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记忆里的梨树（尼亚的幻觉）一

婴宁琴琴

        尼亚从梦中惊醒，七月的阳光透过窗棂，刺得她睁不开眼，她轻轻的抬手敷在额头，缓缓地往阳光照射的地方挪了挪，似是期望阳光来驱赶那从心里涌起的冰冷，她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汗毛竖起的肌肤上似乎冒出丝丝的寒气，如同梦里那从水里缓缓升起的孩子，不起波澜的水面如结了冰，连同那从额头滴下的水滴声，稚嫩的歌声依然清晰的印在心里：“骷髅头 从一数到十三，退回去 一切都到原点，快散开 重来……..”
     尼亚接到妈妈的电话，是下着细雨的下午，她刚好赶到图书馆门口，雨就猛烈起来，她一边跑一边手忙脚乱的在包里翻着手机，不期然的撞上一个人，那个女孩一手抱着书，伸手扶住差点跌倒的尼亚，尼亚抬起头，望进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浮上心头，那时常出现在梦中的眼睛，此时她的主人就在自己面前，眼里是满满的笑容，女孩举手在她面前摇了摇，尼亚回过神，正想要说出自己的疑惑，可那个女孩摆摆手，指了指她手中还在固执地响着的手机，抱起书跑进了雨里。
    尼亚盯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雨幕，犹自思索着各种可能，刚停了不好半分钟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她回过头摸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妈妈的焦急的声音传来：“丫丫，你怎么不接电话，妈妈着急死了…”尼亚压低声音向妈妈道歉，转身走进图书馆，因为是下雨天，馆里人并不多，她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掏出包里的书和笔记放下，把手机换了手：“妈妈，什么事这么着急”
1 K8 A+ O/ ]9 N; o* I. I2 {  C  “丫丫，你大舅病重了，这个暑假你能不能回来，你舅舅想见见你，你知道，不是这么重要的事，妈妈不可能让你来外婆家…”妈妈在电话里哽咽着压抑着带着恳求。
“好吧，妈妈。”尼亚从来不会违背妈妈的意愿，事实上大舅最疼爱的就是她，要不是妈妈这些年来坚持不让她去外婆家，还每年都带大舅舅来家里住段时间，恐怕她不知道要跑去多少趟了。
   尼亚合上手机，慢慢的把身子伏在桌子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还曾有人因为她这摸样而特地跑来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后就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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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亚对外婆的小乡村印象只停留在七岁之前，自从那个暑假去外婆家住了几天，妈妈就不再允许她去，记忆里妈妈坚决的表情让她心里一阵害怕，那瞪大的双眼，抽搐的嘴角，哆嗦着双手使劲的抓过她，紧紧的抱得她都差点喘不过起来。妈妈是讨厌她和农村的野孩子疯着玩吧，在回家后曾哭闹了好长时间，因此生了场大病，生病的时候大舅来看她，那天从没有发过脾气的妈妈在尼亚面前哭得好伤心，让她很害怕，就再也没有提起去外婆家的事，直到外婆去世，妈妈都没有让她回去。
   尼亚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小时候的她的确很顽皮，好奇心重，喜欢探险，外婆家东边的一条大土岗上有一棵好大好大的桑树，不远还有一棵老梨树，是大人禁止孩子去的地方，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两棵树的摸样，桑树好大好高，张牙舞爪的树枝伸向天空，梨树在离地大概一米的地方分叉，几根小孩子腰一样粗细的树干向四周延伸，硕大的树冠遮住了阳光。在炎热的夏季透着一股子凉爽，这对于天性好奇的尼亚来说，可是个有着无比诱惑力的神秘地方，大人嘴里的禁区更加激发了尼亚探险的兴致，于是在来到外婆家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当负责看着她的表哥睡着的时候，她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5 d! C' o# a  B; e1 \! h. W夏日的午后人们都呆在屋里纳凉，街上静悄悄的，她穿过空无一人的巷子，跑过两边如浓密青纱帐的玉米地，趟过长满杂草的小路，一路上惊得草丛里的蚂蚱慌忙的逃窜。
    过了最后玉米地，南北走向的高高土岗就出现在眼前，她跑上土岗，土岗南边就是那棵高大的桑树，不远处就是那矮矮的梨树，当那两棵树彻底的出现在眼前，她惊喜的欢呼起来，原来那里好多小孩子，桑树上，梨树上，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有的在爬树，有的在摘果子，尼亚高兴的大叫，兴奋的向着低矮的梨树跑去，因为那里正在玩她最喜欢的捉迷藏。
尼亚跑到树前，站住脚，那树上的孩子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孩子，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手里还抱着个小小的洋娃娃，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尼亚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是从城里来的，我叫尼亚，能和你们一起玩吗？”一个头发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刚洗了澡弄得吧嗒吧嗒滴水的男孩子说：“我认识他，那天强子的儿子带她钓鱼，我见过，是玉婷的闺女，嫁到城里的那个，”一个小女孩接过话：“玉婷啊，好啊好啊，来玩吧，我们玩摸树猴，你会玩吗”尼亚很高兴可以跟她们一起玩，认真的请那个叫莉莉的女孩子教她，原来摸树猴就是所有的孩子们都在树上，在蒙着眼的孩子嘴里唱完歌的时候，各自找个地方藏起来，由蒙着眼的孩子在低矮的梨树上顺着树干摸，掉下树的和被摸到的孩子就是输了，尼亚像个猴子似地在树上和这些孩子们跳来跳去，因为梨树低矮，就是偶尔掉下树也不会受伤，她就像个天使在一群乡下土孩子里那么显眼，洁白的纱裙却因为在树上跳来跳去给树枝挂成了几个大洞，嘴里不停的唱着那歌谣“骷髅头 从一数到十三，退回去 一切都到原点，快散开 重来……”她兴奋的小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清脆的笑容在树枝间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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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玩了好长时间，直到大家都累了坐在树干上吃着果子，尼亚看着不远处那桑树上的孩子对一个叫灵的女孩子说：“那个树上的孩子好小哦，她们怎么爬上去的，我都不会爬树，你会吗？“那个叫灵的孩子手里还拽着尼亚的裙子，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嗯，不会哦，那边的都是坏孩子，我们才不跟他们玩，你这裙子好漂亮哦，”尼亚漫不经心的扭扭身子，撇着嘴说：“一点也不好，热死了，哦，你喜欢，改天我给你一条吧，这次妈妈带了好多条来呢，”灵高兴的大叫，好啊好啊，这时，那个最先认识她的男孩子一把拉过灵，责备的白了一眼，对她警告般得说：：‘你不要乱许愿！他严肃的表情激起了尼亚的反抗心理，她生气的把他拉着她的手甩开，扭头对灵说，你等着，我回家给你去拿，说完就跳下树”一边跑一边回头朝着灵大叫：“你等我哦，我回家给你去拿…..”一股溜儿的朝村子跑去。
, X, _& A! C" O9 l8 S( L  v    尼亚钻出玉米地，来不及摘掉粘在裙摆的草籽落叶，就听到了表哥焦急唤她的声音，高兴的跑到表哥身边，兴高采烈地拉着表哥的胳膊让他和自己一起玩。表哥疑惑她去了这么久，当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脸上就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脸上露出了不属于他年龄的凝重，一把攒住尼亚的小手，用紧张带着祈求的语气对说：“丫丫，你回家能不能不要说在这里玩，你知道，大人是不让小孩子来这里的”
  X' P- p% N9 ]9 U' H( I) c9 D    尼亚歪头想了一会儿：“可是，那里有好多小孩子，还可以在树上捉迷藏呢”
; N8 e% U! `9 i    “不行“表哥更加烦躁，拉着她的手就往村子里走去“都告诉你不行了，你不听话，我就告诉姑妈把你带回去”
尼亚拖着表哥的手，蹲在地上不愿意走，嘟着小嘴：“可是，她们还在等我呢，表哥，我和她们打个招呼再走吧，好不好？”眼珠骨碌碌地转着琢磨着怎么逃跑。
    表哥抬头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放开尼亚的小手，蹲在她面前，帮她摘去头上的黏着的树叶，用商量的语气说：“丫丫，你看天都快黑了，那些小孩子也要回家了，你现在去都看不到她们，我们先回家，明天哥哥陪你来好不好”
     尼亚回头看了一眼土岗，眼前高高的玉米地遮住了她的目光，天也渐渐的暗了，她乖乖的站起来，牵起表哥的手，跟着表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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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的表兄妹并没有受到严厉的盘查，只是大舅舅把表哥数落了一番，让他看好妹妹。
乡村对于城里的孩子来说，一切都那么新鲜有趣，尼亚自然就把那天的事忘到了脑后，偶尔想起来也会被表哥拿别的有趣的事情给转移了注意力。
) `8 e: g% s1 x; M9 T+ T    这样过了几天，一个有着圆圆月亮的夜晚，尼亚躺在院子里听着外婆给她摇着蒲扇讲故事，迷迷糊糊的就进入了梦乡…….
突然，她好像听到有人叫她“尼亚，尼亚…”他坐起来，揉了揉眼，发现是灵，还有几个那天一起的孩子。
看清楚了是那天的孩子们，她转头看看旁边熟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表哥，把手指头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轻轻的起身，高兴的拉着灵跑出院子，压低声音说，嗯，你们怎么不找我来玩呀。灵笑着拉着尼亚的手，欢快地跑在深夜的街上，月亮把大地照的一片银白，尼亚惊奇的看着这一切，她放开拉着灵的手，我们去玩那个捉迷藏吧，灵的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默默的点点头，尼亚高兴的对着身后跟着的孩子招呼了一声，率先向土岗跑去。
     当几个孩子经过桑树的时候，突然出现几个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幽幽的目光随着尼亚的身影飘忽不定。
/ i) i! g$ f7 }; X+ X快   要到梨树的时候，那个叫清志的头发一直湿漉漉的孩子出现在尼亚的身边，把尼亚拉倒自己的身后，转身冷冷地对灵说，谁让你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 S4 |+ F. H% ?  y4 h% g- I' x     灵显然很怕这个男孩子，低着头，双手使劲的绞着衣角，尼亚推开清志，跑到灵身边说，是我要来的，不关她的事”
清志却并不理会她，慢慢的从她身边经过，对着那几个模糊的身影，大声坚定地宣布“这是我的朋友，你们不准伤害她”
' I8 ]. _1 I/ q$ ^5 `$ B. J尼亚奇怪的转身，看到清志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路说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使劲的看也看不清楚，悄悄扯了扯身边的灵，说：“清志哥哥在和谁说话呢”
0 q9 w* W9 S  a; I* {# F& s% g    奇怪灵儿并不答话，只是紧紧的拽着尼亚的胳膊，紧张的看着清志，尼亚很奇怪，扭头看看四周的孩子，只见那天梨树上的孩子都到齐了，把尼亚围在中央，清志站在他们的前面，像玩老鹰抓小鸡时那个老母鸡似的保护这他们，尼亚眨着大眼睛问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我们是在玩老鹰捉小鸡吗”
6 Q* |) p: _3 m' X   那个男孩依然没有回答尼亚的话，只是紧张的盯着不远处的桑树，突然清志大叫：“小三，灵，小狗儿，你们三个快把尼亚送回去”尼亚听了想橡皮糖一样的扭着身体，“不要，我不要走，还没玩……“赫然间发现不远处桑树的空地上出现了好多蓝蓝的磷火，正在慢慢的聚成一团，正在她惊讶的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时候，灵儿猛的抓起她的手臂跑了起来，她来不及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渺渺的磷火在清志周围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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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和另外两个小孩子把尼亚送到村口不远处，发现村子里灯火通明，刚才安静的村子里此时人声沸腾，隐约中听到外婆焦急的呼喊，尼亚和灵儿对望了一眼，灵儿悄悄的对尼亚说，对不起，正在尼亚疑惑的时候，灵儿使劲的一推，尼亚好像骤然跌进一个深渊，眼前一片漆黑….
      当她睁开眼的时侯，发现自己正躺在外婆屋里的大床上，妈妈坐在一旁低低的抽泣，表哥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外婆发现尼亚睁开了眼，惊喜的叫着妈妈的小名阿弥陀佛地叫起来，随即尼亚便被妈妈紧紧的抱在怀里，“妈妈，呜……”尼亚躲在妈妈的怀里，发现自己真的是好想妈妈呀…….
5 z; C3 d( h6 F" C+ l  _     尼亚从回忆里回神，大雨依然未停，大厅里一片昏暗，她收拾书包，站起来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并未带伞，她茫然的抱着包站在屋檐下，望着白茫茫的雨幕发呆，突然一个人夹着水汽从雨里跑来，同样站在屋檐下四处张望，走在她面前停下了脚，盯着她好像思索着什么，清秀的脸迷惑的问：“我们认识吗？”尼亚抬头看到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头上，水吧嗒吧嗒的顺着略显稚嫩的脸庞滴在地上，他似乎和很喜欢这种淋雨的感觉，尼亚呆呆的看着她，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清志，你又这样，难道不怕感冒吗，”尼亚转头，原来是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女孩，那女孩款款地走到尼亚面前，笑了起来：“我们好有缘，我叫张玲，这是我同乡学弟，谢清志，你是….”
     尼亚如同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棍，瞪着眼，哆嗦的指着笑眯眯的两人：“清志….灵儿…..”

天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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