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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南昌徐麟

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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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6: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棕榈树下的谎言
    “在你门前为我搭一座柳木小屋,”马吉先生引经据典地说,同时饶有兴致地审视
着隐士的房子。
    诺顿小姐只是哼了一声。即使美人也未必能欣赏美丽的情感,于是马吉先生便放弃
了继续引用诗歌的企图。
    隐士房子的门在迈克斯先生的无礼拍击下打开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小矮个儿出现在
门首。他披一件紫色睡衣,显然是个女人替他买的。男人不会挑选那样扎眼的颜色。
    “进屋吧,”隐士的声调平谈得出奇,更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睡衣上。“小姐,
这把椅子你坐。两位先生,你们只得委屈一下,坐那个肥皂箱搭的沙发。”
    他站在房子中央面对着他们。众人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他的住处。一双背井离乡的手
用竹竿、泥上和结实的屋顶搭建起这座小屋。他们坐着的最大房间里有椅子、一张桌子
和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书橱。室内家具的风格既像是荒岛上一座小屋里的那种,又像是
按照一本妇女杂志最后几页的图案构建起的一个温馨家庭的摆设。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
招贴画,它们反映出隐士追求夸张、风格鲜明的艺术趣味。通过屋后的一扇门,他们瞥
见一个不大的厨房;另一扇则露出一张床上的白色床罩。
    “我看你们大概是个代表团吧?”彼得斯先生说。
    “此话太无人情味儿。”马吉先生嗔怪地说。
    “我们来是求你——”诺顿小姐说,以明亮的两眼盯住隐士大胡子覆盖着的脸。
    “对不起,小姐,”彼得斯先生打断诺顿小姐的话,“求也没用。我已考虑好了—
—像诗中说的,是在夜晚焦虑不能成寐之际考虑的。我来这儿是为了隐居的。我不能既
当隐士又做厨子。我不能那样,否则就是自欺欺人。不行,你们只能接纳我的辞职,立
即生效。”
    他坐进一把摇晃的椅子,以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他长长秀气的手指紧抓住紫色
睡衣的带子。
    “我们不是让你彻底放弃隐士的生活,”马吉争辩说,“只不过是当一段时间的厨
子——说不定只有几天而已。依我看,你该欢迎这种调剂。”
    彼得斯先生猛烈摇头,褐色发卷在他肩膀上频频跳跃着。
    “我的本能让我远离人群,”他答道,“咱俩刚见面时我就解释给你听了,马吉先
生。”
    “任何人,”迈克斯先生说,“都该为一份可以预先支付的好薪水扼杀自己的本
能。”
    隐士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来到这儿,带来了外部世界的情感——那是我已经
放弃了的世界。不要再找我,我求你们。”
    “我实在弄不懂你,”迈克斯先生说,“不,伙计,这种隐居把戏让我发蒙。这岂
是人的本性?我说。此地离铁路和娱乐场所隔着十万八千里,其他娱乐生活的事就更甭
提了。这实在让我糊涂。”
    “我并不想得到你的赞许,”隐士答道,“我只想让你们不要干扰我。”
    “我来说两句,”诺顿小姐说,“可以这么说,我和彼得斯先生已经是三年的朋友
了。三年前,他在旅馆卖明信片时,我惊讶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他当时在我眼里是
罗曼蒂克的化身,他是个若身边没有女人,这世界对他就毫无意义的男人。所有来秃头
旅馆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看待他的。他不应打碎我对他心存的幻想——他不应拒绝一位遇
到困难的女子。你会答应来做一段时间饭,是不是,彼得斯先生?”
    彼得斯再度摇头。
    “我不喜欢女性,”他说,“但对她们当中的个别人,我一向很慈祥和乐于帮助。
令她们失望不是我的作风,不过这个要求不免太过分。对不起。我必须忠实于我的誓言
——我必须做个隐士。”
    迈克斯先生挖苦地说:“也许他做隐士自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他在别的什么地方挣
大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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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6:4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来的世界里充满猜疑,”隐士说着看向迈克斯,目光中流露出谴责。“你的见
解不足为奇——它与你的生活方式相符,但不是真理。”
    “迈克斯先生是最不会猜疑暗讽的,”马吉先生说,“他昨天晚上对猜疑还大加挞
伐呢,并对世界上充满猜疑而深感悲哀。”
    “也许他是那样说的,”隐士说,“猜疑已形成现代生活的主流——尤其在纽约。”
他拉紧裹在他肥胖身体上的紫色睡衣。“记得我最后一次在纽约时,在霍夫曼饭店的烤
肉厅里见到许多人,其中一个男的长得又高又瘦,像条鳗鱼,另一个小矮个戴着个马蹄
形钻戒,与他的服饰极不相配。高个儿指着附近站着的一个人,弯腰对矮个儿耳语。戴
钻石的人说:‘不,不行,对不太熟的人我不介绍。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吧。’这就是
纽约。这就是那座城市的主流。‘不太熟悉的人不管介绍。’”
    马吉先生说:“听你讲你在大城市的经历觉得怪怪的。”
    “我并非一直住在秃头山上,”隐士说,“过去我也纳税,也头顶礼帽,坐在理发
馆的椅子上。是的,我在许多城市和许多国家的理发馆里都坐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
了。”
    三位客人以新激起的兴趣凝视着彼得斯先生。
    “纽约,”迈克斯先生轻声说,像是提到一个他曾爱恋过的女子的名字,“它是一
棵迷人的圣诞树。蜡烛永无烧到尽头的时候,金银箔纸包装的礼品对我永具魅力。”
    隐士的目光飘移开去——飘到了山下,凝望着远方。
    “纽约,”他说,声调同迈克斯的如出一辙,“的确是一棵迷人的圣诞树,挂着供
人摘取的漂亮礼品。有时夜里在此地,我还能看到四年前纽约的光景:我看到百老汇点
燃的烛光;我听见车马喧嚣和报童的叫卖声;还有在歌舞剧首演之夜,大亨、淑女们的
喝彩声。纽约!”
    迈克斯先生霍地立起身,伸出一支黄指头指着秃头山隐士。
    “我看透你啦!”他得意忘形地喊道,“我绝顶聪明!你想返回世俗。”
    从隐士脸上未被胡子遮盖的部位,露出一抹微笑。
    “看来我是世界上最差劲的说谎者,”他说,“我这辈子说过的谎只有一次是成功
的,但很快也露了馅儿。不过当时那个谎撒得是绝顶漂亮。但那只是我唯一一次撒谎得
手。通常我都不成功,就像我现在似的。我说我不能为你们做饭的原因是我得恪守我做
隐士的誓言,这其实是个谎言。原因并非如此。我是害怕。”
    “害怕?”马吉先生说。
    “害怕受诱惑,”彼得斯先生说,“你们这位朋友道破了我的天机。我是想重返红
尘。并不是在夏天,夏天旅馆里每晚都灯火通明,就像百老汇,我可以坐在这儿,倾听
从娱乐厅里飘上来的最新喜歌剧音乐,而且可在任何时候下山走到那些女士们当中,在
她们买我的明信片时观看她们眼中流露出的同情目光。那个时候我并不想重返城市。但
当秋季降临,山上的树枝变秃,昆比将旅馆锁上,山上只有我和风声作伴时,我便变得
急躁不安。那时我不再兜售明信片,所以我便想到埃伦和纽约。埃伦是——我妻子。纽
约是我的——故乡。”
    “所以我不能到你们中间为你们做饭。我会受到极大的诱惑,使我无法抗拒。我会
听你们聊天,很可能在你们离开后,我就会刮掉胡子,烧毁‘女人’手稿,重新进入红
尘。昨晚我在屋里来回踱步,一直到夜里两点。我无法忍受这种诱惑。”
    听的人缄默地注视着彼得斯先生。他站起身,朝通向厨房的门走去。
    “现在你们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说,“也许你们可以走了,我好一个人留下来做
饭。”
    “等一等。”马吉先生说,“你刚才说你撒过的一个谎堪称杰作。我们一定得听
听。”
    “对——讲讲看,伙计,”迈克斯先生亦央求道。
    隐士无奈地说:“你们要是愿意听的话——这个故事可真不算短。”
    “请讲讲,”诺顿小姐哂笑着。
    长叹一声,秃头山隐士坐进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将紫色睡衣往身上拉紧。
    “这事是这样,”他开口说,“五年前我在一家水果公司做事,我常出差,去那绮
丽的海边和如诗如画的国家。我遇到的尽是棕色皮肤的小矮人,倾听香蕉蟋蟀长大的声
音,还亲眼目睹过一两次争夺政权的革命,因而用不着去翻杂志,寻找关于某个暴君被
推翻之类的报道。不过我要讲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谎言,发生的时间是在一个静谧的下
午,在一个海滩上,前方就是湛蓝湛蓝的海水。”
    “我提到的那天下午,我坐在黄澄澄的沙滩上,脚穿一双拖鞋,那是一双爱慕我的
人亲手做的。这时我看到亚历山大·麦克曼走了过来。他个头很高,腰杆笔直,年轻而
自由自在。我羡慕他,因为即使在那时,我的身材也做不了服装模特,原因是一向吃的
过多,腰围肥大。就这样,麦克曼坐在我身边,海水在我们附近哀诉着。冲刷着海岸。
渐渐地,我从他嘴里了解到他离家出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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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6: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用我说你们也一定猜到了,逼他前往赤道的是一个女人。我记得她的名字叫玛
莉,她在堪萨斯城的一家餐厅打工。从年轻人对她的详尽描绘中我得知,玛莉的脸蛋鲜
嫩得像桃子和奶油,可她的心却像餐馆里卖的炸面饼圈,硬得像石头。”
    “‘她把你蹬了?’我问他。”
    “‘她拒绝了我。’他说。”
    “看来他买了一张机票,来到那个我遇见他的绚丽多彩的国度,想把往事忘掉。
‘一旦我学会了这座城市的发音,’他说,‘我就会买下船票。但我忘不了,我试过了,
仍是忘不了她。’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位欠他钱的朋友突然死掉了。我不想谈他
的情感。据说旅馆里的布兰德先生现在正在受着同一种折磨。这一点无关紧要,我想立
即叙述撒谎的事。我对他说他不免太悲伤了,面对如此明丽的阳光。湛蓝的海洋和丰富
多彩的大千世界,我认为他的悲伤实在是一种罪过。没错,肯定是一种罪过,于是我决
定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振作起来。怎样让他心情好转呢?我想了一会儿,眼望天空,于是
想出了那个谎言——一个了不起的辉煌的谎言——随即对他编造起来。”
    隐士以蔑视的眼光朝听他讲述的人瞟了一眼。
    “‘你现在是满腹悲哀,’我对麦克曼说,‘但你的哀愁很快就会消失。’他摇头。
‘荒唐,’我对他说,‘瞧瞧我。你看我坐在棕榈树下是显得垂头丧气吗?我脸上除了
喜悦你还能看到什么?’他自然什么也看不到,我的谎言奇妙地从我嘴里慢慢编织出来。
‘你?’他问。‘是我,’我说,‘十年前,我和你此时的境况一样。一个女人对我说
了同样的话,就像玛莉——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对你说的话一样。’”
    “我看得出,我挑起了那个小伙子的兴趣。我当时边想边讲述起我的故事。‘是
的,’我说,‘十年前我初次和她相识。她是在舞台上跳舞的,像只蝴蝶似地从一朵花
跳到另一朵花,有如仙境中的小精灵。我爱她——崇拜她。但我俩不可能结合。在黑黑
的舞台一侧,她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她还流下一滴眼泪——分手时悲伤的眼泪。’”
    “‘我回到家里,’我对麦克曼说,‘手里拿着一摞时间表和轮船小册子。那些小
册子红红的——我急切地翻着它们,以致手上都沾上了红颜色。我选中了一个国家,就
坐船走了。像你一样,我当时以为我永远不会再感到幸福,甚至永远不会再笑。可你现
在看看我。’”
    “他看着我,我猜我脸上透着无比幸福。我的想法妙极了,他深受震动——我能看
出来。‘我幸福极啦,’我对他说,‘我如今一切自己做主。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身
边没有女人管着我何时出门,何时回家。我四处游荡。我还有她的照片做伴——照片中
的她还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一双快速开合的脚永远也沾不到地面。然而我却
像个幽灵似地走开了。尽管你在记忆中仍钟情于那个女人,她却很可能早把你忘记了,
年轻人。这一点你想到过吗?你应该想到。你会像我一样幸福愉快的。以我为例,好好
琢磨琢磨。’我用穿着拖鞋的脚朝一簇棕榈树摇晃了几下。我显然给亚历山大·麦克曼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我们沿着沙滩和长满绿草的街道朝旅馆走回去时,他已把那个在餐馆打工的小
情人忘掉了,显得满心欢喜。直到最后我一直佯装着欢快的神情,但我俩一分手,我的
心使沉了下去。我知道我得回到老婆身边,而她很可能会因我穿着卧室拖鞋外出而痛斥
我一顿。我以一句喜气洋洋的话与麦克曼道别。而后我回到船上——回到她——即我老
婆身旁。我说的是谎话,你们知道。我无论去哪儿她都跟着。她对我从来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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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7:04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天晚上我们就要启航,为此我感到高兴,因为我对自己撒的谎多少有点担心。
万一我老婆和亚历山大·麦克曼碰上怎么办?我老婆虽是个应受尊敬的女人,却长得人
高马大,总绷着面孔,与我以前在幻想中娶的舞台小蝴蝶不可同日而语。我俩为拖鞋的
事吵了一架。船要开时,麦克曼跑了上来。他背着个挎包,满脸溢着光彩。”
    “‘她托人传话让我回去,’他说,‘玛莉想见我。我兄弟给我来了封信。我要像
股飓风似地一下子卷到堪萨斯,和她结婚。’”
    “我惊呆了。这时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朝我走来。‘杰克,’人影说,
‘你在上面呆的太久了,下去吧。’”
    “麦克曼的表情可怕极了。我知道这下彻底完蛋了。‘我撒了谎,麦克曼,’我解
释说,‘我当时不知怎么有了那么个想法,我很着迷,就编造了假话。她的确拒绝了我
——在后台。她也像我说的流了眼泪。但是当我查阅火车时刻表时,她托人来叫我。我
去了——乘着爱的翅膀。只有两个街区远,但我是展开爱的翅膀去的。我们已结婚了二
十年。原谅我,麦克曼!’”
    “麦克曼转过身,他拿起背包。我问他去哪儿。‘上岸去想想,’他说,‘我可能
会回堪萨斯城——可能。但我先要想一想。’之后他爬进了轮船的小艇。从此我再没见
到他。”
    隐士顿住,梦幻般地凝视着远方。
    “那就是我唯一一次的弥天大谎,我的杰作,”他说,“一年后,我就登上这座山
当了隐士。”
    “由于那个谎言?”诺顿小姐问。
    “是的,”彼得斯先生答道,“我把这事讲给了一位朋友。我以为他是个朋友,以
前是,后来他结了婚。我老婆听说了这件事。‘这么说你不承认我的存在,’她说。
‘只是个玩笑而已,’我对她说。‘你还是自己玩味这个笑话吧,’她说。于是我们之
间完了,便分道扬镳。我过去顺从她太久了,所以最初完全自由时,竟无所措手足。一
个人艰苦地挣扎了一阵儿后,我就来到了这儿。在这儿生活没什么开销,而且有独居的
环境完成我的书。不久前,我听说只要我认个错就能回到她身边。”
    “别动摇,”迈克斯先生劝告说。
    “我努力坚持,”彼得斯先生说,“但这里很孤独——尤其在冬天,圣诞节的时候。
这件睡衣是埃伦送我的圣诞礼物,是她挑的。挺漂亮,是不是?这回你们大概明白了我
为什么不能下山为你们做饭的原因了吧?我可能会因想重返社会而变得烦躁不安,剃掉
胡须,前往布鲁克林区,我老婆和她妹妹住在那儿。”
    “可是,”马吉先生说,“我们面临困境。彼得斯先生,我以一个正人君子的名义
请求你。你的正义感会告诉你,我的请求是合理的。再冒一天的险,之后我会从村子里
再物色一个厨子。就一天。一天不会出什么危险。短短的一天期间,你肯定能抵御得住
诱惑。你的性格没问题。”
    诺顿小姐起身站到彼得斯先生面前。她两眼紧盯着他,她的目光任何男人只要一接
触,都会心旌悸动。
    “就只一天,”她乞求道。
    彼得斯先生叹口气,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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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7:1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个傻瓜,”他说,“我身不由己。再冒一天的险吧,谁也不知会引出什么事
来。”
    “说不定会引向布鲁克林呢。”卢·迈克斯佯装惊讶,低声对马吉说。
    隐士披上大衣,略事收拾一下房间,领着代表团出了门。他不无悲哀地锁上小屋的
门,随后四人便朝山下走去。
    “带着厨师一起回秃头旅馆,”马吉先生对女子耳语,“我现在总算体会出,凯撒
返回罗马时,他的战车轱辘上绑缚着战俘,心里是何等的痛快。”
    迈克斯先生再次殿后,颇为得意地护送着彼得斯先生。马吉先生和女子一旦走到前
面,前者立即又迫不急待地拾起来时路上他触及的话题。
    “我会让你相信我,”他说。
    她径直朝前看。
    “我们一回到旅馆我就去找你,”他继续说,“手里拿着装钱的包裹。那时你就会
相信我希望帮助你——对我亲口说你相信我。”
    “我很可能会那样说。”女子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真想把钱给我的话,决不能
把此事泄露出去。”
    “没人会知道,”马吉说,“只有你和我。”
    他们默默地前行。女子腼腆地侧过头。哦,她果真名副其实地如花似玉。尽管他的
爱的表白笨拙愚蠢,马吉先生却决意坚持到底。
    “我对我说过的话表示抱歉,”她说,“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你?”他大声说,“呃,我——”
    “算了,”她打断他,“让我们谈点儿别的吧。比如说轮船、鞋子、封蜡什么的—
—”
    “我能把天下所有话题都连接到一起,”他说。
    “轮船?”女子问。
    “可以乘船度蜜月,”他说。
    “鞋子?”
    “在某些社会圈子里,我想人们在婚礼上投掷鞋子。”
    “那么封蜡呢?”
    “封蜡用在结婚证上,对不对?”他问。
    “还有大白菜和国王呢?不过我不想考你了,”女子大笑。“哦,请千万不要让我
失望。你不会的,是不是?”她表情肃然,“你知道,这对我是多么重要。”
    “令你失望?”马吉嚷道,“我绝不会那样。不出十分钟包裹就会到你手里——连
同我的命运,我的夫人。”
    “这回我彻底放心了,”她扭过脸去,面对马吉先生一侧的面颊上浮上一层淡淡的
红晕,“而且还会——幸福。”她屏住呼吸悄声说。
    这时他们已走到秃头旅馆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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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七号房遭劫
    旅馆里,在办公室的壁炉前,桑希尔小姐姿态慵懒地在读一本杂志,因周围的人都
在叽叽喳喳地聊天,她的行为便不免显得做作。另一边,莱顿市长和身材笨拙、忸怩作
态的诺顿太太热烈地侃着。倏地,前往隐士住所的一行人冲了进来,个个显得激动异常,
精力充沛,身上披着雪花。
    “向在胜利中前进的厨师致敬!”马吉先生喊道。
    他手指大门,迈克斯先生领着被捕获的彼得斯先生走了进来。
    “你们把他抓来了,是不是?”诺顿太太粗着嗓子说。
    “没有使用麻药,”马吉说,“大家是不是对彼得斯先生无与伦比的午餐拭目以
待?”
    “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市长说。
    米拉·桑希尔撂下手中的杂志,用大大的黑眼睛盯住神采奕奕的穿灯心绒外套的女
子。
    “在早上的空气中走路你觉得愉快吗?”桑希尔小姐问。
    “意想不到的愉快,”诺顿小姐笑道,同时顽皮地朝在山间向他表白爱语的男人瞟
了一眼。“对了,要尽情享受彼得斯先生的手艺,因为他只在这儿呆一天。”
    “吃喝玩乐,因为厨子说他明天就走。”迈克斯先生说着脱去大衣。
    “能不能做一顿快速午餐,彼得斯?”马吉问。
    “我倒想知道用什么做,”诺顿太大插嘴说,“整个房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男人
都这样。”
    “你没有找到罢了,夫人,”彼得斯先生得意洋洋地说,“我在厨房里储备了两三
天的食品呢。”
    “哦?那为什么把它们藏起来?”高大的女人问。
    “不是藏,而是放置的方法不同,”彼得斯先生解释说,“这是女人不能明白的。”
他走至马吉先生跟前,耳语说:“你没有事先告诉我又多了一位女的。”
    “最后一个,以我的人格担保。”马吉对他说。
    “最后一个,”彼得斯先生话带挖苦,“这里根本没有最后这个词。”他朝他山间
伊甸园里新到的夏娃睥睨了一眼,便转身走进厨房。
    马吉对诺顿小姐说:“现在我该把包裹交给你了。我要证明我是为你而搏斗并让菜
顿市长流血的。我们要找个机会——等会儿我再见到你时,包裹就在我的衣袋里。”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女子说,“它太重要了。”
    马吉先生朝楼梯走去。蓦地,卡根先生硕大的身躯横在了他和楼梯之间。他冷峻骇
人的目光直勾勾盯住马吉。
    “我想跟你谈谈,年轻人。”他说。
    马吉说:“你觉得与我作伴如此有趣,我不胜荣幸。十分钟之后我就跟你谈。”
    “现在就谈,”市长说,他的口气像是在训斥一个孩子。他紧紧攫住马吉先生的胳
膊,这不禁使后者回忆起不少揭发丑闻的报道详尽陈述的一个事实,即卡根过去在大城
市的阴暗角落里曾以强暴手段将他的手下人“处死”。
    “到这边来,”卡根说。他拽着马吉走到一扇窗前。马吉回头瞥见诺顿小姐追随他
们的焦虑目光。“坐下!我一直在琢磨你是何许人,现在我总算摸透了你。你这种人我
过去见过。每隔几个月你们这类人中的一个就溜到莱顿,找几个我从政界中驱逐出去的
败类聊上一天,然后带着一篇十页纸的诽谤我生涯的手稿飞回纽约,立即排版印出。是
的,先生——我摸透了你,你给杂志写讨好他们的文章。”
    “你这样认为?”马吉问。
    “没错,”市长说,“所以你又出来跟在老吉姆·卡根屁股后面,想对我发起进攻
了,是不是?如今关于法庭腐败的文章满天飞,我以为你们会把市政厅的丑闻搁一搁。
可是,哈,我看你们这些家伙认为我是块好素材。自大、粗鲁、没教养、性格生动——
你瞧,那些报道我自己也读。美国公众让这样一个人统治着,还能忍受多久?而他们完
全可以把那些温文尔雅的奶油小生们选上台,做些好事。这是迷魂药,是不是?改革派
惯用的迷魂药。那帮人想取缔现存秩序,便大吹大擂。别担心,我不会上他们的钩。不
过我要好好跟你谈谈——像你父亲似地谈谈。过去也曾有过一个像你一样的年轻人——”
    “像我一样?”
    “是的。他为改革派没日没夜地干,报酬却少得可怜。他搞到了一些情况,碰巧我
认识的一个人———位身居要职的人——也非常想把那些情况搞到手。小伙子依据那些
材料写的文章至多只能挣两百美元,而我的朋友愿意出两万美元,让他放弃那篇文章的
写作。你猜那小伙子怎么着?”
    “当然继续写文章。”马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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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瞧瞧你这个人,”卡根嗔怪说,“你说的话与我对你的评价可不符。我以为你是
个聪明人,不要让我失望。我提到的这个年轻人——他没问题,很精明。他把这事想了
一遍。那些改革的家伙们是些什么货色,他了如指掌。为他们卖力只是徒有虚名,没有
报酬。他知道他们只是空怀幻想,自吹自擂,最后一事无成。他仔细思考,马吉,你马
上也要这样做。‘我答应你,’这小伙子说,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他的存款额上又增
加了五位数字。那小子脑瓜灵。”
    “但是没良心。”马吉说。
    卡根说:“良心一钱不值,不过是一个男人无法给他老婆提供物质享受的借口。对
于你要写的文章,你希望开个什么价?”
    马吉先生冷冷地看着他。
    “要是能写出来的话,”他说,“至少值二十万。”
    “那是不可能的,”市长说,“想想我对你说的话。”
    马吉笑说:“我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想。”
    他再次穿过办公室,朝楼梯走去。火车站的女子坐在壁炉前,一双大眼睛期盼地望
着他。他朝她抚慰地一笑,快步奔上楼梯。
    他把七号房间的门关上复又反锁上,说:“这回该把钱取出来了。看来,卡根想出
两万块换那个小包裹。也怪不得他。”
    他推开一扇窗子,朝阳台上扫了一眼。两边都没有人,雪地上也不见脚印。返回屋
子中央后,他屈膝跪在壁炉前,挖出一块石砖,石砖底下压着那个令秃头山所有的人都
神往的包裹。
    “我早该料到。”他悻悻地说。
    钱不见了。他又挖松几块砖头,在它们底下摸索着。仍是不见踪影。那厚厚的一摞
钞票不翼而飞。砖地上只剩下一个空洞瞪视着他。
    他坐下。不丢才见鬼!这么多的财宝藏在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地方,岂能不很快被
偷?他真是头蠢驴。他这个过着奢侈的生活,整日编写追踪金银珠宝故事的人从一开始
就没把此事办好。他可在打字机上敲出离奇诱人的情节,并自始至终穿插一个寄宿学校
女子的爱情,可现实生活中他却愚不可及。
    寄宿学校女子的爱情!上帝!他想起他上次走上楼梯与穿蓝色灯心绒外套的女子相
遇时,她眼中目光的表情。这回她会怎么说?这回他把她对他的信任都赌了进去。这将
是对他诚意和忠诚的一次考验。他现在必须走到她面前,再次像个傻瓜似地向她坦白,
他又令她失望了。
    他勃然大怒。看来他们真是“摸透了他”。是谁呢?他想到刚刚拦住他的那个油头
滑脑、膀大腰圆的市长。除了卡根和迈克斯还能是谁呢?他们发现了他幼稚的藏钱地点,
钱已经到了他们贪婪的手中。毋庸置疑,他们正在偷偷地耻笑他。
    哼,他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站起来,来回在屋中踱着。他曾在雪地里打了他们
的埋伏,破坏了他们的小阴谋——他还要再治他们一次。可什么时间、怎样治他们呢?
他无从知道。他内心躁动的想采取行动,眼前却横着一条死胡同,这点他明白。
    他打开七号房间的门。走下楼去面对那个对他满怀期望的女子,对她说他被人骗了,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可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呢?真该死,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在隐居中进
行思考的吗?不过往好的方面想,此事让他得到了她,或在最后一张牌打完之后他将获
得她。他咬紧牙关,朝楼下走去。
    布兰德先生已加入壁炉前的一伙人中。诺顿小姐的目光立即扫向马吉,她因激动而
微微颤抖。红脸卡根再一次拦住马吉,他身材高大,眉飞色舞。
    “我要消灭这家伙,”马吉暗想。
    市长说:“我一直在揣测,拿破仑只有一件事不必发愁。是的,先生,没有一个脑
瓜灵巧的年轻人挖过老拿破仑的底儿,在杂志上说他的坏话。他们都没去过萨迪纳,从
邻居那儿探听出拿破仑起先做生意用的是借来的钱,而且他父亲还是个酒鬼。他们也没
写过带插图的文章,昭示他戴的钻戒,和他喝汤时那副动人的样子。”
    “我想没有过这样的文章。”马吉先生心不在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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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7: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他的许多私事都没被报纸披露过,”卡根继续若有所思地说,“报界没能挖
掘出来。算拿破仑走运。这方面他胜过改革派一筹。他们无法借媒体的力量制服他。”
    马吉先生没有理会被市长篡改的历史,离开他急忙朝诺顿小姐走去。
    他提醒她说:“你昨天曾答应指给我看舰队司令的照片。”
    “是的,”她说着迅疾站起来,“你在秃头旅馆已住了好几天,却还没像这位红得
发紫的人表示过一下敬意,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领他走至悬挂在办公桌旁边的一张大照片前。
    “看,”她说,“这是司令在七月晴朗的一天。尽管天气热得烤人,他仍是副矜持
孤傲的样子。这也是摇椅舰队崇拜他的原因之一。你想像的出此人到来之前所引起的诚
惶诚恐吗?即使是总统、著名小说家等名人雅士一起莅临,也遮盖不住司令的光彩。”
    马吉先生凝视着那个神态倨傲、个头不高的人的像,他狠兜兜的小胡子似乎想迫不
及待地弥补他头上的秃发。
    “避暑胜地的秃头英雄,”马吉说,“真是不可思议。”
    “哦,他们认为他是在海战中脱落的头发,”她笑道,“现在是冬天,又在下雪,
否则我不敢对他如此不敬。瞧这边——司令站在游廊上,仿佛那游廊是战舰甲板。还有
这张像,安迪·鲁特有失体统地把一只胳膊搭在了司令的肩膀上。那些老夫人们见到这
张照片后,曾婉转地向鲁特先生提出不满。”
    “这张呢?”马吉问,与壁炉前的一伙人拉开了距离。
    “这张很宝贵——我不知他们为什么冬天把它挂在了这里。这是从一本杂志上剪下
来的——是司令年轻时照的。你看,就算不留小胡子,他也有军人的气质。”
    “如今他是王后心目中的偶像了,”马吉笑说。他朝四下一望。“能不能看一眼司
令玩儿牌的房间?”
    “往这边走,”她答道,“就是那张桌子。”
    他俩从办公室入口处的右手踅进扑克室,马吉先生立即轻轻关上身后的门。时机到
了,他感到心沉了下去。
    “怎么样?”女子问,焦迫的神情溢于言表。
    马吉先生欲言又止,最后竟然老调重弹。
    “我爱你,”他极度渴望地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想帮你。我得承认,好像又出了
差错。我想让你得到那笔钱。我不知道你是何许人,也不知事情的先后由来,但我仍愿
把钱给你。我走上楼,决心把钱交给你——”
    “是吗,”她的声调至少比扑克室的温度低五十度。
    “是的,是真的。我不想强求你相信——可我说的是事实。我走到壁炉旁,我把包
裹愚蠢地压在一块砖底下,结果钱不见了。”
    “实在是太晦气了。”
    “可不是。”她神态竟如此自若,令马吉先生很欣慰。“显然他们搜索了房间,找
到了钱。现在他们占了上风,不过我打算——”
    他稍顿,因他留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她对此是无动于衷吗?否也。比利·马吉看到
她气得怒火中烧。
    他记得他笔下总是写漂亮女人在气忿时如何变得更加迷人。他暗忖怎么会犯下这样
一个常识错误。
    “请你不要再说你打算如何如何了,”她从牙缝里说,“我已听烦了。你似乎很有
这方面的本事,可你能成就的事却少得可怜。哦——我实在太傻了!竟然相信你。甚至
昨晚之后我还相信你。”
    不,她不会哭的。她还不到流眼泪的程度。歌词里是怎么说的?“美丽显现在狂风
大作,甩尾巴老虎可爱得夺人心魄。”这便是女人在生气时的美丽,马吉先生想。
    “我知道你万分失望,”他无奈地说,“我不怪你。不过你该晓得你错怪了我。我
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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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件事你倒是可以打算做,”她锋利的笑容可以割碎玻璃,“而且我知道这次
你不会失败,因为我要亲眼看着你完成它。你不要再把我当傻瓜看了。”
    “告诉我,”比利·马吉乞求说,“告诉我你是谁,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难道看
不出我仍蒙在鼓里吗?你一定要——”
    她拉开扑克室的门。
    她步入另一个房间,大声说:“教司令玩儿纸牌戏的是一位英国军官。至少他本人
是这样说的。这在摇椅舰队的眼里平添了几分浪漫色彩。你看不出吗?在印度炎热太阳
之下的英国人。一位皮肤晒得黝黑、沉默寡言的漂亮男子在军营的游廊上无休止地玩儿
单人纸牌戏?军营有游廊吗?”
    马吉先生被激怒了,他因被屈辱而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两颊烧得绯红。
    “事情怎么发展我们等着瞧吧,”他喃喃说。
    “这句话庸俗而讨厌,等于白说,”她说。
    马吉先生加入到壁炉前的一伙人中间。他决心一定要把包裹找回来,他一生中还从
未下过这么大的决心。但从何下手呢?怎么才能在这群深不可测的人当中探查出谁拥有
那个宝贵的包裹呢?他看了眼迈克斯先生,后者仍在市长身旁,一副愤世嫉俗的目光四
下逡巡着;他又看向像照片中的司令一样若无其事的市长本人;接着目光又移向阿拉贝
拉神话的讲述者布兰德,他正舒适地俯身在壁火前;从布兰德身上,他的目光又转向俗
丽的诺顿太太和米拉·桑希尔,后者前一天晚上对他的请求使他显得尴尬异常。钱在这
些人中的谁的手里呢?肯定是卡根和迈克斯,他俩神态平静,目光流露出对午餐的企盼,
无庸置疑,他们早已制定好了离开秃头旅馆的计划。
    这时,马吉先生看到从楼梯上又走下来另一个他庶几忘却的人——塞德斯·伯尔顿
教授,他曾在配楼入口处与另一个人神秘他说过话。教授的前额上有一块醒目的碰伤,
两片凸透眼镜也不翼而飞,在午间光线的衬托下,他的灰色眼眸透出无精打采的神色。
    “出了个不幸的事故,”教授解释说,“太倒霉了,眼镜也摔碎了。没眼镜我简直
就是个瞎子。”
    “怎么回事,博士?”卡根先生问。
    “我不经意地撞到一扇门上,”伯尔顿教授答道,“实在献丑,不过我这人总是这
样,一不留神就往门上撞。”
    “你和迈克斯先生可谓同病相怜了,”马吉说,“我想你们俩的撞伤都是出于同一
原因吧?”
    “不必担心,博士,”布兰德先生安慰他说,“我们会留神那些想把你和金发女郎
联系到一起的记者的,不会让他们接近你。”
    教授呆滞的目光落在服饰用品商身上,他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冷笑。
    “我知道,布兰德先生,”他说,“我的安全是你最大的愿望。”
    秃头山隐士宣布午饭做好,马吉先生和其他人相继在餐桌旁落座。他仍没有停止思
索。塞德斯·伯尔顿教授的眼镜被打碎,此必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有关联,而关联又在
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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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3:28: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公子哥海顿
    下午三点钟已过。暮色已爬上秃头山,旅馆那空荡荡办公室里的阴影渐渐拉长。马
吉先生坐在摇曳不定的红色壁火前陷入沉思。午饭后时时光慢悠悠地逝去,那个贵重的
包裹在秃头旅馆冬季房客中的哪一位的手中,他依旧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气馁而忿
懑,不知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同时又焦灼不安地希冀行动,然而劲儿往何处使却又没有
丝毫的念头。
    他听到楼梯平台上有裙裾的窸窣声,于是抬起头。那宽大的楼梯设计的就像个展示
橱窗,似乎是专为秃头旅馆消夏的人们炫耀华美服装而用的,此时那个颀长漂亮、昨晚
将他的计划打乱的女子从楼梯上款款走了下来。在旅馆里层出不穷的事件中,她至今在
马吉先生的眼里不过是个影子而已,更像是幻觉而不是真实中的人物。但这时他第一次
把她看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留意到她橄榄色脸颊上的红晕,黑眼眸中如火的激情,
并意识到她对那金钱包裹的兴趣在一连串的事件中或许并非仅是个奇特的念头而已。
    她朝马吉善意地一笑,坐在他递给她的椅子上。她穿一双纤巧的拖鞋,在旅馆办公
室亮洁的地板上走过来时,发出轻轻的得得声。比利·马吉再度生出一种感觉,即她来
自一个豪华温暖的家室,在那个家屋里,诸如阿诺德·班奈特式的小说家和后期印象画
派是经常的谈资。
    “马吉先生,”她说,“昨天我坦率地告诉了你我来秃头旅馆的原因。你非常好,
答应尽可能帮助我。我想现在到了你可以帮我一把的时候了。”
    “噢?”马吉应道。他心往下一沉,麻烦又来了。
    “我得承认今天早上我做了一番侦察,”她接着说,“也许这样做不雅观,不过根
据目前的状况,几乎所有的行为都是有情可原的,你说是不是?我在楼上的过道上看到
了一件事——马吉先生,我知道二十万美元在谁手里!”
    “你知道?”马吉大声说,他顿觉心悸加速。终于有了眉目!可他马上话锋一转:
“恐怕我要央求你不要告诉我那是谁。”他口吻凄楚地说。
    女子诧异地看着他。马吉的生活圈子中这样的女子很多,她们纤弱、敏感,淑女味
儿极浓。不错,她矜持孤傲,像是高山之上白雪封顶的巅峰,但每逢遇到这样的女性巅
峰,比利·马吉总是要意志坚定地紧握他的铁头登山杖,自己去攀登。他对待高不可攀
的海伦·福克纳便是如此。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措词。然而这个女子至少对他没有疑
心,她将他视为堂堂君子,乐于信任他。他是否该转移他的效忠?不,他现在已不可能
如此了。
    “你让我不要告诉你?”女子慢慢将他的话重复出来。
    “你听我解释,”比利·马吉说,“我想让你明白——让你放心,只要可能,我愿
很高兴地帮助你。但事实却是,你来之前,我曾答应把你所说的那个包裹交给另一个女
人。我不能对她出尔反尔。”
    “是这样,”她声调冷淡地说。
    “很抱歉,”马吉接着说,“不过说实话,我似乎谁的忙也帮不上。你刚才要对我
说的话,我本应是极想听的,但既然我不能利用你告诉我的情况帮你,你便可清楚地看
出我不能听你讲。对不起。”
    “我也该说声抱歉,”女子说,“很感谢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我只得——自己
行动了。”她愉快地一笑。
    “恐怕你只好那样做了。”比利·马吉说。
    另一个女子的苗条身影出现在楼梯上。她大大的眼睛充满渴望,脸色苍白。她在红
通通的火光的映照下朝他们走来。马吉先生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即使对自己的效忠稍
有迟疑也是不应该的。因为他无疑地爱她,需要她。白雪封顶的巅峰固然令人心扉激荡,
但流淌在山谷间的汩汩小溪则更是喜人的伴侣。
    “这里很乏味,是不是?”诺顿小姐问桑希尔。在那个高个女人面前,她显得矮小
和孩子气。“你看过司令的照片吗,桑希尔小姐?看照片是我们的消遣之一。”
    “我没有看它们的兴致,谢谢,”米拉·桑希尔说着朝楼梯走去。“他是我父亲的
一位好朋友。”她的身影登上楼梯,便消失了。
    诺顿小姐从壁炉前走开,马吉先生起身紧跟了上去。他贴近她身后,盯着她在昏暗
中熠熠闪光的金发。
    “我一直在想,”他轻松地说,“我在你眼里肯定是个十足的小丑,像一只瓶子里
嗡嗡叫的蜜蜂,撞来撞去四处碰壁。听我说——谁也没有离开旅馆,只要他们都在就有
希望。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证明我对你是多么的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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