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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iaoyaoyum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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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07: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会,田古道牵着鬼崽妖折回来,缚着一串鬼上来。他让我取镇尺将众鬼收了。我却感念于这些男鬼女鬼大多因殉情而亡,于心不忍。

田古道说:“秀才,你真是个书呆子,这些孤魂野鬼不可同情,到时出去祸害人!”见我沉默,田古道自己从我取镇尺将众鬼一并收了。

镇鬼完毕,田古道满心欢喜的样子,说:“田小妹答应了我们的邀请,那娘们真是鸡蛋碰石头。”

接着他又报告了那边的情况:“我跑过去的时候,见田小妹满脸泪痕,就逗她说小姐思春啦?她的丫鬟王二丫对我破口大骂,说她家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刚才的曲子是小姐思念自己的兄长而吹……”

听田古道如此一说,我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田小妹。

我与田古道沏了一壶上好的澧州牛抵茶,然后来到二楼的廊道,放眼望去,正对面就是田小妹租住的客房,此时,她们主仆二人也倚在二楼的廊道,已经准备妥当。

我们将规则重新了一遍,田小妹很爽快地应了。

第一个回合由田古道与王二丫对山歌。

湖南西域一带,多居土家族与苗族等民族,这里的人们能歌善舞,歌者如云,每逢盛大节日,就是歌山舞海,好不热闹。甚至求婚也要通过对山歌来完成。逢着红喜事,男方宾客与女方宾客各据一方,各请一位歌手就打擂台一样斗歌,内容无所不包,从相互称颂,彼此谦让,到引经据典,细说历史掌故等,“嬉笑怒骂”全为即兴高歌,声声悦耳,句句动人。

赛歌的时间从前一天天黑一直斗到第二天天亮,嗓子唱哑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唱得词穷曲寡,歌声断了线,面子就丢大了。赢了歌手昂首四顾,一副骄傲的王者神色,输了的则垂头丧气,像阉割了的公鸡,一脸的尴尬,灰溜溜地钻进人群,瞬间不见。

就连死了人做白喜事,也要摆台斗歌,以怀念死去的亲人。田古道的叔父是当地有名的歌师傅,年轻时唱得一腔好山歌,在辰州,永顺一带颇具盛名。据说他的老婆就是唱山歌唱到手的,后来年纪大了,嗓子唱坏了,就被人请到斗歌现场编歌词。田古道小时候,经常光着屁股跟在叔叔后面,眼巴巴地等着人家赐送糖食,然后屁颠屁颠四处炫耀,这样的经历多少对他有些熏陶。

对山歌自然是田古道的拿手好戏,没容多想,扯起嗓子就喊开来----


一斗芝麻撒上天,

土家山歌万万千。

邻街妹妹听我言,

妹有情来哥有意


月亮出来亮堂堂

照亮妹妹半间房

半间房里样样有

只缺一个陪话郎


妹在对面哥在房,

脉脉相隔一街坊。

牛郎织女有鹊桥,

阿哥如何到妹前?


田古道果然有尔叔的气度,我不禁为他叫了一声好。歌声刚一落音,只听得对面王二丫的歌声已经飘将过来----


流水不腐江自长,

木叶不枯歌不断。

对面小伙莫轻狂,

我本天上一歌皇


月亮出来亮堂堂

照到屋后枇杷黄

枇杷好吃要吐籽

不愿丢籽只嫌郎


妹在闺房哥在廊,

咫尺相隔一街坊。

扯条玉带化天河

哥莫轻想到妹旁


“哐,哐哐……”突然,我们背后响起了铜锣的声音,将我们下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鬼崽妖拿着我们赶尸的小阴锣敲了起来。

田古道责怪他不该出来捣乱,鬼崽妖却不在意,发出“嘻嘻”的傻笑。

我制止田古道:“就让鬼崽妖敲锣助兴吧,每一个回合就敲一次锣。”鬼崽妖听了很是兴奋,“哐哐……”他接着敲打着手里的锣,那锣声顿时荡开出去……

一歌对罢,一歌又起。在锣声中,田古道兴致盎然----


你不答话我接声

问你小妹行不行

牛皮蒙鼓经的打

火坑腊肉经的薰


老远见妹穿身纱

你去哪里走人家

路途远了我送你

一路之上讲闲话


王二丫亦不示弱,信口答来,一看就是个对歌的行家里手----


高山笛声脆又响

我不答话有话讲

牛皮蒙鼓怕瘟牛

腊肉生蛆妹不爽


世上只有郎情深

妹愿与郎配成对

本想会到情谊郎

不料遇到轻薄郎


朗罢,田小妹扑哧一笑。“哐,哐哐……”鬼崽妖又敲击手中的锣。

听到王二丫的讥骂,田古道并不气挫,继续放歌----


妹到家里正在忙,

刷锅煮饭等爹娘。

听到木叶拉脚跑,

赶到后山会情郎。


若问情郎有多长,

摇尾乞怜四条腿

原是小犬大花黄

劝妹切莫上错床


我一边叫好,一边又觉得这田古道太缺德了,将一条黄狗许给人家做情郎。王二丫有些动气,唱起了颠倒歌----


唱歌要唱颠倒歌,

风吹岩头滚上坡。

姐在房中头梳手,

忽听门外人咬狗。

拿起狗头打砖头,

又怕砖头咬了手。


……


两人斗来唱去也没有个高低分晓。

“好,好好好!”这时,楼下突然响起喝彩声,接着掌声不绝。

我们低头一看,原来楼下的街道里都站满了旁观的人,大概是被歌声吸引而来,在这个热闹之地,人们对以前的热闹已经麻木了,今天见到这种别出心裁的对歌比赛,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于是纷纷围拢来,且不时有人涌来。里耶各青楼内狎妓的风流骚客也闻风而至,没多久,小楼下面就水泄不通。

田古道见了这架势,甚是兴奋,附在我耳际说:“秀才,天助我们也,正是我们广而告之的机会,奶奶个泡菜,不赚钱连天理都不容!”

田古道卵泡大的劲,扯起嗓子,青筋暴起,毫不吝惜自己的歌声。

王二丫也娇声横号,一副巾帼女子的模样。

两人高潮迭起,楼下掌声不断。


你歌没有我歌多,

我歌共有三只牛毛多,

唱了三年六个月,

刚刚唱完一只牛耳朵。

……


田古道与王二丫一唱一和,各有千秋,如果这样一直唱下去,只怕也难分胜负。

于是,我打断了他们的歌声,决定进入第二回合,由我和田小妹对楹联。

“哐,哐哐……”鬼崽妖敲锣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不时发出嘻嘻的傻笑。

此时酉水悄然流淌,小楼独立,月影朦胧,触景生情,我想随便拣一副古人的楹联,即可让田小妹傻眼----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哪知那田小妹居然想也没想,张嘴就来----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此时,楼下哄然。不知道是责备我不该用现成的对联欺负弱女子,还是为田小妹的快速反应喝彩。

我不由一惊,原来自己小看了这主仆二人,看来都是有些墨水的主。田小妹似乎对古联倒背如流,我再这样下去,简直是送肉上砧板,看来引用古人的东西行不通了,得自己撰写高难度的楹联。默想一会,即赋联一幅----

酉水酿酒,愈喝愈有,愈有愈喝,一江玉酒煮天下,通南通北通东西。

我吟联完毕,即赢得台下阵阵掌声,一个读书郎模样的年轻人更是拍手称好

这副对联乃我自己即兴所撰,且结合了身后所在的酉水而成。“酉水酿酒”为拼字对,将酉字与水字结合在一起,就成为酒字,“一江玉酒煮天下”将一江碧水比作玉酒,气势磅礴;“通南通北通东西”一语双关,既指煮酒之人无所不通,又指酉水四通八达的水路通衢。

这样的对联,等闲之辈没有七天十天是对不上来的。

吟联完毕,我一声轻笑,等着对方出丑。

田小妹听了我出的上联,沉默良久,一直没有声响。

“快啊,快点对下联啊!”等了一会,田古道便开始在旁边起哄。

对面王二丫见了田古道的德行,很是气愤。

没多久,田小妹一声娇呵,吟出了下联----

黑土研墨,越磨越黑,越黑越磨,数点翰墨走龙蛇,书古书今书经纬。

不待田小妹落音,台下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有喝彩声。

鬼崽妖赶紧敲了一下锣。

我亦喊了一声好。田古道很迷惑地望着我,大约是不明白我为何给对手助威。他哪里知道喜文好墨之人,往往很尊重对方。田小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对出这样的下联,且毫无女性的柔弱之气,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既然田小妹如此机敏,我决定讥骂一下她,看她作如何反应。于是又撰一联----

主宿东房,仆宿西房,东西厢房不是东西。

田小妹稍作沉思,即脱口而答----

左坐秀才,右立奴才,左右蠢才难分左右。

田古道见自己被骂成奴才,一屁股的火。我倒并不生气,开始欣赏这女子来,笑着以谐音联应答----

娇唇生粗语 田小妹不甜

田小姐璇即答曰----

儒生出恶辞 杜秀才太毒

这样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时间竟也过得飞快----

我讥笑道:妆台思春,愧为大家闺秀,成何体统

田小妹答:出言不训,枉读四书五经,有辱斯文

我再出联:秀才赶尸亦吟诗,对尸吟诗,诗淫尸不淫

田小妹答:小女认亲亦见卿,寻亲见卿,卿贱亲不贱

……

如此反复,掌声亦反复如潮,一波为来平,一波又起。围观的看客似乎比我们还来劲,不停鼓捣。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惯我与田小妹的风头太盛的缘故,田古道一把抢过话茬,朗声道----

东一榔头西一棒,不知所云,对面奴家好大的胆!

对面的王二丫也不示弱,应声而答----

前画葫芦后说瓢,神经错乱,邻楼畜生莫要狂吠!

惹来台下一阵讥笑,田古道有些落寞,想继续下去,我制止了他,他突然跳出来的做法标本来就有失礼节。

待场下骚动渐息,田小妹吟出一联,当即赢得喝彩一片----

田土阡陌自成里 里长断事 不问是非论长短 里耶?理耶?

这女子真有些才情,这样的佳联只怕也是十年难遇。她使用了拆字合字的手法,将田土组成里字,关键还天衣无缝地将里耶这个地名镶嵌进去,以是非论理,以长短喻里,里与理又是谐音对联。

这样的对联应是楹联中的极品!

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对得上,我心头有些发毛,万一对不上,不但出了大丑,还要将鬼崽妖奉还给她,我有些后悔今天的赌注下得太大了。

正在苦思冥想暗自叫苦之际,突然见围观的人群里,有一和尚的光头煞是晃眼,我一个激灵,顿时来了灵感,吟出下联----

人弗凡尘即为佛 佛家作画 尤善禅境好题印 佛印?赋印?

楼下随即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

田小妹以地名里耶入联,我则以人名佛印应对。人弗为佛,亦隐含拆字合字技法,亦有谐音相对。

我抬头望月,月色已经开始躲进云宵,双方对擂不觉已经快两个时辰,夜色渐深,我们与田小妹商议,今天的擂台赛就此结束,改日再赛。

她也觉得时间过长,自然应允。

鬼崽妖听了我们的对话,也扬锤击锣,连敲数下,“哐,哐哐,哐哐哐……”,鸣锣收兵。

正到酣处就要收场,倒是周围旁观的人表示强烈反对,似乎难得看一次这样的热闹,还没有过瘾,人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们进屋之后,一群看客仍呆在原地议论纷纷,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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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31 12: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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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1 21:5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哐,哐哐……”

还在熟睡之中,突然闻得小阴锣的响声,我本能地惊坐而起。田古道也惊醒。

原来是鬼崽妖在我们的耳边敲锣,我们赶紧制止住。

推窗一看,晨曦射进窗来。外面的太阳已经一杆多长,我们洗漱完毕,田古道还沉浸在昨天对歌的气氛里,歪着脖子朝对街田小妹的住处瞧了瞧。

“哇哇……”鬼崽妖指了指对街田小妹的住处,原来他以为我们昨晚的比赛没有赛出个输赢,早晨又要接着赛,于是敲起开场落。

田古道正训斥:“兔崽子,一大清早就敲催命锣,搅了老子的美梦,看我不打你屁股!”

田古道起床,追着鬼崽妖而去。鬼崽妖嘻嘻一笑,跑了出去。

“砰---砰砰----”,正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田古道以为是对面的王二丫找上门交涉,飞身下楼。

开门一看,却是里耶最负盛名的青楼“夺翠楼”的老鸨子姬三娘。

“夺翠楼”是里耶规模最大的声色玩乐场,这里聚集了永顺府乃至辰州府最绝色的烟花女子,就连卖艺不卖身的歌妓也是艺色俱绝。加上此处价格透明,童叟无欺,不剁客,不欺生,接来迎往,客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有风流名仕不辞千里慕名而来,坊间经常有各类佳话传出,且广为传诵。

前不久,就有一富商斥巨资,从老鸨子手里赎走了这里的一个挂牌花魁,羡慕死多少青楼女子。

我很纳闷,这姬三娘一个开妓院的老娘们,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妓院与赶尸难道有什么瓜葛不成?未必夺翠楼死了嫖客或者妓女,来喊我们去赶尸?

在辰州府与永顺府一带,姬三娘绝对是个通天人物。

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永顺府、辰州府一带烟花楼里的花魁,曾经让多少风流男子竞折腰。据说当时辰州府的一个武官与一个富商,为了她争风吃醋大动干戈。后来一个永顺府的一个知县也有意出重金赎她出去,做自己的偏房,这姬三娘却没有答应,大概觉得自己已陷风尘,不想影响他人生活与仕途。

姬三娘看我们一头雾水,那张徐娘半老的脸上即刻堆出职业而老练的笑容,半艳半娇的声音能拎出水来:“哎呦喂,杜公子,奴家听说了你们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夺翠楼的一些常客也跑来观瞻,他们说你与田小姐的对歌赛联真是才子佳人,好看得很哪!”

我答道:“谢谢您的抬爱,三娘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姬三娘说:“杜公子莫急,我此次特来拜访,是想邀请杜公子与田小姐去我们夺翠楼设擂台,再次吟诗作对唱山歌。我们夺翠楼的客人大多是商贾名流、达官贵人与儒雅之士,他们对你们的这种表演很有兴趣!当然,主要是因为杜公子是人中俊才,田小姐也是才貌双全的佳人。”

原来如此!

这姬三娘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样的主意她也想得到。我从心底里佩服这老娘们,如此设想如果得以实现,绝对会给她的夺翠楼的生意锦上添花。

“杜某在这里谢过三娘的厚爱与抬举,不过杜某只是一介穷酸的赶尸匠而已,哪有什么才识,建议三娘另觅高人,不敬之处,还望三娘多多海涵。”我婉拒了姬三娘的盛情邀请。

按照祝尤科的规矩,赶尸之人不宜抛头露面,我们选择在人气颇旺的里耶落脚,本已不太符合赶尸一行的规矩。再说那田小妹也是家境殷实,且家教甚严,又未必会接受如此邀请。

见我拒绝,姬三娘也不死心,继续抛出各种诱惑,看来是有备而来:“杜公子过谦了,我早听说公子十多岁即录了秀才。你再考虑考虑吧,反正也不着急。果真如此,以后你与这位田兄弟来夺翠楼玩耍,一切免费!”

田古道听到这里,眼睛放光,马上劝我:“秀才,你也考虑考虑吧,人家三娘也是一番好意。”

姬三娘见田古道出来附和,大概以为有戏,对田古道投以感激的眼光,便继续说了起来:“杜公子与田小姐如果愿意赏脸的话,我将在夺翠楼专门搭设一个气派的对歌台,布以红绫绿幔,设古筝琵琶。为了不怠慢杜公子和田小姐,我还准备在赛歌会摆置一面巨大的苗鼓,并花重金从乾州请来湘西苗鼓王龙翠花,为杜公子与田小姐现场助威,将现场气氛搞上去。

我没有做声,倒是想听听这老鸨子的奇想。

姬三娘见我保持缄默,以为我默认她的说法,说起来劲头更足:“杜公子,我办事你尽管放心好了。不是奴家我打诳语,我姬三娘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我的夺翠楼在里耶绝对是规模最大,生意最旺,也是名声最大的。不光是永顺府,就连周边辰州府、沅州、靖州、凤凰、乾州、永绥、晃州一带的客人也经常由水路光顾于此,就连长沙府的名流达官也慕名而至……”

“那是,那是,我们早有所闻,姬三娘厉害得很!”田古道在一旁附应。

见我还是不吱声,姬三娘以为是没有明确酬金,便将话挑明:“杜公子,至于酬金,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与田小姐每场白银一两如何?”

田古道从旁边用手肘悄悄撞了我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田古道在示意我答应姬三娘的邀请,因为她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大清朝的一个六品官员年俸为四十五两白银,每月不足四两银子。到了光绪年,一斤猪肉只要二十文钱,一亩良田只要七至八两银子。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是件大事情了。实话说,姬三娘开出的条件却是诱人,果真如此,要不了多久,我赴长沙府赶考的费用即可筹足。但是,我又左右为难,难的是,如此一来,我们就变成了卖唱的了。我一介秀才,沦落到赶尸,本就不是什么雅事,如果再跑到妓院去卖唱,不但有辱斯文,更有辱师门,实在对不起恩师向天朴的器重,端的是不务正业了。

姬三娘见我还是沉默不语,便道:“莫非杜公子对酬金不满意?如果你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商量,每场二两银子如何?”

田古道听了,使劲撞了我一下,暗示我赶紧答应。

一边是重金相诱,一边又想起读书人的祖师爷孔圣人的“君子要财,取之有道”,实在矛盾得很。

见到我总是不吱声,并不气气馁,以为是自己开出的条件打动不了我,便继续抛出诱饵:“杜公子,我知道你是读书人出身,早已被朝廷录了生员,科举功名也指日可待,按照杜公子的才学,考个功名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据我所知,现在考场风气不正,如果没有熟人引路,或是没有银子打点考官,你纵有满腹学识,要想考取功名还是颇费周折的。如果杜公子愿意与我合作,奴家可以替你出面通融打点,奴家在官场上也识得几个人,就算是长沙府或许也还说得上话的,包你在下次乡试中一次通过,到时中了举人,你再请我喝杯清酒即可。”

“那敢情好,秀才,这样你的功名就大功告成了!三娘果然只手通天,厉害!”田古道答了话,好像是替我谢过姬三娘。

“贿考,贿考!可笑,可笑!”突然,鬼崽妖张嘴说话,我与田古道吓了一跳!这小东西出生不到一个月,便长落得跟七岁孩童一般高大。这时又突然开口说话,着实让人惊讶。且第一次开口说话,口吻居然和成年人一样老练,委实让人难以想象。

姬三娘听了鬼崽妖的话,脸色有些难堪,不过瞬间又恢复常态,摸了摸鬼崽妖的小秃头:“小东西,你懂个甚么,现在世风日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你长大了,自然知道人世艰辛,江湖险恶……”

显然,姬三娘并不知道鬼崽妖是灵童。否则,只怕她也会大吓一跳。

在鬼崽妖开口之前,我就对姬三娘要为我科考融通打点的说法很为反感。我对自己乡试中举有着十分的信心,压根用不着打点。最关键的是,我们杜氏家族历来视“见利忘义、阿谀奉承”为做人之大忌,我杜氏家族一直遵循“刚正不阿、不为斗米折腰”的族规。我的五叔祖杜叁肆就是因为不肯贿考,不肯向恶俗低头,才一直未能金榜题名。

鬼崽妖刚才突如其来的提示,更使我为之清醒。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五叔祖杜叁肆附身于鬼崽妖之上,以此来警醒我。

尽管我知道姬三娘也是为我好,我还是应付了几声,将姬三娘打发走了。

姬三娘有些失望,临走前并不愿意放过最后一个机会:“杜公子,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想好了,就联系我,有话好商量……”

待姬三娘出门,我便开始收拾田古道:“你怎么如此经受不了色相的诱惑!哪有赶尸之人去妓院唱大戏的?这样一来,我们岂不变成了马戏团了?简直实不伦不类!”

田古道声辩着:“差不多已不伦不类了!你叫杜不伦,如果我将名字改为田不类,那我们两人组合起来就是不伦不类了。其实,我不过是想多赚点银子罢了。再说,如此一来,你的功名也有希望……快看,那老鸨子好像去了对面田小妹的住处啦!”

我推窗一看,果然看到姬三娘在敲田小妹的门。

我骂了一句:真是见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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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1 21:52:47 | 显示全部楼层
“砰,砰砰,砰砰砰……”

晌午十分,又有人敲门。

“进来吧,没有关门!”我在里屋应了一声。

“估计是姬三娘那老娘们三顾茅庐来了,秀才,她快把你当成孔明诸葛亮啦,你就由了她吧!”田古道劝我,然后出去迎客,我也一起出去。

却不是姬三娘,见一高一矮两名男子在门前朝着去影楼的幡旗左顾右盼。鬼崽妖已经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是不是要挑鸡眼?快请进!我挑鸡眼已经很多年了,是祖传手艺,绝不会得伤风,你们放心!一个鸡眼二十文,价钱公平,童叟无欺……”田古道以为他们是隔壁邻居舒大娘所说前几天来挑鸡眼的客人,一边招揽生意,一边放肆吹嘘着自己的手艺。

听了田古道热情的介绍,来人有些不太自在,讪讪地说:“师傅,我们不是来挑鸡眼的,我们想请你们去走一趟脚。”

走一趟脚,就是赶一趟尸的意思,是赶尸的行话。因为一般的赶尸匠比较忌讳别人知道自己是赶尸的,懂规矩的丧家,请赶尸匠赶尸的时候,就会说请师傅去赶一趟脚,而不会说请你去赶一趟尸。

我感到奇怪,来人居然知道规矩,看来是跑过江湖的。

“没问题,可以,可以!”田古道听说是请我们去赶尸的,又有生意上门,掩饰不住喜悦,连忙将来人迎进屋子。鬼崽妖也搬出凳子,给客人上茶。

来人中的高个子介绍了情况。他说他们是永绥人,是兄弟俩,有个表舅是拐带坡的,生前是个牛贩子,外出做生意,遭人谋财害命,客死在晃州(今新晃县)境内,已有些时日,想请我们帮忙赶尸回家。

“既然亡者死去已有些日子,只怕已经腐臭,这种情况下赶尸大为不妙啊!”我甚是担忧。

“师傅请放心,我们已经在当地请法师施了雪山咒,应该没有大碍!”那矮子急忙出来解释,生怕我们不接这趟活。

讲好价钱,报了生辰八字,两名男子就催着我们赶快上路,说是免得尸体发生异变。

我满口答应。这样就可以趁机摆脱田小妹她们的纠缠,加之我们一时半会又回不来,估计她们长时间见不到我们的人影,就会自动离去。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临行前,没想到来人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自己与我们一同前往。

“按照规矩,丧家与赶尸人不可同行!”田古道回答。

“我们也早有所闻,只是我家表舅因为是客死他乡,无处可以停放灵柩,所以当地法师将他的遗体用棺椁装了,停放在一处山洞之中,如果我们不同往,就难以联络到当地的法师,这样会耽搁时间。待两位师傅起尸后,我们不再跟着,先行回家就是。”矮个子说出苦衷。

他如此一说,也合乎情理,我们便收拾行李,随他们往晃州而去。

从里耶往晃州,路途遥远,如果走陆路,颇费时间,走水路,则要快了很多。我们从里耶码头上船,由酉水经保靖,至沅陵,再由沅水南下,两日即至晃州。

进入晃州境,弃船登岸。

两男子告之目的地在步头降。步头降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天色已经很晚。我们决定在码头边找一间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再赶路。

在客栈柜台登记的时候,鬼崽妖不小心打落了矮个子放在柜台的包袱,“哐……”那包袱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那声音很是熟悉,分明就是小阴锣的声音。

鬼崽妖捡起包裹,用棒子一敲,那包裹里再次发出响声。

矮个子男子见了,连忙过来抢包裹。鬼崽妖很是顽皮,故意躲避,一边躲让,一边敲锣。一不小心,将包裹的结头松开了,里面的衣物散了一地。阴锣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异响,引来旁人好惊奇的目光。就在阴锣的旁边,一件道袍散落出来,矮个子慌乱地将衣物塞进包裹,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你们包袱里怎么放着铜锣和道袍?”田古道很是好奇。

“听说山路上野兽与邪怪多,出门时家里人特意置办了锣和道袍,让我们带上,说是遇到不测,可以穿上道袍,然后鸣锣,这样就可以自救……”那高个子站出来说。

我与田古道有些纳闷,见人家解释得有几分道理,不便继续追问。

一路舟船劳顿,洗漱一番,便倒头睡去。

不知何时,突然感觉有人放肆在推我的身子,我惊醒。

原来是鬼崽妖。他示意我不要出声。

就在我醒过来的时候,田古道也惊然坐起,手脚慌乱地将锁鬼绳拿在手里,茫然四顾。他正要发火,恼怒惊扰了他的美梦。我赶紧制止住。

鬼崽妖用手指了指隔壁房间。

我们竖起耳朵,发现有人在低声说话。

隔壁住的是请我们赶尸的两名男子。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但是两间房子只是用木板隔开,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仔细听,两人的谈话却还算清晰。

“我早就说了,没有那个法术,就不要接这趟活……”

“你不听我的劝告,硬要忙着肢解那死尸,使魂魄走散,从而赶不动死尸。幸好还只将脑袋切了,否则柳派的赶尸匠怕也不会接这趟活……”

“我想肢解也问题啊,又不是第一次,以前我们都是这么干的啊,不是用一背篓就可以背着回去吗?”

“也是。娘的,这次真是邪门了,为何一具死尸背起来这么沉,居然背不动,是不是这地方有高人作祟啊!”

“狗日的,这趟活算是白忙活了,还要倒贴进去一吊钱……”

“都说柳派的赶尸匠厉害,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赶动这具尸体的!”

“万一要是他们也赶不动,真的把尸体腐烂了,那我们可就砸了自己的牌子,以后还如何混!”

……

隔壁,两男子嘀嘀咕咕,好像又在争吵,又在商榷,没完没了的。

听了一阵,我们终于听出了个子丑寅卯----原来那一高一矮两名男子也是赶尸匠,前几天接了趟活,就是我们要去赶的所谓表舅,由于这两人学艺不精,法术不高,估计是半吊子水,所以这次赶不动尸体。怕交不了差,坏了声誉,以后没得生意可接,便冒充死者表外甥来请我们赶尸。

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他们平时赶尸,也不用什么咒语,干脆将死尸肢解,大卸八块,然后装在背篓里,用东西覆盖了,直接将死尸背回死者故土。这样便于行动,比背起整具死尸行走要省力多了,同时也省时。

这样的赶尸匠一般是三人为一队。至于为何只看到他们两人,我估计可能还有一人留在步头降看守死尸。

待快到死者故乡时,三人便分工扮演不同的角色。由一人穿上道袍充当赶尸匠,在前面领路。另外一人则化装成死尸的样子,头上戴着掩脸斗篷,使人看不出“死者”容貌与端倪;前面的赶尸匠一边不断抛洒冥币当作“买路钱”,并不时用口语指引“死尸”行走,“死尸”则低头沿着“买路钱”的方向行走。第三人则走在后面,身后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背篓,背篓上面装着一些冥币和法器,其实真正的死尸已经被肢解,只留下头部与四肢,放置在背篓里,至于身子不知道早已被他们丢到什么地方了。

就是这样使“障眼法”,待快到丧家时,那中间的“死尸”便会在赶尸匠的指挥下,僵直蹦跳行走。待进得死者家里,赶尸匠便会要求主人回避,假称要施法,且旁人绝对不能旁视,轻则会导致死者魂魄游失,重则会使主家遭殃。如此一来,主家自然十分避讳,任由赶尸匠处置。

这时,背尸的人便会将死者尸首以及四肢从背篓取出,然后将死尸放入棺材拼凑好,中间填充一些物品,穿好丧服。扮演“死尸”的人则趁机溜走,一切妥当后,呼亲人验尸,同时嘱咐“亲人不得扶摇死者,生人不得接近”,否则会“惊尸”。如此一讹诈,谁还敢靠近棺材,待赶尸人打开棺木,亲人瞻仰一番遗容,死者须眉毕现,栩栩如生,自然盖棺定论,赶紧付了酬金,并万分感激。

赶尸人拿了酬金,吩咐一番,告辞而去。

这样的赶尸匠,除了懂得一些防腐的药术外,其实毫无法术可言,有的根本就没有真正学过赶尸方术,十有八九是打着赶尸幌子,靠自己的体力赚取一些钱财用以糊口。与其叫赶尸匠,不如叫做背尸匠更为贴切。

虽然,死尸也被背回了家,但是与真正的赶尸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因为死者的魂魄根本就没有跟着肉身回家,所谓魂归故里成了一句空话。而真正的赶尸,则需要懂得赶尸术,还需要知道辰州符与一些方术,关键是里可以将死者魂魄锁住,随肉身一起回到千里之外的故土。

一个人死后,魂归故里,是非常重要的。从风水的角度说,如果魂魄于肉身分离,纵使有千年难遇的龙穴,对不能庇护后代。而且,魂魄游失,不但难以找机会投胎重生,更容易沦为孤魂野鬼,同时还会经常游回故居惊扰自己的亲人,就是人们所谓的闹鬼。

田古道从隔壁两人的交谈中听出端倪后,便要跑过去教训他们。我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告诉他先静观其变。

“这两个半吊子水平的家伙,简直是丢我赶尸匠的脸!真是败类!”田古道压低嗓子在我耳边窃窃说。

“我倒是很好奇,他们为何背不动尸体。按常理说,应该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我们明天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再说……”我贴着田古道耳根说。

“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哪个赶尸门派的弟子?”

“估计打死他们也不会说,说出来,这个门派只怕再也无法在江湖立足了!”

……

“咚——咚,咚,咚,咚”,这时窗外传来夜巡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随之又是吆喝声:“关好门窗,谨防火烛!”此时,已是五更时分。

隔壁也停止了交谈。我嘱咐鬼崽妖与田古道也休息,明天还要赶早。

不久,一切恢复寂静。

第二天清晨起床时,我嘱咐田古道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再闻其言,观其行。

吃过早点,为了赶时间,我们租了几匹骡子,往步头降方向奔去,不一会,即至步头降。

两男子领着我们来到一个偏僻山窝内,进去不远,见一洞穴。

“嘘——”矮个子将手指衔在嘴里,朝洞内打了一个响哨。

见田古道对他的举止颇为诧异,矮个子道:“我们与当地的法师约好的,闻得打响哨的就是丧家来人。”

果然,没多久,从山洞内钻出一个穿法袍的干瘦老头,与我们打过招呼,也不多话,将我们引入山洞。

入洞,拐了两个弯,进去估摸二十丈,见洞内摆着一具黑色的新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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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1 21:5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环视了一周,这是一个高大的溶洞,洞内还算干燥,也有些光亮,洞内除了一些乱石,别无他物。

那法师掀开棺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眉心上有一颗巨大的肉痣,煞是显眼,样子倒是安详。

“这就是我表舅吴六从。”矮个子指着死尸向我们介绍。

田古道让法师将死者扶起坐正,法师却脸露难色,望着其他两男子。

于是,三人一起伸手去扶那死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死活扶不起来。一阵忙活,三人只好松手作罢,摇头叹息。

法师道:“不知道怎么的,这死尸沉如铁块,就是弄不动,还要请两位大师施法……”

我感到很惊讶,居然还有此等怪事,我和田古道试了试,那死尸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田古道也很是困惑地望着我。我掀开死者的灵衣查看了一番,却见死者的脖子处果然已经被割开。

“这些混蛋,果然将尸体肢解了!”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造孽,造孽!缺德,缺德!”这时,一直站在棺材边的鬼崽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那三人面面相觑。我心下很是奇怪,这小东西为何说话总是惜字如金,每句话只说两个字,却总是暗藏玄机。

见此情景,田古道将我拉到一边,悄悄道:“秀才,这死尸沉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答道:“一定是被人施了千金锁魂咒!此怪状我在《柳氏走尸偏门秘技》里看到过。此咒甚是难解,第一步要解除千斤咒,千斤咒使死尸变得沉重无比,沉若巨铁泰山,难以移动。第二步要解除锁魂咒,锁魂咒会使死者魂魄锁定,即使移动肉身,魂魄也不会跟着走……”

“那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我记得这种怪异现象大多出现在古夜郎国境内,必须请掌管夜郎王印的长老盖上夜郎王印,方可化解此术,得以通关而行。晃州就是古时的夜郎国国境之内,难怪发生这等怪事!”

“那到哪里去寻找掌管王印的长老呢?”

“这个就没有记载了,得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两人一阵耳语,然后回到棺材边。

“两位师傅,有什么灵术吗?”那干瘦法师急忙问道。

“有倒是有,但是……”田古道故意卖起关子。

“但是什么?”高个子有些急了。

“但是你们将死者四肢都卸开了,只怕难以赶得动了!这趟活我们不接了!”田古道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怎么可以!赶尸人也得讲究诚信,不能反悔啊!”矮个子生怕我们撒手走人。

两队人僵持了一阵,不语。

“那我们再加两成的价钱,你们觉得如何?”矮个子与身边两男子目光交流后,对我们说。

我们还是不语。田古道伸出八个指头。

“加八成?!太多了吧!”高个子哭丧着脸,估计这样他们就亏大了。

“那你们另请高明吧,反正事先你们又没有将实情告诉我们,是你们隐瞒在先,怨不得我们!”田古道胸有成竹,然后拉起我作势就要走。

“别,别……,有事好商量,我们都退一步,五成如何?”矮个子压价。

田古道不理睬他,拉起我就往洞外走。

“二位留步,好,就再加八成价钱……”矮个子哭丧着脸。

田古道才停住脚步。我看着田古道收放自如的样子,觉得这家伙真是个谈判的高手。

“活该,活该!”看到三人拉耷着脑袋的样子,鬼崽妖再次开口说话,眼睛却看着山洞的顶部,好像自言自语,有好像在嘲讽那三个男子。

我们安排三人在洞内守着死尸,自己则出去寻找掌管夜郎王印的长老,以求盖取王印的灵符。

临行前,我们嘱咐三人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事已至此,那三人也没辙,只好任由我们摆布。

夜郎古国,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

夜郎本就不是寻常人物。《后汉书•西南夷传》中记载:“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可见,夜郎是竹子里变出来的,非肉身凡人!后由妇人抚养长大,成为夜郎国的国王。夜郎古国存于秦汉之间,达二百余年历史。

当然,夜郎国的神秘,主要与一个传说有关。公元前122年,西汉使者到夜郎国时,夜郎国王问使者“汉孰与我大?”夜郎国因此得“夜郎自大”之名。

夜郎国王后来知道讥讽于他,觉得有失国体,勃然大怒,便传话下去:“今后凡进入夜郎国境内之外人,一律不得通行!生者止其步,死者锁其魂,皆施千金锁体咒!”

夜郎国里,本来就盛行巫术邪咒,居于此地的苗人更是通晓蛊术,让人不寒而栗。

“秀才,这夜郎国怕是邪气逼人,我们还得小心为妙!”田古道提醒我,又像提醒自己。

走出没多远,见前方围着一堆人,我们赶紧上去打听夜郎王印的消息。

走近一看,却是一个术士给人治病。术士身后挂着一面竖旗,上书“专治蛇伤”。

只见人群中坐着一个老农,腿肿如象足。

只见那术士也不用药,在路边的树上画了一条腿的形状,念了几声咒语,然后持刀割划,一股鲜血从树干汩汩而出。旁人望着树干,啧啧称奇。术士不动声色,让老农挽起裤腿,却见老农刚刚还肿胀如鼓的小腿污血流尽,腿肿亦消,毒疾顿时痊愈,令人称奇的是,老农脚边的地上却没有一丝血色。

“腿上的血为何从树干上流出?着实奇异……秀才,看来这夜郎古国确实不是寻常之地!”田古道啧啧不已。

我猜想这术士绝非平常人。大凡通晓方术之人,一般都消息灵通,看他施展的方术,应是夜郎后裔。于是,我决定向他打听夜郎王印的消息:“这位师傅,向你打听一下,请问掌管夜郎王印的长老现居何处?”

那术士见我问话,并不搭理。

我赶紧道:“这位大师,我是祝尤科的,路过贵宝地,想找长老赐夜郎王印灵符一枚,为喜神讨个通关冥书,还望大师指点执印长老住处,我先代喜神谢过!”

见我态度诚恳,言辞恳切,那术士缄默一阵,开口说话:“你去夜郎谷询问,自然可以如愿!”

我赶紧谢过,往夜郎谷而去。

夜郎谷位于湖南于贵州接壤处,在晃州往贵州省溪县交接的地方。可那里离步头降还有十来里地,我们不敢怠慢,租了一架马车,快鞭而去。

知道我们此行是去夜郎谷找执印长老求盖印灵符,赶车的马夫说:“执印长老脾气古怪,凡是找他求通关灵符的外地人,必须过三关,如果过不了三关,讲最多的好话也无用。”

“有哪三关?”我们问道。

“第一关,是冥河关;第二关是神树关;第三关是悬棺关。”车夫回答。

我们想问仔细一些,但车夫却说到时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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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 16:2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帖子啊,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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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6: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多久,便至夜郎谷谷口。

站在谷口,感觉幽谷过分僻静,除了天籁之声,几乎闻不到任何动物的生命迹象。但往谷内眺望,可见谷内草木茂盛,景色秀美。峡谷两岸峰岩峭立,山石奇形怪状,谷底展宽不足十丈,谷深却有百丈之余,谷底清泉流淌,水面薄雾缭绕,顿生神秘之感。

“谷底河床之水,并非山泉,全部为地下阴河涌出之水。此水冰寒,刺骨,倘若阳气不足,淌水过河,便会遭受不测!”来到谷底,却无路,车夫嘱我们赤脚过河,过河才有路入谷。

这时,鬼崽妖拿檀弓射中河畔树上的一只小鸟,车夫捡起小鸟,往河道一扔,只见那鸟入水后皮肉皆失,只剩下一幅骨架。

我和田古道大骇。同时心下纳闷,刚才怎么没有听到鸟叫声,难道谷内的鸟都是哑鸟?

车夫先乘马车过河,然后在对岸催促我们过河。

我与田古道心有余悸。田古道伸脚试水,却大叫一声不好,脚下也冒出一股浓烟。这时鬼崽妖过来,两只小手分别牵着我和田古道。我试了试水,居然没有异常,于是三人牵手过河而去。

“为何鬼崽妖牵着我们就可以化解不测?难道是因为鬼崽妖阴阳两通?或是他脖子上的天码骨片庇护?”我心底寻思。

接着往里走,拐弯,不久即至一山坡,见坡上长一古树,看样子是一颗千年古树,根部有十围之粗,却无皮,露出枯槁的树干,树干中间亦无树枝,只有顶部有一轮伞状树叶,郁郁葱葱,散发着勃勃生机。仔细观察,却发现树干光滑的很,似乎经常有人攀爬,可攀爬痕迹离开地面一丈即消失,上面又恢复了枯槁模样。

“这是棵神树,可以预测收种收成。如果树顶的东边枝上发芽叶茂,那么当年东边的人们就风调雨顺,西边就会天旱;相反,如果西边枝节发芽叶茂,东旱西顺。只有全树同时发芽叶茂时,四周才会风调雨顺。今年的收成应该都不错。谷内瘴气太重,你们每人必须从树上采摘一片树叶,用以护身,方可继续前行。”车夫道。

田古道上去一试,发现双手根本就抱不过来,同时下面光滑,更是无从下手。

鬼崽妖取出檀弓,对准树顶连发三弹,从树上飘下三篇树叶,我们连忙捡了。

架着马车,继续里行。

少顷,至一风口。

陡峭的悬崖缝隙中,前面一排,后面一排,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多具棺木,而山间似乎不见可以通往棺木处的道路,真是神奇得很。显然这是一个崖葬群棺。

在接近崖顶的绝壁处,有一个大凹穴,长而扁,活像狮子口,里面隐约可见浅黄色的沙堆。而周围山上有五个这样的“狮子口”,且全部口朝向谷中的一个圆山包。

“这叫五狮抢宝。是天然的风水宝地,但是这里煞气太重,非平常人可得此福地。附近很多人不信邪,有人将亲友棺木葬入狮子口中,不出三天棺木就被天雷轰碎,家人也遭天雷击伤,因为这棺木葬断了龙脉,遭了报应,一般凡人是消受不了这等天穴的。由于此处是天穴,与天庭有幽通之处,而夜郎通关灵符,则正是融通阴曹和天庭的玄关。所以,只有取得悬棺洞穴内的天石,即可使夜郎通关灵符法效。”

如此高的悬崖,人肯定怕不上去。于是,我画符,用符纸折成鸟状,念起异物咒,用力一扔,符纸便化成鸟儿飞向天洞,叼下天石。

“既然如此,你们已经过关,我带你们去找执印长老领取夜郎通关灵符。”

策马前行,不久即至一村寨。

远远却听见丧乐齐鸣。

近了一看,却是村寨有人在办丧事,十多个法师正在围绕着灵柩闹丧,举行“打绕棺”的仪式。

“世间百事都有解,

黄泉路上不饶人。

堆金难买终身路,

阎王勾薄不容情。

天赐银钱万万贯,

难买人生路一根。

未成注生先注死,

取一人来了一人”。

……

一个领头的掌坛师在围绕着死者的棺材打“莲花绕”,后面跟着十来个法师。

我们在旁边观察一阵,见“打绕棺”法事与辰州、永顺等地无异,分为若干堂目,以念唱为主,有“灵前开道”、“招亡安灵”、“请水”、“请佛”、“皈依”、“招亡”、 “送圣”等,众法师唱腔不停,唱词内容繁缛,且参入苗巫之辞。每至“穿花”时,鼓锣齐鸣,众法师绕着灵柩呈“之”形穿梭奔走,动作协调,紧张有序,为亡灵充当“仪仗队”。

最后,即为“送圣”。只见为头的法师在灵柩前展纸,取朱砂笔,沾辰砂,画符,然后从身上取出一枚印章,那印章为方形,鎏金嵌银,朱文,字形为缪篆,除了汉文,好像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文字符号,只见法师往灵符上重重一压,突然,烛光全息,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适才热闹的场面也变得声息全无。

这种近乎死寂的漆黑场面,持续了一会,突然,眼前又是一片光亮,甚是刺眼。

我们睁眼,定神一看,刚才的村寨和热闹的“打绕棺”仪式瞬间不见,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田古道与我一样惊愕着,只有鬼崽妖发出嘻嘻的诡异笑声。

“秀才,快走!”田古道手里拿着锁鬼绳,一顿乱舞,却不见有鬼被锁。

这锁鬼绳专门锁鬼魂,而刚才却没有法效,那就表示刚才所见的人影并非鬼魂。那到底是什么呢?是神仙?是妖魔?

纳闷之余,我施展放阴术,抹下阳火,也没有发现脏东西。

我心下诧异。回头一看,那送我们来的马车也不见了。我们只好沿原路返回。

从夜郎谷出来,我们倍感惊诧,脑子里半昏半醒,似乎在阴间走了一趟,可身上的法器却感应不到鬼怪的存在!让我不解的是,现在明明是白天,为何刚才却被黑暗湮噬了一段时间!

这时,鬼崽妖在我身后发出哇哇叫声,田古道一看,原来我背上贴着一张盖了朱砂大印的灵符。

“秀才,莫非这就是盖有夜郎王印的通关灵符?”田古道猜测。

“应该是!”回想起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我也十分肯定。

“是与不是,拿去检验一番就知道了!”田古道有些兴奋。

出谷,我们再次租了马车,往步头降的山洞而去。

来到山洞,那三人在闲聊。

我们将通关灵符往棺材里死者头上一贴,然后伸手扶尸,此次很轻松便将死尸扶了起来。

那三人见了,对我们投以钦佩的眼神。帮着将死尸抬出棺材,我们重新将死尸灌入朱砂缝合了。

按照规矩,我们让那三人先行一步,那三人留下尸体交割地点,识趣地告辞而去。

一切打点妥当,吆喝一声,便起尸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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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6:46:38 | 显示全部楼层
赶着死尸一路前行,往北,往北,再往北。

一路顺畅,不觉已过晃州,进入沅州芷江县境内,沿着芷江和贵州的边境日夜兼程,来到了一个叫米公山的地方。

米公山人迹罕至,行至山腰,阴雾笼罩,一路落叶,更是增添了几分萧杀。

我提醒田古道小心。田古道笑我神经过敏。

话音未落,突然路中央塌陷,田古道马失前蹄,叫了声“不好”,一个趔趄,掉了下去。

我正要声张,突然被身后一股弹力抛往前方,我也掉入了一个深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一会,才开始恢复视觉。这时,我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坑足有三个人高,呈倒漏斗形,洞口小,洞底大。这样的形状,要爬是爬不出去的。

“哪个狗日的挖的陷阱,我们这下成为猎物了……”田古道骂骂咧咧。

田古道还没骂过瘾,咕噔一声,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也掉了下来。因为我们掉下来之后,因为慌乱,没有来得及念止符,那死尸便一直往前,也跌落入陷阱。

我们马上向洞外大喊,提醒鬼崽妖注意避开陷阱。鬼崽妖见我们都掉入了陷阱,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叫声,显然是为我们焦急。

“这挖坑的真他妈的缺德,居然挖出如此歹毒的陷阱了,秀才,我们爬是爬不上去了,得想个办法,在这里面呆久了怕是有危险。”

“嗷——呜——”,突然,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哀鸣,让田古道停住叫骂。

我的天哪!突然发现在洞底的一个角落里,不知道是什么大东西在泛着绿光,那绿光居然时亮时闭。

“是狼!”田古道发出恐惧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瞪着眼睛,借着微光一看,果然是匹狼。

我下意识将死尸扯过来,避在我身后,生怕那狼咬着死尸。然后仔细观察,发现那狼已经奄奄一息,眼睛一张一合,似乎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师弟,这狼怕是掉下来很多天了,是一匹饿狼,注意它拿我们当美食!”我提醒田古道。

突然那狼站了起来,底气不足地发出一声哀鸣,与我们对峙着,显然,它也担心我们侵害它。没站多久,那家伙还是躺了下去,似乎是力气不支。

此时,我与田古道,还有那匹奄奄一息的狼,以及牛贩子吴六从的死尸,就这样保持着静止的状态。这时,我还是担心那饿狼突然发起进攻。

“师弟,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狼掉进陷阱已经有些时日,设置陷阱的人没有将它捉擒上去,反而将陷阱重新盖上。这说明什么?”我对田古道说。

“你的意思,这挖坑的人不是猎人?其目的不是打猎而是别的目的?”田古道猜测。

“应该是这样,是为了对付山贼?还是别有用途?”我也没有把握。

这时,我扶着墙壁,感觉那墙壁还有些粘手,拿到眼前,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一看,好像还是新鲜的黄土。

“这个洞挖的时间没多久,那土还是新鲜的。”我把发现告诉田古道。

“秀才,我们搭人梯出去吧。”

田古道蹲在下面,我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田古道站起来,我超上一顿摸索,却摸不到洞外的边沿,显然,我们两个人叠起来还不够洞高。

“秀才,你快点呀,这狼要是趁机咬老子的屁股就惨了。”田古道催促着。

我摸索了一阵,无果,重新落地。

“秀才,干脆让死尸垫底,我们三人搭人梯再试一次。”

“亏你想得出,要是那狼将死尸咬了咋办?”我没有同意他的建议,保护死尸是赶尸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绳子,绳子!”这时,鬼崽妖从洞口伸下一根长藤,田古道抓住长藤,使劲往上爬,却因为洞子口小底大,脚用不上力,只好作罢。我让他站在我的肩膀上,重新试一次,还是无功而返。

于是,田古道大声往外嚷嚷:“鬼崽,想办法再多弄些长藤棍棒之类的东西来 ,将我们吊上去!”

我制止了田古道:“这个办法都是不可行的。因为所有的办法里,必须现保证死尸先上去,否则万一被那饿狼撕咬就麻烦了,不好向丧家交差。”

接着,我们想向外挖地道,通过地道进行自救。但是,这个洞穴口小底大的形状,不适宜挖地道,万一稍有不慎,就会震动洞口的土壤,然后掉落下来,将我们掩埋。

“奶奶个泡菜,左不行,右不行,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者等死吗?”田古道有些躁动起来。

我一边安抚田古道,一边继续猜测:“这挖洞的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山上的强盗为了掠财而布的陷阱?”

“强盗直接拦路抢劫就是,还用的着挖坑吗?岂不是脱裤子打屁----多此一举!”田古道不同意我的猜测。

我与田古道默立无语,警惕地与闪烁着绿光的饿狼相互保持着警惕。

突然闻得鬼崽妖发出一阵尖叫声。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突然从洞口传来女人的骄喝声。

“果然是山贼!”田古道低声对我说,“奶奶个泡菜,这年头连女人也落草为寇啦!”

“哈哈,哈哈……”洞外响起笑声。

我突然想起鬼崽妖还在洞外,他会不会有危险?

“秀才,这笑声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田古道向我宣布了发现。

“记性不错,姑奶奶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凤凰厅黄丝桥王二丫是也!”那女人发出得意的声音。

原来是这对冤家!我叫苦不迭。栽在他们手里,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真是见鬼了,难道这两名女子一直跟踪着我们?

“秀才,你们到底交不交还我家少主?”王二丫以胁迫的口吻问道。

“哪来的你家少主啊?”我们装糊涂,死活不承认。

“哇哇……”洞外传来鬼崽妖挣扎的声音。

“你个死丫头片子,为难小孩算甚本事!”我呵斥道。

“你们老实交代,这小孩是不是我们家少主?”

“不是!”

“你们今天不说清楚的话,我们就将这孩子带走了!”

“那谢谢两位好心的大姐啊,带走吧,刚好我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嫌累赘,鬼崽妖,你跟两位姐姐回去吧!”我欲擒故纵。

只见洞外一下没有了声音,估计这招奏效了,显然,她们也没有把握认定鬼崽妖就是他们家的少主。

沉默,洞外没有了声响。我与田古道很是纳闷。

“你们还要嘴硬,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只见王二丫手里捏着一条蛇,作势要往下扔。

最毒妇人心,这娘们怕是要玩真的,田古道心里有些发虚,我也冒出冷汗。

见我们顽固不语,王二丫手一松,一条两尺来长的蛇掉入了洞穴。田古道早有准备,扬起事先握在手里的棍子一挡,将蛇甩到了对面的饿狼身上。那原本体力不支的狼,发出一声恐怖的叫声,站了起来,伸出两只前爪与蛇搏斗。

本来就不大的洞穴里顿时乱了方寸,我们也不知所措,一阵乱动,生怕被蛇咬了。突然,只闻得“咔嚓”一声,洞穴又恢复了寂静。原来那狼一口将蛇咬在嘴巴了,大概自己也被蛇咬着了,最后鱼死网破两败俱亡。

“田小妹,你就这样任凭你的丫鬟如此害人吗!”我朝外喊了一声。

“杜公子,你们将我家侄子还与我,我们马上将你们拉上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田小妹终于发出声音,那声音听似温柔,却透着杀气,让人发麻。

好汉不吃眼前亏:“罢了,罢了,不和你们纠缠。实话告诉你们吧,上面的鬼崽妖就是你家侄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你发毒誓!”

“我发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秀才,你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啊,不是说好了打死也不说的吗。”田古道嚷嚷。

“哈哈,早知如此,何不早说,免得受罪呢!”王二丫透着胜利者的喜悦。

王二丫与田小妹指挥着两个男人支起一个轱辘架,放下一个可以坐人的大竹篮子。原来这两娘们早有准备。没容多想,我们赶紧将死尸架了上去,他们绞东绳索拉了上去。听得那两男子发出惊叫的声音,估计没有料想到拉上去的是一具死尸。被王二丫斥骂了一声胆小鬼。

接着,又将我们拉了上去。

大概是在同一条战壕了呆过,同事落难者,田古道说要将下面的饿狼拉上来,王二丫说要拉你自己下去拉,田古道只好作罢。

我们朝洞穴里的困狼行了个注目礼,算是歉疚的意思,却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待我们上来后,王二丫付了些银子给那两男人。原来田小妹知道我们外出赶尸,就与丫鬟王二丫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知道我们回来必定经过米公山,因为这是赶尸人经常行走的一条路线。就事先在当地雇了人挖好深坑,等待我们入瓮就范。

不过田小妹没有料想,我如此爽快地将真相告诉他们,其背后自然有着玄机。

“田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如此不辞路途迢迢来寻亲,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我故意问道。

王二丫心直口快:“寻到我们家少主人,当然是为田家续香火啊。”

“原来如此!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卖起了关子。

“姓冷的,难道你诓我不成?”田小妹有些急了。

“本人虽然入行赶尸,职业卑微,但毕竟也算是读书之人,怎会诓你!”

“那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王二丫迫不及待。

田古道一头雾水,不知道我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如果真要是指望着鬼崽妖想给田家添丁续代,只怕要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哦。”

“有屁放屁,有话说话,别卖关子!”王小丫沉不住气。

“你们自己脱掉鬼崽妖的裤子,看看他胯下之物吧。”

“你个死秀才,明明知道我们还是黄花闺女,为何出此下流之言语?”王二丫语气有些不自在,田小妹脸上也泛起红晕。

“你们想哪里去了!这鬼崽妖非男非女,压根就不能生育!”我提醒她们。

“瞎说什么呀!我从来没有听说这等事情!我只知道非男即女,非女即男,哪有不男不女的!休要讹我们!”王二丫死活不信,以为我骗她们。

于是,我一把抱过鬼崽妖,将其裤子脱了,露出下面那怪东西。田小妹与王二丫顾不了害羞,蹲下去察看起来,看着看着,脸上充满迷惑。

“姓杜的,你一定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我看这鬼崽妖未必就是我田家的骨肉……”田小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糊涂了,一口咬定是我讹她。继而似乎醍醐灌顶:“姓杜的,你真是枉为读书人!我这才想起,一个月大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高大,这个小家伙至少也有五六岁啦……”

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过鬼崽妖的反常之处倒是绑了我们的忙,虚虚实实,便于我们以退为守。

于是,我们商定待我们将死尸重新作法后,找个僻静的地方用餐后再细说,两女子也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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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6:47:45 | 显示全部楼层
赶着死尸,向前走了一会,来到一处僻静处。

田小妹与王二丫很是勤快,取出身边带着的干粮,生火煮热,然后拿来与我们一起享用。

我与田古道饿了,狼吞虎咽,鬼崽妖见了嘴馋,也要进食,被田小妹一把拉住,把他支到旁边,逗他一起玩耍去了。

待我们填饱肚子后,田小妹突然发出哈哈大笑,我们莫名其妙,直起鸡皮疙瘩。

“秀才,这下总可以将事实真相告诉我了吧!”田小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刚才吃的东西,被我家小姐施了蛊毒,如果不老实交代,就只有死路一条!”王二丫在旁边帮凶着。

完了!我和田古道长叹一声。

蛊毒,在湘西山区一带,是令人闻之色变的事情。如果说赶尸在一般人眼里,是很恐怖的事情,那么,蛊毒则比这种恐怖还要高出十倍。

在湘西一带,苗人善放蛊。蛊术只在女子中相传,如某蛊妇有女三人,其中必有一女习蛊。人们把施蛊的女人叫做“草鬼婆”。除了嫡传之外,也有传给寨中其他女子的,如有女子去蛊婆家中学习女红,被蛊婆相中,就可能暗中施法,突然在某一天毫不经意地对该女子说:“你得了!”该女子回家之后必出现病症,要想治疗此病,非得求助于蛊婆,蛊婆便以学习蛊术为交换条件,不学则病不得愈。因为一切在暗中进行,传授的仪式与咒语,外人无从得其详。

毒蛊是许多虫搅在一起造成的。这上百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蛊本来是一种专门治毒疮的药,到后来却被人利用来害人。

“天煞的田小妹,你怎么这么歹毒!老子很多愿望都没有实现,我答应我那老父母的,等赶尸赚足了银子,让他们住大屋,吃白米饭……没料想被你这恶婆娘下了毒!”田古道不由悲从中来,眼睛有些充血。

“你还敢凶?你越凶蛊毒发作就越快!”王二丫道。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恐吓我们。

田古道一听,马上降低声调,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

望着田古道的样子,我也有些低落。倒不是怕死,赶尸的人没有一个怕死的,怕死就不会从事这一营生。我是想着对不起我的五叔祖,完不成他中举的遗愿,一切都前功尽弃:“姑奶奶,你赶紧将蛊毒解了吧,有事好商量……”

“我看你们也跟就没有说实话。我嫂子的遗腹子到底在哪里?”田小妹显然不相信我们先前说的话。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蛊妇施蛊之后,一般不会将蛊收回去,也不会给解毒的。

施蛊之人,与我们赶尸之人一样,都有自己的规矩。我们小时候就听说,蛊妇放蛊中一人,可自保无病三年,中一畜禽,可保一年,中一树,可保三个月,如不放蛊,蛊婆自己就要生病,连续三年不将蛊放出去,蛊虫不得食就会伤害蓄蛊人。动物之中唯有狗不能放蛊,因为蛊婆怕狗也不吃狗肉。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难过:“田小妹,你不给解药也罢,请你如实告诉我,我们还能活多久,能不能坚持到我考完乡试中举人?”我一门心思只想中举人,只要能中举,也算死而无憾,对得起我的五叔祖。

田小妹不答。

“你到底施的什么蛊?”

田小妹还是不答。

田小妹的不语,自然有其玄机。因为蛊毒有种类、轻重缓急之分。如果中蛊者知道自己所中蛊的名称,就可以找高人治疗解毒。

蛊的种类很多,有蛇蛊、金蚕蛊、蔑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神、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等。放蛊的人趁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蛊放入食物,吃了以后,就会染上蛊毒,染了蛊毒的人会染患一种慢性的病痛,也有的染上莫名其妙的急症。

金蚕蛊对于人体的危害很大,它像人死后尸体上生的尸虫一样,侵入人的肚子后,会吃完人的肠胃。它的抵抗力很强,水淹不死,火烧不死,刀也砍不死。中毒人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日流血而死。

我从小就听说各种骇人的蛊毒死人的真实故事。

我们邻村有一个壮汉,就是中了蔑片蛊而亡。他再外出晚归的路上,被一四五寸长的蔑片击中,跳上脚腿,使人痛得很厉害。久而久之,蔑又跳入膝盖去,由是脚小如鹤膝,其人不出四五年,便会一命呜呼。

我的一位堂叔,因为争抢自留地的事情,与人打了一架,没多久,就得了一种怪病,起初吐泻,然则肚胀、减食、口腥、额热、面红。到后来,面上、耳、鼻、肚有蛊行动翻转作声,大便秘结,没到三十天就死了。后来有人识出这是中了阴蛇蛊。

在贵州与湖南西部交界处,就有人专门养蛊谋财。这些人养的蛊,有的是蛇蛊,有的是飞蛊。蛇蛊是在五月初五日放大、小蛇在瓦罈里,飞蛊是聚集多数的飞虫制成的。这两种蛊毒都可以置人于死地,特别是飞蛊如果侵入人腹,会把内脏吃光。放蛊的人看准了一家有钱人家,就计画将蛊放入。中蛊的人在没有医药可治的情形下就会死去,死人的财产随之移入蛊主的家里。因为养蛊的主人养了这种杀人的蛊后必须用蛊连续杀人,每年一个,如果间隔三年不以蛊杀人,蛊主本人也会中蛊死去。所以,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人心惶惶。

由于草鬼婆很多,我们那里,家里的长辈从小就给孩子灌输一些识别和预防蛊毒的办法。

我的长辈很早就告诫我:凡房屋整洁,无灰尘珠网的,是藏蛊之家,切勿与之往来;或者携同大蒜头出行,每此吃饭之前,先食大蒜头,有蛊必吐,不吐则死,主人怕受连累,当然不敢下蛊。

凡食茶、水、菜、饭等之前,发现有人用筷子向杯碗上敲动,便是在施毒,这时可以赶紧向主人问道:“食内,莫非有毒吗?”一经问破,可免受毒。

“鬼崽,以后有人敲碗就要注意,免得被坏人害了!”我对鬼崽妖说,其实是讽刺田小妹。鬼崽妖乖巧地点头。然后,跑到田小妹跟前,大拇指朝下,做了个鄙视的手语动作。田小妹伸手装作要打他,鬼崽妖赶紧跑开了。

我很是后悔,要是今天吃东西之前,也做了这一功课,就不会中了田小妹的蛊毒。

小时候听老一辈的人家讲起,我也知道一些解除毒蛊的方法,最普通的,是用雄黄、蒜子、菖蒲三味用开水吞服,使之泻去恶毒。

我四处搜寻,田小妹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别瞎操心了,你是找菖蒲等草药解毒?我告诉你,那药压根就解不了我的毒!”

“既然如此,你就直接杀了我吧!”我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胁迫。

“干脆一刀杀了我们吧,老子就受不了你们这些草鬼婆的折磨。奶奶个泡菜,反正是一死,不如早死早托生,少点痛苦,来吧!”田古道扬起脖子,有些壮士悲壮的感觉。

“想死?那还不容易!酉水河没有加盖,直接跳进去就得了。不过,你们这次赶的死尸只怕要暴尸荒野了,这恐怕不符合赶尸匠的道德操守吧!秀才,你就这样死了,你叔祖父的遗愿谁去完成?田公子,你不孝敬你的父母就先去了,是不是有些自私啊?”王二丫说起来字字珠玑,句句说在我们的心坎上。

我与田古道无话反驳。

一阵沉默。

“那你到底想怎样?难道我们就这样任凭你操纵不成?”田古道有些不耐烦。

“我也不想操纵你们,你们将我那侄子的事情如数告我即可。”田小妹总是重复同一个问题。

见我们再也懒得理她,接着说:“反正也不急,等你们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也可。”

看得出,田小妹就一直不相信我们说的实话,总以为我们骗了她。

“那你就跟着我们吧,等我们想好了再告诉你,再说,相互也好有个照应。”田古道话一说出,我就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想以后择机再套取田小妹的解药。

没想到田小妹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我们相伴而行。因为怕引起误会,田小妹与王二丫在前面先行,我们在后面赶尸跟着,中间隔着五六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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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 16:48:42 | 显示全部楼层
田古道是个闲不住的人,嘴巴不说话就憋得慌:“秀才,没想到中了这娘们的蛊毒,照这样下去,我们发财的时间就有限制,你的乡试盘缠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攒足,我那亮堂大屋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建好。我看我们还是要想点办法。”

“你有什么好办法?”其实,我知道田古道是担心田小妹施的蛊术发作,想抓紧时间多赚些钱给家里人享用。

“我看我们干脆光明正大地打出赶尸的旗号算了,躲躲闪闪怕是错过了很多赚钱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随时扛着祝尤科的幡旗招揽生意?这只怕有违师训啊!”

“祖师爷说了不可以打旗号吗?没有!以前的赶尸匠之所以避讳,是怕影响自己的形象。我们现在赚钱是第一大事,留着那虚虚的形象有什么卵用!”

“我看你是掉进钱眼里了。不过说得还算有几分道理,我看可以考虑考虑。”

“奶奶个泡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达成共识了。秀才贪起财来也一样疯狂,哈哈……”

“孔子云,君子要财,取之有道。我们赶尸赚钱也付出了劳动与智慧,又不是拦路抢劫,有何不妥?孔子亦云,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你赚钱是为了改变家里的贫困境况,是为了孝敬父母,这是正事,值得褒扬!而我赚盘缠是为了考乡试,是为了光宗耀祖,是为了完成祖辈遗愿,是为了禄仕,也是尽孝,也无可或非!”我给我们俩找理由。

“还是秀才有学问,连赚钱也可以找出这么多道道!”

赶尸这个行当,果真像田古道说的那样扛着祝尤科的幡旗招揽生意的话,这绝对是前无古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这样招摇过市。

“师弟,我们真要是这样做了,那将在赶尸史上写下重彩的一笔,这绝对是开宗立派的事情!”

“此话怎讲?”

“这样的话,赶尸就要被分成隐派与明派两大派系了。以前不愿暴露自己身份的就是隐派,我们这种张扬的则是明派了,这样一来,我们当然就是明派的创始人!”

“奶奶个泡菜,没想到一不小心还成了明派的祖师爷!”田古道眼睛放光。

“秀才,幡旗上要是写上祝尤科三个大字,一样隐晦。我看不如直接写上一个尸字算了,这样更加明了清晰,一看即一目了然。”

一不做二不休,要的就是这样的气魄,我同意田古道的提议。

“师弟,开宗立派是大事,就这样草率低诞生啦?你是不是觉得缺点什么?”

“缺什么?难道还要搞个盛大仪式,给各地赶尸匠发出英雄帖?或者是邀请乡亲们大吃大喝三天不成?”

“赶尸这个行当,搞个盛大仪式当然不现实,不管怎样,人们还是很避讳这种事,就算我们诚心宴请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会来。再说,向同行发帖也没有必要,人家还以为要挑起事端,再说我们打出旗号后,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那些喋喋不休的大嘴巴就是我们最好的免费广告。”

“那你说缺什么?”

“大凡一个宗派的开立,是要有自己的宗旨、口号与图腾的。”

“宗旨?就是以服务广大死人为宗旨啊;口号就叫赶天下可赶之尸算了;至于图腾,我就搞不懂了,秀才,你是读书人,你出主意吧。”

我也就不客气,谈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是明派,就是要引起别人注意,那就做一面自己的旗帜吧。军有统领,阵有帅旗,这面旗帜就是灵魂。朝廷不也有八旗吗,各旗的旗帜图案以及颜色都各不相同,为的就是让人区分开来。

田古道很支持我的想法,说:“奶奶的,还是秀才想得周到。”

只不过,在旗帜图案的问题上,两人略有分歧。

田古道认为干脆使用龙做图案。我说你不要命了就用龙旗吧。田古道茫然看着我,看来他不知道龙是天子皇家的御用图形。我告诉他擅自使用与龙有关的服饰、文字、图案等,都是欺君,是要被杀头的。田古道舌头吐得老长,做了个鬼脸。

“那我们就选狮子头和虎头做图案如何,这样显得威武神气,可以祛阴邪之气滋壮阳气。”田古道说。

我觉得不妥,这些图案都太平常,缺乏个性,不能引起旁人瞩目。

我提出:“就使用神兽天禄做赶尸明派的图腾吧,天禄是既可辟邪,又可招财!”

田古道表示异议:“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禄,要说招财,不如用貔貅吧,貔貅象征着只赢不输!”

“天禄就是貔貅!”我告诉田古道其中的缘由,“貔貅又名天禄、辟邪,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一角者为天禄,二角者为辟邪,可攘除灾难,永安百禄。人们把它们对置于墓前,有化解五黄大煞的作用,既可祈护祠墓,冥宅永安,亦作为升仙之座骑。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

“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古代大凡打仗的将军身上一定佩有貔貅,以保佑战事胜利。关键的是,貔貅有二十六种造型,七七四十九个化身,其口大,腹大,无肛门,只吃不拉,能吞万物而从不泻,象征揽八方之财,只进不出,同时可以镇宅辟邪,专为主人聚财掌权。一些运气不好的人摆设一对天然玉石精雕之玉貔貅,即可改变气场让貔貅替其出去招财,让家运顺财运旺。传说中它可是非常喜爱金银财宝的味道,常常会咬回很多财宝博得主人的欢心。所以在赌场,很多赌棍都随身佩戴着貔貅,以求自己只赢不输。也就是说,貔貅有辟邪、勇猛、胜算、招财等功效。”

“但是,作为一个门派的图腾,只选择一只神兽。天禄是独角兽,鲜为人闻,更具个性,关键是它比辟邪更能招财,所以就使用天禄为图腾。”

“奶奶个泡菜,这么好的东西,就是它了!”田古道听了我的解释,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于是,来到一个小镇附近,我们让王二丫帮忙,在镇上买布做了面杏黄幡旗,这幡旗一面绣着一个醒目的黑色“尸”字,另一面则绣上神兽天禄。

田古道将这面天禄尸字旗插在背上,一股寒风嗖嗖而至,将幡旗吹得猎猎作响,那“尸”字和天禄图腾迎风飘扬……

鬼崽妖跑过来,一把拔起田古道背上的天禄尸字旗,扛在肩上,一幅兴奋新奇的表情,远远地跑在前面。

黄昏,米公山。

山脊蜿蜒曲折,沿着山脊,一直西行。

米公山为何叫这样一个怪名字,不得而知。

“啊!”走在前面的田小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她一不小心,一脚踢到了一个人头骷髅,王小丫也脸色惨白,两人嘴里不停地对那骷髅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打扰你的,请你不要见怪……”

在我们乡下有一种说法,死人的尸骨是碰不得的,碰上之后即触了霉头,会影响运气。万一不小心碰到了,一定要诚心道歉,说声啊弥陀佛。因为尸骨哪怕骷髅都是有灵应的,你踢了他就是打扰人家魂魄,是要遭报应的,严重的会被阴魂附身,从此厄运缠身。

看到田小妹与王二丫惊恐的模样,想起她们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我不免发笑。

田古道有些幸灾乐祸,悄悄对我耳语道:看看,她们也有今天,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黄昏的阳光,透过树林,斑驳地映在田小妹俊俏的脸庞上,多了几分乖张与美丽,恢复了女人原本的温柔与妩媚,我不禁怦然心动。

我安抚了她们几句,两人神色稍安。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田古道背上的天禄尸字旗猎猎作响。在寂寞的山林空谷理,这响声显得尤为刺耳。

田小妹俩忙躲在我身后,生怕遭受不测。

少顷,又一阵阴风接踵而至。

突然,一只野兔惊然而过,踩到了那骷髅上,骷髅咕咚咕咚沿着山坡往下滚,我们顺着骷髅的方向,发现骷髅落定之处,居然还有三个骷髅。见此情景,田小妹与王小丫更加害怕,美丽的脸庞有些变形。

“秀才,这地方甚是怪异,我看今天怕是要出事啊。”田古道故作惊悚。

听他这么一说,田小妹紧紧抓住我的衣衫,使人感觉到疼痛。

“秀才,师父说赶尸之人不能与女人过于接近,否则会增加阴气,尤其在这种阴森的山林静地,更是不妥,我看我们两组人马必须分开而行。”田古道说。

田古道满口荒唐言,我知道他是故意吓唬田小们,以解被田小妹施蛊之恨。

他以眼神暗示我配合他演戏。我心下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这两个女人确实可恨,施蛊令人生不如死。可看见她们惊恐可怜的模样,又不免从心里生出几分同情来。

“不可,不可,这荒山野岭,你们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王二丫声音有些发颤。

“两位小姐,不分开不行啊,我们赶尸这一行又自己的规矩,如果不按师训而行,就会使赶尸的功力减退,符咒失灵,那还不是要我们的命!秀才,你说是不是啊?”田古道继续编些谎话讹她们。

“哦”,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其实,我知道田古道是想要田小妹的解药,又不明说。

一阵沉默。

田小妹果然沉不住气,主动打破缄默:“要不我给你们解药,你们带我们一起前行,好不好?”

田古道假装未听见,田小妹重复了一遍。

我见田古道的样子,甚是好笑,这小子还有点心计。

于是,我做起和事老,假装冒着风险答应了田小妹的要求。

田小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小心翼翼地打开,倒出一些给我们,嘱我们用山泉服了。

我听得田古道长长抒了一口浊气,似乎要把身体内的毒气一次逼出,脸色也变得轻松起来。然后说:“田小姐,我们一起走出这山林后就各奔东西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刚服了我的解药就翻脸不认人了?”王二丫有些来了脾气。

“没关系,不带我们一起走也没事,不过,今后可别来求我哦,到时喊姑奶奶也晚啦!”田小妹话里有话。

我一听,觉得不对劲,田古道也有些紧张:“姑奶奶,难道刚才给我们的不是解药?”

“是解药,你们要想解除身上的蛊毒,得服用三种配方不同的解药,每种解药必须连续服用一个月,三个月之后,蛊毒自然消失。”田小妹漫不经心地说,显然,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

这女子真是毒,城府也很深。刚才我们服药后的轻松一下荡然无存。

别无选择,我们只好答应带着她们一路同行。

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这米公山没个尽头似的,一时半会是走不出去了。

我与田古道商议,决定在前面找个落脚地方歇了,待明天天亮后在接着赶路。

“好恐怖哦,小姐,早知道如此,我们不该跟着他们的……”王二丫满腹牢骚。

两个赶尸匠,两个女人,一具行走的尸体,在人头山的暮色里踽踽而行。

走了一阵,没有见到人迹,也没有寺庙客栈。

“奶奶个泡菜,今天只怕要露天而眠了。”田古道嚷了一句。

王二丫急了:“露天怎么睡啊?”

田古道:“大小姐,你以为这是享福啊!我们餐风露宿,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干得比驴还累,吃得比猪还差,哪像你们有福气……”

王二丫嘟着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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