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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随魂梦飞

上锁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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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54:13 | 显示全部楼层
11

    看起来这会是个炎热的一天。马丁·贝克从衣橱里拿出一件轻便的外套,是浅蓝色
的,那是他一个月前才买的,只穿过一次。他穿上裤子后,发现在右边膝盖附近有一大
块粘粘的巧克力渍,这让他想到自己是如何在那种偶然的情况下,和库尔保的两个小孩
聊起天来,而他们又是如何沉醉于一个充满了糖果的巧克力球的派对中。
    马丁·贝克又把裤子脱了下来,拿到厨房里。然后把毛巾的一角浸到热水中,接着
他用沾湿的毛巾在那块污渍上擦着,那块污渍马上就散开了;不过他还没放弃,他咬紧
牙关,继续和那块东西奋斗。而同时他想到,也只有在这类的情境下,他才会想起英嘉
——这也清楚地说明了他们以前的关系。一只裤管已经湿透了,那块污渍也似乎终于干
净了些。他把裤子上的皱褶拉了拉,然后把它挂在椅背上,拿到从开着的窗户那儿射进
来的阳光下。
    现在是八点,不过他已经醒来好几个钟头了。前一个晚上他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早
早就上床睡觉去;而这一夜他睡得异常地安稳,连梦都没有做。真的,虽然这是他过了
这么久之后第一天上班,但是不会令人特别兴奋,即使如此,也让他筋疲力尽了。
    马丁·贝克打开冰箱门,看了一下牛奶盒、奶油棒和一瓶兰姆罗莎——这提醒他今
晚回家之前要去采购一番,买些啤酒和优格。或者他早上不应该再吃优格了,那真的不
是很好吃,可是这样的话,他就必须再找些别的东西当早餐。医生告诉他,他必须把出
院后掉下来的体重补回来,最好再多几磅。
    卧室的电话响了,马丁·贝克关上冰箱,走进卧室拿起电话,是老人之家的碧尔姬
修女。
    “贝克女士的情况变坏了。”她说。“今天早上她发高烧到了华氏一百零一度。我
想你应该想要知道,组长。”
    “是的,当然。她现在清醒了吗?”
    “是的,五分钟之前醒来的。不过她很虚弱。”
    “我马上就过去。”马丁·贝克说。
    “我们必须把她移到一个可以就近观察的房间去,”碧尔姬修女说,“不过你先到
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马丁·贝克的母亲已经八十二岁了,她最近两年都住在老人之家的病房里。她的病
拖了很久,刚开始只是轻微的头昏,日子久了之后,变得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频繁,
最后她变成半身不遂。去年一年里,她只能坐在轮椅上,到了四月底她就无法下床了。
    马丁·贝克在自己慢慢复原的那段时间常常去探望她。但是眼见岁月和疾病逐渐令
她的意识模糊,健康状态也越来越差,他的心也跟着痛了。后来的几次,她都把他当作
是她的丈夫,而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二十二年了。
    看到她孤独地呆在病房里,过着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生活,同样让他感到心痛。回想
起她拼字开始有问题的时候,她还会出门,有时甚至会到城里,可能是逛逛商店、找找
邻居或是打电话给几个仅存的朋友。她还时常到布格莫森去看英嘉和罗浮,或是去找她
那个独自住在斯达格桑德的孙女英格里德。当然,即使是生病之前,她在老人之家也时
常是很无聊、很孤独的,可是只要她的状况尚可,还可以走动,她偶尔还有机会看到这
些年高体迈的老人之外的事物。她还是会看报纸、电视,听收音机——偶尔去听场音乐
会或看场电影,她仍旧和周遭的世界有所接触,也能够从其中得到一些乐趣。可是一旦
她被迫被隔离起来,她的心很快就崩溃了。
    马丁·贝克眼看着她变得迟钝,对病房之外的生活失去兴趣,一直到最后完全停止
与现实接触。一定是她的心里有一股抗拒的力量,他假设着,那股力量将她的意识推回
到过去,没有东西可以刺激她,让她回到现实来。
    当他知道她是如何度日之后(即使她还可以坐在轮椅上),他感到非常震惊,虽然
她看来很高兴见到他,也很期待他的来访。每天早晨都有人帮她梳洗、穿衣服,把她放
到轮椅上,然后让她吃早餐,之后她就独自坐在房间里面。因为听力也衰退,所以她不
能再听收音机了;读书、看报也变得很吃力,她的手连针线都拿不稳。到了中午有人拿
午餐给她,然后到了三点,看护要下班,所以就会帮她脱衣服,把她放回床上;再晚一
点,有人会送点心过来,但她通常没有食欲,拒绝吃任何东西。有一次她告诉他,看护
都指责她不吃饭。可是这没什么,至少这还表示有人会来和她说说话。
    马丁·贝克知道老人之家人员短缺的情形很严重,不只是护士和看护缺人;他还知
道这类人员其实都非常和善,也很体贴那些老家伙——除了抱怨那一丁点的薪水和长得
不合理的工作时间外——他们都尽力在照顾他们。他常常想,实在不该再让她忍受这种
状况了,也许可以让她住到私人看护的家里,在那儿她可以得到更多的照顾。可是念头
一转,他马上就知道她在这儿受到的照顾是别的地方比不上的,他所能做的是尽量抽空
来看她。在他努力想要知道他母亲的情况有什么改善的可能性时,他才发现,原来有这
么多老人的情况更加悲惨。
    一个人如果又老又穷,而且无法照顾自己,那表示你以往那些活跃的日子已离你远
去,你的自信和自尊一下子全都没了,最后注定要和其他的老人一起在社会福利之家中
老死,一同享受孤独,等待死亡。
    现在他们甚至不称它为“福利之家”或“老人之家”,他们叫它是“看护中心”或
“看护旅舍”,以掩饰他们是在非自愿的情形下,被所谓的福利局强押到这儿的。而福
利局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希望知道有他们的存在。这是种残酷的惩罚,而他们的罪行只不
过是太老了。在社会这个大机器中,只要你磨损了,不能用了,他们就会马上把你丢到
垃圾桶里。
    马丁·贝克知道,虽然现在的情况是如此,但是她的母亲已经比许多人幸福多了。
她以前就有积蓄,不乱花钱,以免年纪大了之后成为别人的负担。虽然通货膨胀很严重,
使她的钱贬值,但她还有医疗照顾,有营养的食物;在那间她不愿和别人共享、又大又
清爽的病房里,还有一大堆她珍藏的物品围绕着她。这是她利用以前的积蓄所能做到的
极限了。
    他的长裤渐渐地干了,那块污渍也几乎看不出来。他穿上裤子,打电话叫了一辆计
程车。
    老人之家周遭的花园很辽阔,维护得也很好,里面有高大、茂盛的树木,有深幽的
小径婉蜒于凉亭、花台和草坪之间。他的母亲在生病之前,最喜欢在这里散步,靠在他
的肩上。
    马丁·贝克直接走到办公室,可是碧尔姬修女不在,也没有别人在。到了走廊,他
遇到一个女侍。她端着盘子,上面还有一个热水瓶。他问她是否知道碧尔姬修女在哪儿。
她用一种芬兰腔,好像在唱歌似的语调告诉他:碧尔姬修女正和一个病人在一起。他再
问她贝克女士的房门在哪儿,她点了点头,示意在走廊前方,然后她就走了。
    马丁·贝克向房间里探了探头。那个房间比她母亲以前住的小,看起来也更像是病
房,里面除了一束他前两天带来的红色郁金香之外,全都是白色的。他的母亲躺在床上,
双眼望着天花板。每次他看到她,都会觉得那双眼睛变大了些。她的手正抓着床单,他
站到床边,握着那双骨瘦如柴的手,然后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脸。
    “你怎么赶来了?”她气若游丝地说。
    “不要浪费体力说话,妈。”马丁·贝克说。
    他放下她的手,坐下来看着那张疲倦、却镶着一双热切眼眸的脸庞。
    “你还好吧,妈?”他问道。
    她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眨了一两下眼睛。而她似乎连撑开眼皮也必须费
尽力气。
    “我很冷。”她最后说道。
    马丁·贝克看了一下房间,在床脚旁边的椅子上有一条毯子。他拿起毯子,盖在她
身上。
    “谢谢你,亲爱的。”她轻声地说。
    然后他又静静地坐着,看着她。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瘦小、冰凉的手。
    她呼吸的时候喉咙发出混浊的声音。渐渐地,她的呼吸平息了下来,然后她闭上眼
睛。他仍然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一只黑鸟在窗外高声叫着,四周只有这个声音。
    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之后,他轻轻地放下她的手,站起来,轻抚着她
的脸颊,低头看着她。他刚要离开,眼睛还看着她的时候,她张开了眼睛望望他。
    “把你的羊毛帽子戴上,”她轻声地说,“外面很冷。”
    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马丁·贝克弯下身去,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然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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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54:42 | 显示全部楼层
12

    肯尼思·卡斯穆是那天破门进到斯维瓦房里的巡逻警察之一,他今天要到地方法庭
作证。马丁·贝克在市政厅的走廊里见到他坐在那儿等候传讯,也知道他有时间,所以
就走过去,在他被叫进法庭前,问了他两个很重要的问题。
    之后,马丁·贝克走过两个街口,来到斯维瓦先前住的公寓。这段路并不长,不过
他在路上先去看了一下警察局两侧的两栋高楼。南边通往札瓦福特的地铁正在开挖,而
再往前也有人在施工、钻凿、铺设地基,那儿正在盖新的警察大楼,不久之后他的办公
室也会在里面。他很庆幸自己的办公室是在南区警察总部,而不是这里,索德塔费瓦根
的交通所制造的声音和这里挖地基时空压钻和卡车所发出的噪声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
大巫。
    一楼套房的前门已经装了回去,并且上了封条。马丁·贝克拆掉封条,然后走进去。
    面向街道的窗子关着,他闻到一股很淡、但是非常刺鼻的腐味,那是从墙壁和寥寥
可数的几件家具上传出来的。
    他走到窗户那儿,检视了一下。那是一扇形式很古老的窗户,是向外开的,环形的
绞链固定在窗子的外框上,窗子关上时还会自动扣上。上面共有两个绞链,可是靠下方
的扣环已经不见了,油漆也掉了。窗子外框,还有窗台靠下面的木头也被破坏,可能是
风和雨从隙缝钻进来造成的。
    马丁、贝克把窗帘放下来。深蓝色的,有点旧,颜色也褪了。他继续走到门口,看
了看房间。这就是那两个巡警所看到的,至少卡斯穆是这么说的。他走回窗子旁边,扯
了扯绳子,那面窗帘发出一阵轧轧声,卷了上去。然后他打开窗户,向外头看。
    右手边是那片嘈杂的工地,后面可看到刑事局的窗户夹杂在昆斯荷曼其他的建筑物
中;左边前面一点就是伯格斯街,向前延伸到消防队那儿就到尽头。
    有一小段路将伯格斯街和韩特卡街连接起来,马丁·贝克回想那就是他上次调查完
之后回去的路。他无法想起那条街的名字,或他是否曾经过那里。
    在窗户的正对面是库诺保公园,它就像斯德哥尔摩里其他的公园一样,是依附自然
的地形形成的。以前他在克里斯丁堡工作时,他常从这里抄捷径。他习惯从靠博汉姆街
这头角落的台阶进去,穿过公园,走到另一边那座陈旧的犹太纪念碑。有时候他还会休
息一下,点根烟,坐在山坡上那株菩提树下。
    他突然非常想要抽根烟,双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但马上就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带烟。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嚼口香糖,或用喉糖也可以,要不然就像电影中
的英雄一样咬牙签。
    他再走到厨房里。那里的窗户比卧室里的还要破,只是上面的裂痕被人用胶带给贴
了起来。
    房里的东西似乎都很破旧,不只是油漆和壁纸,就连家具也是一样。马丁·贝克不
禁有了一股莫名的感伤。他打开所有的抽屉和橱柜,里面没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些简
单的器皿而已。
    然后他走到那条狭窄的走廊,打开厕所的门。里面没有洗脸盆,也没有莲蓬头。接
着他检查了一下门,发现上面各式各样的锁相当符合报告中的描述,很可能当那扇门终
于被打开,或以警方的术语来说“被撬开”时,它们都全部锁着。
    这的确令人费解。门和两扇窗户都锁着,卡斯穆说他和克力斯辰森进到房子里的时
候,并没有看到武器;而且他也说那间屋子一直都有人在看守,不可能会有人进去拿走
任何东西。
    马丁·贝克又站回到门口,看着房间里面。在靠里面的墙边有一张床,旁边是一个
架子。架子上面有一盏罩着黄色皱纹布的台灯、一个裂掉的绿色玻璃烟灰缸、一大盒火
柴,还放着两本破旧的杂志和三本书。在右手边,靠墙放着一张椅子,上面铺着白绿相
间的条纹布,坐垫上还有小点。而靠远处的墙边则是一张棕色的桌子和一把木椅。在地
板上有一台电热器,黑色的电线婉蜒伸到墙上的插头附近,插头已经被拔了出来。原来
这里还有地毯,可是被送到实验室去分析了,除了一大堆污渍和灰尘外,他们还在上面
发现三块血迹,和斯维瓦的血型符合。
    紧邻着房间是一个衣橱,地板上有一件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法兰绒衬衫、三只脏
袜子和一个空的、磨损得很严重的帆布袋。衣架上吊着一件非常新的毛外套。靠墙的钩
子吊的则是一条法兰绒长裤,口袋里空空的,还有一件手织的绿色毛衣、一件长袖的灰
色背心。就这些东西。
    斯维瓦这个家伙有可能在别处被击中之后才跑回家里来,然后他将门锁上,链子扣
上,躺在地上死去。不过这——根据病理学家的说法,是绝对不正确的推论。这方面马
丁·贝克就是个门外汉了,不过他的经验告诉他说,她是对的。
    但是这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呢?如果房子里没有别人,而他又不可能自己下手,他
又怎么会被击中呢?
    马丁·贝克刚开始发现到这个案件的处理方式非常草率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这个神
秘事件只不过是因为某个人的粗心大意所造成的。可是现在,他开始确定这个房间里根
本没有任何武器,斯维瓦是独自把自己锁在房间的,而这也使得他的死亡变得完全无法
解释。
    马丁·贝克再一次细细地看过每一个地方,可是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解释这一切
的证据。最后他走了出去,希望其他的房客可以提供一些灵感。
    四十五分钟之后,他走到街上,仍旧没有什么进展。很显然这个六十五岁的仓库管
理员卡尔·爱德温·斯维瓦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他在那里已经住了三个月,可是竟然
只有少数几个房客知道他的存在。看过他进出的人也从未曾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没有
人和他说过话,也没有人看过他喝醉或听到他的房里传出纷杂的噪音。
    马丁·贝克仍旧站在大门外,抬头看着对街那片葱郁的公园。他有种走进去到那棵
菩提树下坐坐的念头,可是他打消了这个主意,走到山坡上的小径上。
    “欧罗夫·佐丁街”,他看着牌子上写的街名,并想起多年前他才发现欧罗夫·佐
丁是十八世纪时在昆斯荷曼一所学校里教书的老师。他在想那所学校是否就位于韩特卡
街上那所高中的现址上。
    在博汉姆街旁的山脚下有一间雪茄店,他走进去买了一包滤嘴烟。在往昆斯荷曼的
路上,他点了一根烟,觉得味道奇差。他想着卡尔·爱德温·斯维瓦,觉得有些郁闷,
有些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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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55:44 | 显示全部楼层
13

    从阿姆斯特丹飞亚兰达的班机在星期二中午降落的时候,有两个便衣警察在接机大
厅里等着飞机的事务长。上面命令他们行动要谨慎,除非必要,否则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最后那个事务长终于出现,他和一群空中小姐一同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决定继续在旁边
等待更好的时机。
    不过华纳·罗斯立刻就察觉到他们了。可能是由于稍早前所经历的事情,或是直觉
地知道他们就是警察,他马上感到他们一定是冲着他来的。他停了一下,和那些空姐说
了些话,然后就走出玻璃门来到接机大厅。
    华纳·罗斯踩着平稳的步伐走向那两个警察。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皮肤被太阳
晒得黑亮,并且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他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提着黑色。有宽皮带的
皮箱。他有一头金发和鬓角,还有杂乱的刘海。他的眉头因惊讶而微皱,他微微噘起下
唇,冷静、沉郁地望着他们。
    “噢,这算是什么欢迎的场面?”他问道。
    “奥森检察官想要和你谈谈。请你和我们到昆斯荷曼……”一个警员说。
    罗斯说:
    “他疯了不成?两个星期前我刚去过那儿,今天我也不会再有什么要补充的。”
    “是,是,”比较老的那个警员说,“你自己去跟他说这些,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而
已。”
    罗斯不耐烦地耸耸肩,然后走向出口。他们走到车子旁边时,他说:
    “那你们先载我回迈什塔,我要换件衣服,你知道地址。”
    然后他坐进后座,一脸不悦,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年轻的警员坐上驾驶座,声明他接收的命令是载他回去而已。不过他的同事说没关
系,并告诉他迈什塔的地址。
    罗斯领着他们回到他的住所,然后他们在门厅等着他。他出来的时候,换了一条浅
灰色的长裤,一件高领毛衣,还有绒皮外套。然后他们就开回斯德哥尔摩,到昆斯荷曼
的警察局去。在那里他们把他带到一间房间里面,而布多沙·奥森已经在等着他了。
    门一打开,布多沙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然后挥挥手叫那两个警员离开。他拉了张
椅子给华纳·罗斯,坐回书桌旁边,然后愉快地说:
    “啊,罗斯先生,没有想到我们那么快又见面了!”
    “我想你早该计划好了,”罗斯说。“这真的不是我的问题。我想知道这一次你要
用什么名义逮捕我。”
    “噢,不要这么严肃,罗斯先生。这样说吧,我只是想从你这儿要一点消息,至少
开个头嘛!”
    “我还是不觉得你有必要动用你的人把我找到这里来,可能我此刻正好有趟好班呢!
况且,我可不愿意赔上我的工作,就为了你一时兴起,坐在这儿胡言乱语。”
    “噢,不要这么紧张嘛!我知道你有两天的休息时间,罗斯先生,不是吗?所以我
们有很多时间,不会有什么事的。”布多沙和蔼地说。
    “你把我留在这儿不能超过六个小时。”华纳·罗斯瞥了一眼手表说。
    “十二个小时,罗斯先生,视情况需要还可以更久。”
    “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地方检察官先生,我有什么嫌疑?”华纳
·罗斯傲慢地说。
    布多沙拿出一包王子牌香烟递给罗斯。不过他不屑地摇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
包班森海驹牌香烟。他用一个镀金的登喜路牌打火机点着了烟,等着布多沙·奥森用火
柴点着他的烟。
    “我还没有说对你有任何怀疑,罗斯先生。”他一边将烟灰缸推向前,一边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谈谈上星期五的事。”
    “上星期五的事?什么事?”华纳·罗斯装傻说。
    “韩斯街上那家银行发生的事。很成功的计划,九万元是笔不错的收入;可是那个
不幸被枪杀的顾客算是个败笔了。”布多沙·奥森冷淡地说。
华纳·罗斯惊讶地瞪着他,然后他慢慢地摇着头。
    “看来你真是走投无路了。”他说。“你是说上星期五吗?”
    “没错。”布多沙说,“那段时间,当然,你是在国外的,罗斯先生。在飞,我应
该这么说。让我想想,上个星期五我们在哪儿?”
    布多沙·奥森向后靠着椅背,然后愉快地看着华纳·罗斯。
    “你上星期五在哪儿,奥森先生,我不知道;而我,我人在里斯本,你大可向航空
公司查询。我们是在当天下午两点四十五分降落的,迟到了十分钟;隔天星期六我搭早
上九点十分起飞的飞机到亚兰达,下午二点三十分到达。上星期五我在蒂凡里饭店吃的
晚饭,也睡在那儿,你也可以去查查看。”
    华纳·罗斯也向后靠着椅背,一脸胜利的神情看着布多沙。而布多沙则露出高兴的
表情。
    “非常完美!”他说。“一个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罗斯先生。”他倾身向前,
在烟灰缸里抢熄了烟,然后不怀好意地说:“而莫斯壮和莫伦确定没有在里斯本吧,是
吗?”
    “他们在里斯本做什么?算了,莫斯壮和莫伦要做什么根本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吗,罗斯先生?”
    “不关我的事,就像我以前告诉过你的。我根本就没有时间看瑞典的报纸,所以你
说的什么上星期五的事,或者什么银行抢劫案,我完全不知情。”
    “那我可以告诉你,罗斯先生,那发生在银行快关门的时候。一个装成女人的人先
拿了九万元现金,然后开枪射杀了一个银行的客人后,坐着一辆雷诺车逃离了现场。这
一枪让这次行动变成你最不愿发生的事,罗斯先生。”
    “我不明白,我是怎么被怀疑和这件事有牵连的?”罗斯激动地说。
    “罗斯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朋友莫斯壮和莫伦,是什么时候?”布多沙问他。
    “我上次告诉过你了,不是吗?我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而你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不知道,我对他们的了解全都是由你这儿得知的。自从他们被关进古姆拉之后,
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了。”
    布多沙望了华纳·罗斯一眼,然后在他面前的笔记簿上写了些东西,合上它,然后
站起来。
    “噢,这样,”他冷淡地说,“这应该不难查出来。”
    他走到窗边放下窗帘,遮住午后射进屋子里的阳光。
    华纳·罗斯等他坐下后说:
    “反正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如果有人被枪杀,那一定和莫斯壮和莫伦无关,他们才
不会那么蠢呢!”
    “他们可能没有开枪,可是也不能说他们和这件事完全无关……比方说,他们坐在
外面接应的车子里面,哦?”
    罗斯耸耸肩,然后望着地板,下巴埋到毛衣的领子里。
    “此外,也可能他们找了一个同伙,也许一个女同伙。”布多沙热切地继续说道:
“我们应该考虑这种可能性。是的,那可能是莫斯壮的未婚妻,他们是不是在干最后一
票的时候把她也拖了进来?”他弹了一下指头。“葛妮拉·伯格斯壮,是的!她被判了
一年半,所以我们知道到哪儿去找她。”他说。
    罗斯连头也懒得抬,只是瞄了他一眼。
    “她当然不可能逃脱出来,”布多沙有些惋惜地说,“可是还有一大堆女孩可以做
这件事,而显然这两位男士并不反对女士的加入,还是你有其他的看法,罗斯先生?”
    华纳·罗斯仍然只是耸了耸肩,伸直了腰。
    “唉,我能说什么呢?”他语调平淡地说,“无论如何这些都与我无关。”
    “是嘛,当然和你没有关系。”布多沙看着罗斯,若有所指地点头说,然后他将身
体向前倾,双手摊在书桌上。“所以你还是坚持过去六个月里从未见过,或得知莫斯壮
和莫伦的消息?”
    “是的。”华纳·罗斯说:“我以前就说过了,我和他们的所做所为完全无关。我
们从中学时期就认识了,这点我们从未否认过。从那时候起,我们偶尔会见见面,我也
从来没有隐瞒过这件事,但这不代表我们常常见面,或他们会让我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要做些什么。如果他们有什么出轨的行为,我一定会非常难过,可是对这些案子我真的
是一无所知。就像我以前说的,我很希望能帮助他们改邪归正,可是,真的,我已经很
久没见过他们了。”
    “你应该了解,罗斯先生,你现在所说的话很可能会被作为是呈堂证供,而且如果
我们发现你曾经见过这两个人,那么你的嫌疑就更重了。”
    “我不这么认为。”罗斯说。
    布多沙露出亲切的微笑:
    “噢,我想你一定非常清楚的!”他双手拍着桌面,并站起身来。“现在我还有别
的事要处理,”他说,“所以我们的谈话必须中断一下,待会儿再继续,如果你容许的
话,罗斯先生?”
    布多沙快步走出房间,关上门之前,他瞥了华纳·罗斯一眼。
    罗斯已经显得有些惊慌及难堪了,布多沙想着,兴冲冲地摩擦着双手,一路冲下走
廊去。
    布多沙关上门之后,罗斯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他从窗帘的隙缝间往外看,口中轻
快地吹着口哨,然后他看了一下他的劳力士表,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布多沙的位子,坐
下。他将电话拉过去,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在电话接通之前,他把抽屉一个个的打
开来翻一翻。
    另一头有个人接起电话,然后罗斯说:
    “喂,小鬼,是我。是这样的,我们晚上是否改到晚一点再见面?我必须和一个人
谈谈,大概要花几个小时。”
    罗斯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只写有“公物”的笔,然后将话筒换到另一边。
    “当然,”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吃饭,我快饿死了。”他仔细地看着那只笔,把
它丢回去,然后关上抽屉。“没有,我现在是在一间饭店的酒吧里面,不过这里的东西
不怎么样,所以我还是等见面之后再吃吧。七点可以吗?很好,那我七点去接你,那再
见啦!”
    罗斯放下话筒,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子口袋,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走动,吹着口哨。
    布多沙跑去找拉森。
    “我抓到罗斯的把柄了。”他说。
    “噢,他上星期五在哪儿?吉隆坡,还是新加坡?”
    “在里斯本。”布多沙兴奋地说。“他真是个会保护自己的混帐。还有谁会弄出这
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对银行抢劫案他一无所知,而且他有好几年
没见过莫斯壮和莫伦。他真像泥鳅一样滑溜,像只龙虾一样能钻,而且说谎就像在吃饭
一样简单。”
    “也可以说他是只到处旅行的动物。”拉森说。“那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布多沙坐到拉森面前。
    “我准备放他走,”他说,“然后找个人盯住他。你可不可以找个人跟踪他,一个
他不认识的人?”
    “你要跟踪到什么地方?檀香山?如果这样的话我倒是自愿去做。”
    “我是说真的。”布多沙说。
    拉森叹了口气。
    “我想我必须去安排一下。”他说。“从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布多沙说。“我会马上放他出去。他休假到星期四下午,而这段时间里,
只要掌握住他的行踪,他就会告诉我们莫斯壮和莫伦躲在哪儿。”
    “星期四下午,”拉森说,“那我们至少要两个人来轮班。”
    “而且他们跟踪的技术一定要是最棒的。”布多沙说。“绝不能让他察觉到,否则
就前功尽弃了。”
    “给我十五分钟,”拉森说,“找到人之后我再告诉你。”
    二十分钟后,华纳·罗斯在昆斯荷曼街钻进一辆计程车,而鲁尼·艾克刑警则坐在
一辆灰色的富豪车里。
    鲁尼·艾克已经五十多岁了,他身材臃肿,有着一头白发,戴着眼镜,还有胃溃疡
的毛病。他的医生告诫他要严格实行节食计划,因此在后来的四个小时内,他独自一个
人坐在谢拉小剧场的餐厅里,却没有点什么东西。而华纳·罗斯和那个红发女郎则坐在
阳台的玻璃桌边上,显然是毫无节制的,不论是甜的还是咸的都一并照收。
    接着,艾克躲在哈索比区的一丛矮树的后方,偷窥着红发女郎的酥胸。在这样一个
漫长、清凉的长夜里,她的胸部就像马拉伦湖的湖面一样不停地起起伏伏;而华纳·罗
斯则像个现代泰山似地伏在她的身上。
    当早晨的阳光从树梢透了下来,艾克仍维持相同的姿势,仍蹲在哈索比区的一个小
平房外的树丛中。在确定那两个刚洗完澡的人还在房里后,他花了半个钟头去清理头发
和衣服上的小树枝。
    又过了几个小时,艾克的心情放松了下来,而华纳·罗斯仍未出来。这是很容易理
解的——要让他离开那个红发女郎的怀抱去见莫斯壮和莫伦,一定得花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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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56:40 | 显示全部楼层
14

    如果有人将银行劫案的调查小组和那些抢匪放在一起比较,他会发现这两群人在许
多方面是旗鼓相当的。
    调查小组有许多可供运用的资源,但他们的对手却有许多资本和企图。
    如果以前有人能引导他们,莫斯壮和英伦应该会是好警察。因为这是个暧昧的行业,
而且他们体格非常壮硕,智商也不算太低。
    除了犯罪之外,他们从来没有从事过其他的事。而现在,他们一个三十二岁,一个
三十五岁,已经可以算是职业罪犯了。不过“抢匪”这个名称大概还是无法被大众所接
受,所以他们还是用了其他的名称——在他们的护照、驾照和其他的证明文件中他们都
自称是“工程师”或“黑手”。这是他们经过仔细筛选后挑出来的,因为这两种人满街
都是。所有有关他们的文件里都是用不同的名字,当然那些都是精巧的伪造文件,让人
在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出真伪。例如他们所持用的护照就已经经过许多试验,不管在瑞典
或是邻近的国家中都畅行无阻。
    如果你亲眼见到莫斯壮和莫伦,你也会觉得他们是值得信赖的人。他们给人们的印
象是亲切、直接,而且看起来很健谈,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四个月自由的生活让他们
有了些许改变:皮肤晒得更黑了,莫斯壮留了胡子,而英伦不仅胡子留长了,还长出鬓
角。
    他们不是到马荷岛或加纳利群岛旅游时晒黑的,而是到东非参加三个礼拜所谓的摄
影狩猎时晒黑的。那纯粹是休闲。之后他们为了工作也去了一些地方,一个人到意大利
去将装备买齐,另一个人去法兰克福找帮手。
    回到瑞典后他们干了几件前所未见的银行抢案,还抢了两家放高利贷的钱庄,而这
些钱庄也由于财务技术上的理由不敢报警。
    这些行动为他们赚进了可观的金钱,但他们花得也很凶,而且最近又需要有一笔庞
大的开销。
    你投资的越多,回收的也越快——这是他们从瑞典那些半调子的社会学家及资本家
身上学到的,没有人会认为莫斯壮和莫伦的胃口太大。
    莫斯壮和莫伦有一个想法,一个了无新意的想法,但也并不会因此而被人鄙视:他
们想要再大干一票,然后隐退。他们长久以来都是在为这个计划铺路。
    他们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所有财务上的问题均已解决,计划如期进行着;
不过他们还没有确定要在何时、何地,只知道最重要的事:怎么做。他们的目标就在眼
前。
    虽然莫斯壮和莫伦并不是最好的罪犯,但身手已算是不错的了。一流的罪犯绝不会
被捕,一流的罪犯绝不会去抢银行,他只是坐在一间办公室里按着按键,他从不冒任何
的险,也不会去亵读社会大众的信仰;相反地,他只从事合法的职业,夺取他人的财物。
    一流的罪犯可以从认可的事情中获得利益——从腐败的人心及整个社会上,然后还
装出一副要拯救世人的模样,只不过是用错误的方式罢了。
    他还会故意制造出乱象,弄得人心惶惶,然后再将每个人安排到他指定的位置上;
而他所制造的混乱,却比原有的还要严重。但无论如何,他们绝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可是莫斯壮和莫伦不是这样的人,他们拙劣的手法常让自己被逮到。不过他们现在
相信自己之所以被捕的理由是,他们做的案子都太小儿科了。
    “你知道我洗澡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莫斯壮说,他正从浴室出来,小心翼翼地将一条毛巾摊在面前的地板上。而他身上
还有两条,一条围在臀部,另一条披在肩膀上。莫斯壮有点洁癖,这是他今天洗的第四
次澡了。
    “当然,”莫伦说,“‘野鸡’嘛。”
    “你怎么猜到的?”
    莫伦坐在窗边,专注地看着斯德哥尔摩。他穿着短袖的圆领衫,手里拿着一具双眼
望远镜在向外望。
他们住的这个公寓是丹维克悬崖上最大的一栋,所以视野绝对不会太差。
    “工作和野鸡是不可兼得的。”莫伦说。“你已经得到教训了,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搞混过。”莫斯壮反驳,“现在连想一想都不行吗?”
    “当然可以,”莫伦大方地说,“你继续想吧!”
    他将望远镜瞄准一艘正驶往溪流饭店的白色轮船。
    “没错,那是诺史可号。”他说,“真想不到,它竟然还在跑。”
    “谁还在跑?”
    “你不会有兴趣的。你在想谁?”
    “想耐若比那些小妞。性感的尤物,不是吗?我以前就说过黑人一定很特别。”
    “黑人?”莫伦纠正他说。“黑妞吧,不可能是男的吧?”
    莫斯壮一丝不苟地擦干身上每一个地方。
    “随你怎么说,”他说。
    “不过黑妞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莫伦说,“你可能是太饥渴了,所以才会这样
想。”
    “才不是呢!”莫斯壮反驳说,“对了,你找的那个女人阴毛多不多?”
    “多啊,”莫伦说,“现在想想真是多,一大丛,而且好硬,乱糟糟、脏兮兮的。”
    “那她的奶头呢?”
    “黑的,”莫伦说,“还有点下垂。”
    “我记得我找的那一个说她是maltresse(情妇),还是mat-tress(床垫),我
说对了吗?”
    “她说她是waitress(女侍),你的英文实在有点糟。不过她以为你是火车司机。”
    “是啊,不过她反正是个妓女。你那个呢?”
    “打孔机操作员。”
    “喔。”
    莫斯壮拿起一个塑胶封袋,里面装着他的内衣裤和袜子。他打开袋子,开始穿衣服。
    “你会毁在女人的裤子底下。”莫伦说。“你要控制一下欲火,我告诉你。”
    “是啊,她们现在真的是贵得离谱。”
    “通货膨胀吧,”英伦说,“我们也要负部分的责任。”
    “这怎么可能?”莫斯壮问他。“我们已经歇手好几年了。”
    “我们花了许多不必要的钱。小偷通常也都是挥霍无度的。”
    “可是你不会。”
    “没错,我只是个例外,不过我还是花了不少钱在吃上面。”
    “你连和非洲的那些小姐出去都不愿意。就是你害得我们的旅行那么无聊,还好遇
到那两个免费的。”
    “不完全是钱的因素,”莫伦说,“而且这也不可能减轻肯尼亚的通货膨胀。依我
的看法,完全是大众的挥霍无度让钱贬值的。如果要说谁该为此而被关进古姆拉,那一
定是政府。”
    “嗯。”
    “还有那些企业大亨也是。我以前读过一篇说明通货膨胀发生原因的文章。”
    “喔?”
    “一九一八年十月,英国入侵大马士革的时候,大军攻进了国家银行并抢走了所有
的现金。那些士兵并不知道那到底有多少钱,只知道其中一个澳洲骑兵去撒尿时叫一个
小孩子帮他牵马,回来后给了那个小孩子五十万。”
    “马撒尿的时候需要拉着吗?”
    “东西的价格上升了百倍,只不过几个小时,一卷卫生纸就值两百块钱。”
    “澳洲真的有卫生纸吗?在那个时代?”
    莫伦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他觉得成天只跟莫斯壮说话似乎是在消磨他的智慧。
    “大马士革,”他沉闷地说,“在阿拉伯。精确地说,在叙利亚。”
    “懂了。”
    莫斯壮已整装完毕,正在镜子前整理自己。他嘟嘟囔囔地拨弄着胡须,掸掉运动上
衣上的灰尘,虽然一般人可能都看不见它。他将毛巾一条一条地在地上排好,然后走到
柜子旁边拿出他们的武器。他把它们依序排好,再拿出几块绒布和一罐清洁剂。
    英伦怀疑地看着这个小型的兵工厂。
    “你已经擦多少次了?这些都是刚出厂的,或至少都还算新的”。
    “我们的东西一定要好好保养,”莫斯壮说,“尤其是枪械更需要照顾。”
    他们手上的东西已经足够发动一次小规模的战争,或至少一个革命:两把自动步枪、
一把左轮、两挺冲锋枪,还有三把短的散弹枪。那两挺冲锋枪是瑞典步兵的制式配备,
其他的则都是国外来的。
    两把自动步枪都是大口径的,一把是九厘米的西班牙火鸟,还有一把是骆马九型;
左轮也是从西班牙来的,奥斯亚·肯迪士点四五口径。还有一把散弹枪,是马利札型的;
另外两把都是从欧陆某处得来的,一把比利时大陆超级豪华型,还有一把澳洲的佛拉克
型,它还有个浪漫的名字:“永远属于你的。”
    清完手枪之后,莫斯壮拿起比利时的来福枪。
    “将这把来福卖掉的人真该千刀万剐。”他说。
    “我想他应该不像我们那么需要它。”
    “什么?我不懂。”
    “反正就是用不到啦。”莫伦严肃地说。“也许他是偷来的。”他又转头去望着那
条河,“斯德哥尔摩真是个奇特的城市。”他这么觉得。
    “什么意思?”
    “你必须从远处去体会它的美,所以我们不用花太多时间到处跑。”
    “你怕有人在地铁偷袭你?”
    “不只这些,还有可能背上被人捅一刀,被人用斧头砍,或者被一匹发疯的警骑踢
死。我真是替这些人感到悲哀。”
    “人?什么人?”
    莫伦挥了挥手。
    “下面的那些人啊!你想想,他们工作得死去活来的,只为了攒足钱去装修车子和
度假小屋,让他们的孩子疯狂地玩乐;而他们的老婆到了六点之后如果呆在户外可能就
会被强暴;至于他们自己则连做晚祷都不敢去。”
    “做晚祷?”
    “只是举个例子罢了。你身上的钱如果超过十元就可能会被抢,而如果不到十元,
抢匪会因为不满意,一刀就捅进你肚子里。有一次我看到报道说,连警察都不敢独自行
动了,街上的警察越来越少,秩序也越来越难维持了……诸如此类的事,这是某个大人
物在司法部说的。对,最好是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然后永远不能再收看《突击队》了。”莫斯壮沮丧地说。
    “还有你和你的粗鄙。反正你在吉姆拉也不可能看到。”
    “偶尔我们还是会在电视上看到。”
    “不要提到监狱里那些可怕的人。”莫伦说。
    他站起来打开窗子,伸了伸手臂,将头向后仰,好像是直接和大众说话似的。
    “嗨,下面的人。”他喊叫道。“这就像林顿·强森从直升机上发表竞选演说一
样。”
    “谁?”莫斯壮说。
    门铃响了。他们用的暗号很复杂,所以他们专心地听着。
    “我猜是莫里森。”莫伦看着表说。“他总是很准时。”
    “我不相信这些杂碎。”莫斯壮说,“但这次我们别无选择。”他用杂志把机枪推
过去,“拿去,”他说。
    莫伦拿起枪。
    莫斯壮也拿起奥斯亚左轮枪跑到前门,他左手握着左轮,右手打开门锁。莫斯壮是
个左撇子。莫伦站在他后面六尺的地方。
    莫斯壮很快地把门拉开。
    门外的那个男人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
    “哈啰,”他紧张地望着那把左轮说。

    “嗨,”莫斯壮说。
    “进来,快进来。”莫伦说。“亲爱的莫里森,欢迎你来。”
    那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背着一个袋子,手上还拿着一包食物。他把东西都放下来之
后,眼光瞟向那一堆枪械。
    “你们准备搞革命吗?”他说。
    “我们一直都在做这种事,”莫伦说,“虽然现在的情势还不够成熟。你带小龙虾
了吗?”
    “现在是七月四号,你们叫我到哪儿去搞小龙虾啊?”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付你钱啊?”莫斯壮强硬地说。
    “很合理的疑问,”莫伦说,“我不懂,为什么你弄不到我们要你找的东西。”
    “总有些极限吧。”莫里森说。“我就从来没弄过东西来吗?拜托!房子、车子、
护照、车票……只不过是小龙虾罢了!就算国王也没办法在七月吃到小龙虾啊!”
    “可能是吧。”莫伦说。“或是你以为他们在哈普森做什么?所有那些没有人性的
政府官员可能正坐在那儿大啖小龙虾。帕尔米·杰尔,还有凯尔……那一类的人。不行,
我们不能接受这种借口。”
    “还有刮胡水,根本就没有那种牌子嘛。”莫里森急忙说。“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
跑遍了整个城里,可是已经好几年没有人用那种刮胡水了。”
    莫斯壮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至少其他的东西我都备齐了。”莫里森继续说道。“还有这是今天寄来的信。”
    他拿出一封没写地址的信来,把它交给莫伦。莫伦直接就把它放进裤袋里。
    莫里森和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他四十出头,身材略为短小,但精瘦;他的
胡子刮得很干净,有金黄色的短发。大部分的人,尤其是女士,会觉得他还不错。他的
穿着和举止都很现代化,但却不是很显眼。像他这样的人很普遍,所以很不容易记住,
也不会引人注目,这些特点对他而言有许多好处。他有一阵子没蹲监牢了,现在也没有
被通缉或受监视。
    他有三个职业,全都很赚钱:贩毒、卖色情书刊、拉皮条。
    身为售货员,他很有效率,精力旺盛而且很系统。
    他也应该庆幸有如此清晰的法律规范,使得任何形式的色情书刊都可以完全合法地
印制,而且还可以无限制地进口,然后再转卖出去……主要是卖到西班牙和意大利,因
为那儿的利润比较高。他还有一项收入,就是走私,主要是安非他命和其他禁药,不过
他也接受武器的订单。
    在圈内,大家都认为莫里森无所不能,还有谣传说他甚至曾经接受阿拉伯酋长的要
求,替他走私了两头大象,而代价是两个十四岁的芬兰处女和一抽屉的保险套;更夸张
的是,那两头大象还是白色的。但不幸的是,这个故事毫无真实性。
    “你带新的枪套来了吗?”莫斯壮问道。
    “当然有,就在装食物的袋子的最下面。我不知道旧的有什么不好?”
    “不能用了。”莫斯壮说。
    “实在不怎么样,”莫伦说,“你在哪儿买的啊?”
    “警用商品社买的,这些新的都是意大利来的。”
    “这还差不多。”莫斯壮说。
    “还要什么东西吗?”
    “嗯,这里都列好了。”
    莫里森很快地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地念出来:
    “一打内裤、十五双尼龙袜、六件网状内衣、一磅鱼子酱、四个唐老鸭面具、两盒
九厘米自动手枪子弹、六双塑胶手套、罐装亚潘赛拉起司、一罐鸡尾洋葱、棉衣、一个
观象仪……这是做什么用的啊?”
    “用来量星星的纬度的仪器。”莫伦说。“我想你可能要到旧货店找找看。”
    “我知道了,我尽量找找。”
    “很好。”莫斯壮说。
    “不要别的东西了?”
    莫伦摇摇头,可是莫斯壮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说:
    “还有,脚部喷雾剂。”
    “要什么特别的牌子吗?”
    “最贵的。”
    “知道了。不要小姐?”
    没有人回答他。莫里森把这阵沉默想成他们是在犹豫。
    “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你们喜欢的类型,你们两个像猫头鹰似的整天呆在这儿总是不
太好,找两个活泼的小姐可以促进新陈代谢。”
    “我的新陈代谢很正常。”莫伦说,“而且我要的女人一定要真材实料,我不要塑
胶的处女膜,谢啦!”
    “算了吧,外面有一大帮很骚的小妞,她们很愿意……”
    “我直截了当地跟你说吧,”莫伦说,“不要,就是不要。”
    而莫斯壮仍在迟疑。
    “倒是……”
    “啊?”
    “那个你所谓的助理,我相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做了个道歉的手势。
    莫里森说:
    “莫妮塔?她和你不配。她不够漂亮,那方面也不是特别行,只是普通的货色而已。
对女人,我的品味很简单,反正一句话,她也不过尔尔。”
    “好吧,你都这样说了。”莫斯壮失望地说。
    “而且她已经离开了,她有个偶尔碰面的姊姊。”
    “那就这样了。”莫伦说。“以后还会有时间的,而且日子快到……”
    “什么日子?”莫斯壮满脸狐疑地说。
    “我们可以比较有品味地去满足肉欲、还可以自己挑对象的日子啊!我现在宣布今
天的会议就此结束,休会到明天这个时候。”
    “好吧,”莫里森说。“那让我出去吧。”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最近叫什么名字?”
    “和平常一样,连纳·荷姆。”
    “只是为了万一有事,我们可以很快地联络到你。”
    “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我也还在等我的小龙虾。”
    莫里森耸了耸肩,然后出去了。
    “真是混帐。”莫斯壮说。
    “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欣赏我们这位‘诚实’的伙伴吗?”
    “他是个混帐。”莫斯壮不满地说。
    “莫里森是个卑鄙的家伙,”莫伦说,“我不欣赏他的作为。噢,不是,我当然不
是指他替我们做的事。不过卖给小孩子禁药,还卖色情书刊给不识字的天主教徒,这实
在不道德。”
    “我不信任他。”莫斯壮说。
    莫伦从口袋里拿出棕色的信封,然后仔细地看着那封信。
    “还有呢,朋友。”他说,“你说对了,这个家伙有利用价值,可是你不能信任他。
你看,他今天又把这封信打开来看过。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拆开的?我猜可能用蒸吧。要
不是罗斯粘了这根头发在上面,还真看不出来有人动过手脚。想想我们付了他多少钱?
真有点不值得,为什么他那么好奇?”
    “他只是个寄生虫,”莫斯壮说。“就这么简单。”
    “我想也是。”
    “从开始到现在,他吃我们几十万有了吧?”
    “大概十五万左右。当然也包括一些必要的花费像买武器、车子、旅费等等,而且
中间还要担一些风险。”
    “担个头哩,”莫斯壮说,“除了罗斯,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认识他。”
    “还有那个名字像艘船的女人。”
    “想想看他还想骗我。”莫斯壮不屑地说,“显然她根本不够格,可能她从昨天开
始就没洗澡。”
    “虽然客观上来讲是没有错,但是你这样说并不公平,”莫伦反驳说,“他告诉了
你货色到底怎么样。”
    “是吗?”
    “从你的卫生标准来说,你很可能会先替她消毒。”
    “我才不会。”
    莫伦从信封里抽出三张纸,然后把它们摊在面前的桌上。
    “有了!”他说。
    “哦?什么?”
    “我们等的就是这个,兄弟,快来看。”
    “我先去洗手。”莫斯壮说。
    然后他就进了浴室,几分钟之后他出来了,莫伦高兴地摩擦着双手。
    “什么?”莫斯壮说。
    “一切似乎都就绪了,这就是计划。太完美了,里面还有时间表,连最小的细节都
考虑到了。”
    “那豪瑟和霍夫呢?”
    “明天会来,你看这个。”
    莫斯壮看着信。莫伦突然大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
    “那些密码啊!像‘珍长出了胡子’,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种密码,还有它原来
的意思吗?”
    “谁知道。”
    “嗯,不知道就算了。”
    “里头提到二百五十万吗?”
    “没错。”
    “净赚?”
    “是的,所有的花费都扣掉了。”
    “也扣掉罗斯的百分之二十五?”
    “一点也没错,我们每个人可以分到整整一百万。”
    “那莫里森这个猪脑袋知道多少?”
    “不多——只知道时间表而已,当然。”
    “什么时候开始?”
    “星期五,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可是这里没有说是哪一个星期五。”
    “不过街道名称也在上面。”莫斯壮说。
    “别管莫里森了。”莫伦平静地说,“你看到底下写的字吗?”
    “看到了!”
    “你不会不记得那是什么意思吧,是吗?”
    “当然。”莫斯壮说。“我当然记得,那一定是和实际上的意思不一样。”
    “我也这么想。”莫伦说。“天啊,我真想吃小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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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58:02 | 显示全部楼层
15

    霍夫和豪瑟是两个德国的帮派分子,他们是莫斯壮和莫伦到法兰克福洽公时雇请的
人。他们两个人都有很好的介绍信,而这一切用信来交涉就可以完全搞定。不过莫斯壮
和莫伦非常谨慎,行事就如同他们的计划一样地仔细;而且他们的德国之行有部分的动
机是,想要看看他们即将共事的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他们是在六月初见面的,他们在马格诺里亚酒吧见到豪瑟,之后他又介绍霍夫给他
们认识。
    马格诺里亚酒吧位于法兰克福市郊,是一间幽暗的小店。橘色的灯光从隐蔽的装潢
后方渗出来,墙壁和整片地毯都是紫色的;几张粉红色的矮凳围着一些小圆塑胶桌,里
面有一个半圆形的酒吧。音乐非常轻柔,吧台内的女服务生头发都是金色的,胸部高耸,
穿着低胸的衣服,还有这里的酒很贵。
    进门后,莫斯壮和莫伦在惟一的一张空桌子那儿坐下。这里的顾客虽然不多,但是
已经快要挤满了;里面仅有的性感人物就是吧台后面那两个金发女郎了,所有的顾客都
是男的。
    其中一个女服务生走过来,身体向前倾。那两颗粉红色的乳头若隐若现,还飘来阵
阵夹杂着汗水和香水的味道,令人难以忍受。莫斯壮点了一杯“螺丝进洞”,莫伦则要
了一杯不加冰块的起瓦士。酒来了以后,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就在店里搜寻豪瑟。他们并
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只知道人们都说他是个难缠的客人。
    莫斯壮先看到他。他站在吧台的另一边,嘴角上叼着一支细长的雪茄,手里拿着一
杯威士忌。他穿着一件褐色的绒皮西装,长得很高,瘦瘦的,肩膀宽阔;他留着鬓角,
头发微秃;黑色的头发平顺地拢向后面。他冷漠地靠在吧台边,对女服务生说了些话。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走过去和他说话。他极像史恩·康纳莱。金发女郎以钦慕的眼光
注视着他,然后挑逗地呵呵笑;她把手掌弯成杯状放在雪茄下方,然后手指轻轻一弹就
把前面一截烟灰弹到手里。他装作没看到。过了一会儿他喝光了威士忌,马上又再叫了
一杯。他面无表情,严峻的眼光瞄着那个女郎身后的某个地方。他的眼睛其实根本没有
瞄过她;他只是站在那儿,就如同别人形容的那样——不动如山。就连莫伦也觉得很有
意思。他们在等他看向这个方向。
    一个瘦小而古板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不合身的灰色西装和白色尼龙衬衫,还打
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他坐在他们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脸很圆,而且红润,在无框的眼
镜后面是一双蓝色的大眼;微卷的头发是旁分的,而且剪得很短。
    莫斯壮和莫伦分别瞥了他一眼,然后就回头去观察吧台那个有詹姆士·庞德风格的
人。
    过了一会儿,在他们身旁坐下的那个人和他们低声说了些话,刚开始他们还不晓得
他是在和他们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才弄清楚,原来眼前这个温顺的人才是古斯
达夫·豪瑟,而不是吧台那边那个人。
    稍后他们离开了马格诺里亚酒吧。
    莫斯壮和莫伦愣愣地跟着豪瑟。他披上一件墨绿色的皮大衣,戴着一顶泰伦尼帽走
在前面,领着他们到霍夫的公寓。
    霍夫大约三十出头,是个开朗的人。他介绍了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两个小孩,还
有一只腊肠狗。稍晚,这四个男人一起出去吃晚餐,并谈论他们共同的嗜好。霍夫和豪
瑟在这行里已是经验老到,而且各自拥有几项特殊且有用的专长。此外在被判了四年刑
而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之后,他们正野心勃勃,蠢蠢欲动。
    和他们的新伙伴相处了三天之后,莫斯壮和莫伦回到住处继续为这一次的大买卖做
准备。那两个德国人保证他们会做好准备,到时候一定会出现。
    七月四号,星期二,一切都已就绪,星期三他们到达瑞典。
    豪瑟从卓格开车,再搭早上的渡轮到林罕,他们约定好他要在斯凯普布隆接霍夫;
而霍夫则搭欧罗桑公司的船在中午先到那儿。
    霍夫从未到过瑞典,也不知道瑞典警察的穿着是什么样子,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在
到这个国家的时候有些迷惑,行为有些诡异的原因。当他从阿布萨龙号的船梯上走下来
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旅客服务人员走向他,霍夫立即认为那个穿制服的男人是警察,
一定是风声走漏了,所以他们要来逮捕他。
    就在同时,他看到豪瑟坐在停于对街的轿车中,开着引擎等他。惊慌之下霍夫拿出
他的枪,指着那个惊讶的服务人员。那个人的未婚妻刚好在阿布萨龙号的自助餐部门做
事,他只是来找她而已。在所有的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之前,霍夫跳过停车位和人行道之
间的路障,穿过几部汽车,又跳过另外一边的路障。其间他还在两部大拖车之间滑倒,
枪也掉了,最后他钻进了豪瑟的车里。
    豪瑟看到霍夫向他冲过来,便很快地打开车门,而且在他跑到之前就已经让汽车开
始滑动;然后霍夫的脚在油门上猛踩,在所有的人都还来不及看见汽车的牌照号码之前,
他们就在转角附近消失了。他一直开着,直到确信没有人要拦住他,也没有人跟踪他为
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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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58:37 | 显示全部楼层
16

    众所周知,好运和恶运总是此消彼长,所以当一个人走了霉运,一定有另外一个人
在走好运;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莫里森自认为好运和恶运他都负担不起,所以他很少去碰运气。
    他所有的行动都有双重的保全计划,都是他独自设计的,除非是许多不同的恶运在
最不可能的组合下同时发生,而导致不可避免的灾难,否则他的计划应该能够保证行动
的成功。
    当然,职业上的挫折在所难免,但是大概都只是财务上的问题。然而,几个星期前,
卡拉比耶里的一个意大利中尉出乎意料地不买他们的帐,查封了他们一整车的色情书刊。
不过要从那里追到莫里森身上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几个月前他卷入了一个完全令人无法理解的事件中。然而这个事件并没
有任何的影响,而且他觉得类似的事情大概还要再过好几年后才会再发生。根据某种充
分的理由,他认为他被捕的机会,比他在三十二个足球赌注中猜中十三个的机会还要低。
    莫里森很少闲着,他这个星期三的节目排得满满的。他要先到中央车站拿别人委托
他运送的毒品,然后把它送到厄斯特马尔姆地下铁道的储存柜中;然后,他要把钥匙交
给某个人,以交换一个装着钱的信封;接下来他要从那个经常写给莫斯壮和莫伦的诡异
的信里找到线索。这让他很伤脑筋,因为尽管他努力地尝试,还是没有办法猜出寄信人
的意思。然后他会花点时间去买东西,买内衣裤之类的。他行程表的最后一项,也是每
天的例行公式——到丹维克悬崖上的公寓。
    那些毒品包括安非他命和一些混合的药,它们通通都放在一条面包和一块乳酪里面。
而面包和乳酪则连同许多其他不会特别引人注意的东西,一起放在一个购物袋中。
    他已经拿到了货,正站在中央车站外的行人穿越道上。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矮小、
不重要、又很体面、拿着购物袋的男人。
    有个老太太站在他旁边,而另一边有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女交警和其他的人走在一
起。在人行道上距离他五码的地方,两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警察双手背在后面站着。交
通状况一如往常——也就是说非常地拥挤——空气中充满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废气。
    最后绿灯亮了,大家就开始推挤,想要打败其他过马路的人。有个人不小心撞到那
位老太太,老太太很害怕地说:
    “我没有戴眼镜所以看不清楚;不过现在是绿灯,不是吗?”
    “是的,”莫里森亲切地说。“我帮你过马路,女士。”
    经验告诉他,在帮助别人的时候通常会得到一些好处。
    “真是谢谢你,”老太太说。“现在很少有人会想到我们这些老人了。”
    “我没什么事。”莫里森说。
    他轻轻地扶着她的手臂带她过马路。他们才走了三码的距离,另一个行人匆匆忙忙
地又撞到那个老人,所以她跌了一下。正当莫里森扶着她以免她跌倒的时候,他听到有
人喊叫道:
    “嘿,你!”
    他抬起头来,看见那个女交警指着他并且大呼小叫:
    “警察!警察!”
    老太太向四周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
    “抓住那个小偷!”那个交通警察大叫。
    莫里森皱了皱眉头,但是仍旧静静地站着。
    “什么?”那个女士说,“怎么了?”然后也跟着叫道:“小偷!小偷?”
    那两个警察冲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警察严肃地问道。
    因为他说话有一种纳尔奇语的哭调,所以很难发出干这行的人应该有的那种严厉、
尖锐的声调。
    “扒手!”那个女交警喊着,手指着他。“他想要偷老太太的手提包。”
    莫里森看着他的对手,心里有一个声音说:“闭上你的狗嘴,你这个该死的免崽
子。”
    他大声地说:
    “对不起,这一定有一些误会。”
    那个交通警察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年纪大约二十五岁。她想要设法将那张不怎么好
看的脸弄得漂亮些,所以在上面画了口红也扑了粉,不过适得其反。
    “我亲眼看见的。”她说。
    “什么?”那个老女人说。“小偷在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那两个巡逻警察同声说。
    莫里森仍然保持冷静。
    “这全都是误会。”他说。
    “这个绅士只是要帮我过马路。”老女人说。
    “假装要帮助你才对。”金发的女警说。“他们都是用这种方式。他拿了这个老女
人的……我是说老太太的袋子,所以她刚才差一点跌倒。”
    “你误会了,”莫里森说。“是另外一个人不小心撞到她。我只是扶住她,免得她
跌倒而受伤。”
    “你这一招已经没有用了。”那个交通警察顽固地说。
    那两个巡警互相交换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有权威性的那一个很明显比较有经验,也
比较积极,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采取了一个恰当的做法:
    “你最好跟我们来一趟。”他停了一下,“你们三个都要,嫌疑犯、证人和原告。”
    那个老太太似乎完全不知所措,那个交通警察的兴趣也立刻消失了。
    莫里森也变得非常畏怯。
    “这完全是误会,”他说,“当然,那些在街上游荡的抢匪常常做这种事,我不反
对跟你去一趟。”
    “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问。“我们要去哪里?”
    “到局里。”那个有权威性的警察说。
    “局里?”
    “警察局。”
    他们一群人在过往行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我可能看错了。”金发女郎犹豫地说。
    平常都是她记下别人的名字和车号,所以她不习惯被别人记下自己的名字。
    “没有关系,”莫里森温和地说。“你保持锐利的眼光是对的,尤其在这样的地
方。”
    警察们在铁路车站旁边刚好有一间办公室,平时他们可以在这儿喝喝咖啡;而有时
候也可以暂时作为拘留犯人的拘留所。
    那些程序很复杂,首先是记下证人以及那怀疑被抢的老太太的名字和住址。
    “我想我弄错了,”那个证人紧张地说,“而且我还有工作要做。”
    “我们得把这事弄清楚。”比较有经验的警察说。“搜他口袋,肯尼思。”
    那个纳尔奇男人开始搜莫里森的身,找到几件随身的物品。同时另一边的问话继续
着。
    “你的名字,先生?”
    “亚那·连纳·荷姆,”莫里森说,“大家都叫我连纳。”
    “你的住址?”
    “维克街六号。”
    “对,名字没错,”另一个巡逻警察说。“他的驾照上写着,所以应该没错。他名
字是亚那·连纳·荷姆,完全正确。”
    然后那个问话的人转向老太太。
    “你少了什么东西吗,女士?”
    “没有。
    “我快要受不了。”金发女郎尖声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跟这件事无关。”巡逻警察坦率地说。
    “哦,不要紧张。”莫里森说,然后他坐了下来。
    “你少了什么东西吗,女士?”
    “没有,你已经问过了。”
    “你身上带了多少钱,女士?”
    “我的钱包里有六百三十五元,然后还有提款卡和老人年金卡。”
    “那些东西还在吗?”
    “当然。”
    巡逻警察合起他的笔记本,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说:
    “这件事件大概就这样了,你们两个可以离开,荷姆留下。”
    莫里森把他的东西放进口袋里。那个购物袋就放在门边,一根黄瓜和六个大黄叶菜
茎凸了出来。
    “购物袋里面是什么?”警察问他。
    “一些食物。”
    “真的吗?你最好也检查一下,肯尼思。”
    那个纳尔奇男人开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门边那张他们下班后用来放帽子和
腰带的长凳上。莫里森什么也没说,他静静地看着他。
    “是的,”肯尼思说,“袋子里是吃的,就和荷姆先生说的一样。面包、奶油、乳
酪、大黄叶菜和咖啡……还有,是的,没错,和荷姆说的一样。”
    “噢,”他的同事说,“那么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可以把东西放回去了,肯尼思。”
    他考虑了一下,然后对莫里森说:
    “这样吧,荷姆先生,这是个不小心发生的事。可是你应该了解,我们警察有自己
的工作要做,我们很抱歉把你当成了罪犯,希望我们没有让你感到不便。”
    “绝对不会的,”莫里森说,“你当然也有你的责任。”
    “那么再见了,荷姆先生。”
    “再见,再见。”
    门打开来,另外一个警察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蓝灰色的工作服,前面还牵着一只
狼犬,他手里还有一瓶汽水。
    “受不了,外面真是热。”他说着,然后把帽子丢到长椅上,“坐下,杰克。”
    他松开领口的扣子,把瓶子拿到嘴边。然后他停了一下,再一次生气地说:
    “坐下,杰克!”
    那只狗坐下了,可是立刻又跳了起来,嗅着那个靠着墙壁的袋子,莫里森向门口走
去。
    “噢,再见,荷姆先生。”肯尼思说。
    “再见,再见。”莫里森说。
    这时那只狗的头完全埋进了袋子里面,莫里森左手打开门,右手去拿袋子,可是那
只狗开始狂吠。
    “等一会儿!”穿工作服的警察说。
    他的同事看着他,满脸疑惑。莫里森推开那只狗的头,然后拣起袋子。
    “不要动!”
    这位进来的警察说,他把瓶子放在长椅上。
    “什么?”莫里森问道。
    “这是缉毒犬。”
    那个警察说着,同时将手移向他腰间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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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6:59:11 | 显示全部楼层
17

    缉毒组的头头叫做韩利克·杰可布森。他做这个工作已经快十年了,而且常常是在
极端的压力之下工作,每个人都认为他应该得胃溃疡或神经紧张,或成为喋喋不休的人。
但是他这个单位只处理重大案件,而直到现在也没有几件真正让他烦恼的事。
    他正对着那一些切开而且中空的乳酪条沉思。他的面前还有一个装着东西的袋子和
一堆安非他命胶囊。他的一个助手也在那里切着大黄叶菜。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莫里森。他表面上看来很冷静,但是内心却正在翻腾。他的双重
保全计划竟然在最不可能和最白痴的情形下被攻破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发生一次
他还可以接受,但是类似的事在数个月之前就已经在他身上发生过了,这是第二次。这
个星期他应该会中十三张国家足球比赛的彩票。
    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例如,这个来路不明的购物袋不是他的;或那是一个陌生人
在中央车站交给他的,他要把它交给玛莉亚广场上的另外一个陌生人;他的确知道这笔
交易有些诡异,可是他没办法抵抗那个陌生人给他的一百块钱。
    杰可布森只是听着,没有打断他或做任何评论,但是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被说服的
样子。他说:
    “唉,荷姆,你会被关进拘留所,就像我说过的;而明天早晨大概就会被正式逮捕。
你可以打一个电话,不过这对调查并没有任何影响。”
    “你是说真的吗?”莫里森谦逊地说。
    “这要看你所谓‘真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就等着看,看他们会从你家里搜出什么
东西来。”
    莫里森非常清楚他们会从维克街上的套房发现什么,也不过就是几件家具和旧衣服,
所以他并不在意。他们问他哪一把钥匙才是开门锁用的,他表现得很高傲,而且没有打
算回答他。这样他在耶尔德特区阿姆菲德斯街上的另一个住处仍会非常安全,那些笨警
察和讨厌的四脚动物根本没法找到那儿。
    “会要罚款吗?”他谦逊地问。
    “不,不会的,老家伙,”杰可布森说。“我确定你会被关进监狱里去,所以你的
处境相当不利。对了,你要咖啡吗?”
    “谢谢,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要一杯茶。”
    莫里森正在做最坏的打算,他的处境比杰可布森猜的还要坏。事实上他在警察局里
留有指纹记录,电脑很快会挑出一张卡片,上面的名字不是“连纳·荷姆”,而是完全
不同的东西——一些会引出许多问题的东西,而这些问题他将很难找到适当的回答。他
们喝着茶和咖啡,而且吃了半块蛋糕。那个助手则神情专注,像是专业的外科医生一样,
严肃地用小刀将黄瓜切成薄片。
    “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他说。
    杰可布森慢慢地点着头,咬了一口蛋糕后说:
    “你不必担心,这没有任何影响。”
    莫里森心里已经做好打算。没错,他是完了,但是他绝对不是毫无机会。在他被宣
告失败之前,他必须采取行动——在查证单位把资料放到杰可布森桌上之前;在那之后
就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了,不论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都没有用。他放下纸杯,用一种
完全不同的音调说:
    “我认输了,我不会再玩把戏了。”
    “谢谢。”杰可布森平静地说。
    “我的名字不是荷姆。”
    “不是吗?”
    “不是,我是这么称呼我自己,但那不是我的真名。”
    “那你叫什么?”
    “菲利普·费思佛·莫里森(Filip Faithful Mauritzon)。”
    “这个名字不会让你觉得惭愧吗?”
    “这倒是真的。我被关过一两次,很久以前了。一旦你被判过刑,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应该也晓得。”
    “是啊!”
    “人们知道你被关过,然后那些条子就会来找……对不起,我是说警察。”
    “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杰可布森沉默了一会儿,莫里森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装出很急的样子。
    “我不是因为很严重的案子被捕的,真的。”他说。“只是收了一些赃物、持有枪
械等等。还有一次是闯空门,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改过自新了,是吗?”杰可布森说。“变成好人了?或
是你又多学到一些花样?”
    莫里森的答复是一抹微笑,杰可布森却毫无笑意。他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被关起来。”
    “可是你已经被关过了,而且再怎么说,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是吧?这城市里
到处是被关押过的人,我每天都会碰到他们。只不过是休息几个月嘛,又不会有什么伤
害。”
    莫里森知道他面对的不是简单的人物,他脑中不断地想着一些杂乱的事情。如果他
真的被捕,那些警察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出所有的事情,而且还可能碰巧发现另外一些事
情,那么就一点也不好玩了。另一方面,他在国外特定的几家银行里还有不少存款,如
果他能够从现在这个困境中逃脱,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城市,然后逃出这个国家,之后
一切就好解决了。无论如何,他正计划要从这行里退休,他想要结束色情书刊和毒品的
买卖,他也不想再继续做个供人差遣的小人物了——为莫斯壮和莫伦这类的人。他想要
做的是卖日常生活用品,将丹麦的奶油走私到意大利就有令人垂涎的利润可图,而且这
其实可以算是合法的,惟一的风险是可能会有黑手党介入,这种风险也不算小,要好好
想一想。无论如何,已经到了用出绝招的时刻了。莫里森说:
    “谁负责银行抢劫的案子?”
    “布多——”杰可布森拖着声音说。
    “布多沙·奥森。”莫里森立即说。
    “地方检查官,奥森。”杰可布森说。“你想要求情?”
    “我可能可以给他一些消息。”
    “你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吗?”
    “这是很机密的事,”莫里森说,“我想只要一个简短的电话就可以了。”
    杰可布森考虑了一下。他知道警察署长和他的助理曾经说过银行抢劫案非常重要,
惟一可能比这件案子还要严重的,是对美国大使丢鸡蛋。他把电话拉过去,直接拨给昆
斯荷曼的特别小组。是布多沙接的电话。
    “我是奥森。”
    “我是韩利克·杰可布森。我们逮到一个推销员,他说有事情要跟你说。”
    “有关银行抢劫案?”
    “看来是的。”
    “我马上就到。”
    他很快就到了。布多沙急切地走到房间里,开始一段简短的问话。
    “你想要谈些什么,莫里森先生?”布多沙问道。
    “你不会碰巧对莫斯壮和莫伦这两个家伙有兴趣吧?”
    “正好就是,”布多沙说,“没错。”他舔了舔嘴唇:“非常地感兴趣。你究竟知
道什么,莫里森先生?”
    “我知道莫斯壮和莫伦在哪里。”
    “现在?”
    “是的。”
    布多沙兴奋地搓着双手。然后他像是突然才想到地说:
    “我想你是想要讨价还价吧,莫里森先生?”
    “我比较喜欢到一个没有压力的地方讨论这些事情。”
    “嗯,”布多沙说,“我的办公室应该会比较没有压力吧?”
    “那当然,”莫里森说。“可是我想,地方检查官先生,你必须和这位先生讨论一
下吧?”
    杰可布森一直在听他们的谈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是的,”布多沙热心地说,“我们必须谈谈,杰可布森。我们能私下谈谈吗?”
    杰可布森顺从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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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18

    杰可布森是个实际的人,他冷静地看这件事。他对布多沙·奥森的了解其实不多,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从旁人的闲言闲语中知道不少有关他的事,这些就足够让他在战争
还没开始前就投降。
    他房间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两张椅子和一个档案柜——地上甚至没有地
毯。杰可布森静静地坐在他的书桌后面。
    布多沙头低低地走来走去,手交握在背后。
    “只有一个重要的技术性问题,”他说,“莫里森被逮捕了吗?”
    “还没有。”
    “太好了,”布多沙说,“太完美了,那我们根本不必讨论这些了。”
    “也许吧!”
    “如果你要的话,我们能够找警察总署……找署长和督察长?”
    杰可布森摇了摇头,他太了解那些在高位上的人了。
    “那这件事就了结了?”布多沙说。
    杰可布森没有回答。
    “你干得不错。你知道他是谁,你也可以再抓住他,只是等以后吧!”
    “是的,我会跟他说。”
    “好极了。”
    杰可布森走到莫里森面前,看了他一阵子,然后说:
    “嗯,莫里森,我想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你是从一个陌生人那儿拿到这个袋子的,
而且要把它交给另外一个陌生人——在这类的交易中常常有这种事发生。我们没有办法
证明你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所以没有理由逮捕你。”
    “我知道了。”莫里森说。
    “当然,我们会留下这些东西,我们假设你说的都是实话。”
    “你是要放我走吗?”
    “是的,只要你愿意接受布多……地方检查官奥森的问话。”
    布多沙一定是在门边偷听。门一下子就弹开了,然后他一头栽进来。
    “跟我走。”他说。
    “马上?”
    “我们可以到我的办公室谈。”布多沙说。
    “当然,”莫里森说。“这是我的荣幸。”
    “我向你保证。”布多沙说。“再见,杰可布森。”
    杰可布森没说什么,他视若无睹,他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
    十分钟后,莫里森无疑成为特别小组办公室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人。他找了一张最
舒服的椅子坐下,身旁全是一些著名的刑事警察。
    库尔保看着他的购物单说:
    “一打内裤和十五双短袜,大概是谁要用的?”
    “莫伦要两双,而其他的都是另一个家伙要的,我想。”
    “莫斯壮这个家伙吃内衣裤吗?”
    “我想不是,不过他换衣服后总是把旧的丢掉。他还喜欢一种特别的样式,法国的
牌子,只有在莫里斯才买得到。”
    “有那样的习惯,难怪他必须抢银行!”
    隆非常疑惑地说:
    “对了,什么是天体观测仪?”
    “有点旧式的六分仪,虽然有点不太一样。”甘瓦德·拉森回答他,然后他也提出
一个问题:“为什么两个男人需要四个唐老鸭面具?”
    “不要问我,他们已经有两个了,那些是我上个星期买的。”
    隆想了一下说:
“是的,‘六盒九’是什么?”
    “一种特别的避孕用具,”莫里森厌烦地说。“你把它们戴上去的时候,看起来就
有点像警棍,有深蓝色的制服和粉红色的大鼻子。”
    “不要再对这张纸伤脑筋了,”布多沙·奥森和蔼地说。“不需要莫里森先生帮我
们的忙,我们自己做得来。”
    “我们可以吗?”库尔保认真地问。
    “不只这样,让我们反过来给他们狠狠地一击。”布多沙说。
    他像是有了好主意似的拍着双手。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兵力:除了库尔保、隆和甘
瓦德·拉森之外,这个小组还有两个比较年轻的刑事警官,一个是使用催泪瓦斯的专家,
一个电脑处理员,还有一个无能的巡逻警察,名字是波·札区里森。每个人都觉得有没
有他都无所谓,所以他可以配合所有的特别小组,即使现在人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自从看过那部怪异的影片之后,警察署长和其他高层人员就没有再出现或有任何命
令了,这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现在我们预演一遍。”布多沙说。“六点整莫里森会按门铃。我们可以再听一遍
那个信号吗?”
    库尔保轻轻敲着桌子。
    莫里森点头。
    “没错。”他说。
    然后他再敲一次。
    “至少听起来没错。”
    先是一短声,然后一长声;停一下,再四短声;再停一下,再一长声;然后马上是
一短声。
    “我绝对学不会那种节奏的。”札区里森垂头丧气地说。
    “我们会试试看,然后让你做其他的工作。”布多沙说。
    “要做什么?”甘瓦德·拉森问。
    他是小组里惟一和札区里森合作过的人,他们合作得不是很好。
    “那我要做什么?”电脑员问道。
    “对了,事实上我从上星期一开始就在想这件事,”布多沙说。“谁叫你来的?”
    “我也不知道,是某个指挥官叫我来的。”
    “也许你可以做些事,”甘瓦德·拉森说。“例如告诉我押什么号码才会中彩金。”
    “那是不可能的,”专家抑郁地说。“我每个星期都试,已经试了一年了。”
    “让我们假设当时的情况。”布多沙说,“谁要去按门铃?”
    “库尔保。”甘瓦德·拉森说。
    “没错,很完美。莫斯壮开门,他以为是莫里森带着天体观测仪和内衣裤还有其他
的东西,不过他看到的是……”
    “我们。”隆严肃地说。
    “完全正确。”布多沙说。“他和莫伦会非常困惑,他们可能会编一些故事。想想
他们脸上的表情!”他在房间里踱步,自以为是地微笑着。“然后想象罗斯会如何地害
怕!把他们一网打尽。”有一阵子,布多沙被这些想法冲昏了头,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
理智,继续说道:“惟一的问题是莫斯壮和莫伦有武器。”
    甘瓦德·拉森不在意地耸耸肩。
    “这没有多大的关系。”库尔保说。
    如果真的开打,他和甘瓦德·拉森就可以好好地打一仗。不过莫斯壮和莫伦大概不
会有任何反抗,尤其当他们看见敌人的火力的时候。
    布多沙打断库尔保的幻想,他说:
    “我们不能忘记,他们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杀出一条生路。这也就是你要采取行动的
时候。”
    他指着催泪瓦斯专家说,专家点点头。
    “我们还会有一个人和一只狗在门外。”布多沙说。“狗可以攻击……”
    “这要怎么做?”甘瓦德·拉森说,“要让那只狗戴着防毒面具吗?”
    “好主意。”莫里森说。
    每个人都暧昧地注视着他。
    “所以,”布多沙说,“第一种可能性:莫斯壮和莫伦想试着反抗,但是在狗的攻
击和催泪瓦斯的作用下,他们被击败。”
    “两种方式同时并用?”库尔保怀疑地说。
    不过现在布多沙正说得兴起,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异议。
    “第二种可能性:莫斯壮和莫伦不会做任何反抗。警察带着手枪强行进入他们的房
子,并且包围他们。”
    “我不会带枪的。”库尔保说。
    他很有原则的,拒绝带手枪。
    这时候布多沙几乎陷入自己浪漫的想象中:
    “那两个罪犯被解除武器,而且被铐上手铐;接着我亲自进去跟他们说他们被逮捕
了,然后他们被押走。”他幻想着这些美好的景象。然后他继续编造说:“然后我们有
第三种有趣的可能性:莫斯壮和莫伦根本不开门,他们非常谨慎,仔细听着门铃的信号。
现在让我们考虑这种状况。如果他们没有回应,莫里森说他们的约定是他先走开,到附
近等候,准十二分钟后再回来,重复相同的信号。所以我们也一样,等十二分钟再按铃,
然后不是第一种情况就是第二种情况会发生。这个我们已经分析过了。”
    库尔保和拉森相互交换了会心的一瞥。
    “再来是第四个。”布多沙开始说。
    但是库尔保打断他说:
    “其他的也不过就是这两种情况中的一种。”
    “我必须考虑全盘的状况。第四种选择是莫斯壮和莫伦还是不开门,假使那样的话
你们就冲门,然后——”
    “然后把我们的枪预备好,包围那些罪犯。”拉森说完后叹了一口气。
    “完全正确,”布多沙说。“事情就是这样,然后我走进房间里拘捕他们。太完美
了!你们回想一下,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对吗?”
    有一阵子的沉默。然后札区里森喃喃地说:
    “第五种选择:那些歹徒打开门,然后用他们的轻机关枪对我们扫射,之后扬长而
去。”
    “白痴。”拉森说。“首先,莫斯壮和莫伦被捕过很多次,没有一次有人受伤。还
有,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在门外会有六个警察和一只狗,楼梯上还有十个人,有二十个
人会在街上,地方检查官也会在阁楼或他觉得适合他出现的地方。”
    札区里森看起来有些丧气,但是还是忍不住冒出最后一句话:
    “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无法确定任何事情。”
    “我也要去吗?”电脑员问道。
    “不用。”布多沙说。“我找不到什么事让你做。”
    “没有机器你就没有用了。”库尔保说。
    “也许我们可以用吊车帮他吊过去。”甘瓦德·拉森说。
    “你们都清楚公寓的配置和所有的入口和出口了,”布多沙总结说,“我们已经小
心地观察那栋房子三个小时了。一如预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莫斯壮和莫伦不可能知
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各位,我们准备好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只古董表,打开表盖,然后说:
    “我们三十二分钟后出发。”
    “他们不可能从窗户逃走吗?”札区里森提议说。
    “我看没问题。”甘瓦德·拉森说。“公寓四面都是高墙,你也知道的,而且那里
没有逃生梯。”
    “那是第六种可能。”札区里森说。
    布多沙现在转向莫里森,莫里森冷漠地看着他们争辩。
    “我想你不会介意跟我们一起去吧,莫里森先生?也许你想要见见你的朋友?”
    莫里森耸了耸肩,还有些发抖。
    “那么我想我们可以把你放在一个不错又安静的地方,直到整个事件解决。毕竟你
是个商人嘛,莫里森先生,而且你也应该了解,就某方面来说,我也是。如果我发现你
戏弄我们的话,我们谈判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了。”
    莫里森点点头。
    “好。”他说,“可是我真的知道他们在那里。”
    “我认为莫里森是个该死的叛徒。”甘瓦德·拉森并没有针对任何人说道。
    库尔保和隆再次研究公寓的平面图。这张图是根据莫里森的描述画的,而且很正确。
库尔保将纸折好,然后放进口袋里。
    “好吧,我们可以出发了。”他说。
    莫里森提高声音说:
    “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只想说,莫斯壮和莫伦比你们想的还要危险得多。他们一定
会试着反抗,然后杀出一条路,所以不要冒任何的危险。”
    甘瓦德·拉森冷峻地看着莫里森说:
    “你根本就是想要我们当场击毙你那两个朋友,这样你后半辈子就不必担心被他们
给杀了。”
    “我只是要警告你,”莫里森说。“没有必要攻击他们。”
    “算了吧,你这只该死的猪。”甘瓦德·森说。
    他极不愿和他瞧不起的人称兄道弟,而且对每个人都一样,不论是线民或国家警察
局的成员。
    “一切都已就绪,”布多沙掩藏不住心中的激动说:“行动开始了。我们出发吧!”
    丹维克悬崖上的房子全都如预期一般,莫里森所说的似乎都吻合,例如那个名字
“安德生”,就挂在门牌上。
    甘瓦德·拉森和隆分别站在门的两侧,紧靠着墙壁。两个人手里都有枪:甘瓦德·
拉森拿的是他自己的史密斯伟森点三八,隆则握着他平常用的七点六五公厘华塞。库尔
保站在他们中间,他身后的楼梯上站满了人:札区里森和拿着催泪瓦斯枪的男人,驯犬
师和狗,那两个新来的刑事警官,加上几个穿着制服的巡逻警察,他们拿着轻机关枪,
穿着防弹背心。布多沙·奥森则大概是在电梯里。
    一个到处都是枪的世界,库尔保想着。他的眼睛看着甘瓦德·拉森手上那只表的分
针,而他自己,当然,没有任何武器。
    还有三十四秒,甘瓦德·拉森的表很名贵,所以总是保持准确的时间。
    库尔保一点也不害怕,他当警察已经太久了,所以不怕莫斯壮和莫伦这样的人。另
一方面,他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应该也就是他们的武器、他
们内衣裤的补给和一大堆鹅肝酱和俄国鱼子酱吧。
    十六秒。
    他们其中一个人,大概是莫伦,显然是一个美食主义者——如果莫里森的话可以相
信的话。库尔保相当了解这种倾向,他自己就是一个爱吃好东西的人。
    八秒。
    如果莫伦和莫斯壮被铐上手铐带走,那些美味的小鱼会如何?也许他可以从莫伦那
儿便宜地买过来?或是会被当作赃物而没收?
    二秒。
    俄国鱼子酱,那种有金色盖子的,李那特·库尔保想着。
    一秒,
    零秒。
    他把右手食指放在门铃上:非常短的一声——长声——停——短声——短声——短
声——短声——停——长声——非常短的一声。
    每个人都在等。
    有的人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鞋咯吱作响。
    札区里森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的枪发出了声响,枪怎么会嘎嘎作响?
    嘎嘎枪。有趣的字,库尔保想。他的胃发出隆隆声,大概是想到俄国鱼子酱的关系,
这总是会让人联想起阿帕契犬。
    但是只有这些。在这两分钟里,里面的人没有对铃声做任何的反应。依照计划,他
们现在要再等十分钟,然后再按铃。
    库尔保举起右手,指示后面的人撤退。只有札区里森、那只狗、驯犬师,还有催泪
瓦斯专家在那儿。前面三者跑上楼梯,其余的则往下去。隆和甘瓦德·拉森留在原地不
动。
    库尔保非常清楚计划的细节,但是他也知道甘瓦德·拉森绝对不会照计划行事,所
以他悄悄地朝一边移动。
    甘瓦德·拉森也移到门前,打量着里面的情形。有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甘瓦德·拉森有一种把门撞开的冲动,库尔保想。真的,他几乎每次都会成功,但
是库尔保在原则上并不喜欢这种做法。所以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否定的表情。
    就如他预期的,甘瓦德·拉森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反而向后退,用右肩顶着墙壁。
    隆似乎也在打同样的主意。
    甘瓦德·拉森弯下腰,左肩朝前,预备好要冲门——一个活生生的破城槌,六呎三

又二分之一时,两百三十八磅重。
    到了这个地步,库尔保当然也义不容辞,一定要冲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能预见下一
刻会发生什么事。
    甘瓦德·拉森向前飞了出去,而这门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似的,以飞快的速度弹开。
    由于一点阻力都没有,甘瓦德·拉森直冲了出去,连刹车的机会都没有;他完全失
去平衡,而且全身都向前倾,就像个高速的起重机一样。他的头直接撞到房间另一头的
窗框,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则像一块巨大的泥块一样,遵守着万有引力定律;他翻了几转,
但是很不幸地转错了方向,他的背部朝向窗玻璃,混着一堆碎裂的玻璃向后跌出去。
    在最后一刻他才丢掉枪,用他的大手抓住突出的窗架,身体大部分都吊在五层楼高
的窗户外头——他不顾一切地用右手和右脚钩着,鲜血从他手上的伤口里涌出,他的裤
管也开始变成红色的。
    隆的动作不算很快,但是他的脚仍然在门再次伴随着铰链尖锐的声响关上前跨过了
门槛;整个门撞到了他的额头,他向后倒去,跌在地上,枪也掉了。
    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在和隆互撞之后——库尔保也冲进房子里面。他匆匆地环
顾一下房间,里面惟一有人的迹象的就是甘瓦德·拉森的一只手和他的右小腿。库尔保
跑向前,用两只手抓住那只腿。
    甘瓦德·拉森立即有坠楼身亡的危险。库尔保用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压住那只腿,再
用右手抓住他同事不断挥动的左臂;有几秒钟,重量的比例好像不对了,他们两人都有
跌出窗户去的危险,但是甘瓦德·拉森割伤的右手没有放松,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死撑。
最后库尔保终于把那个陷于困境的同事给拉了进来。虽然衣衫都割破了,全身也都是血,
但他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了。
    隆还没有失去意识,他爬过门槛,同时摸索着刚才跌倒时丢掉的枪。
    后来出现的是札区里森,狗也立刻跳了进来。札区里森看见旁边正在爬行的隆,他
的枪就在地上,而他额头上的血不断地滴在枪上。他也看见库尔保和甘瓦德·拉森血迹
斑斑地纠缠在窗边,没有任何动作。
    札区里森大叫:
    “不要动!警察!”
    然后他扣下扳机,一颗子弹射中天花板上的灯,白色玻璃球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然
后他转过来,向那只狗开了一枪。那只畜牲立刻坐了下去,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叫声。
札区里森的第三发子弹穿过浴室开着的门,贯穿热水管,一条长长的热水柱喷入房间里。
他又开了一枪,但是没有击发,他的枪机卡死了。
    驯犬师冲了进来,红着双眼。
    “这个混蛋杀了‘小子’!”
    他痛心地喊道,并掏出他的枪,他挥舞着它,想找个能够发泄的对象。
    那只狗的叫声更加凄厉了。
    一个巡逻警察穿着蓝绿色的防弹背心,还拿着一挺上膛的轻机关枪冲进门来;他绊
到隆,而且笨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他的武器飞过木条镶花的地板。那只狗明显受了不轻
的伤,它用牙齿咬住他的一条腿,巡逻警察开始大声求救。
    而现在库尔保和甘瓦德·拉森才刚爬回屋里。他们全身都是伤,而且筋疲力竭,但
是两个人清楚地知道两件事,A:公寓里没有别人,莫斯壮或莫伦都不在,更没有其他
的人;B:门没有上锁,甚至没有关好。
    从浴室喷出来的水柱沸腾地冒着蒸汽,它正好打在札区里森的脸上。
    穿着防弹背心的巡警爬向他的轻机关枪,那只狗仍不放弃地追随在他身后,喷着气,
牙齿深深地陷入他那只结实但受了伤的腿里。
    忽地,甘瓦德·拉森举起他满是鲜血的手,吼道:
    “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催泪瓦斯专家从那扇门外很快地投掷了两枚手榴弹进来,它们就掉
在隆和驯犬师之间的地板上,立刻炸了开来。
    某个人又开了最后一枪——到底是谁没有人确知,也许是驯犬师。那颗子弹擦过离
库尔保膝盖半寸的加热器,然后呼啸地穿进楼梯间,打中放催泪瓦斯的人的肩膀。
    库尔保试着大叫:“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但是他只发出沙哑的嘎嘎声。
    很快地,催泪瓦斯混合着蒸汽和手榴弹爆炸后的烟雾,充满了整个房间,没有人看
得见其他的人。里面六个男人和一只狗在呻吟、叫喊和咳嗽。
    外面,在楼梯上,催泪瓦斯专家坐在地上哀吟,他用右手压着左肩。
    布多沙·奥森愤怒地从楼上冲过来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那个充满了雾气的房间里传来阵阵哀号、狗挣扎的叫声、求救的呼叫,还有人大声
咒骂着。
    “停止所有的行动!”
    布多沙嘶哑地下了这个命令,因为他开始咳嗽、流泪。那一团雾气渐渐向他逼近,
使得他必须退到楼上,现在连门在哪儿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挺起腰杆说:
    “莫斯壮、莫伦,”他以一种极具权威的声音说着,而泪水不断地流到脸上。“丢
掉你们的枪,把双手举起来。你们被逮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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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19

    一九七二年七月六日,星期四早晨,特别小组的每个成员脸色都很苍白,却都很镇
定;总部里的气氛则非常凝重。经过昨天的事件之后,没有人笑得出来,尤其是甘瓦德
·拉森。也许在电影中有某一段滑稽画面是有人冲出窗外高挂在五层楼高的地方,但在
现实中这一点也不好笑,手和衣服被撕裂也不怎么有趣。
    的确,甘瓦德最在意的是他的衣服。他总是仔细地从衣橱中挑选合适的衣服,他的
衣橱也花掉他不少薪水。而现在,又一次地,他一些贵重的衣服成为执勤中的牺牲品。
    埃那·隆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库尔保也无法拿那种滑稽的状况开玩笑——虽然那真
的是很滑稽。当时那种紧张的情绪此刻仍旧非常清晰,那时他真的相信他和甘瓦德·拉
森在摔到地上变成肉饼之前只有五秒钟好活了。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库尔保不相信天
上有一个很庞大的警察总部,里面住着有翅膀的刑警。
    虽然在事前他们非常详细地分析过丹维克悬崖枪战的细节,不过他们撰写的报告却
含糊不清。那是库尔保写的。
    只是他们人员的折损就摆在眼前:三个人被送进医院,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
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催泪瓦斯专家只是受了皮肉伤。札区里森的脸被烧伤,医生说他受
到惊吓,似乎有些“精神不正常”,还发现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不过这
可能是因为他们对他的认识不多,所以高估了他的智力——要再低估似乎已经不太容易。
被狗咬到的巡逻警察希望能请几个星期的病假,肌肉裂伤和肌腱受伤是不容易治愈的。
    最严重的是那只狗,兽医院外科诊所的报告说,虽然他们已经将子弹取出,但还是
必须将它留下来观察,看看是否有感染的现象;不过“小子”很年轻也很强壮,他们认
为它的情况大致上令人满意。任何一个熟悉兽医院专用术语的人都知道,这种说法就代
表希望渺茫。
    埃那·隆的额头上有一大片绷带和两块瘀血,而上天还带给他红鼻子这个附加的礼
物。
    甘瓦德·拉森真的应该留在家里。右手和膝盖紧紧地缠着绷带,实在是不适宜再来
上班,何况他的头上也肿了一块。
    对库尔保而言,虽然头痛,情绪也不好(在他看来,是因为战场上不新鲜的空气所
致),但算是情况比较好的一个。主要由白兰地、阿斯匹林和他妻子温柔、仔细的关怀
所组成的特效药,发挥了正面——虽然很短暂——的功效。
    敌人的损失则不值得一提。他们甚至不在战场上。他们损失了几件物品、一卷卫生
纸、一盒装着线轴的纸盒、二罐越橘果酱和几件用过的内衣裤。连布多沙·奥森也无法
宣称这是一种胜利。而且这也不会对莫斯壮和莫伦造成任何不便,或妨碍他们未来的行
动。
    八点五十二分,布多沙·奥森像阵风似地走进门来。他已经参加了两个晨间会议,
一个在国家警察局,另一个是与诈欺组的人会谈。而现在他很实在、很真实地出现在这
儿。
    “早早早,”他愉快地大叫。“喂,兄弟们,你们都好吗?”
    这些兄弟变得比平常更像中年人,他们没有人回应。
    “罗斯昨天耍了一些聪明的手段。”奥森说,“但是我们也不必气馁,就看成是我
们损失了几个主教和小卒吧。”
    “我看比较像是没棋好下了。”
    库尔保说,他是西洋棋高手。
    “但是现在正是我们采取行动的时候。”布多沙叫道。“把莫里森抓来,给他一点
压力!一定是他在耍我们!他现在一定很害怕,男士们,很害怕!他知道莫斯壮和莫伦
现在要他见血,而此刻我们能采取的最佳行动就是放他走。他应该也知道。”
    隆、库尔保和甘瓦德·拉森红着眼注视着他们的头头,他们不愿意再次按照莫里森
的指示行动。
    布多沙很仔细地打量他们。他也一样双眼红肿。
    “我昨晚在想一件事,兄弟们,”他说,“你们认为如何?我们是不是该找些年纪
比较轻、比较有活力的警察来支援?我是说,像碰到昨天那种情况时!”
在简短的停了一下之后,他又说:
    “我们实在不应该让体力已经衰退、又身居要职的中年人像这样冲锋陷阵、开枪撞
门的。”
    甘瓦德·拉森长叹了一口气,头也更低了些,他的样子就像是背上被别人插了一把
刀进去。
    是的,库尔保在想,这的确没错。但是下一秒钟他觉得愤怒——中年的?体力衰退?
什么跟什么嘛!
    隆在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埃那?”布多沙和蔼地问他。
    “噢,那不是我们开的枪。”
    “是没错,”布多沙说,“是没错。好吧,我们现在必须重整旗鼓,带莫里森进
来!”
    莫里森在那个小笼子里关了一个晚上,他觉得比平常还要舒适。因为他有自己的澡
盆还有一条毛毯,警卫还会问他要不要喝水。
    莫里森对这些安排毫无怨言,而且警卫还说他睡得非常地香,不像前一晚他第一次
被捕的时候。他们告诉他莫斯壮和莫伦根本不在那里的时候,他似乎感到怀疑,但并不
惊讶。
    刑事局的调查显示他们刚离开那里。他们在那里找到许多那两个男人的指纹,还找
到莫里森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纹,在一个果酱瓶上。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布多沙·奥森问道。
    “知道,”甘瓦德·拉森说,“代表他和一罐越橘果酱有关。”
    “对了!”布多沙兴奋地说。“事实上我们掌握有对付他的证据,可以拿到法院里
去的证据,不过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表示莫里森说的是事实,而且他还可以告诉我们其他他知道的事情。”
    “是啊,特别是关于莫斯壮和莫伦的事。”
    “就是这样。好戏才刚刚开始,对吧?”
    莫里森再一次坐在他们当中,同样不起眼、矮小,一板一眼地坐在那儿。
    “嗯,我亲爱的莫里森先生,”布多沙友善地说。“事情并未如我们所预期的。”
    莫里森摇了摇头。
    “很奇怪,”他说,“我搞不懂,他们一定有第六感。”
    “第六感。”布多沙又开始幻想,“是的,有时候你必须相信它。现在如果罗
斯……”
    “那是谁?”
    “没有,莫里森先生,没有,我只是在对自己说话。只是还有一件事困扰着我。我
们私下的协议还没扯平,我已经帮了你一个大忙,莫里森先生,而我还在等,就像现在,
等一些补偿。”
    莫里森深思了一会儿。最后他说:
    “你是说我还是无法恢复自由?”
    “这个嘛,”布多沙说,“是,也不是。整体说来,贩毒是种严重的罪,我想,莫
里森先生,你至少会……”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数着他的手指。“好吧,我想我可以保
证八个月,或至少六个月。”
    莫里森平静地注视着他。
    “但是另一方面,”布多沙的语调变得比较有生气地继续说道:“我这一回已经答
应免除你的罪了,不是吗?那我得要求交换一些情报。”布多沙挺直他的背,双手在他
面前合十,然后残忍地说:“换句话说,如果你不立刻吐出你知道有关莫斯壮和莫伦的
一切,我们会把你当成共谋,我们在桌子上发现你的指纹。我们会把你送回给杰可布森,
还有,我们会让你在这里有一顿好打。”
    甘瓦德很感激地看着这个特别小组的头子,并且说:
    “啊,这对我来说将会是种享受……”然后他没有再说下去。
    莫里森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好吧,”他说,“我有一些情况可能对找到莫斯壮和莫伦有帮助……而且可能还
可以帮你们解决其他的案子。”
    布多沙·奥森的眼睛为之一亮。
    “很有趣,莫里森先生!这个小小的甜头是什么?”
    莫里森看着甘瓦德·拉森说:
    “它很简单,就连你的猫都可以解决它。”
    “我的猫。”
    “是啊,但是如果你又弄砸了可别怪我。”
    “我亲爱的莫里森先生,不要说这些刺耳的话!我们全都和你一样想抓到这两个家
伙,但是老天爷,你究竟知道他们些什么?”
    “他们下一个行动的计划,”莫里森低声地说,“时间表和整个细节。”
    地方检查官奥森的眼珠子几乎要跳了出来,他马上冲到莫里森的椅子旁边,像个疯
子似地叫道:
    “告诉我们,莫里森先生!把秘密说出来!你已经自由了!如果你要的话我们甚至
会派警察保护你。但是告诉我们,莫里森先生,请告诉我们一切!”
    特别小组的其他人也被他的好奇心传染,不安地站在凳子旁边。
    “好吧,”莫里森没有吊他们的胃口,他直接地说:“我只答应帮莫斯壮和莫伦做
某些事情,像买东西等等。他们并不急着到外面去,你知道吗?我只是每天到伯卡区的
一家雪茄店去拿莫伦的信件。”
    “哪一家雪茄店?”库尔保立刻问道。
    “哦,告诉你也无妨,虽然不会对你有任何帮助。我已经查过了,一个老妇人在看
店,而信每次都是由不同的老头子拿来的。”
    “哦?”布多沙说。“信?什么信?有多少封?”
    “全部只有三封。”莫里森说。
    “都是你拿给他们的?”
    “是的,可是我都会先打开来看看。”
    “莫伦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人们不会注意到我打开他们的信。我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处理方法,你知道
吗?化学的方法。”
    “当然。那些信里头写些什么?”
    布多沙根本站不住,他像是肥胖的短脚鸡在火热的烤架上乱跳一样地走来走去。
    “前两封信并没有什么。大概是说一个被称为‘H’的家伙,而这个‘H’要到一个
被称为‘Q’的地方,诸如此类的事情。只是很短的信,有点像是密码。我把信封再粘
回去,然后再交给莫伦。”
    ‘“那第三封呢?”
    “第三封是前天来的,也是最有趣的,的确。就是他们下一个行动的计划表,就如
同我刚才说的,详细的行动计划。”
    “你把信交给莫伦了?”
    “是的,三大张的纸,我当然要把它们交给莫伦。但是我先复印了一份,放在安全
的地方。”
    “哦,我亲爱的莫里森先生,”布多沙难掩兴奋地说,“你把它放在哪儿?你需要
多久才能拿到它?”
    “你自己就可以去拿,我不想去做这件事。”
    “什么时候?”
    “我告诉你它在哪里的时候。”
    “那到底在哪里?”
    “不要紧张,”莫里森说。“我说的绝对是真的,你不必担心。但是首先我有几个
要求。”
    “什么?”
    “第一,那封杰可布森寄来的信,你口袋里的那一封,上面要说我没有被怀疑贩毒,
而且先前的调查缺乏足够的证据等等。”
    “当然,马上照办,”布多沙把手伸进内袋说。
    “还有,我要另一份文件,上面有你的签名,说明有关我成为莫斯壮和莫伦的共谋
这件事,在调查之后我非常合作等等。”
    布多沙·奥森飞奔到他的打字员那儿,不到两分钟那份文件就准备好了。莫里森拿
着它们,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说:
    “好,它的复本在雪诺顿。”
    “饭店?”
    “是的,我把它寄到那里,还在办事员那儿,有信箱。”
    “用什么名字?”
    “会计师菲利普·布兰登保。”莫里森腼腆地说。
    他们都很惊讶地看着他,布多沙说:
    “哦,我亲爱的莫里森先生,我真钦佩你!真的钦佩!你愿不愿意到隔壁房间里坐
会儿?你可以喝杯咖啡,吃些丹麦蛋糕。”
    “我喝茶,谢谢。”莫里森说。
    “茶。”布多沙心不在焉地说。“埃那,你是不是可以帮莫里森先生倒杯茶,顺便
拿几块丹麦蛋糕……再……找一些伴来。”
    隆和莫里森走了出去。没一会儿隆又走回来。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库尔保说。
    “去拿信,”布多沙说:“动作要快!最简单的方法是你们其中一个人到那里,然
后说你是布兰登保,来拿邮件的。就是你吧,甘瓦德。”
    甘瓦德·拉森蓝色的双眼直视着他。
    “我?你休想。如果要我去做,我宁愿辞职。”
    “那就是你了,埃那。如果我们实话实说会让他们大惊小怪的。也许他们会拒绝交
出会计师的信件,那我们就丧失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没错,”隆说。“菲利普·布兰登保,一个会计师,在这里,刚才莫里森给了我
名片。他把一些名片藏在皮夹的秘密夹层,它们看起来很重要。”
    那张名片是用浅灰色的纸张印的,角落上还有银色的字母。
    “去吧,”布多沙不耐烦地说,“好好干!”
    隆走了出去。
    “有件事很奇怪,”库尔保说,“如果我十几年来都在同一家杂货店买东西,然后
有一天要去赊一品脱的牛奶,他们会拒绝。但是如果像莫里森这样的家伙走进城里最高
级的珠宝店,说他是梅力克士森德爵士,那他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可能会拿着两条钻戒
和十条珍珠项链。”
    “唉,事情就是这样,”甘瓦德·拉森说,“我们是活在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中……
非常单纯,非常简单。”
    布多沙·奥森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他对社会结构方面的问题没有什么兴趣。
    办事员看着他手上的那封信,然后看了看那张名片,最后才看着隆。
    “你真的是布兰登保会计师吗?”他满腹怀疑地问道。
    “当然,”隆紧张地说,“差不多是,其实我是他的助理。”
    “啊,”办事员说,“这样是吗?信在这里。请告诉会计师我们非常高兴有他这个
顾客。”
    每个认识布多沙·奥森的人大概都会觉得他病得非常严重,或至少失去理智了。他
这种飘飘欲仙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他内心里有种异常宁静的感觉,只不过没有
溢于言表,但是他的表现——或应该说他的表情和行为,却是无法掩饰的。要他坐着不
动超过三秒钟是非常困难的,他几乎是在房间里飘浮,仿佛那套皱了的蓝色西装里装的
不是一位地方检查官,而是一艘齐柏林飞船,而他丰满的身体里则充满了氦气。
    结果那个小小的惊喜变成一件艰辛的工作。一方面,那三张写给“会计师”的信令
人百思不解。库尔保、隆和甘瓦德·拉森一个小时前就拿到了这封信,然而到现在他们
还在钻研其中的奥秘。
    没有一件事是没有疑问的,特别小组桌上这张直接复印下来的信,的确是莫斯壮和
莫伦下一个银行抢劫行动的全盘计划。这不是普通的抢劫,而是一件完美的工程,一个
他们期待了几个星期的行动。而现在,突然地,他们几乎知道了一切!它会在星期五下
午两点四十五分发生。可能是七号的星期五,也就是明天,不然就是一个星期之后,也
就是七月十四号那个星期五。
    他们希望是下个星期,这样他们还有整整一个星期可以准备,充分地把一切可以想
象得到的情况都想好,但是即使莫斯壮和莫伦现在就做了,由这封信所提供的细节也足
以让警方打乱他们的计划,让他们束手就擒。
    其中一张纸上画着详细的银行平面图,每个细节都标示了出来,似乎还包括一切相
关的实际状况,指出哪些人应该站在哪个位置、车子停的地点和离城的路径。全部都详
细地写在里面。
    布多沙·奥森知道斯德哥尔摩所有的银行,只需瞧一眼那张平面图,他就能够说出
他们想抢的是哪一家银行:斯德哥尔摩市中心最大、最现代化的一家。
    这个计划虽然单纯但却非常精巧,所以只可能是一个人想出来的——华纳·罗斯,
这一点布多沙非常确信。
    他们的行动分成三个独立的部分。
    首先是玩分散注意力的游戏;其次是预防的手段,目标指向他们主要的敌人,也就
是警察;第三部分才是主要目的,抢夺。
    为了要贯彻他们的计划,莫斯壮和莫伦至少需要四种支援人手。其中两个人甚至直
接指名道姓:豪瑟和霍夫,从信中来看,他们在突击行动中的任务可能是把风;另外两
个——也可能超过两个人——可能负责分散注意力和预防两方面,他们被称为“企业
家”。
    分散注意力的动作是在两点四十分开始,在罗沙仑兹街上,城镇的南边,其中至少
包括两辆汽车和大量的炸药。
    这个游戏的目的是要尽量吸引警方的注意,最好让所有在市中心和南方市郊的巡逻
车都过去。到底要怎么做并没有详细说明,但是从这里似乎可以假设他们是要引爆加油
站或是一间房子,负责的人是“企业家A”。
    一分钟之后,根据正确的战术,预防的行动展开。这个部分非常具有巧思,同时也
非常鲁莽。城中会变成一片混乱,所有的出路和昆斯荷曼警察局预备的急备车辆都会被
困住。要如何做到这一点是很难想象的,但是如果市警局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定会
掉进这个陷阱里。这个方案则交由“企业家B”来执行。
    在两点四十五分,假定这两个主要的行动都根据计划成功地展开,无疑地,机动警
力大部分会陷入罗沙仑兹街上的混乱中,即市郊的南边;而预备的紧急人员会被困在昆
斯荷曼市警局大楼里。
    这时候,莫斯壮和莫伦,在身份来知的霍夫和豪瑟的协助下,会对银行进行突袭,
在没有警察干扰的情况下完成这部分工作。
    然后就是期待已久的工作,一个真正的大事业。
    他们会利用两辆交通工具逃逸,然后再分别换乘四辆车,每辆车都只有一个人开。
考虑到可能所有机动警力会被引诱到城南,而其余的警察会被牵制在昆斯荷曼,这四辆
汽车都会往北方撤退。
    就连他们的战利品多寡都完整地记在里面。总数约有两百五十万瑞典币。由最后这
一个细节可以知道行动是在十四号的星期五,因为和银行联系后的结果显示,那一天在
所有货币流通的情况下,这个数目很容易达到;而如果是明天,他们的收获至少会减少
一半。
    大部分的指示都是以简单的瑞典文,或至少很容易了解的文字写的。
    “‘吉思有长胡须’,”库尔保说,“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是第二次世
界大战中法国反纳粹游击队用的通讯密码。”他看见隆疑惑的眼神豁然开朗。“它意思
很简单:‘没有问题,兄弟们,我们干吧!”’
    “最后那一段也够明白的,”甘瓦德·拉森说。“‘弃船’,这是莫里森没有料到
的:命令他们立刻离开。也就是为什么房子里是空的的原因。大概罗斯已经开始怀疑莫
里森,所以叫他们换一个隐身之处。”
    “后面还接着一个字‘米兰’,”库尔保说,“那是什么意思?”
    “在米兰碰面,然后分赃,”布多沙立刻接口,“但是就目前情形看来,他们连银
行都走不出去——如果我们让他们先闯进去的话。游戏是我们在控制。”
    “的确,”库尔保说。“应该是这样的。”
    知道了这些,他们很容易制定对策:无论罗沙仑兹街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管它;至
于昆斯荷曼街上的急备车辆,只要确定歹徒采取预防行动的时候,它们不在那里就行了,
而且相反的,要把它们安置在银行附近的战略点上。
    “嗯,”布多沙像是在对自己说,“这显然是华纳·罗斯拟定的计划。但是我们怎
么证明呢?”
    “也许可以找打字员?”隆说。
    “这是用电子打字机打的,几乎不可能知道是哪一部打字机打出来的,而且他也不
可能发生印刷上的错误。所以我们要怎么把这个推到他身上?”
    “这种小事你当然可以解决的,”库尔保说。“你是地方检察官嘛!你的工作不就
是控告别人,把他们关起来吗?即使他们是无辜的。”
    “但是华纳·罗斯是有罪的。”布多沙说。
    “我们要怎么处理莫里森?”甘瓦德·拉森问。
    “当然是放他走。”布多沙心不在焉地说。“他已经被利用完,可以把他踢出去
了。”
    “是吗?我怀疑。”甘瓦德·拉森暧昧地说。
    “下个星期五,”布多沙开始做白日梦。“它正在等着我们!”
    “是啊,好好地想吧。”甘瓦德啦森粗哑地说。
    电话铃响,瓦林比发生银行抢劫。
    这件银行抢劫案根本不值得一提。一把玩具枪抢了五万元,一个小时之后,抢劫犯
在休姆加登公园被发现,他喝得醉醺醺的,还一边撒钞票。但至少他还有时间去喝个烂
醉,然后才被一个野心勃勃的巡逻警察开枪射中腿部。特别小组连门都没有出去就把这
件事摆平了。
    “你认为罗斯可能躲在幕后?”甘瓦德·拉森不怀好意地问。
    “嗯,”布多沙对这种问题很感兴趣,他说:“你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思考方向。间
接来说,罗斯是有罪的,他计划的银行抢劫案给了许多不是这块料的人抢银行的想法,
所以间接地,我认为,你可以说……”
    “哦,天哪,”甘瓦德·拉森说。“欲加之罪,是吗?”
    隆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面坐着很久没见的人,马丁·贝克。
    “哈罗,”贝克说,“刚打完仗?”
    “就是啊,”隆说,“间接的。”
    “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隆含糊地说。“现在很多事情都很诡异。你来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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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 17:01:35 | 显示全部楼层
20

    埃那·隆的办公室是在昆斯荷曼街市警局大楼靠后面的地方。他可以看到窗户外地
上的那个大洞——在那里,一栋国家警察局大楼将会按照时间进度表慢慢地盖起来,然
后遮住这里的视野。从这个超现代雕塑中,斯德哥尔摩警方会将他们的触角向每个方向
延伸,紧紧掌握住瑞典那些无精打采的市民,或至少某些市民,毕竟他们不会全都移民
或自杀。
    新的警察局兴建的地点和它庞大的体积曾经被猛烈地抨击,但是警方总有他们的办
法——只要能让大楼盖起来。
    这些警察,或是更明白地说,一些在高位的人,他们实际上寻求的是权力,这是近
几年来秘密主导整个警方行动的理念。因为警察从未在瑞典的政治环境中成为独立的权
力决定因素,因此只有少数人了解整个权力核心的想法。也就是为了争权夺利,所以最
近几年里警察才会有种种反常且令人不能理解的、永无止境的掠夺行为。
    这栋新的建筑物便代表新权力的重要象征。从这里,中央集权主义再次兴起;它也
是对抗当地——在这里可以看作是瑞典这个国家——圈外人耳目的城堡。在这当中有一
个想法很重要:瑞典人民始终在嘲笑警察,而不久就没有人会再嘲笑了。他们大概是这
样期待着。
    然而除了对少数几个人,所有这一切已不再是一种虔诚的热望;如果碰巧走了好运,
而且还有适当的政治上的援助,就有可能酝酿出一个恐怖内阁。不过,目前昆斯荷曼岩
地上还只挖了一个大洞。
    从隆的窗户仍然可以看到保斯街和库诺保公园茂盛的树木。
    马丁·贝克从隆的书桌那儿走到窗边站着。从这儿他可以看到卡尔·爱得温·斯维
瓦住的那栋房子的窗户。他的心脏被一颗子弹穿过,躺在那儿两个月,没有一个人知道。
    “在你成为银行抢劫案专家之前,你调查过一件凶杀案,”马丁·贝克说,“死者
的名字叫做斯维瓦。”
    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专家!”他说。“哦,天啊!”
    隆不是那种不庄重的人,但是他的气质和马丁·贝克迥然不同,所以他们总是很难
在一起合作。
    “是的,没错,”隆说,“我被调差之前是在处理那件案子。”
    “调差?”
    “是啊,调到这个特别小组。”
    马丁·贝克觉得头很痛,几乎要昏了过去——也许是因为隆下意识地用了一个军事
专门术语。从两年前他就不曾用过这种说法了。
    “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马丁·贝克问道。
    隆用拇指摸了摸他红色的鼻子说: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这档子事,你知道吗?你问这要干嘛?”
    “因为你大概也知道,这件案子已经转给我了——当作是在治疗吧,我想。”
    “噢,”隆说,“那只是个无聊的案子。刚开始看起来像是侦探故事,一个老头在
反锁的房间里被枪杀,然后……”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好像是为某件事感到惭愧。这也是他吊人胃口的把戏之一,你
必须一直求他。
    “你要说什么?”
    “噢,甘瓦德说我应该马上逮捕我自己。”
    “哦?为什么?”
    “因为我是嫌疑犯。你不知道吗?也可能是我开枪杀了他,在这里,从我的房间,
从窗户开枪。”
    马丁·贝克什么也没说。隆马上变得不肯定地说:
    “嗯,当然他只是在开玩笑。何况斯维瓦的窗户从里面关着,窗帘是拉下的,窗棱
也没有被打破,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的枪法很差。有一次我连二十五码以外的一头鹿都没打中。从那一次之后,
我的父亲就不再让我玩枪了,我只能背着他的热水瓶和白兰地酒,还有三明治,所
以……”
    “嗯?”
    “你看,从这里到那里的距离大概有八百尺。一个用来福枪射击,却连二十五码外
的鹿都打不中的人,当然不可能从这里用手枪杀了他。噢,我的意思不是……对不
起……”
    “你不是什么意思?”
    “唉,这对你可能没什么帮助,在这里扯一些关于枪和射击之类的事。”
    “没有关系。那件案子你究竟花了多少功夫?”
    “只做了一点点。我说过了,我做了些调查,但是在那之前已经有人把那里弄得乱
七八糟了。然后我打电话给检验单位,问他们有没有人用石蜡做斯维瓦的手纹鉴定,结
果是没有人做过;而且更糟糕的是……”
    “什么?”
    “噢,尸体被抬走,还烧成了灰,真是个完美的故事。真是个烂调查!”
    “你调查过斯维瓦的背景吗?”
    “调查过,只是还没有那么深入,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试着找到答案。”
    “是什么?”
    “嗯,如果他是中弹身亡的,一定找得到子弹。但是我没有听说有任何弹道检验的
结果,明白吗?所以我打电话给那个做解剖的家伙,嗅,其实是个女孩。她说她发现有
一颗子弹,而且把它装进入一个信封里面,然后放到某个地方。真是个粗心的家伙。”
    “然后?”
    “她找不到了!就是那个信封。我告诉她一定要找到,然后要送去做弹道试验。之
后案子就不是我在管了。”
    马丁·贝克望着保斯街上那一排高楼,用右手摸着鼻梁沉思。
    “埃那,”他说,“你个人觉得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你的看法如何?”
    一个警察只会在最亲近的朋友面前对正式的调查结果发表他个人的意见。马丁·贝
克和隆,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隆坐着沉默了一段时间,显然他脑中正想着的事情并不太愉快。过了一会儿他说:
    “这样说吧,我相信当巡逻警察把门打开的时候,公寓里有一把左轮枪。”
    为什么是左轮?答案很简单,因为没有弹匣。虽然如此,隆的思路还是很清楚的。
那把左轮一定掉在地板上某个位置上,例如在尸体的下面。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尸体移
走之前,不论是巡警或是加斯塔森都应该没有发现它。而现在也无法确定在尸体移走之
后,他们是否检查过地板。
    “你知道亚道·加斯塔森吗?”
    “当然知道。”隆在他的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
    但是马丁·贝克不再继续追问不愉快的事。他换了个话题:
    “埃那,还有一点很重要。”
    “什么?”
    “你有机会跟克力斯辰森和卡斯穆说话吗?我星期一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只有一个
人当班;而现在一个人去度假,一个人请假。”
    “当然,我把他们两个人叫到办公室来过。”隆说。
    “那么,他们说了什么?”
    “当然他们还是根据所写的报告说,从打开门一直到离开,只有五个人进去过。”
    “也就是他们两个、加斯塔森,还有那两个把尸体搬走的人?”
    “没错。”
    “你问过他们是否检查过尸体底下吗?”
    “当然。卡斯穆说他检查过,而克力斯辰森则一直呕吐,所以他大概留在外面。”
    马丁·贝克此刻不再犹豫,他紧接着问:
    “你认为卡斯穆在说谎?”
    隆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思索该如何回答。他已经透露“A”的解答了,马丁·贝克
想,所以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理由不说出“B”。
    隆抚着他额头上的绷带说:
    “我以前就听说你不是个好慧的家伙,而且很难相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那些人说得没错。”
    “所以你现在就当个乖宝宝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是心理学家,所以不能对证人做任何批评。”隆说。“但是就我的感觉,卡
斯穆说的似乎是事实。”
    “你的逻辑不对了,”马丁·贝克冷淡地说,“为什么你一方面相信那把左轮枪应
该在房间里,而同时又说你觉得那个巡警说的是事实?”
    “因为没有其他的解释了。”隆说。“就是这么简单。”
    “好吧,埃那,其实我也相信卡斯穆说的是实话。”
    “可是你不是说你没有跟他说过话吗?”隆惊讶地说。
    “我可没这么说过。其实我上个星期二和卡斯穆谈过,只是我和他谈的时候,他的
心情不像你和他谈的时候那么平静。”
    隆有种被骗的感觉。
    “你真是难以捉摸,”他说。
    他拉开书桌中央的抽屉,拿出一本用夹环钉起来的笔记本。他翻了一下,然后撕下
其中一页拿给马丁·贝克。
    “我还有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资料。”他说。“斯维瓦到昆斯荷曼并没有多久,
我查过他以前住的地方,可是后来我就不再管这件事。无论如何,这是地址,就给你
吧。”
    马丁·贝克看着那张纸。上面写着一个人和图尔街上的一个住址——那一区为了某
个理由,曾经被称为“西伯利亚”。他将那张纸折好并放进口袋里。
    “谢谢你,埃那。”
    隆没有说什么。
    “再见。”马丁·贝克说。
    隆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特别好过,而现在似乎又更加恶化了一些。
    马丁·贝克离开隆的办公室,不久后就走出那栋大楼。他快步穿过城镇,沿着昆斯
荷曼街,然后在孔斯本转到昆斯街,再到斯维瓦根,再转往北方。
    其实他可以说些好听或至少友善的话,这样很快就可以增进他和隆之间的关系。他
有这么做的理由。对斯维瓦死因的调查从一开始就是一片混乱,而从隆接下这个案子之
后,他便快速地把它处理掉,还做了些完美的修正。
    隆应该立刻就察觉到尸体底下会有一把左轮,也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可以说
明一切。尸体被移走之后卡斯穆真的检查过地板吗?如果没有也不能责怪他。加斯塔森
身为卡斯穆的上司,也曾经到过现场,并装出自信的样子对整个情况做了一番解释,这
让那两个巡警的责任小了些。
    假如卡斯穆没有检查,那么事情立刻就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尸体被抬走之后,
那两个人就查封了房子然后离开。但是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案子里,“查封”代表什么?
    因为警方一定要将门上的铰链撬开才能够闯进屋子里,因此势必有些破坏;那么查
封也不过就是将一条封条紧紧地贴在门柱之间,然后再挂上一张告示牌,上面写着这个
地方是为什么,又是根据某条法令而查封的。当然,这实际上一点作用也没有。所以在
之后的几天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毫无困难地进去,而所有的东西都可能已经被移动过,
例如一把枪。
    而从这一切可以猜出:首先,卡斯穆故意编造了一个谎言,而且,这进一步暗示他
非常善于说谎,不但骗了隆,就连马丁·贝克都相信了他的话。隆和马丁·贝克在这方
面都已是老手,大家都认为他们两个人不容易受骗。
    其次,如果斯维瓦真的对自己开枪,为什么有人要花这么大力气去偷那把枪?这很
明显非常矛盾。何况那个男人是在一间被反锁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更糟糕的是找不到任
何武器。
    斯维瓦似乎没有亲近的亲戚,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有任何朋友。如果没有人认识他,
谁会对他的死亡有兴趣?
    马丁·贝克感觉到他必须多搜集些资料以便拓宽自己的思路。而这其中,他必须先
调查一件与六月十八号那个星期日发生的事有关的细节。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先对卡尔·
爱德温·斯维瓦这个人多作一些了解。
    在那一张纸上,隆给他的那张纸上,不只写着一个在“西伯利亚”的地址,还有另
外一些随手写下的记录——一个名字:女房东,李·尼尔森。
    马丁·贝克到了图尔街上的一栋房子前面。他匆匆地看了一下门口的名牌,知道女
房东也住在这栋楼里面。这点蛮值得注意的,也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好运。
    他爬上三楼,然后按了电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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