意力集中到伸进口袋里面的左手手指上。
  她在转瞬之间窃取了他藏在口袋里的东西。用手一摸,才知道那并不是手枪,而是一只比烟盒略大一点的金属容器。
  为了不让对方发觉,她用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打开那只铁盒子,用手指一摸,原来里面是浸了水的药布似的东西。
  她悄悄地从衣袋里抽出手,若无其事地伸到脸前,顿时嗅到一股异样的怪味……是麻药。一种比手枪更为可怕的武器。
  这个怪人不是想一下子把美丽的文代小姐杀死,而是想先用麻药,使她失去知觉,事后再设法处置她。
  要把这人交给警察那是很容易的。然而那样就不能知道他的真意了,并不能因为他带着麻药就说他一定要害人。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他怀疑地打量着文代的脸。
  “不,没什么。嗯,我去……”
  顺着文代的视线,只见路旁不远处有一厕所。
  “哦,是吗?请吧。”
  “嗯,对不起,请帮我拿一下这个。”
  文代脱下皮大衣交给了他。装麻药的盒子早已从大衣转移到手提包裹了。
  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皮大衣。
  这是个与平素的文代小姐不大相符的合突的举动,实际上是个策略,这样可以使他没有机会在她进厕所之际,发觉那只盒子遗失了。
  她一躲进厕所,便急忙扔掉浸上麻药的药布块,撕开手帕,在洗手处漫上水,塞进盒子里,而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那人的身边。
  “对不起。”
  她略呈羞涩地从他手里接过大衣。不用说,那当地她又悄悄地将那只盒子塞进对方外套的口袋里了。
  又并肩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扇门前。
  “就是这儿,小五郎先生在里面等着呢。”
  说着,他推开了一扇花纹与墙壁一样的小门。
  钻进门里,原来是一间小得可怜的小屋子。
  屋里的一面墙壁上排列着许许多多的开关,成捆的电线曲曲弯弯地通到外边。这是控制这座建筑内所有电灯的配电房。
  虽说是配电房,由于只需在开馆时,开亮所有的电灯,闭馆对,关掉大部分电灯就行了,因此电工并不一直守在那里。
  那个戴口罩的等文代进屋后,砰然关上了门,不知是怎么到手的,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下把门锁上了。
  “啊,你要干吗?小五郎先生不在这里呀。”文代显得异常惊愕地盯着那人的脸。
  “哈哈哈,小五郎先生?你以为他真的在这儿吗?”他一面阴险地笑着,一面非常沉着地坐在地上一只空箱子上。
  “那么,为什么这样……”文代站在电线旁边,像经不住恐怖一样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想和你交谈一下。这儿嘛,这儿是我的隐蔽处,谁也不会来打扰,电工已经被我收买了,就是到这儿来了,也不会同你站在一边的…‘哈哈哈,好像连堂堂的女侦探也感到吃惊了。这是个多妙的藏身处啊!一旦有事时,切断电源,使场内一片漆黑,那就甭想抓到我啦。”他一面像猫戏耗子一样,贪婪地盯着美丽的猎获物,一面用舌头舔着嘴唇说道。
  “那么,你是不是……”
  “哈哈哈,好像你已经发现了,可是晚啦。果真像你猜到的那样,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你的主人明智小五郎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拼命寻找的人。”
  “那么,白天从门下塞进那封恐吓信的是……”
  “是我呀……现在,我是照那封信上写的来践约的,因为我是个有约必守的人啊。”
  “你想怎样呢?”文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啊,怎么办?”他十分开心似地说,“我能教训一下小五郎那小子就行了,能把你当作人质来折磨那小子就行啦。不过,瞧见你那漂亮的脸蛋儿和身子,我又产生了别的欲望。”
  文代一惊,警惕地默然依在配电盘上。
  他也一言不发,只是透过墨镜,来回地审视着她那穿着合体西装的芳姿。
  紧张的敌视持续良久。
  “哈哈哈。”突然,文代像疯子一样大笑起来,于是他大吃一惊,紧盯着她的脸。
  文代或许真的疯了,在如此关头,她竟悠然地做起了恶作剧。
  她抓住控制整个建筑内电灯的总开关手柄,把它当成玩具,拼命地断开再接上,接上再开断。耀眼的火花四下飞溅。
  他“啊”地大叫一声,猛地跑过去拖住了文代。
  “你干什么?”
  刚才文代把那个开关断开又接上,接上又断开,并不是无谓的恶作剧,而是发出“SOS”的求救信号。
  “干得好啊……可是你以为那就使我打退堂鼓了吗?”
  不能再磨蹭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装麻药的小盒子。果真是他的最后一着。
  “你想把我怎样?”文代佯作惊惶。
  “我要把你那可爱的舌根钉住,我要让你变成不能动的偶人。”
  他从盒子中取出儒湿的白布块,猛地往文代的嘴里塞。他丝毫没有发觉那早已被调了包。
  文代即使不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她想趁此机会看看他的脸,便奋力抵抗起来。
  面前四条胳膊激烈地扭打着。
  终于,那块凉冰冰的白布快接到了她的嘴和鼻子上。
  与此同时,她的手伸到了他的口罩上,用力一扯,带子断了,口罩落到了她的手里,他鼻子下面的那部分裸露出来。
  “啊!”
  文代异常惊恐,禁不住惊叫起来。
  她看见了什么?是一张没有嘴唇的光秃秃的脸。可是她应该有所预料的呀,现在这样惊恐有些不寻常。
  这些暂且不提,却说在这种场合,为了脱离危险首先应该假装失去知觉,因为这个家伙确信按在她脸上的是麻药。
  文代闭上眼,瘫倒不动了。
  “让我费了好大的劲。”他咕喀着系上口罩的带子,戴上口罩,把死尸般的文代挟在腋下,打开门,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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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3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6

假偶人

  在舞台前面的广场上,几百个观众正在观看这个国技馆特有的少女赤脚舞。
  突然,电灯“叭”地熄灭了。
  一开始,谁也没感到奇怪。
  这台市最常换,令人眼花缘乱的节目,每次换市景时都熄掉电灯,因此观众们还以为又要换布景了呢。
  明智小五郎正驱车朝国技馆疾驶。他从飞驶的车窗里看到了闪耀在那座巨大的圆屋顶上的灯饰。
  像华人帽子似的巨大的圆屋顶直决黑沉沉的天空,星星般的灯泡成串地连在一起。
  啊,多么恐怖的景象!群星“叭叭叭”、“叭叭叭”一齐有节奏地闪耀,那是“SOS.SOS、SOS’。
  小五郎立刻明白了那可怕的含义。
  “门机,全速。我负责任,四十码、五十码,越快越好!”小五郎近乎疯狂地叫道。
  这会儿,在国技馆的事务所里,负责这台余兴节目的经理S先生正为接连打来的奇怪电话而张惶失措。
  最初的电话是某轮船公司一个正在度假的电讯工程师打来的。
  不一会儿,水上警察署也打来了电话。
  小五郎赶到那里,向经理S先生递上名片时,正好是那场骚乱的最高潮。
  S先生面色苍白,心想事情可真是非同小可。
  小五郎说明了详情,要求先检查一下配电室。于是,S先生直接把他带到那里去了。不用说,那时候屋子里已空无一人。
  找来了电工,小五郎亲自追根问底,再三盘问,他终于坦白说,他从一个戴着口罩、面目不明的怪人那里得到一笔贿赂,便把配电室的钥匙借给了他。
  “就是这间屋里出过事。发出信号的恐怕就是被关在这里的受害者。我知道,那个叫文代的女被害者精通电信技术。”小五郎担心地皱着眉头,焦急地说道。
  于是,人们一下子大乱起来。电话立即打到了警察署,工作人员有的奔向出入口,观察出入的观众;有的在宽大的场内东跑西窜,寻找打扮像那个家伙的人。
  少时,赶来了几名警察。协商的结果,因为已经快到闭馆时间了,决定在观众们全部离去之前,分头严密看守各出人口。
  九点三十分,观众走了。
  然而奇怪的是,所有的出入口都没有出现过戴口罩的男人和像文代的西装女人。
  剩下的是以经理为首的二十来个工作人员,十名警察,还有小五郎和小林。
  各个入口、太平门紧紧地关上了,而且还各派了一名警察站岗。
  接着,其余二十多人再次分别划定区域,把场内搜个底朝天,可仍旧没有找到一个可疑的人影。
  “这么找也没有用,看来那家伙可能早已出去了吧。他若是混在那么多的观众中,就是瞪大眼睛盯着,也会溜出去的。”一个老警察像死了心一样说道。
  “戏看不然。”小五郎表示反对。“贼是特意把文代骗到这儿来的。既然把她骗到这里,那就必须看到,这座国技馆的建筑是特别便于进行某种犯罪行为的,把她带进配电室大概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吧。如你所知,那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即使他从这儿逃出去了,那么被害者或者,…被害者的尸体也应该是藏在场内的什么地方。”
  再次协商后,这回决定改变手段,警察们都集中到各出人口,由小五郎和小林两人悄悄地在宽大的场内转一圈。
  为防止万一,他们都把手枪拿在手里,小五郎和小林的口袋里各装上一支枪,开始了最后一次搜查。
  电灯仍在亮着。可是越亮,空无一人的场内越是异样地沉寂、恐怖。
  现在的场内是数百尊俩人的天下。
  在偶人中间行走的小五郎与小林倒好像是在被偶人注视,使人产生一种恐怖感。
  对缉捕尚无经验的小林不论怎样自我壮胆,仍抑制不住内心的阵阵恐惧。他握着口袋里的手枪,紧挨在小五郎的后面。
  不一会儿,二人走进了场内最暗的地方,那里四周是高高的杉树林和竹丛。
  正由于是人工造的,所以比真正的森林更加可怕,而且,树丛中有时会突然露出栩栩如生的偶人头来,因此,使人想到简直就像进魔窟一般。
  前面,一个身穿御寒大衣的陆军军官模样的偶人,靠着一棵大杉树站在那里。
  “见鬼”!他们好生奇怪,却又不能相信那是活人,便不声不响地走过去。这当儿,那军官忽然像机器人一样动了起来,挡住了小五郎的去路,一下子握住小五郎的手,紧张而又迅速地将嘴贴在小五郎的耳朵上,小声地叽咕着什么。
  小林大吃一惊,禁不住想溜。可是再一看,那军官偶人又像一阵风一样轻飘飘地在前面走了起来,小五郎并不像要抓他的样子,竟无动于衷地跟在后面。
  走不多远,是“清玄庵”的场景。
  破旧的庵堂建在黑漆漆的杉树林中。樱姬偶人像被什么惊吓了一样,脸色惨白地蹲在庵堂前的草地上,昏暗的灯光只照出了偶人脸那一部分。
  军官偶人在那个樱姬前面站住了,黑暗中,勉强能看到他那模糊的身影,举起右手,在指着什么。
  或许是因为黯淡的电灯忽明忽灭的缘故,也许是那偶人制作得特别好的缘故吧,樱姬那张为清玄的亡灵而惊恐失色的脸看上去简直同活人一样。
  樱姬的身躯全用菊叶包着,看上去与别的偶人总有些不同。外表不光滑,扯下来的菊枝遮盖得很马虎,有的部分特别密,而有的部分却又稀得净是缝儿。
  从那些缝隙里可以隐约看到里面鲜红色的东西。是西服布料。偶人在菊花外衣的里面穿着西服,倒是有些蹊跷。
  “说不定是贼杀死了文代,又巧妙地把她伪装成偶人了。”小林觉得像被噩梦宽了一样。
  小林惊恐之极,一面呆滞地盯着偶人,一面抓着小五郎的手腕。
  小五郎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可是那当地,他发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东西,无暇顾及小林的恐惧。
  顺着奇怪的军官偶人手指的方向,在庵堂舞台里面的暗处,有一张朦胧可见的人脸。
  那装扮确实是清玄。蓬松的头发,灰色的衣着,正是戏中常见的清玄。可是,清玄是有嘴唇的呀。
  此时出现的那张人脸没有嘴唇,如同骷髅一般。
  把文代装扮成樱姬,自己扮成清玄,罪犯这主意确实是别出心裁,令人惊叹。
  “轻点儿,别出声,手枪拿着,不过不能开枪啊。”小五郎嘴贴在小林的耳朵上,轻轻地说道。
  二人跨过栅栏,钻进了竹丛。
   
绝招

  小五郎他们走到一个大箱子旁边。
  原来,贼是站在那只大箱中。已是囊中之鼠。
  可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却出了岔子。没有经验的小林被什么绊了一下,轻轻碰了一下那只黑箱子。
  虽然并没有什么声响,可是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突然,箱子的空档中倏地露出一张可怕的脸来。
  那当地怪物一个猛虎扑羊,朝小林扑去。与此同时,可能是跌倒在地的小林勾动了抢机,只听“叭”的一声枪响。
  怪物毫不畏惧,他扭住小林的右手,夺下手枪,端着枪一步一步朝通道退去。
  小五郎马上站稳身子,想去追,可是从还在冒烟的枪口和持枪的贼那拼死的表情来看,他是无法接近敌人,也无法掏出自己口袋中的手枪的。
  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怪物将那个樱姬偶人从菊花外衣里拉出来,挟在腋下。那当儿,露出来的衣服是鲜红色,同文代外出时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啊,文代小姐。”小林惊叫起来。
  于是又响起了可怕的枪声。
  贼威吓地放了一枪,便跳过栅栏,顺着通道消失在杉树林的黑暗中。
  这一切几乎是转瞬之间的事。
  不用说,小五郎立刻就去追贼了。然而那地方是黑压压的杉树林,前面又是一连串极其复杂的菊偶人舞台,到处都可以藏身,到处都有逃路。怪物无影无踪,不知钻到哪儿去了。
  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军官偶人已经不在那一带了。
  不一会,被枪声惊动的警察们纷纷跑来,同小五郎一起搜索贼的去向。可是那地方装饰得错综复杂,绝非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的。
  然而,不论藏在哪里,贼并没有逃出国技馆。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因为所有的出口都布上了岗。
  搜索一直在继续。掀开纸糊的假山,揭开木地板,搜索可以藏人的缝隙。
  徒劳的搜索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突然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尖锐的叫声。
  “喂、喂。”尖声呼叫的是小林。
  人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顺着声音跑去一看,只见小林站在菊偶人舞台外面昏暗的走廊上,不住地指着顶棚,像说胡话似地喊道:“文代小姐,文代小姐。”
  从那里一眼可以望见圆顶棚的里面。他们恍惚看见支撑顶棚的辐射形钢骨上面吊着一个小东西,是人,还是个穿西装的女人。
  从西服的颜色上可以看出,那就是文代。
  贼将失去知觉的文代搬到无法上去的棚顶。
  圆棚顶的顶上开着一个圆孔,孔的外面还有一个小屋顶。那是一种通风扎。
  贼也许是想从那个通风孔将文代带到屋顶上去。
  既然贼要把文代带走,那就说明她并没有被害死,只是一时昏过去了。因为,再漂亮的姑娘,尸体总是毫无用处的。
  “贼刚才将文代吊在这儿想作息一下,我朝上面一喊,他受了惊,就扔下文代自己逃走了。”小林激动地说道。
  “达到哪儿了?屋顶外头?”一位警察问。
  “是的,从上面那个圆孔里爬到外面去了。”
  “谁爬上去把那女人救下来?”警察头儿回头朝着他的部下叫道。
  追捕者中混杂着二三个国技馆雇的土木杂工。
  “我来试试。”一个身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挤出人群,飞快地爬上柱子,从柱子的顶端攀上钢骨。
  假若小五郎在场,准会制止这位年轻人,可是也许刚才到哪儿去了,周围都没有他的影子。警察们和小林由于十分激动,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年轻人同文代的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终于手能触到了。
  怪物虽已不见,说不定就埋伏在黑洞的外边,只要年青人敢碰一下文代,就一下子把他打死。
  赤手空拳的土木杂工对此毫无顾忌,腿勾在钢骨上,像来灭火梯一样放开两手将文代悬空抱了过来。
  人们手心里燃着汗,屏住气息,焦急不安地盯住顶棚。
  啊,顶上的圆孔里突然露出怪物头朝下的上半身来,右手慢慢往下伸,手里有枪。
  “呀,手枪,危险!”仰望的人们一齐发出惊叫。
  年轻人好像也为之一惊,可是转眼间只见他身子吊在钢骨上骨碌一扭。接着,啊,真是胡闹,他竟拿文代的身子当盾牌来掩护自己。
  与此同时,“叭…”,枪声在圆顶棚上发出了回声。
  “呀!”可怕的惨叫。
  他们看见一个物体像出弦的箭一样随地坠落下去。一个红色的物体,是文代。
  可怜的少女骨碌碌地转着,不停地加快速度,就像一根红棒,转眼摔到蓝布做的菊偶人顶棚上,接着像炮弹一样击破布顶棚,扑通一声传来可怕的声响。
  “水池,掉到水池里了。”
  有人嚷叫着,顺着阶梯朝那儿跑去。大伙儿一窝蜂地跟在他的后面。
  空中,年轻的土木杂工毫无变化,仍旧用在钢骨上,不像受了伤,只是被枪声吓得没抱住文代,失手让她掉下去了。
  怪物仍旧瞪着那位青年,隐约能听见他在哈哈大笑。
  勇敢的青年好像为这次意外的失手而大为恼怒,不仅不逃,反倒拿出惊人的斗志,勇敢地朝怪物逼近。
  人们顺着阶梯往下跑,从走廊上涌进了菊偶人中。
  场内中央有人工瀑布,瀑潭近旁有个不深的水池,文代小组坠落的地方好像就在那一带。
  不一会,人们来到水池旁边,面对这样的惨景,呆若木鸡。
  水池中央,一张惨白的脸朝天仰着,文代小姐的尸体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粉红色的西服像朵初放的莲花,透过黑漆漆的池水,可以看到两只光滑的手腕,毛发像水藻一样漂荡着,真像是一幅美丽而又阴郁的油画。
  攀然,往对面的岸上一看,只见林木深处一块巨大的黑石头上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身着黑色军服式防寒外套的美丽的少女、因为没戴头巾,能清楚地看到她那丰厚的头发、漂亮的脸蛋儿,原来这位漂亮的少女就是刚才那个神秘的军官偶人。
  “呀,文代,是文代。”
  忽然小林高兴地叫喊着,飞快地朝穿军服的女人那儿跑去。
  “啊,小林!”少女听到声音睁开眼,一看清对方便张开双臂,迎着小林叫了起来。
  “你还活着?”
  “晤,活着。”
  “我也觉得你不会斗不过那家伙的。”
  二人像相互找寻的姐弟一样,在这人工峡谷中、怪石上、老树下,为意外的重逢而欣喜若狂。
  人们被这奇怪的情景弄得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是怎么回事。
  一位国技馆的职员感到奇怪,便走下水池,去查看原以为是文代的那具女尸。
  “懊,原来是个偶人,瞧,是布置在第六舞台上的舞蹈偶人。”他抓着尸体的头,转过来让人看。
  文代是什么时候变成偶人的呢?
  前面说过,文代已将贼口袋里那块浸上了麻药的白布,同湿上水的手帕调了包。贼因为很紧张,对此毫无觉察,还以为文代被麻醉过去了,便想出这样一个疯狂的计策,将失去知觉的她装扮成樱姬偶人。
  接着他自己也扮成清玄偶人。就在他钻进那箱子里时,文代悄悄地从樱姬偶人的菊花会里溜了出来,将摆在附近舞台上的舞蹈偶人搬来,给它穿上自己的西服,把它塞进菊花套里,充当自己的替身。箱子里,扮成清玄的贼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些事,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文代是个女侦探,她不愿就此逃走,她把一个军官偶人藏到石头后面,穿上她的外套,完全扮成一个女军官,藏在清玄庵前面的老杉树丛中监视着贼。
  刚好小五郎和小林赶来了,发生了枪战,贼逃走了,然而贼不甘将好容易到手的文代扔下自己逃走,仍把樱姬偶人当成是文代,挟在腋下逃跑了。
  途中,他发现上当了。原来是个偶人,便反过来利用这个偶人吓一吓追份者。当然,傻人很轻,没费劲就抱到钢筋上,吊到屋顶上,他要以此来嘲弄下面的人。
  好,闲话少叙,舞台再转到圆顶棚上吧。
  为了文代而上当受骗并受到枪击的青年土木条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大骂一声:“他妈的!”猛地朝赋扑了过去。
  屋顶上的圆窟窿里已经看不到贼了,可能是放弃了不利的位置,他逃到宽阔的圆屋顶上去了。
  年轻人从顶上的窟窿里也爬上了屋顶。
  屋顶是个坡度不大的大圆球,他站稳脚步,拉开应战的架势,环视四周,可是,不知藏到哪儿去了,到处都不见贼的影子。
  镶在屋顶上的灯饰亮得刺眼,一闪一闪的反而使人看不清。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从耳边掠过。
  “畜生!”年轻人不顾一切准备朝那儿扑去。可是仔细一看,有个穿西服的人像一条巨蟒一样正在前面蠕蠕爬动。
  “你这混蛋!”他猛扑过去。
  大圆球上,两个肉快扭在一起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混蛋,混蛋!”夜空中传来了怒骂声。扭打的两人在屋顶上骨碌骨碌地滚了下来,开始滚得不快,慢慢地,速度加快,最后竟像出膛的弹头一样,眨眼间滚到了屋顶外。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屋顶上好像还有一个人。两人滚落之后,夜空中传来了可怕的笑声。
   
空中飞人

  那座建筑物在屋顶的下部有许多复杂的凸出部。屋顶上紧扭着的两个人滚到了一块凸出部上。
  命保住了,可是却没有力气马上爬起来。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凸出部上,一个劲地写着:“混蛋、混蛋!”
  刚才在馆内追捕贼的警察、工作人员、土木杂工等蜂拥赶来,身穿军服的文代和小林也来了。
  从馆内搬来了云梯,架到两人搏斗的地方。
  两三个土木杂工争先恐后地爬上梯子,扶起了那两个人。
  那年轻人,刚才的劲头不知到哪儿去了,只见他像斗败了的公鸡,奇拉着脑袋任凭对手臭骂。
  “喂,怎么回事?”
  年轻人沮丧地叹道:“他不是那个贼,是小五郎先生,我这才知道。”
  果然,正是刚才在馆内带领大家追捕罪犯的神探小五郎。
  “贼还在屋顶上,快把他抓住。”小五郎皱着眉头下令道,接着又说:
  “他搞错了,打乱了我的计划。”
  难怪小五郎骂他是混蛋、蠢货,侦探单枪匹马绕到敌人背后在屋顶上把贼抓住的计划全落空了。
  于是,在帮助小五郎和年轻人下来的同时,又挑出几个比较机灵的人进行屋上大搜查,剩下来的人在国技馆内外贼可能下来的四下里布上岗哨。
  然而,到处都没有贼的踪影。又是一件莫名其妙的怪事。
  明智小五郎从屋顶滚下来的时候,肩膀周围碰伤了,难以继续工作,便由文代和小林护送暂且返回事务所。
  虽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干扰,让贼跑掉了,可是却把文代从贼的手里夺了回来,目的达到了一半。
  却说在现场,天明后,当圆屋顶上空发亮时,很快便发现了贼的藏身处。
  国技馆那巨大的圆屋顶本身就是一种漂亮而特别的标志,无需再使用别的什么作招牌,可是热心宣传的演艺主任又设计用广告气球来做广告招牌。
  气艇型的广告气球高高地系在圆屋顶上,巨大的球体上“菊花大会”四个大黑字多远都清晰可见。
  系着气球的粗麻绳从国技馆后面的地上沿着圆屋顶的边缘一直连到空中。
  贼是从屋顶攀着麻绳爬到那只广告气球上去的。
  气球腹部的四面像风筝一样有许多细绳子连接着地上的粗绳,贼爬到细绳的中心躺着,就像睡在吊床上一样。
  警察集中到圆屋顶后面控气球的地方。
  怪物一声不响,既不焦躁,也不惊慌,从地上望去,他好像是因为折腾了一整夜而疲惫不堪正在酣睡似的。
  “‘啊,他在干什么?”终于,一个警察发现了贼的举动大叫起来。
  “他在割绳子。”
  “不行,快,快,要在他把绳子割断之前……”
  突然,绳子断了。
  “啊!”
  人们哄了起来。
  割断绳子的气球,随风飘去。
  罪犯是惨杀了好几位姑娘,又将尸体包藏在尸骨中的绝代杀人凶手,而他却乘气球上天了。世上还有比这更震撼人心的事件吗?!
  当天,在第一次新闻广播中,这一事件不仅向东京,还向全国作了报道。
  播音员的“载着贼的气球终于钻进了云层……”这段话使全国的广播听众震惊不已。一件像做梦或童话般的事件,不能不使听众为之大惊。
  罪犯并不景一开始就准备逃到天上去的。因为四面全是追兵,他不得不逃到屋顶上,接着屋顶也危险起来,他走投无路,才孤注一掷上了气球的。
  在曾视厅侦探课,各位负责人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因为骚乱严重,大家相当紧张,可是分析起来,问题极其简单,只需耐心等待减就会自然而然地被抓住。
  因为广告气球的气囊密封并不很好,经常慢慢地自动漏气,因此到一定时候气球会徐徐下降,最终落到地面上来,只是必须周密部署,不能让诚在气球落下来的时候跑掉。
  如今,空中飞人的消息已传遍全国,不论落到哪个偏僻的地方都逃不过人眼。警方只要向邻县的各警察署发出通缉,贼便无处可逃。于是,决定静待气球降落。
  到了当天下午,警视厅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跑慢气的气球像个廉价的气枕头一样不知什么地方往外漏气,渐渐开始往下降了。
  上午起的北风已经不知不觉地把气球推得离国技馆很远了。
  气球就像被缆绳拖着似地直朝地面降落。
  转眼间,以洪叶公园为中心,附近一带人山人海。
  北风劲吹,云朵飞流,人群“呀、呀”地呼叫,气球在风力的作用下,它那巨大的球体离地面只有二十米的时候,便往南越过永代桥朝品川湾方向飘去。
  做好准备的警察一齐登上水上警察署的汽艇在隅田河顺风驶去。
  气球在天上飘荡,汽艇在水中疾驶,一场世间罕见的追逐开始了。
  气球飞过月岛,往炮台方向飘去;汽艇穿过相生桥,朝品川湾飞驶。
  风越刮越大,气球像是一颗巨大的炮弹头。虽然汽艇全速行驶,怎奈天上的气球飞的是直线,而水路却是曲曲弯弯,眼看着距离拉远了。
  汽艇上,从一开始就负责受理烟柳案件的警视厅著名侦探恒川警部担任指挥官。
  汽艇离开月岛驶向大海。这时候,贼的气球在前方距离五六百米的海上,几乎贴着水面继续往前飘。
  “喂,你说,气球上那家伙不会在什么时候又变成偶人了吧。”恒川警部回头望着旁边一个刑警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他几乎不相信这个作恶多端的怪贼就要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抓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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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31:25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7

海上火灾

  离开隅田河口时,在下面追赶的船只并不光是警察署的一艘汽艇。
  就像在街上追小偷时一定有许多看热闹的人跟着跑一样,水面上此刻有三只凑热闹的汽船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像同警方的汽艇比赛似地一齐朝贼的气球飞驶。
  其中有一艘像是赛艇,艇身不大而速度特别快,连警方的快艇也赛不过它,眼看着它超了过去。
  小艇里,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猫着腰,身子伏在方向盘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富生!这小子这么快。”警艇的驾驶员同小艇竞争了一阵子,结果怎么也赶不上,便气呼呼地咕浓了一句。
  “那家伙是干什么的?不会是同伙吧。”一位警察怀疑。
  “不管是干什么的都不该这样胡来。虽然速度很快,可是要想用那只小艇搭救贼使其逃脱,那是白日做梦……”一位水上警察署的老警察凭多年的经验满不在乎地回答。
  警艇、帮忙的汽艇,总共四只快艇,乘着越刮越大的北风,划开波浪滚滚的海面,像四支箭一样飞驶而去。
  另一方面,贼的气球在越过第一座炮台时,终于完全失去了浮力,满是皱楼的气囊像巨大的风筝一样浮在水面上。
  在坠落的一刹那,吊在气球下面的贼“扑通”一声掉进海里,大大地吞了几口成水,经过一阵挣扎,好容易浮出水面,抱住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气囊。
  他已精疲力尽。从屋顶飞到天上,在天上又熟了半天,最后排到波浪滔天的海里,一般人恐怕早就受不住了,真是个怪物,他还没气馁。
  警艇不知不觉被前面的小艇拉下二百多米远了。
  那位异常热心的业余追捕者此刻正从船头快要翘到天上的全速,朝着突然叉腿站立在气囊上的怪减,风驰电掣般地疾驶而去。
  “喂,能不能再快一点儿?赶不上那只船吗?”警艇上,恒川警部焦躁地斥责驾驶员。
  警察们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安,不禁产生了怀疑;那只快艇上的家伙会不会是贼的同伙?他赶得那么急,莫非是为了超过警察把吸解救出去?
  远远地望去,只见小汽艇靠近了诚,那贼峻地一下跳上了汽艇。
  戚一跳上小汽艇便猛扑过去,揪住了驾驶座上那个穿西服的人。对方也不示弱,忙起身迎战,顿时,小艇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警级开得飞快,眼看着驶近了现场。然而小艇上的搏斗比他们更快,转眼间便结束了。
  一方被打倒在艇底下看不见了,战胜的一方连忙坐到驾驶席上驾驶小艇。
  打赢的一定是减,一对一能打破那个怪物的勇士是不会有的。贼正好利用追赶他的船,企图凭借它那惊人的速度溜之大吉。
  小艇刚刚劈波斩浪飞驶起来,突然呼地冒出狼烟似的火焰,随之传来了一声异常的声响。
  小艇上一片火光。
  火光中,怪物慌忙往海里跳。
  海面上漂浮着一大片正在燃烧的汽油。
  汹涌的波涛变成熊熊的火焰猛烈地燃烧着。
  一时无法接近燃烧着的小艇,可是不一会儿,火苗渐渐消失了。
  这时,有一个人靠近翻了的小艇,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沉下去,那人“旷’地叫了一声,警艇连忙向现场驶去。
  警察们将汽艇驶近,两三个人一齐将那人拉上了汽艇。
  “呀,这不是那个烟柳家的朋友三谷吗!我见过二三回,我认得他。”恒川警部突然大叫起来。
  那只快艇的主人就是与案件有密切关系的三谷。他那样拼命地追赶贼是可以理解的。
  三谷没怎么喝水,在大家的护理下很快便恢复了精神。
  “哦,是恒川先生?谢谢,已经不要紧了。那家伙呢?他怎么样了?”他开口就问贼的情况。
  “小艇爆炸了,可能被炸着了,我们这就开始找。可是三谷先生,你为什么要超过我自己去干呢?要是等着我们的汽艇,就不至于这样了。”看到三谷平安无恙,恒川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对不起,那家伙以往每次都在快要抓到他的时候巧妙地溜掉了,我想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跑掉,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算你的运气好,你失去知觉,翻船时掉到水里,又不能挣扎,所以没被烧伤,也没喝多少水,而贼一定受了伤。”
  恒川的想象果然猜中了。原来,一直慢慢驾驶着汽艇在海面寻找的警察们终于发现了贼的尸体。
  尸体立刻被抱到汽艇上,可是怎样抢救都无济于事了。
  不知是爆炸还是在海上挣扎时烧的,衣服烧焦了,四肢烧伤了,特别是那张脸,被烧得简直叫人不敢正视。
  “奇怪呀,这是真的人脸吗?”像仍然发现似的,恒川警部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大概想到了什么,伏在尸体上,对着死者可怕的嘴验仔细察看了一番,轻轻地用手接了按面顿的周围。
  他刚一按,便吓得缩回手。
  “这副烧焦了的东西不是真人脸!”恒川越说越玄乎。
  大家不由得盯了盯贼的那张可怕的脸,仔细一瞧,便渐渐明白了恒川话里的含意。
  尸体躺在艇上,一副非人的恐怖相。
  恒川毅然将两手伸到成的脸上,用力剥去上面一层皮。
  怪物奇丑无比的脸打起了卷儿,叫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丑怪物面皮下露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胜。原来,被烧烂的那张没有嘴唇的脸,是一张极其精妙的蜡制面具。
  现在的蜡工艺术比人们想象的要先进得多,陈列橱窗的蜡人看上去如同活人一般;糕点、水果的蜡工艺制品跟真的一模一样,充分显示出错的无所不能的惊人特性。
  现在,有的演员甚至经常使用容颜酷像自己的错面反复在台上一人扮演双角。
  “这才是贼的真面目,长期没有嘴唇的脸孔恐吓我们的就是这家伙。”恒川呼里拿着剥下来的蜡面,盯着贼的脸说道。
  谁也不认识这张脸。此人三十五六岁,没有胡须,也没有什么特征,脸上被热蜡烫得到处都是异样的斑点。
  “三谷先生,你还记得冈田道彦的脸吧?”恒川问。
  “嗯,我忘不了。”三谷像幽灵一样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么这个人是冈田道彦吗?”
  “不,不是。我本来确信是冈田,还同小五郎一起去检查了他的画室。我曾认定是冈田烧烂了自己的脸,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可是这个人不是冈田,我根本不认识。”三谷一副无法相信的困惑的表情。
  局面骤然剧变,罪犯不是冈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是两宗全然不同的犯罪案件混在一起了吗?
   
三个牙印

  品川湾搏斗的第三天,恒川警部去病房探望明智小五郎。
  所谓病房,就是他那事务所兼住宅的开化公寓卧室。因为肩上跌伤了,一度发高烧,现在烧已退,只是伤还隐隐作痛,身体已基本恢复了元气。
  明智小五郎已从报上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恒川又详细地向他叙述了事件的经过。
  私家侦探躺在床上,不时地提出问题,文代在床上枕头边撑着,尽心地照料着他。
  “我打电话向你要的带来了吗?”听完罪犯溺死情形叙述后,小五郎连忙问道。
  “带来了,虽不理解你的意思,可是因为是你要的,我二话没说就把印迹取来了。”恒川把包在白布包裹的一件小东西放到桌子上,又道,“可是,这东西已经不需要了吧,我正要告诉你呢,罪犯的姓名总算查清楚了。”
  小五郎在这次案件中的努力使他有足够的资格从警视厅著名侦探那里得到这一待遇。
  “查清了吗?是什么人?”
  “一个非常奇怪的家伙,在医学上属于一种精神异常者吧,他叫园田黑虹,是个不太有名的侦探小说家。”
  “哦,侦探小说家?”“是他的房主看了报上登载的死者照片后来告诉我们的。我们很快就去搜查了他的住所,他是一个*常可怕的家伙。”
  园田黑红是个性情孤僻的作家,一年中总要在人们差不多把他遗忘的时候偶尔发表一篇异常恐怖的短篇小说,以此吸引猎奇的读者。
  社会上对他都不甚了解,连发表他作品的杂志社也丝毫不知黑虹其人家住何处,长的什么模样,稿件总是从不同的邮局寄来,稿费也都是留存在当时寄稿来的邮局里由他自己来取。
  人们只知道他是一个性情古怪的单身汉,从不与人交际,终日门窗紧闭,也不知道他在家还是不在家。
  “他住在一所独门独户的住宅里,地处地袋异常偏僻的地区,到他屋里去搜查,发现那是一座怪宅,壁橱里吊着骨髓,桌子上摆着偶人头,偶人头脖子上涂满了红墨水,周围的墙上都挂着沾满血污的彩色版画。”
  “哦,有意思。”小五郎饶有兴趣地附和道。
  “书架上的书,尽是国内外的犯罪学、犯罪实例之类……桌子抽屉里塞满了没有写完的手稿,从手稿的署名上才知道黑虹这个不寻常的笔名。”
  “我看过黑虹的小说,当时就觉得这个作家不同常人。”
  “那家伙是个天生的罪犯,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才写那些小说的。而仅仅用小说已满足不了时,他就真的去犯罪。他化装成国技馆的偶人,乘气球飞到天上等等。若不是小说家谁能想得出来!这次事件所有的情节都像小说家幻想出来似地党怪离奇。”
  “贼戴的蜡面制造者调查过了吗?”小五郎问。
  “调查了。东京只有五家缮工艺制品厂,全部调查过了,可是没有一家制造过那玩艺儿。”
  “缮工艺不需要别的什么大型工具吧?”
  “嗯,只要有模具,再有原料、锅和染料就行了。很可能那家伙是请了专门的蜡工匠在自己家里秘密制作的。我到蜡工艺制品厂去看过,只要掌握一点窍门,外行也能干,制作起来很简单。制成的工艺品特别好的,能像赛踢踏一样薄,有点儿弹性,而且,因为酷似活人的脸孔,倒是一种绝妙的化装工具,能够从前额的发际到耳后部恰好戴在脸上,即使不戴眼镜、口罩,乍一看也看不出那是假面具。”
  这种巧妙的化装手段连老练的恒川也还是头一次碰到。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小说家幻想的结果,对一个真正的警察来说,这种充满幻想色彩的犯罪是最棘手的。可是,在大家的努力下,罪犯终于被除掉了,扰乱社会的没有嘴唇的怪物一案总算到此结束了。”警部如释重负地说。
  “看上去似乎是结束了。”小五朗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警部问道。
  “这一事件以小说家之死而告终,说明事件是极其复杂的,仅以在冈田道彦的画室中发现的尸体塑像来看,就足以说明这一问题。”
  “可是,那完全是另一起犯罪,而且罪犯冈田早就死了,只要抛弃冈田还活着,并化装成没有嘴唇的人这一迷惑人的想法,就没有问题了。”恒川反驳说。
  “‘那对于你们来说倒是一种非常方便的解释,果真是那样简单吗?只要想一想这些问题,就会发现其中有不少矛盾,比如说……假定冈田是那些尸体塑像的罪犯,而他又是一个极其残忍的精神异常者,那么这样一种人,怎么会仅仅因为失恋于烟机夫人而像纯真的少年一样去寻死?不实在是有点不可想象了吗?”
  “那么,你认为冈田和没有嘴唇的人是同一个人吗?”警部觉得明智小五郎大不明智了,带着轻蔑的种情反问道。
  “除此之外,这件事件还有许多难解的谜。”明智小五郎并不回答警部的问话,继续说道,“比如,那个叫小川正一的人在烟柳家的书房里被杀害一事,罪犯是从何处进去的?为何要杀他?被害者的尸体为什么不见了?还有,那个杀人魔鬼为何丝毫不伤害苦心诱拐去的倭文子,而把她还给了我们?那时候若想带上她逃走还是不难的。哦,还有更奇怪的哩。我打电话给盐原的温泉旅馆,从女招待那儿了解到,那个在温泉浴池里惊吓倭文号的怪物真的没有嘴唇,是侍候用餐的女招待亲眼所见的。可是,这次乘气球逃走的家伙却戴着面具,这难道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屈指数来,无法解释的地方多着呢,这能说案件了结了吗?”
  “那么,你是说冈田道彦还活在世上,他才是真正的罪犯?”
  “说不定…哦,想象是不行的,我们必须依据证据来作出判断。这证据大概过一会儿,…啊,来了,我刚才就在等着呢。”
  正在这时,外边响起了脚步声,卧室门一开,露出了少年小林苹果似的脸蛋。
  “小林,东西搞到了吧?”小五郎看着少年的脸色门道。
  “嗯,搞到了,没想到这么容易。还是附近那所牙科医院,我一说,马上便借给我了。”少年高兴地说着拿出一个小纸包。
  小五郎接过纸包放在桌子上,又叫文代从橱子里拿出一个同样的小纸包。桌子上,连同刚才恒川警部带来的,共摆着三个小包。
  “恒川先生,把小包打开,好好看看比较一下,其中如果有哪两个相同,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不过,恐怕…”
  恒川没等小五郎说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打开小包。三个小包裹,有一个是红橡皮决,另外两个是白石膏块。
  三个都是人的牙印,其中,红橡皮块是恒川从空中飞人尸体上取下印迹带来的。
  “有一样的吗7’仰卧在床上的小五郎迫不及待地问。
  恒川逐个查看了三个牙印,结果失望地答道:“没有,这三个矛印完全不同,一看就看出来了。”
  接着,文代和小林又反复地看了看,回答同恒川是一样的,牙印完全不同。
  “这石膏的牙印是谁的?”警部差不多已猜到了,仍旧问道。
  “刚才小林拿来的是冈田道彦的牙印。小林花了两天时间,了解到冈田曾定期请一位牙科医生看病,后来找到那位医生才弄到手的。”’
  “还有一个呢?”
  “那就是真正的罪犯的。”
  “什么?其罪犯的牙印?你已经知道真正的罪犯了吗?你是怎么搞来的?”小五郎越来越玄妙的话语使恒川队为惊奇。
  “你知道我同三谷先生一起去搜查青山的怪宅这件事吧?就是倭文子被幽禁的那座贼巢。”小五郎说道。
  “听说过……”
  “当时,我在空宅的橱子里发现了一些吃剩下的饼干和干酪,上面清楚地留有牙印,我悄悄地把那些带回来,仿制成石膏的。”
  “你说那是贼的牙印……”
  “那座房子已空了两个多月,别人不会把食物带到那儿去的。贼曾经好几次劝倭文子和茂吃饼干、干酪,可是据说她们在被幽禁期间,谁也没吃过一点东西,她们提供的情况也说明这的确是贼吃剩下的,这就是贼当时的食物。”
  当时,有关这一发现,小五郎什么也没对同行的三谷说,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为什么要瞒着三谷呢?小五郎是不该隐瞒的呀,这里一定有什么奥秘。
  “那么这就是说,这是贼或是其同伙的牙印,因为当时空屋里有两个人。”恒川陪部终于明白了小五郎的意思。
  “提的。但是,如果这个和在品川湾亡命的小说家牙印也不一样,那就说明这个家伙还活着,而且可能正在图谋犯下某种更可怕的罪恶。
  “你大概觉得我说的太邪乎了吧。是啊,连你也这样认为,而这里面却蕴藏着这次犯罪的秘密。谁都认为真正的罪犯就是那个小说家,事件的过程和结果都使人们这样认为,这正是贼的绝妙的计策。”
  恒川凝视着小五郎的双眼,陷入了沉思。小五郎的话里暗示着某种可怕的秘密,他觉得还差一点儿就明白了,还差一点儿。
  正在这时,有人猛破隔壁会客室的门,小林出去看了.
  不多会儿拿着一封快递信回来了。
  “谁来的?”
  “没有发信人姓名。”小林将信递给了小五郎。
  小五郎躺在床上撕开信封,刚看了两三行,脸上便浮现出惊恐之色。
   
意外的凶手

  “看,这就是罪犯还活着的最好证据。”小五郎看完后将信交给恒川:“小五即君:
  病好了吗?有病我也不能不说。我已两次给你发出警告信了。大名鼎鼎的侦探也有失算的时候,你以为是我把文代这个迷人的猎物放跑的吗?
  然而,滑稽的是我已经死了,已经当众死去,尸体已埋在土里。就是说,这是一封发自死人的信。
  希望你别再管这件案子了。你抱病卧在床上还继续进行侦探,实际上今天早上小林干什么去了,我了全利旨掌。你别再干了,不然,这回你可就自身难保了。
  这封信送到你手里时,说不定什么地方又发生了杀人事件。无论你怎样努力,都丝毫改变不了我的初衷。明白吗?你不仅不能阻止我犯罪,反而只会缩短你自己的寿命。不吉利的话我就不说了,请你赶快住手吧,这是最后的警告。”
  “用彬彬有礼的语言愚弄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污辱。”小五郎躺在床上怒目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似地嚷道。
  恒川对小五郎精确的推断惊异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甚至无力去想象那神秘的真面目。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所察觉,连忙说:
  “信上预告说,这封信送到时,什么地方又要发生杀人事件。”
  “那是对我们的挑衅,我们没有能力预防,贼预谋的凶杀会得逞的。”
  小五郎好像很相信贼的魔力。
  正在这时,隔壁屋子里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文代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喂,是小五郎吗?我是三谷,我在烟柳家打电话。哦,你是文代小姐吧,又出事了,老曹家齐藤被人杀死了。小五郎先生身体好点了吗?请他一定来呀。”
  文代大吃一惊,说小五郎病还没好。三谷又说:“那么,就请你先把这事转告他吧。”说完,电话就挂上了。
  文代回到卧室将情况叙说了一遍。小五郎一听,急得从床上骨碌一下坐了起来:“文代,拿衣服来,我不能老这么躺着。”
  恒川和文代劝他不要着急。最后商定,由警部和小林到烟柳家去。
  “到那儿以后,马上打电话来说说情况。”小五郎虽因肩痛不得不躺在床上,可是仍然放心不下。
  恒川警部和小林一到烟柳家,脸色苍白的三谷慌忙迎上来,把他们引到一间屋里。
  “刚才正和小五郎谈这件案子,小五郎认为贼还活着,还在继续犯罪。没想到他的判断这么快就应验了。”恒川把贼的预告信以及小五郎还不能外出等等简要地说了一下。
  “贼预告了今天的事件?”三谷惊疑地问道。
  “是的,像走好了一样,我们正在看那封信时接到了你的电话。”
  “写信的贼就是那个没有嘴唇的家伙!”
  “当然是。只能认为乘汽球逃走的那家伙是个替身。”
  “不,不会吧。”三谷脸上浮现出痛苦、困惑的表情,“齐藤老人完全是过失被杀,不能认为是贼的意志的结果。她怎么会是贼的同伙呢?”
  “她?……这么说凶手已知道了?”
  “知道了,完全是过失被杀。”三谷哭丧着摇着那张苍白的脸,痛苦地扭着身子。
  “凶手是谁?”警部追问。
  “都是我不好,要是没有我就不会出这事了。”
  三谷显得惊慌失措。
  “是谁?凶手抓起来了吗?”
  “逃走了,可是一个身边带着孩子的女人是跑不掉的。”
  “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莫非是……”
  “是的,就是这儿的女主人倭文子,是倭文子误杀了齐藤管家。”
  这意想不到的凶手,使恒川目瞪口呆。
  由于空中飞人之死,人们都认为惊扰烟柳家的恶魔终于不存在了。大事一完结,大事所掩盖着的小事就引人注目起来。
  老人十分讨厌倭文子同三谷的暧昧关系,终于闹出了事。
  今天一大早三谷就跑来同倭文子待在一间屋里,老人借故有事把倭文号叫到二楼的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争论了很久,激烈的争吵甚至连偶然从外面走廊经过的女佣也能听见。
  等了很久,两人仍不见下来,人们不免担心起来。
  于是三谷吩咐一个学仆上去察看。
  学仆接连敲了几下门,不见回音,便轻轻地推开门,屋里是一到可怕的景象。倭文子手里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像疯了一样瞪着双眼,蹲在老人的尸体旁边。
  学仆望见这悲惨的景象,吓得呆若木鸡。
  倭文子圆瞪着玻璃一样木无表情的双眼,瞅了瞅学仆,举着手中的匕首,嘻嘻地笑了起来。
  学仆想文主人准是疯了,吓得像一阵风似地飞下楼梯,嘴唇一个劲地哆喷着,大家立即明白出事了。
  人们拥进书房,只见倭文子慢慢地上下挥舞着血淋淋的匕首。
  再一看被害者齐藤,他心脏被刺一刀,早已断了气。
  倭文子变成半疯狂状态,为了使她冷静下来,人们把她带到楼下她的卧室里。她并不拒绝,一句话也不说。她已无力开口了。
  报警后,警察立即赶来了。
  调查按常规进行。
  凶杀现场书房窗户全部关着,与隔壁房间隔着一道厚墙壁,人口只有学仆推开的那扇门,除了倭文子之外,凶手绝不可能是别人。
  此外,倭文子那惊慌的神态也证明其本人是凶手,一问她什么,她便吓得牙齿直额,只会激动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虽然没在接坦白,但若不是凶手是不会断然否认的。
  倭文子在卧室的墙角抱着愁眉苦脸的茂浑身打颤,看那可怜的样子,人们根本想不到她会逃走,便对她放松了监视,继续勘查现场,传讯女佣。
  然而,调查结束后想拘捕她对,倭文子和茂不见了,住宅内找遍了也没有找到,跑到外面一看,附近也没有踪影,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
  警察们连忙打电话向总署汇报了这一情况,请求指示。接着便分兵几路开始大搜捕。
  “可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隐藏得很久见?要不了多久一定会被抓住的,惹出这桩事件的人是我,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给小五郎挂电话,是想说说我的心情,请他帮我出出主意。对这明摆着的事实,我怎么也不愿相信,因为倭文子决不可能杀人!”三谷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痛苦向恒川警部倾诉。
  “确实很意外,我也不相信烟柳夫人会杀人,可是屋里别无他人,而且她还握着凶器,虽很遗憾,可铁证如山啦。”
  恒川不会说什么劝慰的话。不论怎么想,一切都说明是倭文子犯罪,这就无法开脱了。一个女人似乎是不该那样的,然而人的爆发性很强,一次偶然发生的争论,有时也会导致意想不到的犯罪,而为了情爱,女人往往更会做出男人都不敢干的暴行。
  他们沉默良久。三谷郁郁不乐,恒川别有所思。
  恒川想的是,先前小五郎收到贼的警告信和眼前这件像同那封信约好了似的突发事件怎样联系在一起?看来两者并没有联系,但又觉得不可能没有关联。
  没有嘴唇的怪物与其多次加害的倭文子是同伙,难道会有这种事!
  沉思中的恒川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捅自己的屁股。回头一看,只见坐在旁边的小林用眼睛暗示着桌上点心盘里的点心。
  点心盘里放着羊粪,其中有一块被咬了几口又扔下了,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如果这个牙印同小五郎手里那个碱的牙印相同,那么其结果就不能不使人毛骨悚然。
  “三谷先生,我想问一下,你知道这块羊羹是谁吃剩的吗?”为有把握,恒川问道。
  三谷听了一愣,想了一会儿说道:“啊,这是倭文子吃的。今天早上事件发生之前,她同我俩在这儿的时候吃的。”
  回答出人意外。
  恒川听了一惊,啊,这是倭文子的牙印。这个牙印同贼的牙印相比较,万一相同的话,那就怎么样呢?想到这些,恒川打了一个寒颤。
  “把那个带牙印的羊羹带回去比较一下吧。”小林为发现了牙印而十分得意。
  “好吧,你拿着回去一下,把情况给小五郎说说,我还想留在这里再调查一下,有事就打电话来。”
  小林走后,恒川来到庭院,刚走几步,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烟柳家的爱犬赤熊,头部负了伤,满身是血,躺在院子里。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死这条狗呢?
  恒川觉得奇怪便去问学仆和女佣,结果他们都说不知道。据说,赤熊一直挂在狗圈里,不知什么时候被贼打伤了,现在伤已基本痊愈,所以今天早上才把锁给打开的。
  正在这会儿,小五郎打电话来了。看来小林已经到了。刚拿起听筒,就听到小五郎那略带兴奋的声音:
  “喂,是恒川吗?牙印比较过了,结论是:那如果是倭文子的牙印,那么倭文子就是我们在找的怪贼。”
  “真的?”恒川惊叫道。“我真不能相信,恐怕是哪地方搞错了吧。”
  “戏也这样想。你说那就是倭文子的牙印,有什么证据?”
  “是三谷的证词,他说得很肯定。”
  “三谷?”小五郎说着似乎想了一会儿。接着又道:“那里有条叫赤熊的狗吧?狗还拴在圈里吗?”
  恒川一惊。刚才看到那条狗的尸体,小五郎真厉害。
  “那只狗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死了。”
  “什么?打死了?在哪儿?”
  小五郎为什么这么吃惊!
  “我刚刚发现狗的尸体躺在庭院的角上。”
  “嗜,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杀那只狗的家伙就是真正的罪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知道罪犯的惟有那只狗。”小五郎不无遗憾地说。
   
母与子

  可怜的倭文子成了杀害管家的凶手,还被怀疑是没有嘴唇的怪物,现在她究竟藏到哪儿去了呢?这里面还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哩。
  两人争吵得愈来愈烈,齐藤也不示弱;“你那样做对不起过世的主人。人要知道羞耻,你的亲戚也都对你说长道短,别的不说,起码要对得起你那六岁的孩子吧。”
  这一下触到了倭文子的痛处,她勃然大怒起来。
  她自己也深知,在过去的日子里,年长的丈夫对她百般宠爱,百依百顺,她只不过是一个爱撒娇的大孩子。
  因此,身为佣人的齐藤竟敢抓她的把柄,甚至对她肆意进行亡夫也从未有过的严厉指责,她当然不堪忍受而大充其火了。
  “你马上给我滚,一个佣人倒管起我来了!”任性的倭文号气得一时失去了理智。
  固执的老人满腹苦衷已忍了又忍,这回说什么也不愿就此作罢。
  “我不走,究竟谁是谁非,等亲戚们来评判。”
  这一来,倭文予更是不能忍受,气得顿足捶胸,恨不得抓起身边的什么东西朝他砸去。
  她恍惚觉得像是在梦里被老人猛撞了一下,又朦胧感到像用什么东西打了老人似的,当时气愤至极,眼前一片昏黑,事过之后她也想不起干了些什么。
  走神一看,老人已倒在她面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一片。
  “啊!”倭文子大叫一声,像钉子钉住一样木然不动了。
  记得并没杀过他,绝没杀他,可是他胸部被刺,倒在地上却是铁的事实。不是自己杀的那又是谁杀的呢?
  “难道我疯了?”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以为是疯狂的幻影,两手揉着眼睛,慢慢地在尸体旁边蹲了下来。
  “啊,多可怜,一定很痛吧。”她一边像疯子一样说着胡适,一边不知不觉地握住刀柄,将匕首从伤口中拔了出来。
  学仆推门朝屋里窥视正是在这个时候。
  倭文子恍恍惚惚说着胡话的时候,佣人们惊惶地拥进了书房。
  在众多的面孔中,倭文子一眼看到三谷那带有几分责备的目光,于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影,而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人们从她手里拧下带血的匕首,把肢体麻木的倭文子抱到楼下她的卧室里。
  倭文子哭了好大会儿,忽然发觉不懂世事的茂也哭丧着脸,悄然坐在她身旁。
  “茂乖,妈妈呀……”倭文子紧搂着爱子,抽抽嘻嘻地哭着说道,“妈妈做了糊涂事了。乖,我可怜的孩子,你就要同妈妈分别,就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妈妈,你要走?去哪儿?嗯,你哭什么?”
  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妈妈的心。
  不一会儿,警察传讯倭文号,可是她已无力充分为自己辩解,只会反复地说不知道,不知道。
  传讯后,倭文子回到原来的卧室同茂哭作一团。这时候三谷悄然地进来了。
  两人对视良久,半晌没说话。这一会儿,三谷走近情人的身旁,轻声而坚定地说:“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是你杀的。”
  “我怎么办?怎么办?”
  在情人三谷面前,倭文子并不像先前那样掩饰心中的悲痛。
  “坚强些,别泄气。”三谷像怕人听见似地看了看周围,继续悄声说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深知你不是那样的女人。不过,不论怎么想都没有辩解的余地,屋里除了你和被害者别无他人;而且你手里拿着带血的匕首;事件发生之前,你还同被害者激烈争吵,这一切都像是在为死者作证。看样子检察官、警察部认定你是凶手了。”
  听了三谷热情的话语,侠文子觉得人世间惟有三谷才是真正的知己,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倭文子,坚强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样下去,待第二轮审讯一结束,你就要被警察抓走了。我不能眼看着你进监狱、上法庭。倭文子,逃走吧,带上茂,我们三人一起远走高飞吧。”
  听了三谷那肯定的语调,倭文子猛然拗起头:‘·这么说,你仍以为我是真正的凶手,不然不会叫我逃走的。”
  “没关系的,即使你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也不会送你进监狱上绞首台的,我要与你同舟共济,一起在世上销声匿迹。办法我都想好了,十分安全可靠。”
  在三谷再三催促下,倭文子动心了,即使不是罪犯,在这种时候,作为一个女人总是想尽可能远离近在眼前的监狱、绞首台。
  “快,快点儿,跟我来,我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藏身处。别害怕,你们俩在里面藏到半夜就行了,以后的事我会安排好的。请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到底不能泄气。”
  三谷这样一说,一个柔弱的女人再也无力拒绝了。于是,倭文子领着茂,蹑手蹑脚,提心吊胆地跟着三谷走了。
  幸好没遇上一个佣人,他们来到厨房旁边那间库房里。三谷掀开地板,搬去一层泥袋,揭开几块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是一个地洞,没有什么危险,到里面忍耐一会吧。”三谷说着,飞快地从什么地方抱来两床被子扔到了洞里。
  自己虽是主人却从不知有这个地洞,倭文子这会儿只顾担心别来人了,无暇考虑三谷是怎么发现这地洞的。
  楼文子拉着三谷的手慢慢滑下了并不怎么深的地洞,洞里铺着两床大被像厚垫子一样,根本不会摔伤,接着茂也滑下了地洞。
  “那么,今夜一点左右我一定来,你要坚持住。茂,不要哭啊,一点儿也别怕,相信我,放心等着吧。”
  头顶上,三谷话音一落,泥块叭塔叭跨地落了下来,洞里一团漆黑了。石板盖住了洞口。可怜的母子俩在黑暗中紧紧地搂着,浑身直颤。眼下的处境多么恐怖,她已无力再去细想。
  “茂,乖,好孩子,别怕。”母亲的心里只惦记着爱子。
  可是孩子娇小的身躯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哆哆嚎咦地颤抖着。
  他们渐渐安定下来,洞里的寒气也随之朝他们袭来。
  倭文子将垫在下面多出来的被头盖在茂的身上,自己也裹住一点,以此抵御寒冷。
  然而,假如她知道厚被下面是什么,那她就不会感谢三谷的细心,只会以为是对自己的严厉惩罚,哪怕一分钟也不愿呆在洞里了。
  铺在身底的两床被下面并不是泥土,棉被和泥土的中间还夹着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物体,那是什么读者不久就会知道的。
  晚上八点左右,三谷吩咐订购的一口大棺材送来了,人们七手八脚将老曹家的尸体装到了棺材里。
  棺材安放在楼下一间宽敞的房间里,人们献上香和鲜花,亲戚和吊唁者诵经念佛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二点前后,人们有的离去,有的休息了,电灯熄灭后一团漆黑的屋里只剩下老人的尸体。
  大约一点左右,一个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的人悄然溜进那漆黑的房间,只见那人影用手摸索着挨近老人的棺材,慢慢地去掀棺材的盖板。
   
灵车

  三谷猛地一下从棺材中抱起老人的尸体,轻巧地换在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屋子,顺着走廊溜进厨房边的库房里。
  他用东西盖上尸体,而后掀开石板,小声朝洞里喊:
  “倭文子,是我,现在我们转移到别处去。”
  听到倭文子微弱的回答,他将搁在库房里的梯子放到了洞里。
  在三谷的鼓励和帮助下,倭文子和茂好不容易登上了梯子。
  三谷最担心茂会哭出来,可是,这个六岁的孩子,就像一只偷嘴的猫,缩着身子,蹑手蹑脚,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三谷带着他俩顺着走廊来到了放棺材的房间。
  倭文子和三谷此时都已适应了黑暗,虽然没有灯,屋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晤,就藏到这棺材里。这棺材很大,还是能装下你们俩的,就是有点不大舒服。”
  听了三谷的话,倭文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唤。
  “什么?藏到这里?”
  “现在来不及细说了,快,快进去吧,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安全逃出住宅。葬礼就在明天中午以后,坚持到那会儿就行了。”
  结果只好照三谷说的办。倭文子先躺进去,接着茂躺到了她的腿边。三谷在外面盖上了棺盖。
  藏好他俩,他又回到库房,处理了老人的尸体。他是怎样处理老人尸体的,不久就能知道了。
  到次日出殡之前这段时间,倭文子母子自然是吃尽了苦头,三谷也操劳得不轻。
  他从一大早就没有离开棺材半步,棺材中稍有一点响声,他便连声咳嗽,或者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以便分散人们的注意力,着实费尽了心机。当然,他已把棺材钉了针,使人看不见里面。
  时间一到,三谷急忙催促人们出殡。
  本来还担心力夫抬棺材时会不会发现,结果平安无事,装着两个活人的大棺材顺利地装上门前的灵车。在普提庙举行的葬礼也按时结束,而后,灵车跟着亲戚的汽车往火葬场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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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3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8

活地狱

  倭文子母子在黑暗中颠簸了好一会儿,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啊,要得救了。三谷在哪儿?喊一声试试,只要喊一声,他一定会温柔地作出回答。倭文子当然不会真的喊出声来。急切的期待使她焦躁不安,她多么盼望情人快来打开馆盖啊。
  少时,棺材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棺材被慢慢地抬下了讨厌的灵车。卸棺材的是三谷雇来的力夫吧,哦,说不定他也在里面帮忙呢。
  棺材卸到汽车旁边,马上被抬走了,摇晃了不一会儿,又听到棺材底板吱吱嘎嘎的响声,接着是恍嘟一声金属声响,棺材好像被放到金属架上了。
  “咦,奇怪呀。”倭文子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哗啦一声金属同金属相撞的声音,与此同时,周围的嘈杂声顿然消失,四周静得就像在坟墓里一样。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紧搂着妈妈脖颈的茂惶恐地问道。
  “嘘!”倭文子轻轻制止茂的问话,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说不定这是三谷有意安排的呢。可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如果,如果。
  灵车的目的地不言而喻是火葬场。
  啊,明白了,现在棺材是把在火葬场的火炉里了,刚才哗啦一声金属声响,就是火炉的铁门关闭的声音。是的,一点也不错,我们现在是在可怕的炉膛里。
  她想起曾经参加亲戚的葬礼来过火葬场,看到阴郁的水泥墙壁上开着一排铁门。
  “这儿是去地狱的站台。”记得有人曾悄悄地说过这句玩笑话,那一排阴森的铁门确使人感到是“去地狱的站台”。
  后来怎么样就不太清楚了,据说要等到半夜才点着炭火,到第二天早上就烧成灰了。
  半夜点火前没什么事,炉工们可能也都走了。
  啊,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虽然半夜以前是安全的,可明明知道是在炉膛里怎么还能安然以待。活活地被烧死,多么可怕。而且,那可爱的孩子,那无辜的茂也要遭到同样命运。
  她左思右想,琢磨了足有半个钟头。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若是在门外,还能从相差的缝隙里透进一丝光线,可现在一团漆黑,连茂那近在眼前的脸蛋也看不见。
  时间一点一点地逝去。这样等下去,母子俩只会救活活烧死,不能一味等待三谷来救,他可能碰到什么麻烦不能来了。
  “晤,茂乖,没关系了,用手拍,用脚蹬,使劲喊吧,钱人来救我们。”
  “妈妈,能行吗?”茂怯生生地问,“警察不来了吗?”
  啊,真是的,倭文子惟恐被烧死却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倒是六岁的孩子提醒了她。
  “不行,不行,不能出声。”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矛盾的处境吗?静静地等待,就要连同棺材一起被烧死,活生生地尝受烟熏火燎的滋味,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怎能受得了!
  可是,她又分明知道,要想逃避这灭顶之灾,大声呼喊求救就会被警察抓去。即使不是凶手,在这种时候卧棺潜逃,不谛是有力的自白。
  多么可怕,监狱、绞首台,还有同爱子的别离。茂要成为可怜的孤儿。不,不仅如此,棺材的秘密一暴露,三谷也要因窝藏重犯而被处以重刑。
  “怎么办?怎么办?”
  等待也好,逃走也好,不是烤刑就是绞刑。右也罢,左也罢,惟有死路一条。
  “茂乖,你怕不怕死?”倭文子将冰凉的脸贴在孩子那冰凉的脸上轻声问道。
  “死,怎么了?’”他似乎明白了眼下的境遇,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
  “洞妈妈一起去美丽的天堂吧,搂紧妈妈别松手啊。”
  “嗜,我愿意同妈妈一起去死。”
  热泪顺着两张紧贴在一起的面颊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倭文子喉咙里咕喀响了一下,她虽咬紧牙关,仍禁不住呜咽起来。
  “那么,合起掌来,在心里求神保佑吧,求神把我们带上天堂。”
  “妈妈,我死以前想吃点东西。”茂忽然说道。
  倭文子听了一愣。
  为了不使妈妈为难,孩子已忍受了巨大的痛苦。想来,她们已两天没吃饭了,倭文子都饿得有气无力,一个幼小的孩子更是饿得不堪忍受。
  “这里要什么也没有呀,好孩子,马上就上天堂了,那儿有很多好吃的点心、水果,再忍一会儿吧。”
  “我不是要那个。”茂有些生气了。
  “肚子饿了吧?想喝水吗?”
  “晤,是的,我要吃妈妈的奶。”茂不好意思地说。
  “哦,我的奶……妈妈不会笑话你的,行啊,来,吃吧,这样也许会忘记肚子饿呢。”
  黑暗的棺材里,茂慢慢爬到妈妈的乳房旁边。
  他还没有忘记怎样吮奶。他用舌头裹住干瘪的奶头,贪婪地吸吮起来,一只手还不停地摆弄着另一边空着的乳房。
  俊文子已经很久没有过孩子摸弄乳房的感触了,此刻,茂吸吮、摆弄着她的乳房,使她像做梦一样忘记了眼前的境遇,一面抚摸孩子的脊背,一面悲凄地哼着往日的催眠曲。
  川电大火炉,棺材、“死”等等都不见了,母亲和孩子都像春天一样心情格外舒畅。
  然而,那只是短暂的一会儿。少时,两人又都回到了冷酷的现实之中,于是更感到加倍的痛苦和恐怖。
  她们在棺材内也感到了深夜的凉气,大概夜已深了吧。可是,三谷究竟上哪儿去了?事情弄到这一步,恐怕他也未曾料到,此刻他一定在焦急地惦记着我们。
  是什么东西哗哗啦啦落下来的声音,接着是“恍嘟”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人的唱歌声。
  啊,明白了。是炉工哼着小调,正用铁铣往下面的炉口里投炭。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凝神一听,好像听到呼呼的火焰声。
  “妈妈,怎么回事?什么声音?”茂松开乳房战战兢兢地问。当然,说话声很小,隔着一层棺材和一层铁门,外面是不会听到的。
  “茂乖,马上就要上天堂了,现在神要来接我们了。”倭文子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像要碎了一样。
  “神在哪儿?”
  “暗,听到了吧?呼呼的声音,那就是神的翅膀声。”她好像疯了。
  茂侧耳静听。可能他也听到了火焰声,他猛地搂住妈妈,脸蛋贴在乳房上。
  “妈妈,我怕,快逃吧。”
  “不,别怕,一会儿就行了,再忍一会儿,我们就能上天堂了,嗯,好孩子。”
  火焰声越来越大,棺内的温度也随之越来越高,一会儿就要烧到棺材板了。
  “妈妈,热。”
  “晤,不热就上不了天堂啦。”倭文子咬咬牙,紧紧地搂住爱子。
  不一会儿,挖内已热得受不住了。
  火烧到棺底了吧,随着棺板哗哗剥剥的燃烧声,红彤彤的火光像闪电一样从盖板的缝隙透进棺材里。
  “失火了,妈妈,失火了,快,快。”茂又抓又踢,恨不能一下打烂格差逃出去。
  格内的空气愈来愈干燥,呼吸也困难了。更可怕的是,棺材底板已烧得发烫,决意听天由命的倭文子也不堪忍受了。
  活地狱,真是人间活地狱。
  火焰烧着了妈妈的衣襟,又烧着了孩子的西装祥,想躲避,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用力去推格差,烧焦了的棺底眼看就要散架,棺材是推不开了,她们只好声嘶力竭地哭喊。
  然而,现在连喊叫也不能了,棺里的毒烟已封住了她们的眼睛、嘴巴和鼻孔,别说喊叫,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更为凄惨的是,幼小的茂顾不上妈妈此刻的境遇,像把她当成可憎的仇人似的,朝倭文子的胸部乱撕乱挠,细弱的手指,在妈妈柔嫩的肉体上使劲地抓着、抓着。
  “啊,多惨哪!妈妈不忍目睹孩子的痛苦,竟流着泪,两手死命地卡在茂的脖子上,要把他勒死。
  正在这时,什么地方叭略响了一下,接着棺材像地震似地一晃,格板哗啦一下烂了。
  完了。活活的生命就要在大火之中熔化了,啊,天哪!
   
掘墓

  倭文子墓地睁眼一看,奇怪,没有死,而且,不知为什么已经不热,烟也消了,俯在上面望着她的正是三谷。
  是临终的幻觉?
  “倭文子,怎么样了?是我啊,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实在对不起。”
  是她熟悉的情人的声音,是她想念的情人的面孔。啊,不是幻觉,得救了,终于得救了。
  “警察查得很紧,一直没有机会脱身,我急坏了,总算赶上了,真是幸运。”
  “晤,三谷。”倭文子只是呜呜地哭。
  倭文子和茂跟着三谷悄悄地离开了火葬场,又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藏身之处。
  炉工们从三谷那里得到了足够的谢礼,自会守口如瓶,而且,又从卫生标本店买来一盒骨灰代替倭文子。
  在为齐藤举行葬礼那天,小五郎辞别了病床,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他经常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人物频频外出。
  葬礼的第三天,恒川警部访问了小五郎的公寓。
  “病好了吗?不要紧吧?”恒川关心地问。
  “不,哪里躺得住,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小五郎让警部坐下,微笑着说道。
  “什么事件?”
  “当然是烟柳事件,还是那件没有嘴唇的恶魔一案。”
  “哦,这么说你对罪犯的下落有线索了?我们正全力搜捕刺杀齐藤的凶手烟柳夫人,抓住烟柳夫人,没有嘴唇的家伙自然就原形毕露了。可是,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竟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至今没有一点儿线索。”恒川直率地说道。
  “不,我也没弄清楚,不过线索倒有不少,要是一个一个地查清,那可不简单,恐怕连觉也睡不成噗。”
  听了侦探的话,警部很是惊奇,警察署手里也没掌握多少线索,难道要向小五郎求教他所发现的线索吗?
  “比如说吧。”小五郎观察着警部的脸色引诱地说,‘烘干代代木画室里那三个女人的尸体,身分查明了吗?”
  “噎,这个么,我也调查过,可是至今未发现类似的女人。”
  “那三具女尸已高度腐烂,面容都分辨不清了吧?”小五郎忽然瞪着恒川的脸问。
  “是的。”恒川回答。他对小五郎的意思大为不解。
  “可是,恒川先生,正好你来了,我想请你看一样东西。”小五郎的话更叫他摸不着头脑。
  “是什么,我看看。”警部爽快地应道。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是一件奇妙的代替物。
  小五郎站起身,打开了里间的房门。那是他的卧室兼书房。
  “就是这个。”
  恒川也站起身,来到门前,朝书房里一看,堂堂警部也惊得呆立不动了。
  屋里,他们到处搜寻的烟柳倭文子和茂正脸朝外地站着。
  猛一看,他还以为是小五郎的助手文代和小林呢。再一瞧,才知道不是的。
  “又被这私家侦探戏弄了。”想到这里警部不禁生气。干吗要像演戏一样呢!
  “为什么你……”’他欲言又止。
  “哈哈哈,恒川院生,别误会,没什么可惊奇的。”小五郎大步走到倭文子的身旁,用手指叭叭地弹着她那漂亮的面颊。
  恒川叹吃了一惊。倭文于受到小五郎这样的侮辱,仍旧毫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原来那不是真人,而是一个工艺精细的蜡偶人。
  “不过,连你都没看出来,我真高兴,日本也有厂家能制作这么好的蜡偶人。”小五郎满意地笑了。
  “我吃了一惊。”恒川也笑了起来,“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偶人来当你的玩具7’
  “哪是什么玩具?这有大用处呢。”
  “畸,了不起听,费了不少时间把7’
  “不,只用了三天时间。躯干部分厂里有现成的,只是头都是根据好几张照片雕塑而成。”
  “那么快呀。”警部好像不大相信。
  ““他们是拼命干的,因为我说今天一定要用,不过,花了不少钱。”
  一定今天要用,看来小五郎马上要用这偶人干什么事。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这个私家侦探又要像哄孩子一样要什么把戏了,而不可思议的是,他那些把戏总是奏效。
  警部很想知道偶人的用途,又不便马上就问,于是便装出对偶人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恒川先生,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这是民间侦探力不能及的。”
  “你的事我当然要尽力而为咯,哦,要是有关搜捕方面的事,我还是能为你效点力的,什么事?”
  “我想掘墓验尸。”
  “掘墓?”警部惊讶地反问。
  “晤,只有四座墓……”小五郎愈说愈离奇。
  “四座?你到底想查什么?验谁的尸?”
  “第一个是在盐原温泉跳水自杀的冈田道彦。”
  “晤,冈田的尸体埋在盐原妙云寺墓地,可以验查,不过,恐怕已不能保持原形了。”
  “可是,哪怕只有骨头架也好,牙齿还会有的吧。”
  警部终于明白了小五郎的想法。
  “哦,是吗?你是想把那尸体的牙印,同小林从牙医那儿拿来的冈田生前的牙印比较一下是吗?”
  “是的,为了慎重起见,有必要核对一下,不然总感到不放心,不看到那两个牙印相同,就不能确信冈田与没有嘴唇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好,这绝不是无谓的事。掘墓手续我来办。你刚才说有四座墓,除了冈田,还有谁的?”
  “与其说是验查尸体,不如说是……”小五郎苦笑了一下,“想确认一下墓里是否真的有尸体,就是说埋葬的棺材里可能是空的。”
  “什么?你是说尸体被盗了?墓在哪儿?谁的尸体?”
  “是谁的还不清楚,我是瞎猪的,掘开来看吧。”
  “既是瞎猜的,又不知是哪座墓,那可怎么掘呀?”
  “哦,这个我知道。现在东京附近一带很少实行土葬,因此查找起来并不麻烦。”
  “这么说,墓已找到了,是谁的墓?”
  “是那三个姑娘的墓,就是在画室里里在石膏中那三个姑娘的棺材。”
  “棺材不是早就火葬了吗?”
  “不,这个我也知道,我要掘的是火葬前的另一个墓。”
  “我,什么?那些姑娘被埋葬两次?嘎,对,对,以前没发现这一点都怪我疏忽了,就是说,画室里的尸体木是杀死的,而是从某个墓地里偷来的已死的女尸,用那些女尸雕塑成那群石膏像。”恒川对小五郎的想象力叹服不已。
  “是的。我们推测事物必须由表及里,去伪存真,因为一些狡猾的罪犯往往会要一些迷惑人的手腕。没有嘴唇的家伙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精神异常者,他的行为只能使人这样认为,也许这正是罪犯演的戏。我认为事实恰恰相反,罪犯根本不是什么杀人淫乐者,也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这次事件表面上看,已有好几个人被杀死,而实际上,罪犯几乎还没真的杀过人。”
  小五郎的话越来越令人费解。
  “那么,你是说这个案件不是凶杀案?”恒川惊讶地问。
  “可以勉强地说是杀人未遂案吧。”小五郎答道。
  “未遂?”恒川一惊,“就是不算那三个女人,还有两个人被杀呢?”
  “两个人?不,是三个人!那个人可能也是你没想到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有人被杀了,绝不是未遂。”恒川不同意小五郎的话。
  “确实有人被杀死了。”小五郎不慌不忙地说道,‘’但是罪犯并没达到真正的目的,在这之前的凶杀,对罪犯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前奏曲,他本意并不在此。恒I;陡生,请你记住我的话,我说这次事件是杀人未遂。我觉得不久就能解开这些迷了。”
  恒川希望他能解说这些谜,而小五郎却不愿多说什么。于是,恒川也就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他也不想过多地暴露自己的无能。
  “好吧。掘墓的事就这样吧,手续办好后,我们来掘,当然你可以到现场。”
  “谢谢。不过,恒川先生,掘墓只是为了取得证据,我另外还有一些急事,办好那些事我就赶到墓地。”
  谈话很别扭。官方警察同民间侦探办理同一案件,而后者竟胜于前者,真是没办法。
  第二天,按照约定,盐原妙云寺冈田的墓被掘开了。法院、警视厅都派员到场,恒川警察署长、明智小五郎等也都在场。
  随着掘墓工一锹一锹往下挖,不多会儿棺材盖露出来了。因为地下潮湿,棺材黑黝输的,但形状完好无损。
  掘墓工一下将棺材拖了出来,放到刺眼的阳光下,令人作呕的气味使人们禁不住扭过脸去,但因为工作关系又不能走开。
  “牙印,牙印。”
  检察官一提,小五郎随即取出了准备好的牙印递给一位警察。那是从牙医那儿得到的冈田生前的牙印。
  “掰开尸体的嘴。”警察大声命令一个掘墓工。
  “哦,这儿吗?”掘墓工壮着胆子用手掰开了尸体紧闭着的嘴巴。
  警察蹲下来,皱着眉头将石膏牙印同尸体的牙齿摆在一起比较。
  在场的人都围上前来盯着尸体的嘴。
  “丝毫也不差,一模一样。”警察得意地大声说道。果然,人们都看到尸体的齿列同石膏牙印毫无二致。
  先是三谷怀疑,继而小五郎和警察们也曾一度怀疑过的神秘画家冈田道彦真的死了。人们终于明白,冈田是个可怜的家伙,他并没化妆成没有嘴唇的人,并没为了作恶而用别人的尸体作替身,确实是因为失恋而自杀,死后又蒙受了许多污名。
  然而,冈田清白了,又出了新的疑问。
  “冈田道彦曾提议进行毒药决斗,涂抹倭文子的照片,并把那些可怕的照片留给倭文子,在画室里将女户雕塑在石膏像里;等等。这样一种人,竟会像涉世未深的青年一样为那一点事而去自杀,这种心理上的飞跃似乎很不自然。如果能把这一点搞清楚,那么,没有嘴唇的怪物自然也就暴露无遗了。”
  小五郎在妙云寺墓地对S检察官和恒川警部说的这番话,不久就能得到验证了。
  第二天,拥塞在离代代木画室不远的D村西妙寺墓地继续进行。
  不知为什么,D村一直保持过去土葬的习惯,每逢掩埋尸体的时候,都要在西妙寺宽广的墓地上筑起很早以前传下来的土馒头。
  小五郎了解到D村的这一习惯,便到西妙寺调查,结果查明,那里的确理过三个女人,年龄、埋葬时间都同画室里那三具女户相差无几。据寺里的人说,那些姑娘的尸体埋下不久,一天夜里,有个奇怪的人影在墓地转悠过。
  掘墓的结果,三副棺材都是空的。
   
书房之谜

  掘墓告一段落,法官们匆匆离去,警察们也分头调查那三个姑娘的家去了。
  留下来的是警视厅的恒川警部和明智小五郎。
  “我总觉得我受你俩的骗了。”警部一边朝寺门走去,一边说道。
  “你俩?”小五郎又微笑了。
  “就是你和没有嘴唇的人。”恒川也笑了。
  “哈哈哈,你说什么呀。”
  “我觉得你好像是同罪犯串通一气在愚弄我。你的推测是那么正确,而罪犯又高出一筹。”警部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边说边笑地看着小五郎。
  “这次犯罪倒颇有些像写小说似的,出场的人有没有嘴唇的人、画家、小说家等等,尽是些不同寻常的人物。”
  “噎。不错,一个出色的罪犯往往就是一名小说家。我收到第一封恐吓信的时候,就看出了这家伙的特性,于是我就按照他的心理,也像写小说似地进行推理。”
  听了小五郎的话,恒川深有感触地说:“啊,你是个天生的侦探。你刚才这番话好比是侦探术秘诀,作为侦探要努力体会罪犯心理,罪犯若是学者,侦探就体会同样程度的学者;罪犯若是艺术家,侦探就当艺术家。一个侦探不具备这些能力,就无法进行严密的推理。可是,现在刑警中没有一个人具有这种素质,我在工作中也只是凭多年的老经验,碰上略微复杂一点的案件就像这次这样束手无策了。”他向小五郎表示了衷心的敬意。
  “哈哈哈哈,我是随便说说,你过奖了。”小五郎红着脸说道。
  “可是,你不害怕吗?那家伙决不只是恐吓,文件小姐被诱拐恐怕就是履行恐吓信上说的话,你可要当心呀。”恒川担心地说。
  “不,不要紧,我有防备,不会疏忽大意的。哦,咱们到烟柳家去吧?三谷可能在那儿,我们不去问问以后的情况吗”
  “嗜,我也正这样想哩。”
  于是,两人乘车朝东京的烟柳家驶去。来到那扇森严的大铁门前时,暮色已经降临。
  主人死于狱中,夫人和遗子又去向不明,烟柳家像座空宅似地冷冷清清。
  小五郎和恒川警部一到,正好三谷出来,把他们迎进了客厅。
  “这房子现在由亲戚们管理,他们都不熟悉情况,不会使佣人,所以我经常过来看看。”三谷解释似地说。
  “哦,烟柳夫人没有一点儿消息吗”警部急急忙忙地问。
  “没有,我正想向你们打听呢,警察署搜查得怎么样?”
  “警方也没有什么线索,逃得真绝,想不到一个女人竟这么有办法。”警部直盯着三谷的脸。
  “我也很惊奇,没有人看到他们离开这儿呀。”分明是他带她逃走的,他却故作惊讶。
  “这所房子就像魔术师变戏法的魔箱。魔术师的魔箱,外行看不出有什么奥妙,可内行一看就知道有什么机关。”小五郎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你是说这座建筑物有什么秘密机关,是吗?”恒川不解地问。
  “如果不是,那小川正一尸体的失踪,倭文子神奇的逃亡又怎么解释呢?”
  “这么说,你好像已掌握了那些秘密。”
  “噎,掌握了一点儿。”小五郎平静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说,这样重大的事情……”警部认真起来。
  “哦,我在等待时机,轻率地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有道理。那么什么时候才算时机适宜呢?”
  “就是今天,现在时机已到。”如此重大的事情,小五郎仍是笑眯眯地说着,“不久就能抓住没有嘴唇的人,就能揭开他的真面目了。恒川先生,实际上我把你带到这儿来,就是想让你看一看魔术师的秘密。幸运的是三谷也在,太好了,现在我们一起来检查魔箱的机关吧。”
  私家侦探的话使恒川和三谷听了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首先检查小川正一被杀的二楼书房吧,我曾经说过,侦破这一案件的关键就在那神秘的书房里。”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那间魔屋,即烟柳的西式书房,站在那尊佛像前。
  这时,不知要干什么,一个学仆抱着一个等身大的草人进来了。
  小五郎从学仆手里接过草人说:“这个偶人要在今天的戏里担任角色。”
  “戏?”仁川和三谷对小五郎的话感到纳闷。
  “为什么说这间书房是这次事件的核心?这里有什么秘密机关?这些问题口述很难表达清楚,解说也很难令人置信,因此,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将犯罪经过实地重演一遍。我事先没有讲,不过今天把恒川先生带到这儿来是我预定的内容之一。舞台我已经安排停当,演员也安排好了,连这个草人都用上了。”
  “观众只有两人,演员们要不高兴了。”小五郎笑着说,‘可是恒川!是法院、警察署的代表,三谷是烟柳家的代表,请你们俩观看是再合适不过了。观众一多,说不定我们这场怪戏就演得没味了。”小五郎一边半开玩笑地说着,一边在离佛像最远的墙角摆上三把椅子,招呼着他俩,“来吧,请坐在这儿,这是今天这场戏的观众席。”
  恒川和三谷只好按照小五郎的安排坐到了座位上。
  “第一幕是小川正一被杀的场面,首先必须把舞台布置得同当时一模一样。”小五郎开始了演出的开场白。
  “室内布置已同当时一模一样,不足的是缺少被杀的小川正一,所以,我们就让草人充当小川。”
  他把草人竖到一尊佛像前。
  “窗户只有这一扇插销没插,其余的都插上了。”说着,他把那些窗户—一插好,使之与当时的情景一模一样,最后坐到二人旁边的椅子上。
  “好了,这样一切都同当时一模一样了。小川究竟是谁杀的,怎样杀的,现在就演给你们看。”
  谁都会以为贼是从窗户里进来的,因为别的无路可走。恒川目不转睛地盯着插销没插的那扇窗户。
  突然,叭地一声响,草人应声而倒。
  “快看。”随着小五郎的喊声,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匕首不偏不歪正刺中草人的心脏。
  匕首是从哪儿飞来的?门窗紧闭的屋里竟突然飞出一把无主的飞刀。是魔术!可是魔术师在哪儿?
  恒川警部禁不住往外窥视。他觉得好像有人藏在那儿。
  三谷也跟在警部的身后,畏畏缩缩地朝昏暗的院子里张望。
  窗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
  “哈哈哈,恒川先生,玻璃又没碎,难道能从关着的玻璃外投进飞刀?魔术师也不会这一手。”小五郎笑道。
  于是仁川苦笑着离开窗口,他又想查看那把匕首,便往草人跟前走去,刚走二三步,却突然呆立不动了。
  难道是做梦?或者刚才是幻觉?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原来他走近一看,草人的胸口上什么也没有,匕首不见了。
  恒川瞪大眼睛扫视着周围,哪儿也没有。
  他忽然注意到那排佛像。
  他走上前去一个一个地细心察看,可是佛像上好像并没有什么机关。不管怎样佛像是绝不会挥手投出匕首的,那些佛像浑身全是木雕的,还有一尊是金属佛像。
  “还没有懂吗?现在我就把谜底告诉你们。齐藤和学仆发现小川尸体时,屋里就是这冽情景,小川胸口流着血倒在地上,凶器当然到处都没有。”小五郎继续说道,“凶手没有踪影,凶器也不见了,而小川正一沟口流班倒在地上。是谁杀的?怎样杀的?连亲眼观看的你们也不清楚,难怪当时齐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了。”
  说话间,屋里渐渐暗了下来,草人身上一根一根的草已分辨不清了。黑黝黝的佛像也模糊起来,好像那些佛像又往墙边后退了似的。
  “有怪,这是在做梦吧。”三谷异样地大声说道。声音很大,小五郎和恒川惊愕地望着三谷。可是,屋里一片昏暗,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开灯吧,这么暗什么也看不见。——警部咕哝着朝开关方向走去。
  “不,别开灯,一会儿就行了,就这样吧。真正的魔术马上就要开演了,舞台暗一点才合适。”小五郎制止了恒川,“请回到座位上,下边就请你们观看刺杀小川的秘密。”
  两个观众被小五郎让到了椅子上。
  “齐藤他们发现小川的尸体,连忙报告了警察,为了保护现场,他们关好窗户,锁上门,一起离开了书房。”小五郎一边说,一边关上刚才警部打开的窗户,插上插销,检查一下顿好的书房门,拨出钥匙装进口袋里。
  “这样,就同当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了。他们离开这间房子大约三十分钟,其间,屋里发生了一件不可能的事,到处都没有进出口的房间里,小川的尸体失踪了。哦,恒川先生,我头一次涉足这一案件,就是那天呢。
  “在齐藤他们离开书房以后,你们警察赶到之前这半个小时里,屋里发生了什么,现在就表演给你们看。”小五郎又开始解说。
  小五郎就要表演,这儿除了担任解说的小五郎和两个观众,只有一个草人躺在地上,谁来表演呢?
  观众们感到一阵狐疑,使劲睁大眼睛瞅着越来越暗的屋里。
  南喀前喀,怀表的秒针嘻嘻作响,屋里一片沉寂。
  忽然,恒川觉得屋里什么地方有动静,不禁抽了一口冷气。
  有人,有人,真有人,一个全身乌黑、身材矮小的畸形怪物顺着对面的墙壁息息舅舅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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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17:32:45 | 显示全部楼层

恶魔09

小怪物

  一个从头到脚浑身乌黑的怪物像只黑蜘蛛一样从天花板上贴着满壁下来了。
  朝他下来的地方定睛一看,一块块方块拼成的天花板角上有个黑黝黝的洞口,洞里吊下一根细绳子。身材矮小的怪物吊着绳子踩在一尊佛像的肩上,不声不响地落到地板上。
  小怪物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不出是什么人。不用说,这是小五郎事先安排好的演员之一。这情景使两位观众看得目瞪口呆。
  小怪物蹲在地上的草人旁边,好像是在检查单人是否真的死了。少时,知道他没气了(演员演得惟妙惟肖),便一下把草人挟在腋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顺着走廊走了。
  “来,跟上他,看他去哪儿。”小五郎小声说着,先起身走了出去,两个观众也莫名其妙地跟在小五郎的身后。
  浑身乌黑的小怪物挟着草人不声不响地在昏暗的走廊上飞快地行走,这种异样的情景使人感到难言的恐怖。
  走廊的尽头有条狭窄的陪梯,小怪物转眼间顺着略梯走了下去。下了阶梯,顺着狭窄的走廊往后门方向走不多远,有一间库房。小怪物拉开房门,溜进了库房。
  小五郎三人也先后进了那间房子,沿着门边的墙壁站成一排。
  房门敞着,黄昏的薄暮透进屋里,屋里勉强能够看清人影。
  啊,又是这间库房。读者可能还记得吧,几天以前,倭文子和茂藏身的地洞就在这间库房的地板下面,当时把倭文子藏到地洞里的三谷此刻是何心情?
  这个神机妙算的私家侦探知道这个地洞?这么说,他老早就发现了倭文子母子的去向?怪不得三谷刚才就好像有些沉不住气了。
  果然,小怪物把草人放到一旁,掀开地板,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一股异样的臭气扑鼻而来,是令人作呕的腐臭。
  恒川立刻明白那是什么味,禁不住为之一惊。
  恒川终于按捺不住,一下抓住小五郎的手腕大声嚷道:
  “你说,这洞里有什么?这是什么气味?你知道吧?你说呀,到底是什么?”
  “嘘……”小五郎镇定地将手指压在嘴边嘘了一声,“不能打断我的顺序,稍等一会儿,三十分钟以内全部秘密都让你知道。”
  警部仍坚持要到地洞里察看,恰好这当儿那小怪物把地板上的草人抱过来扔进了地洞。
  然后盖好地板,检查一下有没有失落的东西,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二楼的书房。当然,观众们也尾随其回到了书房里。
  先进书房的小怪物在观众们进屋后使反锁上门,将屋里细心地察看了一番,又踩着佛像,攀着绳子,像蜘蛛一样塞察家审地爬上了天花板,而后,照原样盖好天花板的洞口。
  “第一幕到此结束。”小五郎说着打开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屋里豁然明亮起来。第一幕?这么说还有第二幕?
  “小川的尸体就是这样失踪的。那个怪物刚做完刚才那些事,恒川先生,你们警察一行就赶到了这里。”
  “那么,刺死小川的那把匕首呢?”恒川问。
  “匕首是刚才那个小怪物从天花板上投下来的。”
  “这我知道,可那把匕首怎么又没有了?”
  “又回到天花板上去了,那把匕首柄上系着一根结实的细绸带子。那家伙还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为了不让凶器留在现场,他就想出这么个办法,从天花板上投下飞刀,杀死敌人后就拉着绸带将飞刀拉上去。门窗紧闭的屋里没有凶器也没有罪犯,确有人被刺而死,听起来是有些神乎其神,但谜底一揭开,原来十分简单。”
  “那么凶手呢?那个浑身乌黑的小怪物是什么人?”警部又问。
  “那个蒙面人是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物,我也只是在二三天前才发现的,因为很意外,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就是说,”恒川急不可待地说道,“那家伙是这个案件的真犯?”
  “真犯…在某种意义上是真犯。”小五郎含糊其词,“在告诉你们他是谁之前,先请你们继续看戏。下面是今晚这场戏的第二幕。”
  “第二幕?接着刚才的吗?”
  “对,而且,这第二幕是请你们看的关键一场戏。”
  “哦,好吧。”警部急着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好答应往下看小五郎的戏。
  “第二幕重演小川正一尸体失踪后二三天内发生的事,这些犯罪是相当秘密的,警察和烟柳家的人都不知道。”
  “不是齐藤被杀事件么?”警部惊叫起来。
  “不是的,在小川事件和齐藤事件之间,这间屋里还发生过一起无人知道的杀人事件。”
  这段开场白非常成功,两位观众大为兴奋,催促着第二幕快点开演。
  “现在,电灯再关一会儿。在开演之前先说一下,马上要在这里真实地再现一起凶杀事件,当然,这只是表演,因此,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动手动脚。那么……
  “小五郎结束了开场白,叭地关掉电灯,屋里顿时一团漆黑。窗外已是夜晚的景色,美丽的繁星布满了夜空。
  这么暗表演怎能看得见?观众们心里纳闷,忽然一束光线直射到对面墙壁上,那排佛像像幻灯画一样出现在眼前。
  小五郎事先准备了手电筒,是手电筒的光束照到对面墙壁上的。
  光束徐徐掠过佛像群,离开墙壁,在房门上停了下来。
  定睛一看,光束中,门拉手在慢慢地转动着,有人在门外开门。
  拉手一停止转动,门便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猛烈的好奇心和极度的紧张使恒川警部也透不过气来。握着电筒的手直发抖,墙壁上的光束也不住地摇晃。
  摇晃着的光圈里,从门外闪过了一个人。
  一看那人,尽管小五郎事先作过交待,两个观众仍大吃一惊。
  那人头戴黑呢帽,身披黑斗篷,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嘴上戴着大口罩,打扮同没有嘴唇的怪物一模一样。
  怪物在光束中慢慢地往前走。随着怪物向前走动,小五郎的手电筒也像舞台上聚光灯追踪演员的表演一样,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观众们觉得像是在观看移动拍摄的电影。
  怪物一边走,一边眼睛盯着小怪物藏身的天花板。他好像知道通往天花板的路。
  不一会儿,怪物走到正面墙壁的中间,在一尊如来佛座像前停住步,眼睛仍盯着天花板,身子蹲了下来。他要干什么?
  这当儿,天花板角上昨嘈响了一下,紧接着呼地一声,一把飞刀像闪电一样直向怪物刺来。
  啊!第二次杀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戴口罩的怪物倏地一闪身,躲过了飞刀,转过身抓住飞刀后面系着的绸带把它拽了下来。
  随着一声惊叫,天花板上哆哆哆地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失去武器的小怪物惊叫着逃走了。
  戴口罩的怪物将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拉到天花板洞口处,上面放上两把椅子,而后踏上椅子轻巧地爬上了天花板。
  不用说,这期间电筒的光束一直随着演员的表演不停地移动。
  电筒徒然照着天花板的一角,演员们都在天花板上面,好像一时不会下来。舞台暂时空着。
  表演看不见,声音却能听见。天花板上好像老鼠打架一样及作一团。两个怪物在天花板上拼命追逐着。
  不一会儿,追逐声更然而止,逃命的小怪物被抓住了?
  两个观众屏住气息,竖耳静听。天花板上究竟是怎么回事?未免太静了吧,谁胜了?
  攀然,死一般的沉寂中隐约听到一丝细微的声音。是谁被勒死了,那是临终前的呻吟声。
  然后,过了十来秒钟,天花板上吃起了脚步声。不多时,洞口里吊下一根细绳子,绳头上挂着一个瘫软的身躯。
  尸体擦着椅子、桌子,静静地躺在地毯上。果然不错,个子小的家伙打赎了。绳子挂着的尸体就是那丑陋的小怪物。
  全身乌黑的小怪物头上勒着一根红带子,看上去像是一道伤口。他是被红带子勒死的。
  少时,又吊下一根细绳子,戴口罩的怪物顺着绳索家舅舅舅地进入了沉静的画面之中。
  他在尸体分蹲着看了一会见,认定小怪物确实已死,便解开捆着尸体的绳索藏在天花板上,像原来那样盖好天花板的洞口,而后又把椅子、桌子搬回原处,仔细消除作案痕迹。
  观众们以为下面地要处理尸体了,可是并不然。只见戴口罩的怪物走近刚才停下察看的如来佛座像前,一使劲把这座金属佛像搬倒了。
  随着一声明郁的声响,如来佛像离开底座倒在地上,与底座接头处露出了一个窟窿。
  观众们仔细一看,底座上有一只小手提保险箱。
  如来佛座像中藏着的手提箱里一定有许多财宝。
  戴口罩的怪物打开箱盖,将箱里的东西往口袋里装。不,只是做出装东西的动作。
  取出里面的东西,怪物将保险箱原样放好,而后把座像安放到原来的底座上。
  放好座像,怪物抱起小怪物的尸体出了屋子。三人又尾随后面。
  恒川倒没有怎么样,三谷却脸色苍白,他并不是觉得表演精彩,而是被吓坏了。
  “三谷先生,不舒服吗?”小五郎忽然发觉三谷神色不对,用电筒照着三谷的脸。
  “不,没什么,净是些神乎其神的,我有点儿……”三谷说着笑了,脸色惨白如纸,额上汗珠直冒。
  “当心点儿哟,一会儿就全明白了。”小五郎关心地提醒道,说着提起青年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去。
  怪物要去的仍是那间仓库。
  地掀开地洞的盖板,将抱来的尸体扔进了洞里。当然,他只是表演了一个扔下去的动作。
   
地洞

  小怪物从洞口处跑开,站到了库房的角上。
  戴口罩的怪物也走到墙角,同刚才的对手并排站在一起。
  “还有第三幕吗?”恒川一面朝漆黑的地洞里张望,一边抽动鼻子问道。
  “嗜,还有第三幕。不过,如果看烦了。我就口述给你们听。”
  “好啊。”警部当即表示赞成,“可是我想先检查一下这个地洞。”他实在憋不住了。
  “好吧,那个角上有只梯子,乘梯子下去看看吧。”
  得到“舞台监督”的允许,警部急不可耐地拿过电筒,放下梯子,下到了地洞里。
  下去一看,手电筒最先照到的是刚才扔下去的草人。
  警部拉起草人,扔到地洞上边。
  草人下面是三谷藏倭文子时扔下去的两床棉被。
  棉被下面是什么?
  从刚才的戏里,恒川已知道下面是两具尸体,一个是小川正一,而另一个呢?刺杀小川的凶手究竟是谁?
  警部踩在梯子的底层,打着手电筒朝里看。
  “啊?”警部不由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小五郎在上面问。
  洞里有尸体这是意料中的事,可是万万没想到尸体竟是这般模样。
  在晚秋季节的十天时间,尸体还没有腐烂变形,可是两具尸体的形象却更为恐怖。
  梯子脚压在一个人的肚子上,被压的地方凹下去三寸多。
  “这是小川。”从服装上可以推测出来。
  警部朝另一具尸体瞟了一眼。这一具像气球似的尸体并不是未知的人物,而是这次事件中难忘的主角。
  警部在品川湾曾见过这家伙一面,那时候是戴着蜡面具,而此刻脚下这怪物没戴假面具,真的没有嘴唇,鼻子豁着,脸上光秃秃的。而这一切都比生前胀大一倍,一幅难以言表的丑相。
  恒川感到一阵晕眩,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视觉。
  “这家伙是什么人?”恒川好容易镇定下来,向上面的小五郎问道。
  他清楚地知道“没有嘴唇的人”的存在,然而却丝毫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他住在书房的天花板上,就是地杀死了小川正一。”小五郎在黑暗中答道。
  “照这么说,我们四处搜查的罪犯就藏在天花板上?”恒川似乎难以置信,“那么,这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偏要藏到天花板上?”一大堆疑问他不知先问哪个是好。
  “他就是倭文子的丈夫烟柳在藏。”
  “这,这是真的?烟柳庄藏不是两个月前病死在监狱里了吗?”
  恒川爬出地洞,用电筒照着小五郎的脸。
  “你感到意外很自然。他复生了,不过不是自然的复生,一切都是他的同伙干的。”小五郎表情严肃地说。
  “发现这一秘密的是文代,她巧妙地从Y监狱的一个狱医那儿打听到这一情况。”小五郎继续说道,“详情以后还有机会细说,下面还有第三幕,我就简要地说说吧。是这么回事,是监狱医务室的狱医和看守以及二三个病因串通一气,让烟柳诈死越狱的。他是重病号,但并没死,只不过是处于同尸体毫无区别的假死状态。你们知道吗?南洋有一种植物可以提炼制成一种剧毒药叫箭毒,大概就是用了那种药。总之,在其同伙的密谋下,烟柳庄藏活着出了监狱。为了瞒人眼目,他们还把他埋藏了。他是在坟墓中醒来的,醒来后,就终目看守他盗来的财宝,最后成了守财鬼。”
  “又不是在小说里,日本监狱里会有这种事,令人难以置信。”警部忍不住说道。
  “烟柳是个大富豪,钱多得很,允诺保证几个人的生活算得了什么。而对能保证他的终身安乐的金钱,那些人又怎不眼花缭乱?在坟墓里醒来的烟柳担心以原来的容貌出现又会再次被捕,便忍着巨大的痛苦,用硫酸烧毁自己的面孔,给健全的四肢装上假肢,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即没有嘴唇又严重残废的怪物,出现在世上。
  “毁容后的烟柳在藏,只是害怕死刑,惦记着他盗来的宝石,并没有想到爱妻娇子,而回到了自家门前,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副可怕的面容,无法去见自己的妻子。当然,他也没有勇气坦白自己诈死越狱的罪过。
  “越狱以来两个月中,他藏在深川的一个同伙家中——他同伙的名字我们已经知道,有时趁夜里溜回家偷着自己的妻子,检查藏宝石的地方,以此自我安慰。倭文子到盐原温泉,他也跟到盐原,住在一家旅馆,从浴室的窗户里偷看自己的妻子洗澡。
  “刚才在戏里也看到,他盗来的宝石都藏在书房的佛像里。他还取下天花板的一块方格极作为出入口,在天花板上摘了一个晴空,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深川的同伙家中潜藏了两个月,最近实在是放心不下了,而且,他发觉有一个同伙已发现藏宝石的地方,正企图把宝石弄到手。此外,在烟柳看来,三谷先生经常出入这个家也是一种不安全因素。因此他像小偷一样溜回自己的家,藏在书房天花板上的暗室里,日夜在上面守护着宝石。
  “他的细心并非徒然。他怀疑的那个同伙有一天忽然溜进书房想盗取佛像中的宝石。烟柳在天花板上等的就是他,事先准备的柄上系着绸布带的匕首这回派上了用场。刚才第一幕表演的就是当时的情景。”
  “那么,来盗宝石的同伙是…。”恒川!禁不住扬言道。
  “嗜,就是小川正一。当然这是化名。”
   
第三幕

  “烟柳庄藏不是好东西,这我们知道,可没想到他会杀人。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这次案犯是烟柳,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诱拐茂,以此索取赎金呢?我觉得他在心理上有很大的矛盾。”恒川说道。
  “是啊,为了使你们明白这一点,今晚上给你们实地表演了第二幕。你们已经看到,烟柳被另一个人杀害了,你们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只看到那家伙戴着墨镜和口罩。”警部只好照刚才的表演回答了小五郎,代表没有嘴唇的人的小怪物被戴口罩的家伙杀死了。
  “那么,我就让你们看看他。你把墨镜和口罩摘下来。”小五郎朝刚才那个披黑斗篷的演员吩咐道。那演员一直站在角上一堆破烂家具分。
  恒川和三谷一齐朝堆着破烂家具的墙角望去。阴郁的灯光映照出一大一小两个黑怪物。
  身被黑斗篷,斗戴黑呢帽的怪物听了小五郎的话立刻仰起脸,摘下了大墨镜。
  “呀,没有嘴唇的人!”恒川失声叫道。
  对仁川来说,这家伙应该说是第三个没有嘴唇的人了,第一个是在品川湾烧死的戴着蜡制面具的园田黑虹,第二个是此刻躺在地洞里的烟柳在藏,第三个此刻就站在眼前。
  “这么说,是没有嘴唇的人杀死了没有嘴唇的人?”他疑惑地望着小五郎的脸。
  “是的,是没有嘴唇的人杀死了没有嘴唇的烟柳庄藏。就是说,这个案子里有两个没有嘴唇的人,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犯下了不同的罪恶。我们迄今一直将二者混为一谈,所以总是不能揭开真相。”
  “如此相像的两个残废人牵涉于同一案件,这真是太仍然了。”恒川觉得小五郎的话是在哄小孩,怎么也不相信。
  “不是偶然,如果两个人都真是残废人,倒可以说是太偶然了,而实际上有一个是假的…喂,把那东西给我。”小五郎前半句对着恒川,后半句对者披斗篷的演员道。
  于是,披斗篷的演员迅速摘下帽子,两只手分别放在自己下额和耳局部用力一扯。那是一张非常精细的蜡制面具。
  面具下面露出来的是——小五郎的女助手文代小姐那张漂亮的笑脸。
  “小林,你也摘下面具吧。”文代向在戏里被她杀死的小怪物轻声说道。
  于是,小怪物应声解下蒙在脸上的黑纱,快活地自言自语道:“啊呀,憋死我了。”
  “暗,果然是你们俩,演得真好,听到你们在天花板上的惨叫,我真吓得魂不附体哩。”
  恒川一面赞扬小演员,一面从文代手里接过面具,打量了一会儿又惊奇地说道:‘“哦,小五郎先生,你找到为园田黑虹做蜡面的人了吗?”两天前在小五郎的公寓里看到的倭文子母子的蜡偶人,此刻像幻影一样浮现在恒川的脑际。
  “你猜得不错,我找到了那位蜡工匠。而且,是同那两个偶人,”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偷偷地瞟了瞟三谷,“是同那两个偶人一起制作的。我有现成的模子。哦,你问我有没有向他了解最早的订购者,是呀?我问他了,有趣的是,最早向他订购面具的并不是园田黑虹。”
  “是谁?知道名字吗?”警部禁不住追问。
  “当然是用化名订购的,知道名字也没用。有关订购者的体形和相貌我也问了,但回答得很含糊。”
  “这样的蜡面,在你之前有人订做过吗?就是说,他做过三副没有嘴唇的面具吗?”恒川终于追问到要害处。
  “不,除我以外,他只做过一副。我也注意到这一点,又向其他蜡工匠打听了一番,他们都没有做过这种蜡面。”
  “这么说,我在品川湾从园田脸上扒下来的面具就是罪犯订做的那一副暧?”恒川I不解地问。
  “对,那位小说家虽非罪犯却带着罪犯的面具,这是真正的罪犯耍的骗人的花招,哦,这些等以后再讲吧。”小五郎说着转向文代和小林,“你们累了吧,去换换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恒川忽然发现,小五郎和文代像对暗号一样地交换着眼色。
  文代和小林放好地洞的盖板,离开了库房。
  文代他们走后,小五郎说道:“下面就是第三幕。刚才我说过以后再说,第三幕口述就能明白了,所以,有关地洞里的尸体以后再讲,现在我们先离开这不吉利的鬼地方。”说着催促恒川、三谷出了库房。
  关土库房门,他们又回到客厅。途中,遇上了奶妈阿波和一群佣人,她们早就在焦急不安地等着他们。原来,小五郎吩咐过,不准她们到二楼和库房里去。
  小五郎和恒川警部刚坐到客厅的椅子上,神情紧张的奶奶阿波就端茶上来了。
  “阿波,你可以留在这间屋里,其他人暂时不要让他们进来。”小五郎道。
  于是,阿波向佣人传达了小五郎的话,而后又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客厅。
  “太太和孩子们得救了吗?太太还要去坐牢吗?”忠实的阿波最关心的就是这了。
  “不,放心吧,由于小五郎精心侦查,已查明凶手是别人了。”仁川安慰她道。
  “可是,太太究竟藏到哪儿去了?要是回不来的话。··。,·”
  “没关系,她们的去向我们都已掌握。’”小五郎一本正经地答道。
  听了小五郎的话,阿波舒了一口气。
  “哦,你知道倭文子的下落?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们在哪儿?”
  听了小五郎的话,恒川惊异不已,对小五郎神奇的侦探本领不能不深深地佩服。
  “是啊,要不多会儿我就会让你们看到倭文于母子是平安无事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把我的戏演完。”小五郎一边蹑着阿波彻来的红茶,一边继续说,“第三幕是齐藤被杀。当然,凶手不是倭文号,而是杀死烟柳庄藏的那个戴面具的怪物。你已知道天花板上的秘密,不用我说也知道罪犯是怎么干的。”
  恒川对小五郎的推理很是佩服,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可理解。“可是,好像又有些不合逻辑,戴面具的罪犯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干这些事呢?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杀死烟柳庄藏夺去了宝石,看来这似乎就是他们的真意,可为什么又无谓地杀死了齐藤?”
  “不,杀死烟柳和齐藤都不是低的真意。前天我就对你说过,那家伙没达到目的,他真正要杀的是另一个人。”
  “谁?要杀谁?”恒川涟声问道。
  “烟柳倭文子,还有那孩子茂。”小五郎断然回答。
  恒川想到刚才还把倭文子当成杀人犯,而转眼之间又黑白颠倒,倭文子不但无罪,自己倒成了杀人魔鬼的猎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起案件从一开始,杀害倭文子就是案犯的推一目的,其它各种犯罪都只不过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
  “等等,”镇川不同意小五郎的说法,“这有点儿奇怪啊,杀死一个柔弱的倭文子,何须费那么大功夫,一开始拐走茂,把她关在青山的空宅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杀死了,干吗还要兜那么多圈子,让她背上杀死齐藤的嫌疑…”
  “恒川先生,我认为这件案子严重,道理就在这里。”小五第忽然表情严肃起来,眼睛盯着警部的脸。‘“这起案件的罪犯不是人,而是一只按着人皮的野兽,一条凶残的毒蛇。啊,多么残忍的复仇心,简直是我们世人无法想象的。
  “罪犯像猫戏耗子一样捉弄倭文子,忽而拐走她的爱子,忽而将她本人幽禁在地下室,忽而又使她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用尽各种手段,一点一点地使她恐怖,使她悲伤,使她痛苦,最后再杀死她。”小五郎脸色铁青地说道。
  听到小五郎的话恒]l吹为震惊。
  “如果这是事实,我们必须立刻救出倭文子。她在哪儿?”恒川急不可耐地问。
  “从这儿逃出去并不难。装齐藤尸体的棺材被她利用了。”
  “哦,棺材?”意想不到的回答使恒川瞠目结舌。
  “除此以外别无他途。这所住宅里到处都是警察和佣人,那天出入住宅的人都是很清楚的,除此以外只有那副棺材。这样看来,只能认为倭文子和茂是藏在棺材里逃出去的,这是个简单的算术问题。”
  “可是,那副棺材能装下三个人吗?”恒川接着反问。
  “三个人装不下,不过一个女人和孩子还是能装下的。”
  “那么齐藤的尸体呢?”
  “放在内厅里摆的棺材里。”
  小五郎叫着恒川和阿波一起往内厅走去。
  果然,内厅里摆着小五郎刚叫殡仪社送来的三副白木棺材。内厅平素不大用,屋里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这两副是空的,而右面的这一副里面有东西。”
  小五郎说着走近右边的棺材,将棺材打开了一条缝。
  “啊,真是齐藤。”阿波自言自语说着。
  “晤,我明白了。齐藤的尸体也是藏在地洞里的吧?”警部问。
  “是的。如果地洞里还藏着齐藤的尸体,刚才的戏就不好演了,所以,为了按照事件原来的顺序,表演给你看,我让文代和小林事先将齐藤尸体搬上来了,反正都要装进棺材里的。”小五郎辩解道。也许他还有另外的原因。
  “这么说,其余这两副棺材就是为烟柳庄藏和小)11正一准备的学。”恒川也理解了小五郎的意思。
  “今晚的戏就到此结束了,管家的尸体给我们收了场。”小五郎说着笑话。
  “下面该进行真正的拘捕了吧。”恒川像发现猎物的猪大一样浑身是劲地说道,“倭文子母子的安全令人担心,而且罪犯有可能要逃走,不能再磨磨路路的了。”警部这下有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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