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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南昌徐麟

大侦探十二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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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5
    玛丽·海林用她那机灵的小眼睛扫了波洛一眼,又把目光迅速移开。她用稳稳当当
的语调说:“先生,我很清楚地记得萨慕申卡小姐是去年六月最后一个星期里雇用我的。
她原来那个侍女突然离开了。”
    “你听说过那个侍女干吗要离开吗?”
    “她突然一下子走了——我就知道这一点!也可能是因为得了病——那类的事。小
姐没有提起过。”
    波洛说:“你认为你那位女主人容易相处吗?”
    姑娘耸耸肩:“她情绪不稳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候她情绪低沉,既不说
话也不吃东西。有时候又高兴得发疯。那些跳舞的女人都是这样。这是她们的脾气。”
    “乔治爵士呢?”
    姑娘警觉地抬起头来,两眼闪现一丝厌恶的神情。
    “哦,乔治·桑德菲尔德爵士吗?您想知道他的事吗?也许您真想打听的是他吗?
方才提到的那个侍女只是个借口,对不?哼,乔治爵士我倒可以跟您说说他的一些怪事。
我可以告诉您——”
    波洛打断她的话:“没有那个必要。”
    她瞪视着他,张大着嘴,两眼流露出失望而生气的神情。
     
6
    “我总是说您什么都知道,亚历克西斯·巴弗鲁维奇。”赫尔克里·波洛用最恭维
的语调说。
    他心想,他在办的这件类似赫尔克里第三桩丰功伟绩的事,当真需要更多的旅行和
会谈,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像。一名侍女的失踪这桩小事正在证实是他所接办的一起最
长最麻烦的案件。每条线索,一经核查,就毫无结果地断了。
    这天晚上,这个案件又把他引到巴黎萨莫瓦尔餐厅,老板亚历克西斯·巴弗鲁维奇
伯爵自夸熟知文艺界发生的每件事。
    他自鸣得意地点点头:“是啊,是啊,我知道——我一向什么都知道。你问我她到
哪儿去了——那个娇小的萨慕申卡,那个优美的舞蹈演员?哦,她真是个人物,那个小
不点儿。”他吻一下自己的几个指头尖儿,“一团火嘛——多么放任不羁!她应当很有
前途——想必可以成为她那一代人里的首席芭蕾舞蹈家——可是忽然间中断了——她溜
走了——到世界尽头去了——唉!大家很快就会忘掉她啦。”
    “那她如今在哪儿呐?”波洛问道。
    “在瑞士。在阿尔卑斯山的瓦格拉。那些干咳不止和越来越瘦的人都去那里疗养。
她快死啦,是的,她快死啦!她有一种宿命论的本性,肯定快要死啦。”
    波洛咳嗽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只想得到信息。
    “您没准儿记得她有个侍女吧?一个叫妮塔·瓦莱塔的侍女?”
    “瓦莱塔?瓦莱塔?我记得有一次见过一个侍女——在火车站,我正送卡特琳娜去
伦敦。她是从意大利比萨市来的,对不?嗯,我敢肯定她是个意大利人,从比萨来的。”
    赫尔克里哼了一声。
    “如此说来,”他说,“我现在还得去一趟比萨啦。”
     
7
    赫尔克里·波洛站在比萨市桑托墓地里,低头望着一个坟墓。
    这么说,他的寻访就到这里结束了——在这个简朴的小土堆下面,安息着一个一度
欢乐的人,她曾搅动过一个普通而年轻的英国修车工的心。
    这也许是那起突发的古怪恋情最好的结局。现在那个姑娘将会在那个年轻人的记忆
里永远留下他在那六月的一个下午几个迷人的钟点里见到的她的形象。不同国籍的抵触
啦,不同标准的摩擦啦,幻想破灭的痛苦啦,都永远给排除了。
    赫尔克里·波洛哀伤地摇摇头。他回想到自己跟瓦莱塔家里人的谈话。那位长着乡
下人宽脸的母亲,那位极度悲伤而正直的父亲,那个倔强的、一头黑发的妹妹。
    “是很突然,先生。非常突然。虽然多年来她时不时觉得疼……大夫让我们没有别
的选择——他说得立刻动手术割掉阑尾。他当时就把她带到那家医院去……是啊,是啊,
她就是死在麻醉药上了,压根儿就没醒过来。”
    那位母亲唏嘘着,喃喃道:“卞卡一向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她很年轻就死了,
真叫人难过……”
    赫尔克里心里重复着那句话:“她很年轻就死了……”
    这就是他得给那个小伙子——那个信任地求他帮助的小伙子——带回去的信息。
    “你得不到她了,我的朋友,她很年轻就死了。”
    他的寻找就在这里结束了——天空那边现出斜塔的轮廓,初春的花儿正呈现出浅奶
色的骨朵儿,许诺着欢快的生活到来。
    是不是春天这种撩人的景色使他十分反感地不愿接受这种最终判决呢?要么就是出
于什么别的事?他的脑子在思索——一段话语——一句措词——一个姓名?整个儿这件
事未免也结束得过于干净利落——过于明显地吻合了?
    赫尔克里·波洛叹口气。他得再做一次旅行,把事情处理得不可能存在任何疑问,
他得到阿尔卑斯山瓦格拉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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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7:59 | 显示全部楼层
8
    他觉得这里可真是世界的尽头了。一层层覆盖的白雪——四处零星散布着茅舍和小
房子,每间里面都住着一个在跟死亡挣扎的没有活力的人。
    他终于找到了卡特琳娜·萨慕申卡。他发现她在床上,深陷的面颊现出明显的红晕,
又长又瘦的双手伸在被子外面,不免触动了他的回忆。他以前没记住她的姓名,却看过
她表演的舞蹈——她那高超的艺术曾经使他着迷过,而且使你忘了艺术本身。
    他记得麦克·诺夫金演的猎人,在安布罗斯·万德尔设计的惊人而梦幻般的森林里
旋转跳跃。他记得那只可爱的飞奔的雌鹿——一个长着犄角和闪闪发光的铜蹄的金发尤
物,永远在让人追逐,永远让人想占有。他记得她最后让人射中,受了伤,倒下了。麦
克·诺夫金惊恐地站在那里,两手挽着那个被杀死的小鹿。
    卡特琳娜·萨慕申卡有点纳闷儿地望着他,说道:“我从来没见过您,是吧?您找
我有什么事?”
    赫尔克里·波洛朝她微微欠下身,说:“首先,小姐,我要感谢您——您的艺术曾
经让我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淡然一笑。
    “可我到这儿来还为了另一件事。我已经用了不少时间寻找您的一个侍女——她名
叫妮塔。”
    “妮塔?”
    她瞪视着他,现出吃惊的神情,问道:“你知道妮塔什么事吗?”
    “让我告诉您。”
    他就对她说了他那辆汽车半路上坏了的那天晚上,泰德·威廉逊站在他面前手里拧
着便帽,结结巴巴地道出他的爱情和痛苦那件事。她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在他讲完后说:“这真感动人——是的,真叫人感动……”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对,”他说,“这是个阿卡狄亚故事,对不对?小姐,您可以告诉我一些这个姑
娘的事吗?”
    卡特琳娜·萨慕申卡叹口气:
    “我倒是有过一个侍女——朱安妮塔。她长得美极了,是的——欢乐,无忧无虑。
在命运上她却跟那些受神祗宠爱的人常会遭遇的情况一样,她很年轻就死了。”
    这曾经是波洛自己说过的话——最终下结论的话——无可挽回的话——现在他又听
到别人在说——可他却执着地问道:“她真的死了吗?”
    “是的,死了。”
    赫尔克里·波洛沉默片刻,说道:“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我在向乔治·桑德菲尔
德爵士打听您这个侍女的时候,他好像有点害怕似的,这是为什么?”
    那位舞蹈演员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那是因为我的另外一个侍女。他认为您说的是玛丽——那个在朱安妮塔走后来的
那个姑娘。她要勒索他,我想是她发现了他的一件什么丑事。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姑娘
——贼头贼脑的,总爱窥探别人的信件和上了锁的抽屉。”
    波洛喃喃道:“这就解释明白了。”
    他沉默了一分钟,又接着追问道:“朱安妮塔姓瓦莱塔,对不对?后来她在比萨动
阑尾手术的时候死了,对不对?”
    他注意到那位舞蹈演员显得有点犹豫,随后才点点头,说:“是的,是这样的。”
    波洛沉思一下,说道:“可是——还有个小问题——她家里人谈到她的时候,都称
她卞卡而不是朱安妮塔。”
    卡特琳娜耸耸她那瘦削的肩膀,说:“卞卡也好,朱安妮塔也好,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也许她真正的名字叫卞卡,可她自己觉得朱安妮塔更浪漫些就用上它了。”
    “哦,您是这么认为吗?”他停顿一下,接着换了一种声调说,“对我来说可还有
另一个解释。”
    “是什么呢?”
    波洛朝前探着身子说:“泰德·威廉逊见到的那个姑娘的头发,按照他的描述,长
得像金色翅膀。”
    他更朝前探下身子,用手指摸卡特琳娜脑袋两边的波浪鬈发。
    “金色翅膀,金色犄角?人瞧着它,真闹不清您是魔鬼呢,还是天使!您两个都可
能是。要么那对翅膀只是那被射伤的小鹿的金犄角?”
    卡特琳娜喃喃道:“那被射伤的小鹿……”声音发自一个没有希望的人的肺腑。
    波洛说:“泰德·威廉逊的描述一直使我感到困惑——那让我想起点事儿——想起
您,您那闪闪发亮的铜蹄舞过森林。小姐,要不要我告诉您,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认为
有一周您没有侍女,您独自一人到草坪别墅去了,因为卞卡·瓦莱塔已经回意大利去了,
而您还没雇到新的侍女。当时您已经感到疾病缠身。一天,大伙儿都去河边游逛,您一
个人呆在家里没去。有人揿门铃,您就去开门,见到了——要我说说您见到了什么吗?
您见到了一个朴实得像个孩子、英俊得像个神祗的青年!您就为他虚构了一个姑娘——
不是朱安妮塔——而是个无名女郎——您还跟他一块儿在阿卡狄亚世外桃源散步好几个
小时……”
    一阵较长的沉默。卡特琳娜用沙哑的低嗓音说:
    “有一件事我至少对您说了实话。我已经告诉您这事的正确结尾。妮塔会死得很年
轻。”
    “噢,不会!”赫尔克里·波洛换了脸色,用手拍了一下桌子,突然十足世俗而讲
求实际地说:“根本没必要这样想!您用不着死。您可以换个生活方式生活,争取生存,
难道不行吗?”
    她摇摇头——悲伤而绝望地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不是活在舞台上!可是,想一想,还有另外一种生活呢。得了,小姐,跟我
说实话,您的父亲真是位王子或者大公爵,或者甚至是位将军吗?”
    她忽然笑起来,说道:“他啊,是列宁格勒的一个卡车司机。”
    “很好!那您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个乡下小镇上汽车修理站技工的妻子呢?可以生几
个仙童般的孩子。他们将来没准儿也会跳您那样美妙的舞咧。”
    卡特琳娜喘口气。
    “可是整个儿这种想法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赫尔克里·波洛十分自信地说,“我倒相信这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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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8: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桩 厄律曼托斯野猪
    (译注:厄律曼托斯野猪:希腊神话中的一头野猪,原是献给阿苔密斯山的贡物。
它蹂躏了厄律曼托斯一带地方。赫尔克里大声吼叫,把它从丛林中轰出来,并跟随它爬
上冰雪覆盖的山坡,用活结套住这头疲惫不堪的野猪,将它生擒。这是赫尔克里做的第
四桩大事。)
     
1
    赫尔克里完成第三桩丰功伟绩时,是在瑞士。他决定既然已经来到那里,不如借此
机会游览一下至今他还没到过的几处地方。
    他在夏蒙尼舒适地度过几天,又在蒙特勒消磨一两天,然后去阿德玛,这是几位朋
友向他高度赞扬过的地方。
    然而阿德玛却使他感到并不愉快。那是在一个低谷尽头,被高耸云霄、冰雪覆盖的
山脉围住。他感到那里让人过分憋闷。
    “没办法在这里久留。”赫尔克里·波洛心里想,就在那时,他瞥见了登山缆车。
    “就这么定了,我上山去看看吧。”
    他发现那辆缆车先上到莱阿温,接着到考鲁谢,最后抵达海拔一万英尺高的雪岩岭。
    波洛无意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心想到莱阿温就够之足矣。
    可他并没估计到那种常在生活中很起作用的机遇成分。缆车开动后,列车员来到波
洛身前查票。他检查一下,用一把吓人的剪票夹在车票上打个孔,然后鞠一躬,把票还
给他。与此同时,波洛感到有一小团纸跟车票一起塞进了他的手中。
    赫尔克里·波洛扬扬眉毛,随后,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抚平那团纸。那是一张用铅
笔匆匆涂写的纸条。

        不可能认错那副小胡子!我向您致敬,亲爱的同事。您如果愿
     意,可以帮我很大一个忙。您一定看了报上登载的沙里一案吧?据
     认为杀人犯马拉舍——要在雪岩岭跟他的几个同伙聚会——怎么竟
     会找了这么一个地方!当然整个儿这件事也可能是子虚乌有——不
     过,我们的消息来源可靠——总会有人漏风,对不?所以,请您留
     意一下,我的朋友。请跟那位在现场的德鲁埃警督联系。他是个能
     干的人——可他没法儿跟智慧的赫尔克里·波洛相比。一定得逮住
     马拉舍,我的朋友,这是非常重要的——还要生擒活捉。他不是人
     ——而是一头疯狂的野猪——一名当今世界上最凶险的杀手。我没
     敢冒险跟您在阿德玛说话,因担心自己可能一直在受人监视;您如
     果让人觉得只是个旅客,工作起来便会更加自如方便些。祝猎获成
     功!您的老朋友——勒曼泰。

    赫尔克里沉思地捋捋自己的唇髭。是啊,确实谁也不会认错赫尔克里·波洛的小胡
子。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在报上确实看到过沙里案件的详细报道——一名巴黎著
名的出版商被人暗杀一案。凶手身份已经给弄清楚,马拉舍是赛马赌博团伙的一名成员。
他是多次凶杀案的嫌疑犯——但这次他的罪行已被彻底证实。他逃脱了,据说已经逃离
法国,欧洲各国警察局正在联手捉拿他。
    现在,据说马拉舍要在雪岩岭出现……
    赫尔克里·波洛慢慢地百思不解地摇摇头,因为雪岩岭高高处于降雪线之上。那里
倒是有一家旅馆,可他跟山下的人间惟一的联系办法只靠一条连在山谷窄长岩架上方的
缆索。那家旅馆每年六月份开始营业,除了七、八月份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旅客。那里
的出入条件都很差——一个人如果在那里遭到追捕,那就等于让人瓮中捉鳖。一伙匪徒
居然选择这样一个地点聚会似乎有点离奇,让人不敢相信。
    然而,勒曼泰警督却说他的消息十分可靠。这么说,他也可能正确无误。赫尔克里
·波洛一向很尊重那位瑞士警察署长,认为他是个能干而可靠的人。
    一定有什么未知的因素使马拉舍选择了这个远离文明世界的约会地点。
    赫尔克里·波洛叹口气,捕捉一个冷酷的杀人凶手跟他心想度个愉快的假期真是格
格不入。他认为坐在扶手椅里动动脑筋推理才是他本应做的活儿,而不是在旷野山岭里
捕捉一头野猪!
    一头野猪——这是勒曼泰的原话。真是一桩不谋而合的奇事……
    他自言自语喃喃道:“赫尔克里的第四桩丰功伟绩。厄律曼托斯野猪?”
    他不动声色地默默仔细观察一下同路的乘客。
    他对面坐着一个美国旅客。他的衣服、大衣和手提包的式样一直到他那种主动的友
好态度和那份观赏窗外景色的天真表情,甚至手中的旅游指南,都暴露他是美国小县城
的人,生平第一次来欧洲旅游。波洛心里估摸,一两分钟之后那人就会开口搭话。他那
副急巴巴的渴望表情不会让人弄错。
    车厢另一边是个看上去颇有点身份的高个儿男人,一头灰白头发,一个鹰钩大鼻子,
正在读一本德文书。他长着不是音乐家就是外科医生那种灵活的修长手指。
    远处一端有三个同一类型的男人,个个罗圈腿,带有一股无法形容的粗野气质。他
们正在玩纸牌。呆会儿他们也许就会让一个陌生人加入他们的牌局。一开始,那个陌生
人也许会赢,可随后牌运就会逆转。
    那三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惟一不寻常的是他们干吗到这个地方来。
    这种人你可能会在任何一节去赛马场的火车上——或是一艘普通轮船上遇到,可是
在一辆几乎空荡荡的缆车上——却有点不大对头啦!
    车厢里还有另外一位乘客——一名妇女。她高高的个子,一头深色浓发,长着一张
美丽的面孔——一张大概可以表达各式各样感情的脸——可现在却冷若冰霜,毫无表情。
她谁也不看,只盯视着下面的山谷。
    正像波洛所预料那样,那个美国人终于开了口。他说他名叫施瓦兹,这是他第一次
访问欧洲。他说欧洲的风景简直太棒了。他对奇伦古堡印象深刻。他认为巴黎作为一个
名城也没什么了不起——把它过分夸张了——他参观了女神游乐厅、罗浮宫和巴黎圣母
院教堂——还发现那里的餐馆或咖啡厅里都没人会正确地演奏狂热的爵士乐。他认为爱
丽舍宫还不错,而且特别喜欢那里的喷泉,尤其是让灯光照得明亮时更令人赞赏不已。
    缆车抵达莱阿温和考鲁谢两站时都没人下车。这说明车里的乘客都去雪岩岭。
    施瓦兹先生解释他去那里的原因。他说自己一直希望到高高的雪山上一游。一万英
尺高实在不错——他听说到了那么高的地方,你连鸡蛋都煮不熟。
    施瓦兹先生怀着天真友好的心情想使车厢那边那位高个子的灰发绅士加入聊天,可
是后者只从夹鼻眼镜上方冷冷地瞪他一眼,接着看他那本书。
    施瓦兹先生又向那位深色头发的女士提出交换一下座位——他解释说,她在这边可
以更好地观赏景致。
    闹不清她是否懂英语。反正,她只摇摇头,把脑袋更紧地缩在大衣的毛皮领子里。
    施瓦兹先生对波洛轻声说:
    “一看见一个女人独自旅行就总觉得没人照管她的行李什么的很不合适。一个女人
出门旅行,需要人们多加照应。”
    赫尔克里·波洛回想起自己在欧洲大陆遇见的某些美国妇女的情况,表示同意他的
意见。
    施瓦兹先生叹口气。他发现这个世界真是不太友好,那双棕色眼睛富于表情地表示:
大家友好相处一点肯定不会有什么害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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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8:25 | 显示全部楼层
2
    在这个远离人间或超脱世俗的地方受到一位穿着正规礼服和漆皮皮鞋的店老板的接
待,不知怎的,叫人觉得有点荒谬可笑。
    店老板是一位高大的英俊男子。举止庄重,总在道歉。
    离度假季节还早着呐……热水设备有毛病……一切都几乎还没处于正常运转状态……
当然,他会竭尽全力作好服务……职工到班也不全……他对这么多位旅客突然光临简直
有点措手不及。
    这些话都是用温文尔雅的专业辞令说出来的,可是波洛却在这层文雅表面的背后捕
捉到一点店老板极其强烈不安的情绪。他尽管故作轻松之态,却很不自在,好像在担心
什么事似的。
    午餐是在一间可以俯视山谷的长长的房间里供应的。那个名叫古斯塔夫的惟一侍者
业务熟练而灵巧。他窜来窜去,对客人点菜提出建议,还拿出该店可供应的酒类价目单,
向客人介绍。那三个粗俗的家伙坐在一张桌前,用法语又说又笑,声音越来越响。
    那个老好人约瑟夫啊!——那个小戴尼丝怎么样啦,老兄?——还记得奥特尔那匹
把咱们都坑了的劣马吗?
    他们兴高采烈,个性鲜明——却跟这里的气氛很不相称!
    那个长着漂亮面孔的女人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前。她谁也不看一眼。
    后来,波洛在休息厅里闲坐着,店老板来到他的身边,跟他说些悄悄话:
    “先生千万别拿眼下萧条的情况来判断这家旅店的经营状态。现在不是旺季。没人
在七月初之前到这里来游逛。那位夫人,先生也许注意到了吧?她每年都在这个时节来
这里一趟,因为她丈夫三年前在这里爬山时遇险身亡。真是很悲惨。他们夫妇俩感情一
向非常好。她总是选在旺季开始之前来这里——这样可以安静些。这是一种凭吊举动。
那个年纪大的老先生是从维也纳来的著名的卡尔·卢兹医生。他说到这里来是为了安静
地休息休息。”
    “这里确实安静得很,”赫尔克里·波洛说,“可那边几位先生呢?”他指的是三
个粗鲁的人,“你认为他们也是来寻求安静的吗?”
    店老板耸耸肩,两眼流露出焦虑的神情。他含含糊糊地说:
    “哦,旅客嘛,总希望找点新的体验……这个高度——就是提供一种新鲜感觉啦。”
    波洛心想,这里可并没给人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心律过速。一句儿
歌忽然愚蠢地萦回在他脑际:“高居人间上方,像个空中茶盘。”
    施瓦兹来到休息厅,一看到波洛,眼睛就亮了,立刻走到他的面前。
    “我刚才在跟那位医生聊天。他的英语说得马马虎虎。他是个犹太人——纳粹把他
从奥地利赶了出来。嘿,我料想那帮家伙简直是疯了!我猜想卢兹医生是个大人物——
神经学专家——心理分析学家——那类行当。”
    他又把视线转移到那个高个子女人,后者正在眺望窗外残忍无情的山谷景色。他压
低声音说:“我从侍者口中了得知了她的姓名。她是格朗迪埃夫人,丈夫是在前几年登
山时摔死的。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到这里来凭吊的。我有那么点感觉,咱们该想点办法
——让她节哀,别过分悲伤。您觉得怎样?”
    赫尔克里·波洛说:“换了我是你,绝不会去管这种事!”
    但是,施瓦兹先生却不知疲倦地要表示一下友好态度。
    波洛看见他的前奏曲,又看见他遭到冷淡无情的回绝。他们俩在灯光的衬托下映出
了侧影,一起站了片刻。那个女人比施瓦兹略高点儿,脑袋朝后仰着,表情冰冷而严峻。
    他没听到他说什么,可是施瓦兹回来时却显得狼狈不堪。
    “什么也没干成。”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我们大伙儿聚到了一块儿,互相
没有理由不友好相处。您同意吗,先生?要知道,我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呢。”
    “我姓波洛,”波洛说,又补上一句,“是在里昂做丝绸生意的。”
    “我给您一张我的名片,波洛先生,今后您如果有机会去喷泉镇,肯定会受到欢
迎。”
    波洛接过名片,用手拍拍自己的上衣口袋,喃喃地说:“真不巧,我身上没带著名
片……”
    那天夜里,波洛在睡觉前又仔细阅读一遍勒曼泰那封信,然后把它仔细折好,放回
皮夹子里。他一边上床睡觉,一边想到:
    “怪事儿——我纳闷这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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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8:42 | 显示全部楼层
3
    侍者古斯塔夫送进早餐——咖啡和面包圈,并为温里温吞的咖啡道歉。
    “先生一定理解在这样的高度,咖啡没法给煮得滚烫。它老早就到了沸点。”
    波洛喃喃道:“人必须坚忍地面对大自然变幻莫测的现象。”
    古斯塔夫轻声说:“先生是个哲学家。”
    他走向门口,却又没出门,而是将头朝门外匆匆瞥一眼,又把门关上,回到波洛床
前,说道:“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我是警察局的德鲁埃警督。”
    “哦,”波洛说,“我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
    德鲁埃压低嗓音说:“波洛先生,发生了一件挺严重的事。缆索出了意外事故。”
    “意外事故?”波洛坐起来,“什么样的意外事故?”
    “倒是没人受伤,是在夜里发生的。可能是自然灾害造成的——一次雪崩卷下了大
量的砾石。不过也可能是人为的破坏,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也得用好几天的时
间才能修复使用,目前我们跟外界彻底隔绝而困在这儿了!离旺季还早着呐,雪还挺厚,
根本不可能跟下面山谷取得联系啦。”
    赫尔克里·波洛在床上坐起来,轻声说:“这可太有意思了。”
    探长点点头。“是啊,”他说,“这说明我们那位专员的情报是正确的。马拉舍在
这里有个约会,想方设法让这次约会不受干扰。”
    赫尔克里·波洛不耐烦地说:“但是这未免太离奇了!”
    “我同意,”德鲁埃警督举起双手说,“这事违反常情——可就是发生了。马拉舍
这个家伙是个离奇人物!”他点点头,说,“我个人认为他疯了。”
    波洛说:“一个疯子兼杀人凶手!”
    德鲁埃冷冰冰地说:“我同意。这事真叫人感到没趣儿。”
    波洛慢慢说道:“但是他如果在这里定下了约会,就在这个高于人间之上的冰雪悬
崖上,那么可以说明马拉舍本人已经在这里了,因为任何联系都已经中断。”
    德鲁埃平静地说:“我明白。”
    两人都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波洛问道:“卢兹医生?他会不会是马拉舍?”
    德鲁埃摇摇头。“不像是。世上真有个卢兹医生——我在报纸上常见到他的照片—
—一位很有作为的名人。这人长得跟照片上那个人一模一样。”
    波洛喃喃道:“马拉舍如果是个乔装改扮的专家,就可以成功地扮演那位医生。”
    “是的。可马拉舍会那样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他善于乔装改扮。他并没有那种蛇
蝎般的狡猾本事。他只是头疯狂的野猪,凶残、可怕、盲目蛮干。”
    波洛说:“可还是会……”
    德鲁埃立刻同意了。
    “哦,对,他是个逃犯,因此不得不乔装改扮。所以他可能——他其实一定得——
多多少少把自己伪装起来。”
    “你有没有描述他的材料。”
    对方耸耸肩。
    “只有大致的材料。官方的贝蒂荣(译注:阿尔方斯·贝蒂荣是法国刑事侦查学家,
他创立一种根据年龄、骨骼结合摄影及后来问世的指纹学等鉴别人身分的方法)人身测
定照片材料原定今天寄给我。我只知道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家伙,比中等身材稍高一点,
肤色较黑,没有太显著的特征。”
    波洛耸耸肩。
    “这种形容可以用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那个美国人施瓦兹怎么样?”
    “我正想问您这一点呢。您跟他谈过话了,而且我想您跟美国人和英国人都一块儿
长期生活过。乍一看,他倒是个正常的美国旅客,护照没问题,奇怪的也许是他为什么
选择这个地方来游览——不过,美国人出外旅行一向叫人相当难以预测。您本人是怎么
看的呢?”
    赫尔克里·波洛没把握地摇摇头,说道:
    “反正,从表面上看,他像个无害而有点过分友好的家伙,可能有点讨人嫌,不过
似乎难以把他看成是个危险人物。”他接着说,“但是这里还有另外三个旅客呢。”
    探长点点头,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急切起来。
    “是啊,他们正是咱们在寻找的那类人。波洛先生,我敢发誓,那三个家伙一定是
马拉舍的同伙。我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赛马场上的粗汉!三人当中可能有一个就是马拉舍
本人。”
    赫尔克里·波洛沉思着,回忆那三张面孔。
    其中一人长着宽脸、下垂的眉毛和肥下巴——一副粗鄙而残忍的面孔。另一个又瘦
又小,一张尖尖的窄长脸,两只冷酷无情的眼睛。第三个是个面色苍白的家伙,有点花
花公子的神态。
    对,那三个人当中可能有一个就是马拉舍,然而如果真是那样,却又立刻会出现一
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马拉舍跟他的两个同伙要一道旅行进入高山上这样一处困境呢?
一次会晤完全可以给安排在一处环境不那么险恶而更安全的地方嘛——一家咖啡馆里啦
——一个火车站上啦——一座观众拥挤的电影院里啦——一处公园里啦——一个有多个
出口的地方啦——而不是在这远离人世间的冰雪皑皑的荒凉高山上啊。
    他把这种想法大致讲给德鲁埃警督听,后者毫不含糊地表示同意。
    “是啊,实在离奇,毫无道理可言。”
    “如果是个约会,他们又怎么一块儿旅行来这里呢?不,确实毫无道理。”
    德鲁埃神情焦虑不安地说:
    “如果是那种情况,我们需要再分析另外一种假设。这三个人都是马拉舍的同伙,
到这里来是为了会见马拉舍本人。那到底谁是马拉舍呢?”
    波洛问道:“旅馆里的职工怎么样?”
    德鲁埃耸耸肩。“基本上没有什么职工。有个做饭的老太婆和她的老伴杰克——我
想他俩已经在这里干了五十年活儿。还有那名侍者,他的职务现在由我来充当,就是这
几个人。”
    波洛说:“店老板当然知道你的身份吧?”
    “是的,需要他的合作。”
    “你有没有注意到,”赫尔克里·波洛说,“他看上去显得心神不安?”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一下德鲁埃。他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是这么回事。”
    “也许只是怕卷入跟警方打交道吧。”
    “可您是不是认为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您认为他也许还知道什么事吗?”
    “我只是那么想想而已。”
    德鲁埃忧郁地说:“我想不见得会有。”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
    “你认为能让他说出来吗?”
    波洛疑虑地摇摇头,说:“我认为最好别让他知道咱们对他的怀疑。只是对他多加
注意就行啦。”
    德鲁埃点点头,便朝房门走去。
    “您没有什么建议吗,波洛先生?我——我知道您的名望,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大
家都听说过您的大名。”
    波洛困惑地说:“暂时还没什么建议。主要是找不到原因——为什么要在这个地点
约会。其实是为什么要有这个约会?”
    “钱嘛。”德鲁埃干脆地说。
    “这么一说,那个可怜的沙里,除去遭到杀害,还给抢劫了?”
    “是的,他身上带着的一大笔钱也同时不见了。”
    “你认为约会的目的是为了分钱?”
    “这是最明显的理由。”
    波洛不满意地摇摇头。
    “嗯,可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分呢?”他慢慢说下去,“这里是对罪犯聚会最不利的
地方。不过这儿倒是个可以跟女人幽会的好地方……”
    德鲁埃急切地向前迈一步,兴奋地问道:
    “难道您认为——?”
    “我认为,”波洛说,“格朗迪埃夫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我认为任何一个人为
了会见她而爬上一万英尺是值得的——那就是说,她如果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你知道,”德鲁埃说,“这倒很有意思。我根本没考虑过她跟这个案子有牵扯。
可是她毕竟已经连续好几年都到这个地方来啊。”
    波洛轻声说:“对——所以她的出现不会引起什么议论。因此这也可能是为什么选
中雪岩岭作为会见地点的缘故吧,是不是?”
    德鲁埃兴奋地说:“您可真会琢磨,波洛先生。我再从这个角度调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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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8:53 | 显示全部楼层
4
    这一天没发生什么事,过得很平静。幸亏旅馆里食物储备得很充足。店老板请大家
不必担心,供应可以确保无缺。
    赫尔克里·波洛尽量想跟卡尔·卢兹医生谈谈,却遭到了拒绝。那位医生明确表示
心理学是他的专业,不打算跟外行讨论这门学问。他坐在一个旮旯里一边读一部研究下
意识的德文厚书,一边作些笔记,加点评注。
    赫尔克里·波洛走到外面去,无目的地四处转转。他来到后院伙房,在那里跟杰克
老头儿聊起来,可那人又倔又多疑,倒是他的老婆,那个厨娘,比较随和。她向波洛解
释,幸亏存了一大批罐头——不过她本人却不喜欢吃那种玩意儿;价格还贵得要命,里
面又有什么营养呢?慈悲的上帝从来没想叫人们靠吃罐头食品活命。
    话题转到旅馆职工方面。清理房间的女仆和更多的服务员要到七月初才来。这三个
星期里却人手短缺或近乎缺乏。目前大多数旅客上到这里来,吃完午饭就下去了。她跟
杰克和一名侍者还勉强可以应付。
    波洛问道:“古斯塔夫来这里之前,不是还有一名侍者吗,是不是?”
    “是的,不过是个差劲的侍者,既没有手艺,又没有经验。一点档次也没有。”
    “古斯塔夫顶替他之前,他干了多久?”
    “只干了几天——不到一星期。当然他被辞退了,我们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早晚的
事嘛。”
    波洛喃喃道:“那他没抱怨吗?”
    “哦,没有,他悄悄走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里是一家高档旅馆。必须服务周
到嘛。”
    波洛点点头,问道:“那他上哪儿去了?”
    “您是说那个罗伯特吗?”她耸耸肩,“肯定又回到他原来干活儿的那家小咖啡馆
去了呗。”
    “他是乘缆车下去的吗?”
    她纳闷地望着他。
    “当然,先生,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下去吗?”
    波洛问道:“有人看见他下去了吗?”
    那老两口都睁大眼睛望着他。
    “啊!难道您认为像他那样一个小畜牲走时还会有人送行吗——还会向他隆重告别
吗?各人都有各人的事要做啊!”
    “这倒也说得对。”赫尔克里·波洛说。
    他慢慢走开,抬头眺望头顶上方的建筑物。一座大旅店——目前只有半边楼供旅客
住,另半边有更多的房间闲置着,百叶窗都关着,看上去没人进入……
    他转到旅店另一个角落,差点儿跟那三个玩牌的家伙当中的一个撞个满怀。是那个
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家伙,他毫无表情地看了波洛一眼,只是咧了一下嘴,像匹恶马
那样龇出一排牙。
    波洛从他身边走过去。前面有个人影——是那位身量高、体态优美的格朗迪埃夫人。
    他向前赶几步,追上她,说道:
    “缆索出了事故真让人心烦。我希望,夫人,这没给您带来什么不方便吧!”
    她答道:“这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她的声音深沉——地地道道的女低音。她没看一眼波洛就转身从一扇旁门走进旅馆。
     
5
    赫尔克里·波洛很早就上床睡觉。午夜过后,有点声音把他吵醒了。
    有人正拨弄他那房门上的锁。
    他坐起来,开亮电灯。就在这时刻,门让人撬开了,三个人站在那里,正是那三个
玩纸牌的家伙。波洛觉得他们有点醉醺醺的。他们满脸傻样儿,却恶意十足。他看到一
把剃刀闪闪发亮。
    那个最壮的家伙朝前走过来,咆哮道:“你这个臭侦探,呸!”
    他吐出一连串粗俗的脏话。三个家伙朝床上这个手无寸铁的人走来。
    “咱们把他切割了吧,伙计们。呃,小马驹?咱们给侦探先生的脸开个天窗。他可
不是今天晚上头一个!”
    他们坚定不移地走近——三把剃刀闪闪发光……
    这当儿,一个大洋彼岸的声调响亮地传来:“举起手来!”
    他们转身一看,门口站着施瓦兹,他身穿一套色彩鲜艳的条子睡衣,手里拿着一把
自动手枪。
    “举起手来,伙计们。我枪法很准。”
    砰!一颗子弹从大个子耳旁嗖地飞过去,嵌进窗户木框。
    三双手迅速举起来。
    施瓦兹说:“能不能帮一下忙,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一下子跳下床。他缴下三人手上闪闪发亮的剃刀,又搜一下三个人,弄清
他们身上已经没有武器。
    施瓦兹说:“现在听着,开步走!走廊那边有个大壁橱。里边没有窗户。就这么
办。”
    他把那三个人赶进去,从外面用钥匙把门锁上。他转身面对波洛,话音里流露出欣
喜的心情。
    “要不是露一下这玩意儿,您知道,波洛先生,家乡有人笑话我,因为我说要带上
一把枪到国外去。‘你这是想上哪儿去啊?’他们问我,‘去丛林吗?’可现在,先生,
应当说该我笑了。您过去见过比这帮家伙更粗野的人吗?”
    波洛说:“亲爱的施瓦兹先生,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想必像是舞台上演的一出戏!
我十分感激你。”
    “没什么。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该把这几个家伙交给警察局,可现在又办不到!
这可真麻烦。咱们最好还是去跟店老板商量一下吧。”
    赫尔克里·波洛说:“哦,店老板。我想咱们首先该跟那名侍者——古斯塔夫——
商量一下。对——那位侍者古斯塔夫是一名真的侦探,德鲁埃警督的化名。”
    施瓦兹睁大眼睛望着他:“所以他们才这么干!”
    “所以谁干了什么啊?”
    “这群土匪的黑名单上第二位就是您。他们已经把古斯塔夫砍伤了。”
    “什么?”
    “跟我来。那位医生正在忙乎着照料他呢。”
    德鲁埃的房间是顶层的一间小屋。卢兹医生穿着睡袍,正忙着给那个受伤者的脸缠
上纱布。
    他们走进去时,他转过头来:“啊!是你,施瓦兹先生?这事真恶毒。简直是屠夫!
灭绝人性的禽兽!”
    德鲁埃一动不动地躺着,隐隐呻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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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9:05 | 显示全部楼层
施瓦兹问:“他情况危险吗?”
    “如果你指的是性命,那他死不了。可他不能说话——不能有任何紧张和激动。我
已经把伤口处理好了——没有任何破伤风危险。”
    三人一起离开那个房间。施瓦兹对波洛说:
    “您刚才说古斯塔夫是名警察吗?”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可他上雪岩岭这儿干什么来了?”
    “他受命追捕一个非常危险的罪犯。”
    波洛用几句话简单地解释了处境。
    卢兹医生说:“马拉舍?我在报上看到过这个案件,很想见识见识这个家伙。这里
面有点深奥的变态现象!我很想了解他童年时代的详细情况。”
    “对我来说,”赫尔克里·波洛说,“我很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在什么地方。”
    施瓦兹说:“他难道不是咱们锁在壁柜里的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吗?”
    波洛不大满意地说:“可能是——嗯,可我,我不敢肯定……我倒有个想法——”
    他突然顿住,瞪视着地毯。那是一张浅黄色地毯,上面有铁锈色深印儿。
    赫尔克里·波洛说:“脚印儿——我想这是踩过血迹的脚印,而且是从旅馆那边没
人住的地方踩过来的。来——咱们得赶快到那边去一趟!”
    他们跟随着他,通过一扇旋转门,沿着一条灰尘扑扑的阴暗走廊走去。他们在拐角
处转弯,一直追随着地毯上的脚印,最后他们来到一扇半开着的门前。
    波洛推开那扇门,走进去。
    他惊吓地尖叫一声。
    那是一间卧房,床上有人睡过,桌上放着一个盛着食物的托盘。
    房间正中间的地上躺着一具死尸。他是个中等偏高个头的男子,被人野蛮而凶残地
砍死了,胳臂、胸口和头上有十余处伤口,脸几乎给砍得稀烂,模糊不清了。
    施瓦兹喘不过气来惊叫一声,掉转头,好像要呕吐似的。
    卢兹医生也用德语惊呼一声。
    施瓦兹软弱无力地问道:“这家伙是谁?有人知道吗?”
    “我猜想,”波洛说,“这儿的人管他叫罗伯特。一个非常不能干的侍者……”
    卢兹走近一点,弯身俯视尸体。他用一个手指指着。
    死者胸口上别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墨水草草写着:“马拉舍再也杀不了人——也
不能再抢劫他的朋友了!”
    施瓦兹突然喊道:“马拉舍?这么一说,他就是马拉舍!可他为什么到这个偏僻的
地点来呢?可您为什么又说他叫罗伯特呢?”
    波洛说:“他在这里装扮成一名侍者——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个很蹩脚的侍者。
怪不得他给解雇而没人感到惊讶。他离开此地——据说是回到阿德玛去了。可没人看见
他离开。”
    卢兹用他那缓慢而低沉的声调问:“那您——您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波洛答道:“我认为这就解释了店老板为什么脸上露出有点焦虑的神情。马拉舍一
定给了店老板一笔数目不小的贿赂,好允许他隐藏在旅馆暂不使用的房间……”
    他又若有所思地说:“可店老板对此并不感到愉快。哦,真的,他一点也不为此而
高兴。”
    “马拉舍一直住在这个对外不营业的房间里,除了店老板之外,谁也不知道吗?”
    “看来是这样的。要知道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卢兹医生问道:“那他怎么又让人杀了?谁是凶手呢?”
    施瓦兹大声说:“这很简单嘛。他原本该跟同伙分享那笔钱,可他没分。他欺骗了
他们,于是就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先躲避一下风头。他认为这里是世界上他们绝对想不
到的地方,可他错了。不知怎的,他们探听到了,就追踪前来。”他用鞋尖触一下那个
尸体,“他们就这样——把他清算了。”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对,这跟咱们想像的那种约会截然不同。”
    卢兹医生烦躁地说:
    “你们说的这些情况和缘由都很有意思,可我关心的是咱们目前的处境。这里有个
死人。我手边还有个伤号,药品又很有限。咱们现在还处在与世隔绝的境地!还要多久
啊?”
    施瓦兹接着说:“咱们在壁柜里还锁着三个罪犯呐!这真是一个我称之为蛮有意思
的处境。”
    卢兹医生说:“咱们该怎么办?”
    波洛说:“首先咱们得找到店老板。他不是个罪犯,只是个贪财的家伙。他也是个
懦夫。咱们让他干什么他都会干的。我的好朋友杰克和他的老伴或许或以提供些线索。
三名歹徒得关在一个严密看守的地方,等援助到来再说。我想施瓦兹先生那把自动手枪
可以使我们的任何计划都能有效执行。”
    卢兹医生说:“我呢?我干点什么?”
    “你,医生,”波洛低沉地说,“尽最大努力来管好你那个伤号。我们别的人都得
坚持不懈地提高警惕——等待救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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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9:19 | 显示全部楼层
6
    三天过后,清晨有一伙人来到旅馆门前。
    是赫尔克里·波洛兴高采烈地把前门打开了:“欢迎,老伙计。”
    警察署长勒曼泰警督用双手抓住波洛的胳臂。
    “哦,我的朋友,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向你致敬啊!这起惊人事件——你们经历了多
么让人心情紧张的过程啊!我们在下面也焦虑担心——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生怕出了
事儿。没有无线电——没有任何联络办法。可你用日光反射信号器传递消息真是天才之
举!”
    “哪里,哪里。”波洛尽量表示谦虚,“人类的发明一失效,你只得返回头来求助
于大自然。天上总有日光嘛!”
    这群人陆续走进旅馆。勒曼泰说:“没人想到我们会到来吧?”他得意地微笑。
    波洛也微微一笑,说道:“没人!大家都以为缆索还没完全修好呐!”
    勒曼泰激动地说:“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你认为没错儿吗?肯定是马拉舍吗?”
    “是马拉舍,错不了。跟我来。”
    他们来到楼上。一扇门打开了,施瓦兹穿着晨袍从里面走出来,一看到那群人,不
禁瞪大眼睛。
    “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赫尔克里·波洛夸张地说:“救援到了!随我们一起来,先生。这是一个了不起的
时刻。”
    他又爬上一层楼。
    施瓦兹说:“您是到德鲁埃那里去吗?顺便问一声,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啦?”
    “卢兹医生昨天晚上说他恢复得很好。”
    他们来到德鲁埃那个房间。波洛把门推开。他庄重地宣布道:
    “先生们,这就是你们要抓的那头野猪。把他活生生地带走吧,千万注意别让他逃
脱断头台。”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脸仍然用纱布包扎着呐,吃惊地坐起来,但是他再想挣扎,却
让几名警察把他胳臂抓住了。
    施瓦兹困惑地惊呼道:“可他是侍者古斯塔夫——德鲁埃警督啊。”
    “他是古斯塔夫,没错儿——可他不是德鲁埃。德鲁埃是前一名化名的侍者,也就
是那名给关闭在楼那半边不营业的房间里的侍者罗伯特;马拉舍那天晚上把他杀了,又
来袭击我。”
     
7
    早餐时,波洛慢慢向那个困惑不解的美国人解释这整个儿事件。
    “要知道,有些事总是在你干的那一行的过程中慢慢搞清楚的。譬如说,一名侦探
和一名杀人凶手之间的区别!古斯塔夫不是一名侍者——这一点我一开始就怀疑——可
他同样也不是一名警察。我一辈子都在跟警察打交道,我了解这种区别。他在外行人面
前可以冒充一名侦探——可对一个本身就是侦探的人来说就不好办了。
    “所以,我立刻就怀疑上他了。那天晚上,我没喝我那杯咖啡,把它全倒掉了。我
做得很明智。那天半夜里,一个男人进入我的房间,以为我已经让他用麻醉药蒙住了,
就搜查我的房间。他检查我的东西,在我的皮夹子里找到了那封信——我放在那里就是
有意让他找到!第二天早晨,古斯塔夫端着咖啡进入我的房间。他向我打招呼,直呼我
的姓名,完全有把握地扮演他的角色。可他很着急——急忙地——警察怎么竟会知道了
他的踪迹!人家已经知道他藏在这里了,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大灾难。这打乱了他的全部
计划。他被困在这里如同瓮中之鳖。”
    施瓦兹说:“这个笨蛋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为了什么呢?”
    波洛庄重地说:“他可不像你想像的那么愚蠢。他需要,急切需要一个远离繁华世
界、可以休息的地方,可以在那里跟某个人碰头,办那么一件事。”
    “什么人?”
    “卢兹医生。”
    “卢兹医生?他也是一名歹徒吗?”
    “卢兹医生倒是那位真的卢兹医生——可他不是个神经学专家——也不是个心理分
析专家。他是一名外科医生,我的朋友,一名专门做整容手术的医生。他就是为此到这
里来会见马拉舍的。他被赶出了祖国,现在十分贫穷。有人付给他一大笔钱,请他到这
里来,用他的外科技术把马拉舍的外貌改一改。他也许猜到那人可能是个罪犯,如果是
那样,他也会睁一眼闭一眼,豁出去了。他们理解到了这一点,可又不敢冒险到国外一
家医院去动手术,所以就到这里来了。除了有个别人来这里一游之外,在这淡季里是不
会有什么人来的。店老板正缺钱,乐意接受贿赂。在这儿做整形手术可说是最理想不过
的地方了。
    “然而,我要说,事态起了变化。马拉舍被出卖了,那三个家伙是他的保镖,说好
到这里来照护他,可是还没有来到。马拉舍自己不得不立即采取行动。于是那个化装成
侍者的警察就给绑架关了起来,马拉舍取而代之。后来那伙匪徒又设法把缆索破坏掉。
这只是迟早会发生的问题。次日,德鲁埃被害,在他的尸体上别了一张小纸条。原本希
望等跟外界的联系恢复后,德鲁埃的尸体想必可以顶着马拉舍的名义给埋掉——卢兹医
生迅速进行手术,但是需要灭一个人的口——那就是赫尔克里·波洛。所以那伙人就给
派来袭击我。谢谢你,我的朋友——”
    赫尔克里·波洛潇洒地向施瓦兹鞠了一躬,后者说:“这么说,您真的是赫尔克里
·波洛了。”
    “正是在下。”
    “您一点也没有让那具尸体蒙骗住吗?一直知道那不是马拉舍?”
    “当然。”
    “那您干吗不早说呢?”
    赫尔克里·波洛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
    “因为我要保证把真正的马拉舍交给警察局。”
    他喃喃自语道:
    “要生擒活捉那头厄律曼托斯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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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桩 奥吉厄斯牛圈
    (译注:奥吉厄斯牛圈:希腊神话中厄利斯的国王奥吉厄斯养了三千头牛,牛圈有
三十年未打扫。赫尔克里在牛圈两边挖了两条沟,让阿尔甫斯河和佩纽斯河从一边流进,
从另一边流出,一日之内把牛圈冲洗干净了。这是赫尔克里的第五桩丰功伟绩。)
     
1
    “这种情况真是非常微妙,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差点儿回答:“情况总是这样的。”
    可是他却镇静自若地让脸上现出那种类似对病人极其关心体贴的审慎表情。
    乔治·康威爵士吃力地说下去,话语从口中流畅地道出来——政府极其微妙的处境
啦——公众利益啦——党内团结啦——有必要组成联合阵线啦——传媒力量啦——国家
福利啦……
    听上去都很不错——却什么也没说明。赫尔克里·波洛真想打呵欠,可出于礼貌又
不便打,从而感到下巴难受。有时他在阅读议会辩论文件时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在那种
场合,他倒没必要克制呵欠。
    他打起精神耐心忍受这种折磨。与此同时,他对乔治·康威爵士也深表同情。那人
明明想告诉他一点事——却又明明不会简单明了地讲出来。就他来说,话语变成了遮掩
事实的手段,而不是把它们暴露出来。他善于辞令——也就是说擅长讲些悦耳动听而毫
无意义的大话。
    可怜的乔治爵士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满脸涨得通红。他朝坐在桌子首席的一个
人无可奈何地瞥一眼,那人立刻做出反应。
    爱德华·费里埃说:“好吧,乔治,让我来讲给他听。”
    赫尔克里把目光从那位内政大臣转移到那位首相身上。他对爱德华·费里埃颇有好
感——那是由一位八十二岁老人嘴中偶然道出的一句话而引起的。弗格斯·麦克劳德教
授曾经为了协助警方给一名杀人犯定罪而解决了一项化验难题,一时接触了政治。德高
望重的爱德华·费里埃受命组阁。就政治家标准来说,他是个年轻人——还不到五十岁。
麦克劳德教授曾经说过:“费里埃一度是我的学生。他是个老实可靠的人。”
    仅此而已,可是这对赫尔克里·波洛来说却意味深长。麦克劳德如果说一个人老实
可靠,那就是对品格的褒奖;相比之下,大众或报刊却根本没有热情地把这当回事。
    不过这也确实跟大众的评价相符。大家认为爱德华·费里埃老实可靠——仅此而已
——不怎么聪明,不伟大,不是个特别优秀的演说家,也不是个学识丰富的人——一个
娶了约翰·汉麦特的女儿的人——他曾经是约翰·汉麦特的得力助手,可以受托把这个
国家的政府按照约翰·汉麦特的传统继续管理下去。
    原因是约翰·汉麦特深受英国民众和媒体的爱戴。他代表英国人珍视的各种优良品
质。民众谈到他时常说:“大家确实觉得汉麦特诚实可靠。”传闻他家庭生活简朴,喜
爱种植花草。跟鲍德温(译注:英国政治家,曾任三届英国首相)的烟斗和张伯伦(译
注:英国政治家,1937-1940年间任英国首相)的雨伞相提并论的是约翰·汉麦特的雨
衣。他总是随身携带着它——一件穿得不能再旧的雨衣。这已成为一个标志——代表了
英国气候,英国人谨慎的预感和他们珍惜旧物的感情。另外,约翰·汉麦特是一个以虚
张声势的英国方式而成名的演说家。他从容不迫而真切地发表演讲,其中包容了那些深
入英国人心的简单而感情用事的陈词滥调。外国人有时批评他那些讲话既虚伪而又带有
叫人受不了的高贵因素。约翰·汉麦特本人倒一点也不在乎高贵不高贵——而是以英国
公认的那种光明正大而不以为然的方式处世。再说,汉麦特的外表也招人喜欢,高个子,
体面,脸色悦目,一双非常明亮的蓝眼睛。他的母亲是丹麦人,他本人曾任海军大臣多
年,为此得到了一个“老海盗”的绰号。他的身体日渐虚弱,最后迫使他放弃执政,这
倒引起了普遍的、深深的不安。谁来接替他呢?那位聪明智慧的查尔斯·德拉费尔德勋
爵吗(太聪慧了——英国不需要聪慧)?埃温·惠特勒吗(聪明——可是也许有点不够
审慎)?约翰·波特吗(那种会把自己幻想成为独裁者的人——而我们这个国家可不要
什么独裁者,多谢您啦)?因此沉默寡言的爱德华·费里埃就职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费里埃还可以。他是那位老前辈亲手栽培起来的,还娶了老头子的女儿。按照英国的老
话,费里埃会“应付下去的”。
    赫尔克里·波洛仔细察看这位面色黝黑、声音悦耳、文静的人:他瘦弱,一头深色
头发,脸上一副倦怠的样儿。
    爱德华·费里埃正在说:“波洛先生,您也许看过一份名叫《透视新闻》的周报
吧?”
    “我只随意浏览过。”波洛面色微红地承认道。
    那位首相说:“那您多少知道一点它的内容了。刊登的多半是些近乎诽谤的事件和
暗示耸人听闻的秘闻快照。其中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无害的,可都是用一种辛辣讽刺
的手法端出来的。偶尔——”
    他停顿一下,改变一点声调接着说:
    “偶尔还变本加厉。”
    赫尔克里没吭声。费里埃继续说:
    “最近两个星期那个刊物一直在暗示就要揭露‘最高层政界的一桩特大丑闻’,
‘对贪污腐败和营私舞弊的惊人揭露’。”
    赫尔克里·波洛耸耸肩说:
    “只是一种惯用的把戏罢了。等真揭发出来时,一般都叫渴望知情的读者大失所
望。”
    费里埃冷冰冰地说:“这次可不会让他们失望。”
    赫尔克里·波洛问道:“这么说,您已经知道他们要揭露什么了?”
    “大部分都相当准确。”
    爱德华·费里埃停顿片刻,然后讲起来。他有条有理地仔细说出这事的大致情况。
    这不是一件给人以启迪的事。谴责恬不知耻的诈骗啦,投机股市啦,滥用党内大笔
资金啦。这些指控是针对前任首相约翰·汉麦特的。他们要揭露他是一个不诚实的流氓,
一个骗取信任的大骗子,他利用职权为自己聚敛了大量私人财富。
    首相轻声的话音最后止住了,内政大臣哼了一声,脱口而出:
    “太可怕了——可恶之极!佩瑞那个家伙老爱编辑这些劳什子,该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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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30 10:39:49 | 显示全部楼层
赫尔克里·波洛说:“这些所谓的揭发材料是要在《透视新闻》周报上发表吗?”
    “是的。”
    “你们打算对这种做法采取什么步骤呢?”
    费里埃慢慢说道:“这构成一种对约翰·汉麦特的个人攻击。他有权控告这家周刊
诽谤。”
    “他打算这样做吗?”
    “不打算。”
    “为什么不呢?”
    费里埃说:“这可能正是《透视新闻》周报求之不得的事。对他们来说,这种宣传
效益将会是巨大的。他们的辩护会是些花言巧语,那些受到抱怨的言论会是真实的。这
整个事件就会在引人注目之下暴露无遗。”
    “可是事情如果进展得对他们不利,那他们就会遭受惨重的损失啦。”
    费里埃慢慢说:“案情可能不会对他们不利。”
    “为什么?”
    乔治爵士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认为——”
    爱德华·费里埃却已经在说:“因为他们打算刊登的都是——事实。”
    乔治·康威爵士哼了一声,对这种违反议会惯例的坦率十分恼火。他喊道:
    “爱德华,亲爱的伙计。我们当然——不承认。”
    爱德华·费里埃倦怠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他说:“遗憾的是,有时候得道出真情
实话。这就是一次。”
    乔治爵士大声说:“波洛先生,您明白这一切都得保密。一句话也不能——”
    费里埃打断他的话,说道:“波洛先生明白这一点。”他又慢慢往下说:“波洛先
生可能不理解的倒是:人民党的前途危在旦夕。波洛先生,约翰·汉麦特代表人民党。
他在英国人民面前象征着它的主张——象征着正派和诚实。从来也没人认为我们卓越非
凡。我们把事情也弄糟过,也犯过错误,但是我们代表了那种尽力做好工作的传统——
我们也代表基本的诚实。我们的灾难是——那个作为我们首脑的人,那个人民当中的诚
实人,杰出人物——结果竟是个当代最坏的骗子。”
    乔治爵士又哼了一声。
    波洛说:“您过去对这一切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张显得倦怠的脸上又闪出一丝苦笑,费里埃说:“您可能不相信我,波洛先生,
我跟所有别的人一样完全受骗了。我从来不能理解我妻子对她父亲的那种古怪的态度:
她对她父亲的所作所为一向持保留态度。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了:她了解她父亲的本性。”
    他停顿一下,又说:
    “真情实况一开始泄漏出来,我真吓坏了,难以置信。我们坚持让我岳父马上以健
康不佳为理由辞职,我们还开始着手——清理这团乌七八糟的事,该这么说吧。”
    乔治爵士又哼了一声。
    “清理这个奥吉厄斯牛圈!”
    波洛不免为之一惊。
    费里埃说:“我担心自己对这样一项像赫尔克里当年那样的任务力不从心。一旦事
实真相给公开出来,全国上下就都会做出反应。政府也就会垮台。就会举行全国大选,
埃弗哈特和他的政党就完全有可能重新掌权。您知道埃弗哈特的政策吧。”
    乔治爵士唾沫飞溅地说:“一个到处点火的家伙——一个彻头彻尾煽风点火的家
伙。”
    费里埃沉痛地说:“埃弗哈特是很能干——可他鲁莽好斗,而且一点也不老练机智。
他那些支持者愚蠢无能,心态不稳定——实际上,很可能形成一种独裁统治。”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乔治爵士话音颤抖着说:“要是能把整个这件事捂住的话……”
    首相缓慢地摇摇头,那是一种表示挫折的动作。
    波洛问道:“您不相信这事可以给捂住吗?”
    费里埃说:“我请您来,波洛先生,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啦。我认为这事太大啦,
知道的人也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成功地给盖住。我们目前只有两个办法,直截了当地说,
要么动用武力,要么采取行贿手段——可也不抱希望成功。内政大臣把我们的麻烦事比
做奥吉厄斯牛圈的清扫工作。波洛先生,这就需要一条猛涨的河流冲刷,自然界强大力
量的破坏——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不可能办到。”
    “这事确实需要一个赫尔克里大力神。”波洛说,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他又补充说:“请记住我的名字就是赫尔克里。”
    爱德华·费里埃说:“您能再现奇迹吗?波洛先生?”
    “您就是为此召见我的,对不?因为您认为我可能办到吧?”
    “对……我意识到,如果要得到拯救,只能通过那么一种完全非正统的奇特想法才
办得到。”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不过,波洛先生,您也许会从道德角度来观察这个问题吧?
约翰·汉麦特是个骗子,约翰·汉麦特的传奇必须给揭露。难道人能在不诚实的基础上
建立一个诚实的家庭吗?我闹不清楚。可我确实明白我得尽力试一试。”他突然面带苦
笑,说道:“政治家要保住职权——通常都别有用心。”
    赫尔克里·波洛站起来,说:“先生,我多年在警察局的体验也许使我一向对政治
家评价不高。如果约翰·汉麦特还在任——我对这事绝不沾手——一个小指头也不会去
碰一碰。可我对您有点了解。曾经有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当代最伟大的科学家和最有
头脑的人,告诉过我,您是一个老实可靠的人,我愿尽力而为。”
    他鞠了一个躬,便告退了。
    乔治爵士脱口道:“嗯,这家伙,真够放肆的——”
    爱德华·费里埃却还在微笑,说道:“我看这倒是一种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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