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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怪、力、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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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6 22:49: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卷一      
  李通判
  广西李通判者,巨富也。家蓄七姬,珍宝山积。通判年二十七疾卒。有老仆者,素忠谨,伤其主早亡,与七姬共设斋醮。忽一道人持簿化缘,老仆呵之曰:“吾家主早亡,无暇施汝。”道士笑曰:“尔亦思家主复生乎?吾能作法,令其返魂。”老仆惊,奔语诸姬,群讶然。出拜,则道士去矣。老仆与群妾悔轻慢神仙,致令化去,各相归咎。
  未几,老仆过市,遇道士于途。老仆惊且喜,强持之请罪乞哀。道士曰:“我非靳尔主之复生也,阴司例:死人还阳,须得替代。恐尔家无人代死,吾是以去。”老仆曰:“请归商之。”
  拉道士至家,以道士语告群妾。群妾初闻道士之来也,甚喜;继闻将代死也,皆恚,各相视噤不发声。老仆毅然曰:“诸娘子青年可惜,老奴残年何足惜?”出见道士曰:“如老奴者代,可乎?”道士曰:“尔能无悔无怖则可。”曰:“能。”道士曰:“念汝诚心,可出外与亲友作别。待我作法,三日法成,七日法验矣。”
  老仆奉道士于家,旦夕敬礼。身至某某家,告以故,泣而诀别。其亲友有笑者,有敬者,有怜者,有揶揄不信者。老仆过圣帝庙--素所奉也,入而拜且祷曰:“奴代家主死,求圣帝助道士放回家主魂魄。”语未竟,有赤脚僧立案前叱曰:“汝满面妖气,大祸至矣!吾救汝,慎弗泄。”赠一纸包曰:“临时取看。”言毕不见。老仆归,偷开之:手抓五具,绳索一根。遂置怀中。
  俄而三日之期已届,道士命移老仆牀与家主灵柩相对,铁锁扃门,凿穴以通饮食。道士与群姬相近处筑坛诵咒。居亡何,了无他异。老仆疑之。心甫动,闻牀下飒然有声,两黑人自地跃出:绿睛深目,通体短毛,长二尺许,头大如车轮。目睒睒视老仆,且视且走,绕棺而行,以齿啮棺缝。缝开,闻咳嗽声,宛然家主也。二鬼启棺之前和,扶家主出。状奄然若不胜病者。二鬼手摩其腹,口渐有声。老仆目之,形是家主,音则道士。愀然曰:“圣帝之言,得无验乎!”急揣怀中纸。五爪飞出,变为金龙,长数丈,攫老仆于室中,以绳缚梁上。老仆昏然,注目下视:二鬼扶家主自棺中出,至老仆卧牀,无入焉者。家主大呼曰:“法败矣!”二鬼狰狞,绕屋寻觅,卒不得。家主怒甚,取老仆牀帐被褥,碎裂之。一鬼仰头,见老仆在梁,大喜,与家主腾身取之。未及屋梁,震雷一声,仆坠于地,棺合如故,二鬼亦不复见矣。
  群妾闻雷,往启户视之。老仆具道所见。相与急视道士。道士已为雷震死坛所,其尸上有硫磺大书“妖道炼法易形,图财贪色,天条决斩如律令”十七字。
  蔡书生
  杭州北关门外有一屋,鬼屡见,人不敢居,扃锁甚固。书生蔡姓者将买其宅。人危之,蔡不听。券成,家人不肯入。蔡亲自启屋,秉烛坐。至夜半,有女子冉冉来,颈拖红帛,向蔡伏拜,结绳于梁,伸颈就之。蔡无怖色。女子再挂一绳,招蔡。蔡曳一足就之。女子曰:“君误矣。”蔡笑曰:“汝误才有今日,我勿误也。”鬼大哭,伏地再拜去。自此,怪遂绝,蔡亦登第。或云即蔡炳侯方伯也。
  南昌士人
  江南南昌县有士人某,读书北兰寺,一长一少,甚相友善。长者归家暴卒,少者不知也,在寺读书如故。天晚睡矣,见长者披闼入,登牀抚其背曰:“吾别兄不十日,竟以暴疾亡。今我鬼也,朋友之情不能自割,特来诀别。”少者畏惧,不能言。死者慰之曰:“吾欲害兄,岂肯直告?兄慎弗怖。吾之所以来此者,欲以身后相托也。”少者心稍定,问:“托何事?”曰:“吾有老母,年七十余,妻年未三十,得数斛米,足以养生,愿兄周恤之,此其一也。吾有文稿未梓,愿兄为鎸刻,俾微名不泯,此其二也。吾欠卖笔者钱数千,未经偿还,愿兄偿之,此其三也。”少者唯唯。死者起立曰:“既承兄担承,吾亦去矣。”言毕欲走。
  少者见其言近人情,貌如平昔,渐无怖意,乃泣留之,曰:“与君长诀,何不稍缓须臾去耶?”死者亦泣,回坐其牀,更叙平生。数语复起曰:“吾去矣。”立而不行,两眼瞠视,貌渐丑败。少者惧,促之曰:“君言既毕,可去矣。”尸竟不去。少者拍牀大呼,亦不去,屹立如故。少者愈骇,起而奔,尸随之奔。少者奔愈急,尸奔亦急。追逐数里,少者逾墙仆地,尸不能逾墙,而垂首墙外,口中涎沫与少者之面相滴涔涔也。
  天明,路人过之,饮以姜汁,少者苏。尸主家方觅尸不得,闻信,舁归成殡。
  识者曰:“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其始来也,一灵不泯,魄附魂以行;其既去也,心事既毕,魂一散而魄滞。魂在,则其人也;魂去,则非其人也。世之移尸走影,皆魄为之,惟有道之人为能制魄。
  曾虚舟
  康熙年间,有曾虚舟者,自言四川荣昌县人,佯狂吴、楚间,言多奇中。所到处,老幼男妇环之而行。虚舟嬉笑嫚骂,所言辄中人隐。或与人好言,其人大哭去;或笞骂人,人大喜过望。在问者自知之,旁人不知。
  杭州王子坚先生知泸溪县事,罢官后,或议其祖坟风水不利。子坚意欲迁葬而未果,闻虚舟来,走问之。适虚舟持棒登高阜,众人环挤,子坚不得前。虚舟望见子坚,遥击以棒,骂曰:“你莫来!你莫来!你来便想抠尸盗骨了!行不得!行不得!”子坚悚然而归。后子坚子文璇官至御史。
  锺孝廉
  余同年邵又房,幼从锺孝廉某,常熟人也,先生性方正,不苟言笑,与又房同卧起。忽夜半醒,哭曰:“吾死矣。”又房问故,曰:“吾梦见二隶人从地下耸身起,至榻前拉吾同行。路泱泱然,黄沙白草,了不见人。行数里,引入一官衙,有神乌纱冠,南向坐。隶掖我跪堂下,神曰:『汝知罪乎?』曰:『不知。』神曰:『试思之。』我思良久,曰:『某知矣。某不孝,某父母死,停棺二十年,无力卜葬,罪当万死。』神曰:『罪小。』曰:『某少时曾淫一婢,又狎二妓。』神曰:『罪小。』曰:『某有口过,好讥弹人文章。』神曰:『此更小矣。』曰:『然则某无他罪。』神顾左右曰:『令渠照来。』左右取水一盘,沃其面,恍惚悟前生姓杨,名敞,曾偕友贸易湖南,利其财物,推入水中死。不觉战栗,匐伏神前曰:『知罪。』神厉声曰:『还不变么!』举手拍案,霹雳一声,天崩地坼,城郭、衙署、神鬼、器械之类,了无所睹;但见汪洋大水,无边无岸,一身渺然,飘浮于菜叶之上。自念叶轻身重,何得不坠?回视己身,已化蛆虫,耳目口鼻,悉如芥子,不觉大哭而醒。吾梦若是,其能久乎?”又房为宽解曰:“先生毋苦,梦不足凭也。”先生命速具棺殓之物。越三日,呕血暴亡。
  南山顽石
  海昌陈秀才某,祷梦于肃愍庙。梦肃愍开正门延之,秀才逡巡。肃愍曰:“汝异日我门生也,礼应正门入。”坐未定,侍者启:“汤溪县城隍禀见。”随见一神峨冠来。肃愍命陈与抗礼,曰:“渠属吏,汝门生,汝宜上坐。”秀才惶恐而坐。闻城隍神与肃愍语甚细,不可辨,但闻“死在广西,中在汤溪,南山顽石,一活万年”十六字。城隍告退,肃愍命陈送之。至门,城隍曰:“向与于公之言,君颇闻乎?”曰:“但闻十六字。”神曰:“志之,异日当有验也。”入见肃愍,言亦如之。惊而醒,以梦语人,莫解其故。
  陈家贫,有表弟李姓者,选广西某府通判,欲与同行。陈不可,曰:“梦中神言『死在广西』,若同行,恐不祥。”通判解之曰:“神言『始在广西』,乃始终之『始』,非死生之『死』也。若既死在广西矣,又安得『中在汤溪』乎?”陈以为然,偕至广西。
  通判署中西厢房,封锁甚秘,人莫敢开。陈开之,中有园亭花石,遂移榻焉。月余无恙。八月中秋,在园醉歌曰:“月明如水照楼台。”闻空中有人拊掌笑曰:“『月明如水浸楼台』,易『照』字便不佳。”陈大骇,仰视之,有一老翁,白藤帽,葛衣,坐梧桐枝上。陈悸,急趋卧内。老翁落地,以手持之曰:“无怖。世有风雅之鬼如我者乎?”问:“翁何神?”曰:“勿言。吾且与汝论诗。”陈见其须眉古朴,不异常人,意渐解。入室内,互相唱和。老翁所作字,皆蝌蚪形,不能尽识。问之,曰:“吾少年时,俗尚此种笔画,今颇欲以楷法易之,缘手熟,一时未能骤改。”所云少年时,乃娲皇前也。自此每夜辄来,情甚狎。
  通判家僮常见陈持杯向空处对饮,急白通判。通判亦觉陈神气恍惚,责曰:“汝染邪气,恐『死在广西』之言验矣。”陈大悟,与通判谋归家避之。甫登舟,老翁先在,旁人俱莫见也。路过江西,老翁谓曰:“明日将入浙境,吾与汝缘尽矣,不得不倾吐一言:吾修道一万年,未成正果,为少檀香三千斤,刻一玄女像耳。今向汝乞之,否则将借汝之心肺。”陈大惊,问:“翁修何道?”曰:“斤车大道。”陈悟“斤”、“车”二字,合成一“斩”字,愈骇,曰:“俟归家商之。”
  同至海昌,告其亲友,皆曰:“肃慰所谓『南山顽石』者,得毋此怪耶?”次日,老翁至。陈曰:“翁家可住南山乎?”翁变色,骂曰:“此非汝所能言,必有恶人教汝。”陈以其语语友。友曰:“然则拉此怪入肃愍庙可也。”如其言,将至庙,老翁失色反走。陈两手挟持之,强掖以入。老翁长啸一声,冲天去。自此,怪遂绝。
  后陈生冒籍汤溪,竟成进士。会试房师,乃状元于振也。
  酆都知县
  四川酆都县,俗传人鬼交界处。县中有井,每岁焚纸钱帛镪投之,约费三千金,名“纳阴司钱粮”。人或吝惜,必生瘟疫。国初,知县刘纲到任,闻而禁之,众论哗然。令持之颇坚。众曰:“公能与鬼神言明乃可。”令曰:“鬼神何在?”曰:“井底即鬼神所居,无人敢往。”令毅然曰:“为民请命,死何惜?吾当自行。”命左右取长绳,缚而坠焉。众持留之,令不可。其幕客李诜,豪士也,谓令曰:“吾欲知鬼神之情状,请与子俱。”令沮之,客不可,亦缚而坠焉。入井五丈许,地黑复明,灿然有天光。所见城郭宫室,悉如阳世。其人民藐小,映日无影,蹈空而行,自言“在此者不知有地也”。见县令,皆罗拜曰:“公阳官,来何为?”今曰:“吾为阳间百姓请免阴司钱粮。”众鬼啧啧称贤,手加额曰:“此事须与包阎罗商之。”令曰:“包公何在?”曰:“在殿上。”引至一处,宫室巍峨,上有冕旒而坐者,年七十余,容貌方严。群鬼传呼曰:“某县令至。”公下阶迎,揖以上坐,曰:“阴阳道隔,公来何为?”令起立拱手曰:“酆都水旱频年,民力竭矣。朝廷国课,尚苦不输,岂能为阴司纳帛镪,再作租户哉?知县冒死而来,为民请命。”包公笑曰:“世有妖僧恶道,借鬼神为口实,诱人修斋打醮,倾家者不下千万。鬼神幽明道隔,不能家喻户晓,破其诬罔。明公为民除弊,虽不来此,谁敢相违?今更宠临,具征仁勇。”语未竟,红光自天而下。包公起曰:“伏魔大帝至矣,公少避。”刘退至后堂。少顷,关神绿袍长髯,冉冉而下,与包公行宾主礼,语多不可辨。关神曰:“公处有生人气,何也?”包公具道所以。关曰:“若然,则贤令也,我愿见之。”令与幕客李,惶恐出拜。关赐坐,颜色甚温,问世事甚悉,惟不及幽冥之事。
  李素戆,遽问曰:“玄德公何在?”关不答,色不怿,帽发尽指,即辞去。包公大惊,谓李曰:“汝必为雷击死,吾不能救汝矣。此事何可问也!况于臣子之前呼其君之字乎!”令代为乞哀。包公曰:“但令速死,免致焚尸。”取匣中玉印方尺许,解李袍背印之。令与幕客李拜谢毕,仍缒而出。甫到酆都南门,李竟中风而亡。未几,暴雷震电,绕其棺椁,衣服焚烧殆尽,惟背间有印处不坏。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4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骷髅报仇
  常熟孙君寿,性狞恶,好慢神虐鬼。与人游山,胀如厕,戏取荒冢骷髅,蹲踞之,令吞其粪,曰:“汝食佳乎?”骷髅张口曰:“佳。”君寿大骇,急走。骷髅随之滚地,如车轮然。君寿至桥,骷髅不得上。君寿登高望之,骷髅仍滚归原处。君寿至家,面如死灰,遂病。日遗矢,辄手取吞之,自呼曰:“汝食佳乎?”食毕更遗,遗毕更食,三日而死。
  骷髅吹气
  杭州闵茂嘉,好弈,其师孙姓者,常与之弈。雍正五年六月,暑甚,闵招友五人,循环而弈。孙弈毕,曰:“我倦,去东厢少睡,再来决胜。”少顷,闻东厢有叫号声。闵与四人趋视之,见孙伏地。涎沫满颐。饮以姜汁,苏,问之。曰:“吾牀上睡未熟,觉背间有一点冷,如胡桃大,渐至盘砾大,未几而半席皆冷,直透心骨,未得其故。闻牀下咈咈然有声,俯视之,一骷髅张口隔席吹我,不觉骇绝,遂仆于地。骷髅竟以头击我。闻人来,始去。”四人咸请掘之。闵家子惧有祸,不敢掘,遂扃东厢。
  赵大将军刺皮脸怪
  赵大将军良栋,平三藩后,路过四川成都,川抚迎之,授馆于民家。将军嫌其隘,意欲宿城西察院衙门。抚军曰:“闻此中关锁百余年,颇有怪,不敢为公备。”将军笑曰:“吾荡平寇贼,杀人无算,妖鬼有灵,亦当畏我。”即遣丁役扫除。置眷属于内室,而己独占正房,枕军中所用长戟而寝。
  至二鼓,帐钩声铿然,有长身而白衣者垂大腹障牀面,烛光青冷。将军起,厉声喝之。怪退行三步,烛光为之一明,照见头面,俨然俗所画方相神也。将军拔戟刺之,怪闪身于梁;再刺,再走,逐入一夹道中,隐不复见。将军还房,觉有尾之者,回目之,此怪微笑蹑其后。将军大怒,骂曰:“世哪得有此皮脸怪耶!”众家丁起,各持兵仗来,怪复退走。过夹道,入一空房,见沙飞尘起,簇簇有声,似其丑类共来格斗者。怪至中堂,挺然立,作负嵎状。家丁相视无敢前。将军愈怒,手刺以戟,正中其腹,膨亨有声,其身面不复见矣,但有两金眼在壁上,大如铜盘,光睒睒射人。众家丁各以刀击之,化为满房火星,初大后小,以至于灭,东方已明。
  将军次日上马行,以所见语阖城文武,咸为咋舌,终不知何怪。
  狐生员劝人修仙
  赵大将军之子襄敏公总督保定,夜读书西楼,门户已闭,有自窗缝中侧身入者,形甚扁;至楼中,以手搓头及手足,渐次而圆,方巾朱履,向上长揖拱手曰:“生员狐仙也,居此百年,蒙诸大人俱许在此。公忽来读书,生员不敢抗天子之大臣,故来请示。公必欲在此读书,某宜迁让,须宽限三日。如公见怜,容其卵息于此,则请扃锁如平时。”赵公大骇,笑曰:“尔狐矣,安得有生员?”曰:“群狐蒙太山娘娘考试,每岁一次。取其文理精通者为生员,劣者为野狐。生员可以修仙,野狐不许修仙。”因劝赵公曰:“公等贵人,可惜不学仙耳。如某等,学仙最难。先学人形,再学人语。学人语者,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岛之鸟语;无所不能,然后能为人声,以成人形,其功已五百年矣。人学仙,较异类学仙少五百年功苦。若贵人、文人学仙,较凡人又省三百年功苦。大率学仙者,千年而成,此定理也。”公喜其言,即于次日扃西楼让之。
  此二事得于镇远太守讳之坛者,即将军之孙,且曰:“吾父后悔未问太山娘娘出何题目考狐也。”
  煞神受枷
  淮安李姓者与妻某氏琴瑟调甚。李三十余病亡,已殓矣。妻不忍钉棺,朝夕哭,启而视之。故事:民间人死七日,则有迎煞之举,虽至戚,皆回避。妻独不肯,置子女于别室,己坐亡者帐中待之。
  至二鼓,阴风飒然,灯火尽绿。见一鬼红发圆眼,长丈余,手持铁叉,以绳牵其夫从窗外入。见棺前设酒馔,便放叉解绳,坐而大啖。每咽物,腹中啧啧有声。其夫摩抚旧时几案,怆然长叹,走至牀前揭帐。妻哭抱之,泠然如一团冷云,遂裹以被。红发神竞前牵夺。妻大呼,子女尽至,红发神踉跄走。妻与子女以所裹魂放置棺中,尸渐奄然有气,遂抱至卧牀上,灌以米汁,天明而苏。其所遗铁叉,俗所焚纸叉也。复为夫妇二十余年。
  妻六旬矣,偶祷于城隍庙,恍惚中见二弓丁舁一枷犯至。眕之所枷者,即红发神也。骂妇曰:“吾以贪馋故,为尔所弄,枷二十年矣!今乃相遇,肯放汝耶!”妇至家而卒。
  张士贵
  直隶安州参将张士贵,以公廨太仄,买屋于城东。俗传其屋有怪。张素倔强,必欲居之。既移家矣,其中堂每夜闻击鼓声,家人惶恐。张乃挟弓矢,秉烛坐。至夜静时,梁上忽伸一头,睨而相笑。张射之,全身坠地,短黑而肥,腹大如五石匏;矢中其脐,入一尺许。鬼以手摩腹,笑曰:“好箭!”复射之,摩笑如前。张大呼,家人齐进,鬼升梁而走,詈曰:“必灭汝家!”次日天明,参将之妻暴卒;天暮,参将之子又卒。张棺殓毕,悲悔不已。
  居月余,闻复壁中有呻吟声,往视,即其所殡之妻、子也。饮以姜汁,扬扬如平生。问之,皆曰:“吾未尝死,但昏昏如梦,见两大黑手,掷我于此。”开棺视之,荡然无有。方知人死有命,虽恶鬼相怨,亦仅能以幻术揶揄之,不能杀也。
  杜工部
  四川杜某,乾隆丁巳进士,为工部郎,年五十余,续取襄阳某氏。婚夕,同年毕集。工部行礼毕,将入房,见花烛上有童子,长三四寸,踞烛盘,以口吹气,欲灭其火。工部喝之,应声走,两烛齐灭。宾客惊视,工部变色,汗如雨下。侍妾扶之登牀,工部以手指屋之上下左右,云:“悉有人头。”汗愈甚,口渐不能言,是夕卒。襄阳夫人出轿时,见有蓬发女子迎问曰:“欲鎸图章否?”夫人怪其语不伦,不之应。及工部死,始知揶揄夫人者即此怪也。
  工部卒后,附魂于夫人之体,每食,必扼其喉,悲啼曰:“舍不得。”同年周翰林煌正色责之曰:“杜君何愤愤!尔死与夫人何干?而反索其命乎?”鬼大哭绝声,夫人病随愈。
  胡求为鬼球
  方阁学苞有仆胡求,年三十余,随阁学入直。阁学修书武英殿,胡仆宿浴德堂中。夜三鼓,见二人舁之阶下,时月明如昼,照见二人皆青黑色,短袖仄襟,胡恐,急走。随见东首一神,红袍乌纱,长丈余,以靴脚踢之,滚至西首。复有一神,如东首状貌衣裳,亦以靴脚踢之,滚至东首,将胡当作抛球者然。胡痛不可忍。五更鸡鸣,二神始去。胡委顿于地。明旦视之,遍身青肿,几无完肤。病数月始愈。
  江中三太子
  苏州进士顾三典好食鼋,渔者知之,每得鼋,必售顾家。顾之岳母李氏夜梦金甲人哀求曰:“吾江中三太子也,为尔婿某所获,幸免我,心不忘报。”次早,遣家人驰救,则厨人已解之矣。是年进士家无故火自焚,图史散尽。未焚之夕,家畜一犬忽人立,以前两足擎双盂水献主人。又见屋壁上有历代祖宗,状貌如绘。识者曰:“此阳不藏阴之像也,其将火乎?”已而果然。
  田烈妻
  江苏巡抚徐公士林,素正直。为安庆太守时,日暮升堂,月色皎然,见一女子以黑帕蒙首,肩以上眉目不可辨,跪仪门外,若诉冤者。徐公知为鬼,令吏卒持牌喝曰:“有冤者魂许进!”女子冉冉入,跪阶下,声嘶如小儿,吏卒不见,但闻其声。自言姓田,寡居守节,为其夫兄方德逼嫁谋产,致令缢死。徐公为拘夫兄,与鬼对质。初讯时,殊不服;回首见女子,大骇,遂吐情实。乃置之法,一郡哗以为神。公作《田烈妇碑记》以旌之。时泰安赵相国国麟为巡抚,责徐公:“为此事作访闻足矣,何必托鬼神以自奇?”徐公深以为愧。然其事颇实,不能秘也。
  徐公未遇时,往京师,路上有同行客忽称背痛,跪地叩首曰:“我响马贼也,利公之财,将手剑公。忽有金甲神以捶击我,遂仆于地。公日后非凡人也。”言毕死。
  鬼着衣受网
  庐州府舒城县乡民陈姓者妻,忽为一女鬼所凭,或扼其喉,或缚其颈,旁人不能见,妇甚苦之。时将手抓领内,多出麻草绳索。夫授以桃枝一束,曰:“来即击之。”鬼怒,闹更甚。夫无可奈何,乃入城求叶道士,赠以二十金,延之家中,设坛作法。布八卦阵于四方,中置小瓶;以五色纸剪成女衣十数件,置瓶侧。道士披发持咒。漏三下,妇人曰:“鬼来矣,手持猪肉。”夫以桃枝迎击之,果空中坠肉数块。道士告妇人曰:“如彼肯穿我纸衣,便好拿矣。”少顷,鬼果取衣。妇故意喝曰:“不许窃衣。”鬼笑曰:“这样华服,理该我着。”乃尽服之。衣化为网,重重包裹,始宽后紧,遂不能出其阵中。道士书符作咒,以法水一杯当头打去,水泼而杯不破。鬼在东,杯击之于东;鬼在西,杯击之于西。杯碎,而鬼头亦裂矣。随即擒纳瓶内,封以法印五色纸,埋桃树下。复以二符入绛香末,搓为二团,付妇人曰:“此鬼亦有丈夫,半月内必来复仇,以此击之,可无患矣。”越数日,果有男鬼狰狞而来。妇如其法,鬼乃逃去。
  阿龙
  苏州徐世球,居木渎,幼入城中,读书于韩其武家。朝有仆曰阿龙,年二十,侍书室颇勤。一夕,徐读书楼上,命阿龙下取茶。少顷,阿龙失色而至,曰:“某见一白衣人在楼下狂走,呼之不应,殆鬼耶?”徐笑而不信。次夕,阿龙不敢上楼,徐命柳姓者代其职。至二更,柳下取茶,足有所触,遂仆地,视之,阿龙死于阶下。柳大呼,徐与韩氏诸宾客共来审视,见阿龙颈下有手搦痕,青黑如柳叶大,耳目口鼻尽塞黄泥,尸横而气未绝。饮以姜汁,乃苏,曰:“吾下阶时,昨白衣者当头立,年可四十余,短髯黑面,向我张嘴,伸其舌,长尺许。吾欲叫喊,遂为所击,以手夹我喉。旁有一老者,白须高冠,劝曰:『渠年少,未可欺侮。』我尔时几欲气绝,适柳某撞我脚上,白衣者冲屋去矣。”徐命众人扶之登牀,牀上鬼灯数十,如极大萤火,彻夜不绝。次日,阿龙痴迷不食,韩氏召女巫眕之。巫曰:“取县官堂上朱笔,在病者心上书一『正』字,颈上书一『刀』字,两手书两『火』字,便可救也。”韩氏如其言。书至左手“火”字,阿龙张目大叫曰:“勿烧我!我即去可也。”自此怪遂绝。阿龙至今犹存。
  大乐上人
  洛阳水陆庵僧,号大乐上人,饶于财。其邻人周其充县役,家贫,承催税租,皆侵蚀之。每逢比期,辄向上人借贷,数年间,积至七两。上人知其无力偿还,不复取索。役颇感恩,相见必曰:“吾不能报上人恩,死当为驴马以报。”居无何,晚,有人叩门,甚急。问为谁,应声曰:“周某也,来报恩耳。”上人启户,了不见人,以为有相戏者。是夜,所畜驴产一驹。明旦访役,果死。上人至驴旁,产驹奋首翘足,若相识者。
  上人乘之一年。有山西客来宿,爱其驹,求买之。上人弗许,不忍明言其故。客曰:“然则借我骑往某县一宿,可乎?”上人许之。客上鞍揽辔,笑曰:“吾诈和尚耳。我爱此驴,骑之未必即返。我已措价置汝几上,可归取之。”不顾而驰。上人无可奈何,入房视之,几上白金七两,如其所负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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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山西王二
  熊翰林涤斋先生为余言:康熙年间游京师,与陈参政议、计副宪某饮报国寺。三人俱早贵,喜繁华,以席间不得声妓为怅,遣人召女巫某唱秧歌劝酒。女巫唱终,半席腹胀,将溲焉,出至墙下。少顷返,则两目瞪视,跪三人前呼曰:“我山西王二也,某年月日为店王赵三谋财杀死,埋骨于此寺之墙下。求三长官代为伸冤。”三人相顾大骇,莫敢发声。熊晓之曰:“此司坊官事,非我辈所能主张。”女巫曰:“现任司坊官俞公与熊爷有交,但求熊爷转请俞公到此掘验足也。”熊曰:“此事重大,空言无信,如何可行?”巫曰:“论理某当自陈,但某形质朽烂,须附生人而言,诸位老爷替我筹之。”言毕,女巫仆地。良久醒,。问之,茫然无知。三公谋曰:“我辈何能替鬼诉冤?诉亦不信。明日盍请俞司坊官共饮此处,召女巫质之,则冤白矣。”
  次日,招俞司坊至寺饮,告之故。召女巫,巫大惧,不肯复来。司坊官遣役拘之,巫始至。既入寺门,言状悉如昨日。司坊官启巡城御史,发掘墙下,得白骨一具,颈下有伤。询之土人,云:“从前此墙系山东济南府赵三安歇客寓之所,某年卷店逃归山东。”乃移文专差关提至济南,果有其人。文到之日,赵三一叫而绝。
  大福未享
  苏州罗姓者,年二十余,元旦梦其亡祖谓曰:“汝于十月某日将死,万不能免,可速理后事。”醒后语其家人,群惊怖焉。至期,众家人环而视之,罗无他恙,至暮如故。家人以为梦不足信。二更后,罗溲于墙,久而不返。家人急往视,衣离其身矣。取灯照之,裸死于墙东,去衣服十余步;心口尚温,不敢遽殓。
  次夜苏,告家人曰:“冤业耳。我奸妻婢小春,有胎不认,致妻拷掠而亡。渠诉冥司,亲来拘我。适我至墙,渠以手剥我衣,如我曩时淫彼之状。我昏迷不省,遂同至阴司城隍衙门。正欲讯鞫,适渠亦以前生别事发觉,为山西城隍所拘。阴官不肯久系狱囚,故仍令还阳。恐终不免也。”罗父问曰:“尔亦问阳间事乎?”曰:“我自知死不可逭,恐老父无养,故问管我之隶:『吾父异日何如?』隶笑曰:『念汝孝心,尔父大福未享。』”家人闻之,皆为老翁喜,翁亦窃自负。
  未逾月,罗父竟以臌胀亡,腹大如匏,始知“大福”者,大腹之应。其子又隔三年乃死。
  观音堂
  余同官赵公讳天爵者,自言为句容令时,下乡验尸。薄暮,宿古庙。梦老妪,面有积尘,发脱左鬓,立而请曰:“万蓝扼我咽喉,公为有司,须速救我。”赵惊醒张目,灯前隐隐犹有所见。急起逐之,了无所得。
  次早闲步,见庙侧有观音堂,旁塑一老妇,宛如梦中人。堂前沟巷狭甚,为民房出入之所。呼庙僧问曰:“汝里中得毋有万蓝乎?”僧曰:“在观音堂前出入者,即万蓝家也。”唤蓝至,问:“尔屋祖遗乎?”曰:“非也。此屋本从前观音堂大门出入之地,今年正月,寺僧盗售于我,价二十金。”赵亦不告以梦,即捐二十金为赎还基址,加修葺焉。
  是时,赵年四十余,尚无嗣。数月后,夫人有身。将产之夕,梦老妪复来,抱一儿与之。夫人觉,梦亦如公,遂产一儿。
  常格诉冤
  乾隆十六年八月初三日,阅邸抄。见景山遗失陈设古玩数件,内务府官疑挑土工人所窃,召执役者数十人,立而讯之。一人忽跪诉曰:“我常格也,系正黄旗人,年十二岁。赴市买物,为工人赵二图奸不遂,将刀杀死,埋我于厚载门外堆炭地方。我家父母某,尚未知也。求大人掘验伸冤。”言毕仆地。少顷,复跃而起曰:“我即赵二,杀常格者我也。”内务府大人见其状,知有冤,移交刑部掘验,尸伤宛然。访其父母,曰:“我家儿遗失已一月,尚未知其死也。”随拘询赵二,尽吐情实。刑部奏:“赵二自吐凶情,迹似自首,例宜减等;但为冤鬼所凭,不便援引此例,拟斩立决。”奉旨依议。
  蒲州盐枭
  岳水轩过山西蒲州盐池,见关神祠内塑张桓侯像,与关面南坐。旁有周将军像,怒目狰狞,手拖铁练,锁朽木一枝,不解何故。土人指而言曰:“此盐枭也。”问其故,曰:“宋元佑间,取盐池之水,熬煎数日,而盐不成。商民惶惑,祷于庙。梦关神召众人谓曰:『汝盐池为蚩尤所据,故烧不成盐。我享血食,自宜料理。但蚩尤之魄,吾能制之;其妻名枭者,悍恶尤甚,我不能制,须吾弟张翼德来,始能擒服。吾已遣人自益州召之矣。』众人惊寤。旦,即在庙中添塑桓侯像。其夕风雷大作,朽木一根,已在铁练之上。次日,取水煮盐,成者十倍。”始悟今所称“盐枭”,实始于此。
  灵璧女借尸还魂
  王砚庭知灵璧县事。村中有农妇李氏,年三十许,貌丑而瞽,病臌胀十余年,腹大如豕。一夕卒,夫入城买棺。棺到,将殓,妇已生矣,双目尽明,腹亦平复。夫喜,近之。妇坚拒,泣曰:“吾某村中王姑娘也,尚未婚嫁,何为至此?吾之父母姊妹,俱在何处?”其夫大骇,急告某村,则举家哭其幼女,尸已埋矣。其父母狂奔而至。妇一见泣抱,历叙生平,事皆符合。其未婚之家亦来眕视,妇犹羞涩,赤见于面。遂两家争此妇,鸣于官。砚庭为之作合,断归村农。乾隆二十一年事。
  汉高祖弒义帝
  山东驿盐道卢宪观暴卒,已而复苏,云前身本九江王英布也。弒义帝,乃高祖使之,非项羽所使也。高祖阴弒义帝,嫁名项羽,而伪与诸侯讨弒义帝者。羽讼于上帝,须布为质。质明,果系高祖所弒。陈平六出奇计,此其一也。故卢死而复苏。问:“何以迟二千年而谳始定?”曰:“羽以坑咸阳卒二十万,上帝震怒,戮于阴山受无量罪。今始满贯,方得诉冤。”
  按王阮亭《池北偶谈》载张巡妾报冤事,亦迟至千年。盖张以忠节故,而报复难;项以惨戮故,而申诉亦难也。
  地穷宫
  保定督标守备李昌明暴卒,三日,尸不寒,家人未敢棺殓。忽尸腹胀大如鼓,一溺而苏,握送殓者手曰:“我将死时,苦楚异甚,自脚趾至于肩领,气散出,不可收。既死,觉身体轻倩,颇佳于生时。所到处,天色深黄,无日色,飞沙茫茫。足不履地,一切屋舍、人物,都无所见。我神魂飘忽,随风东南行。许久,天色渐明,沙少止。俯视东北角,有长河一条,河内牧羊者三人;羊白色,肥大如马。我问:『家安在?』牧羊人不答。又走约数十里,见远处隐隐宫殿,瓦皆黄琉璃,如帝王居。近前,有二人靴帽袍带立殿下,如世上所演高力士、童贯形状。殿前有黄金扁额,书『地穷宫』三字。我玩视良久,袍带者怒,来逐我曰:『此何地,容尔立耶?』我素刚,不肯去,与之争。殿内传呼曰:『外何喧嚷?』袍带者入,良久出曰:『汝毋去,听候谕旨。』二人环而守之。天渐暮,阴风四起,霜片如瓦。我冻久战栗,两守者亦瑟缩流涕,指我怨曰:『微汝来作闹,我辈岂受此冷夜之苦哉!』天稍明,殿内钟动,风霜亦霁。又一人出曰:『昨所留人,着送归本处。』袍带者拉以行。仍过原处,见牧羊人尚在。袍带者以我授之曰:『奉旨交此人与汝,送他还家,我去矣。』牧羊人殴我以拳。惧而坠河,饮水腹胀,一溺遂苏。”言毕后,盥手沐面,饮食如常。后十日余,仍卒。
  先是,李之邻张姓者,睡至三更,牀侧闻人呼声。惊起,见黑衣四人,各长丈余,曰:“为我引路至李守备家。”张不肯,黑衣人欲殴之,惧而同行。至李门,先有二人蹲于门上,貌更狞恶。四人不敢仰视,偕张穿篱笆侧路以入,俄而哭声内作。此事傅卓园提督所言,李其友也。
  狱中石匣
  越州周道沣以难荫选陕西陇州知州,抵署后,循例按狱。狱中有石匣,长尺许,封锁甚固。周欲开视。狱吏固持不可,曰:“相传自明季即有此匣,不知所藏何物,但记有道人云:『开则不利于官。』”周素愎,必欲开视。乃斧其匣,得人影半幅,赤身带血,面目模糊,冷气袭人。周谛视未毕,有硫黄气自匣中起,卷幅烧毁,纸灰腾空而去。周大悸得病,卒于陇。竟不知何怪。周兰坡学士为余言,州牧即其从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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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 
 张元妻
  河南偃师县乡人张元妻薛氏归宁母家返,小叔迎之。路过古墓,树木阴森,薛氏将溲焉。牵所乘驴与小叔,使视之,而挂所衣红布裙于树。溲毕返,裙失所在。归家,与夫宿,侵晨不起。家人撞门入,窗牖宛然,而夫妇有身无首。告之官,不能理。拘小叔讯之,具道昨日失裙事迹。至墓所,墓旁有穴,滑溜如常有物出入者。窥之,红布裙带在外,即其嫂物。掘之,两首具在,并无棺椁。穴甚小,仅容一手。官竟不能谳也。
  蝴蝶怪
  京师叶某,与易州王四相善。王以七月七日为六旬寿期,叶骑驴往祝。过房山,天将暮矣。一伟丈夫跃马至,问:“将何往?”叶告以故。丈夫喜曰:“王四,吾中表也。吾将往祝,盍同行乎?”叶大喜,与之偕行。丈夫屡蹑其背,叶固让前行,伪许,而仍落后。叶疑为盗,屡回顾之。时天已黑,不甚辨其状貌,但见电光所烛,丈夫悬首马下,以两脚踏空而行。一路雷与之俱。丈夫口吐黑气,与雷相触,舌长丈余,色如朱砂。叶大骇,卒无奈何,且隐忍之,疾驱至王四家。王出与相见,欢然置酒。叶私问:“与路上丈夫何亲?”曰:“此吾中表张某也,现居京师绳匠胡衕,以熔银为业。”叶稍自安,且疑路上所见眼花耳。酒毕,叶就寝,心悸,不肯与同宿。丈夫固要之,不得已,请一苍头伴焉。叶彻夜不寐,而苍头酣寝矣。三鼓灯灭,丈夫起坐,复吐其舌,一室光明。以鼻嗅叶之帐,涎流不已。伸两手,持苍头啖之,骨星星坠地。叶素奉关神,急呼曰:“伏魔大帝何在?”忽訇然有钟鼓声,关帝持巨刃排梁而下,直击此怪。怪化一蝴蝶,大如车轮,张翅拒刃。盘旋片时,又霹雳一震,蝴蝶与关神俱无所见。叶昏晕仆地,日午不起。王四启门视之,具道所以。地有鲜血数斗,牀上失一张某与一苍头矣。所骑马宛然在厩。急遣人至绳匠胡衕踪迹张某,张方踞炉烧银,并无往易州祝寿之事。
  白二官
  常州王姓者,以幕游为业。岁暮归里,慕张氏青山庄园林之美,袱被往游。遇白二官于园中--素所狎戏旦也,甚喜。游毕,同宿于园。王神思恍惚,不能成寝,见白二官伸头吹灯。灯离白所卧处二丈余,而白伸头亦长二丈余,吹灯而灭。王大骇,以被裹首而寝。白至其牀前揭被,以手上下量之,所按处其冷如铁。王惊呼,无人答应。忽窗西有一黑物,猪脸毛爪,从外跳入,与白二官对搏甚凶,不知胜负。俄而天明,地上见鲜血一片,死蟒一条。急往白二官家询之:二官得蛊疾半年,一旦而愈。其疾愈之时,即王姓遇白二官之时也。
  关东毛人以人为饵
  关东人许善根,以掘人参为业。故事:掘参者须黑夜往掘。许夜行劳倦,宿沙上。及醒,其身为一长人所抱,身长二丈许,遍体红毛。以左手抚许之身,又以许身摩擦其毛,如玩珠玉者。然每一摩抚,则狂笑不止。许自分将果其腹矣。俄而抱至一洞,虎筋、鹿尾、象牙之类,森森山积。置许石榻上,取虎鹿进而奉之。许喜出望外,然不能食也。长人俯而若有所思,既而点首若有所得,敲石为火,汲水焚锅,为烹熟而进之。许大啖。黎明,长人复抱而出,身挟五矢,至绝壁之上,缚许于高树。许复大骇,疑将射己。俄而,群虎闻生人气,尽出穴,争来搏许。长人抽矢毙虎,复解缚抱许,曳死虎而返,烹献如故。许始心悟:长人养己以饵虎也。如是月余,许无恙,而长人竟以大肥。
  许一日思家,跪长人前涕泣再拜,以手指东方不已。长人亦潸然。复抱至采参处,示以归路,并为历指产参地,示相报意。许从此富矣。
  平阳令
  平阳令朱铄,性惨刻,所宰邑,别造厚枷巨梃。案涉妇女,必引入奸情讯之。杖妓,去小衣,以杖抵其阴,使肿溃数月,曰:“看渠如何接客!”以臀血涂嫖客面。妓之美者加酷焉,髡其发,以刀开其两鼻孔,曰:“使美者不美,则妓风绝矣。”逢同寅官,必自诧曰:“见色不动,非吾铁面冰心,何能如此!”以俸满迁山东别驾。
  挈眷至茌平旅店,店楼封锁甚固,朱问故。店主曰:“楼中有怪,历年不启。”朱素愎,曰:“何害!怪闻吾威名,早当自退!”妻子苦劝不听。乃置妻子于别室,己独携剑秉烛坐至三鼓,有扣门进者,白须绛冠,见朱长揖。朱叱:“何怪?”老人曰:“某非怪,乃此方土地神也。闻贵人至此,正群怪殄灭之时,故喜而相迎。”且嘱曰:“公,少顷怪至,但须以宝剑挥之,某更相助,无不授首矣。”朱大喜,谢而遣之。
  须臾,青面者、白面者以次第至。朱以剑斲,应手而倒。最后有长牙黑嘴者来,朱以剑击,亦呼痛而陨。朱喜自负,急呼店主告之。时鸡已鸣,家人秉烛来照,横尸满地,悉其妻妾子女也。朱大叫曰:“吾乃为妖鬼所弄乎!”一恸而绝。
  不倒翁
  蒋生某往河南,过巩县,宿焉。店家有西楼,洒扫极净,蒋爱之,以行李往。店主笑曰:“公胆大否?此楼不甚安。”蒋曰:“椒山自有胆。”秉烛坐至夜深,闻几下如竹桶泛水声,有跃出者:青衣皂冠,长三寸许,类世间差役状。睨蒋许久,叱叱而退。
  少顷,数短人舁一官至,旗帜马车之类,历历如豆。官乌纱冠危坐,指蒋大詈,声细如蜂虿。蒋无怖色。官愈怒,小手拍地,麾众短人拘蒋。众短人牵鞋扯袜,竟不能动。官嫌其无勇,攘臂自起。蒋以手撮之,置于几上,细视之,世所卖不倒翁也。块然僵仆,一土偶耳。其舆从俯伏罗拜,乞还其主。蒋戏曰:“尔须以物赎。”应声曰:“诺。”墙穴中嗡嗡有声,或四人辇一钗,或二人扛一簪。顷刻,首饰金帛之属布散于地。蒋取不倒翁掷与之,复能举动如初。然队伍不复整矣,奔窜而散。
  天渐明,店主大呼:“失贼!”问之,则楼上赎官之物,皆三寸短人所偷店主物也。
  算命先生鬼
  平望周姓,以撑舟为业。舟过湖州桥下,篙触骨坛落水,至家而妹病,呼曰:“我湖州算命先生徐某。在生时,督抚司道贵人,谁不敬我!汝何人,敢投我骨于水!”女素不识字,病后能读书,喜为人算命。写八字与之,其推排悉合世上五行之说,亦不甚验也。周具牒诉于城隍。女卧一日醒曰:“见二青衣拘一鬼与我质于神前,鬼跪诉毁骨之事。神曰:『其兄触汝而责之于妹,何畏强欺弱耶!汝自称能算命,而不能自护其朽骨,其算法不灵可知。生前哄骗人财物,不知多少矣!笞二十,押赴湖州。』”女自此不复识字,亦不能算命矣。
  鬼借力制凶人
  俗传凶人之终,必有恶鬼,以其力能相制也。扬州唐氏妻某,素悍妒,妾婢死其手者无数。亡何,暴病,口喃喃詈骂,如平日撒泼状。邻有徐元,膂力绝人,先一日昏晕,鼾呼叫骂,如与人角斗者,逾日始苏。或问故,曰:“吾为群鬼所借用耳。鬼奉阎罗命拘唐妻,而唐妻力强,群鬼不能制,故来假吾力缚之。吾与斗三日,昨被吾拉倒其足,缚交群鬼,吾才归耳。”往视唐妻,果气绝,而左足有青伤。
  马盼盼
  寿州刺史刘介石,好扶乩。牧泰州时,请仙西厅。一日,乩盘大动,书“盼盼”二字,又书有“两世缘”三字。刘大骇,以为关盼盼也。问:“两世何缘?”曰:“事载《西湖佳话》。”刘书纸焚之曰:“可得见面否?”曰:“在今晚。”果薄暮而病,目定神昏。妻妾大骇,围坐守之。灯上片时,阴风飒然,一女子容色绝世,遍身衣履甚华,手执红纱灯,从户外入,向刘直扑。刘冷汗如雨下,心有悔意。女子曰:“君怖我乎?缘尚未到故也。”复从户外出,刘病稍差。嗣后意有所动,女子辄来。
  刘一日寓扬州天宁寺,秋雨闷坐,复思此女,取乩纸焚。乩盘大书曰:“我韦驮佛也。念汝为妖孽所缠,特来相救。汝可知天条否?上帝最恶者,以生人而好与鬼神交接,其孽在淫、嗔以上。汝嗣后速宜改悔,毋得邀仙媚鬼,自戕其命。”刘悚然叩头,焚乩盘,烧符纸,自此妖绝。
  数年后,阅《西湖佳话》:“泰州有宋时营妓马盼盼墓,在州署之左偏。”《青箱杂志》载:“盼盼机巧,能学东坡书法。”始悟现形之妖,非关盼盼也。
  滇绵谷秀才半世女妆
  蜀人滇谦六,富而无子,屡得屡亡。有星家教以厌胜之法,云:“足下两世命中所照临者多是雌宿,虽获雄,无益也。惟获雄而以雌畜之,庶可补救。”已而绵谷生,谦六教以穿耳、梳头、裹足,呼为“小七娘”;娶不梳头、不裹足、不穿耳之女以妻之;果长大,入泮。生二孙,偶以郎名孙,即死。于是每孙生,亦以女畜之。绵谷韶秀无须,颇以女自居,有《绣针词》行世。吾友杨刺史潮观与之交好,为序其颠末。
  炼丹道士
  楚中大宗伯张履昊好道。予告归,寄居江宁。入城时,拥朱提一百六十万。有郎总兵者,公门下士也,荐朱道士善黄白之术,寿九百余岁,烧杏核成银,屡试若神。道士说公烧丹,以白银百万,炼丹一枚,则长生可致。公惑之,斋戒三日,定坎离之位。每一炉,辄下银五万两,炭百担。昼则公亲监之,夜则使人守之。银登时化为水。炼三月,费银八十万,丹无消息。诘之,道士曰:“满百万则丹成。成后含之:不饥不寒,可南可北,随意所之,无不可到。”公无奈何,复与十余万,然已觉其妄,道士溲溺,必遣人尾之。
  清晨,道士溲于园,尾者回顾,忽失道士所在。往视其炉,百万俱空矣。启道士行李,得书一封,云:“公此种财,皆非义物也。吾与公有宿缘,特来取去,为公打点阴间赎罪费用,日后自有效验。幸毋相怪。”家人觇道士者皆云:每五万银下炉时,屋上隐隐有雷声,道士惶恐伏地,以朱符盖其头。其搬运实无痕迹。
  叶老脱
  有叶老脱者,不知其由来,科头跣足,冬夏一布袍,手挈竹席而行。尝投维扬旅店,嫌房客嘈杂,欲择洁地。店主指一室曰:“此最静僻,但有鬼,不可宿。”叶曰:“无害。”径自扫除,摊竹席于地。
  夜,卧至三鼓,门忽开,见有妇人系帛于项,双眸抉出,悬两颐下,伸舌长数尺,彳亍而来。旁有无头鬼,手提两头继至。尾其后者:一鬼遍体皆黑,耳目口鼻甚模糊;一鬼四肢黄肿,腹大于五石匏。相诧曰:“此间有生人气,当共攫之。”群作搜捕状,卒不得近叶。一鬼曰:“明明在此,而搜之不得,奈何?”黄胖者曰:“凡吾辈之所以能摄人者,以其心怖而魂先出也。此人盖有道之士,心不怖,魂不离体,故仓猝不易得。”群鬼方彷徨四顾,叶乃起,坐席上,以手自表曰:“我在此。”群鬼惊悸,齐跪地下。叶一一讯之。妇人指三鬼曰:“此死于水者,此死于火者,此盗杀人而被刑者,我则缢死此室者也。”叶曰:“若辈服我乎?”皆曰:“然。”曰:“然则各自投生,勿在此作祟。”各罗拜去。
  迨晓,为主人道其事,嗣后此室宴然。
  苏耽老饮疫神
  杭州苏耽老,性滑稽,善嘲人。人恶之,元旦,画疫神一纸压其门。耽老晨出开门,见而大笑,迎疫神归,延之上座,与共饮酒而烧化之。是年大疫,四邻病者为祀疫神。其病人辄作神语曰:“我元旦受苏耽老礼敬,愧无以报。欲禳我者,必请苏君陪我,我方去。”于是祀疫神者争先请苏,苏逐日奔忙,困于酒食。其家大小十余口,无一病者。
  刘刺史奇梦
  陕西刘刺史介石补官江南,寓苏州虎丘。夜二鼓,梦乘轻风归陕,未至乡里,路遇一鬼尾之,长三尺许,囚首丧面,狞丑可憎,与刘对搏。良久,鬼败,刘挟鬼于腋下而趋,将投之河。路遇于姓者,故邻也,谓曰:“城西有观音庙,何不挟此鬼诉于观音以杜后患?”刘然其言,挟鬼入庙。
  庙门外韦驮金刚神皆怒目视鬼,各举所持兵器作击鬼状,鬼亦悚惧。观音望见,呼曰:“此阴府之鬼,须押回阴府。”刘拜谢。观音目金刚押解。金刚跪辞,语不甚解,似不屑押解者。观音笑目刘曰:“即着汝押往阴府。”刘跪曰:“弟子凡身,何能到阴府?”观音曰:“易耳。”捧刘面呵气者三,即遣出。鬼俯伏无语,相随而行。
  刘自念虽有观音之命,然阴府未知在何处,正徘徊间,复遇于姓者,曰:“君欲往阴府,前路有竹笠覆地者是也。”刘望路北有笠,如俗所用酱缸篷状,以手起之,洼然一井。鬼见大喜,跃而入。刘随之,冷不可耐。每坠丈许,必为井所夹,有温气自上而下,则又坠矣。
  三坠后,豁然有声,乃落于瓦上。张目视之,别有天地,白日丽空,所坠之瓦上,即王者之殿角也。闻殿中群神震怒,大呼曰:“何处生人气?”有金甲者擒刘至王前。王衮龙衣,冕旒,须白如银,上坐,问:“尔生人,胡为至此?”刘具道观音遣解之事。王目金甲神捽其面仰天,谛视之,曰:“面有红光,果然佛遣来。”问:“鬼安在?”曰:“在墙脚下。”王厉声曰:“恶鬼难留!着押归原处。”群神叉戟交集,将鬼叉戟上投池,池中毒蛇怪鳖争脔食之。
  刘自念:“已到阴府,何不一问前生事?”揖金甲神曰:“某愿知前生事。”金甲神首肯,引至廊下,抽簿示之曰:“汝前生九岁时,曾盗人卖儿银八两,卖儿父母懊恨而亡,汝以此孽夭死。今再世矣,犹应为瞽,以偿前愆。”刘大惊曰:“作善可禳乎?”神曰:“视汝善何如耳。”语未毕,殿中呼曰:“天符至矣,速令刘某回阳,毋致泄漏阴司案件。”金甲神掖至王前。刘复跪求曰:“某凡身,何能出此阴界?”王持刘背吸气者三,遂耸身于井。三耸三夹如前,有温气自下而上,身从井出。
  至长安道上,复命于观音庙,跪陈阴府本末。旁一童子嚅嚅不已,所陈语与刘同。刘骇视之,耳目口鼻俨然己之本身也,但缩小如婴儿。刘大惊,指童子呼曰:“此妖也!”童子亦指刘呼曰:“此妖也!”观音谓刘曰:“汝毋恐,此汝魂也。汝魂恶而魄善,故作事坚强而不甚透彻,今为汝易之。”刘拜谢,童子不谢,曰:“我在彼上,今欲易我,必先去我。我去,独不于彼有伤乎?”观音笑曰:“毋伤也。”手金簪长尺许,自刘之左胁插入,剔一肠出,以腕绕之。每绕尺许,则童子身渐缩小。绕毕,掷于梁上,童子不复见矣。观音以掌扑案,刘悸而醒,仍在苏州枕席间,胁下红痕,犹隐然在焉。月余,陕信至,其邻人于姓者亡矣。此事介石亲为余言。
  赵李二生
  广东赵、李二生,读书番禺山中。端阳节日,赵氏父母馈酒肴为两生庆节,两生同饮甚乐。至二鼓,闻扣门声,启之,亦书生也,衣冠楚楚。自云:相离十里许,慕两生高义,愿来纳交。邀入坐,言论风生。先论举业,后及古文词赋,元元本本,两生自以为弗及。最后论及仙佛,赵素不乐闻而李颇信之,书生因力辨其有,且曰:“欲见佛乎?此顷刻事也。”李欣然欲试之。书生取案几迭高五尺许,身踞其上,登时有旃檀之气氤氲四至,随取身上绢带作圈,谓二生曰:“从圈入,即佛地也,可以见佛。”李信之既笃,见圈中观音、韦驮,香烟飘渺,即欲以头入圈;而赵望之则獠牙青面、吐舌丈余者在圈中矣。遂大呼。家人共进,李如梦醒者,虽挣脱,而颈已有伤,书生杳然不复可见。两生家俱以此山有邪,不可读书,各令还家。明年,李举孝廉,会试连捷,出授庐江知县。卒以被劾,自缢而亡。
  山东林秀才
  山东林秀才长康,四十不第。一日,有改业之想,闻旁有呼者曰:“莫灰心。”林惊问:“何人?”曰:“我鬼也,守公而行,并为公护驾者数年矣。”林欲见其形,鬼不可。再四言,鬼曰:“公必欲见我,无怖而后可。”林许之,遂跪于前,丧面流血,曰:“某蓝城县市布者也,为掖县张某某害,以尸压东城门石磨盘之下。公异日当宰掖县,故常侍公,求为伸冤。”且言公某年举乡试,某年成进士,言毕不复见。至期,果举孝廉,惟进士之期爽焉。林叹曰:“世间功名之事,鬼亦有不知者乎!”言未毕,空中又呼曰:“公自行有亏耳,非我误报也!公于某月日私通孀妇某,幸不成胎,无人知觉。阴司记其恶而宽其罪,罚迟二科。”林悚然,谨身修善,逾二科而成进士,授官掖县。抵任进城,见一石磨,启之,果得尸;立拘张某,讯之,尽吐杀人情实,置之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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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秦中墓道
  秦中土地极厚,有掘三五丈而未及泉者。凤翔以西,其俗:人死不即葬,多暴露之,俟其血肉化尽,然后葬埋,否则有发凶之说。尸未消化而葬者,一得地气,三月之后,遍体生毛,白者号白凶,黑者号黑凶,便入人家为孽。
  刘刺史之邻孙姓者掘沟得一石门,开之,隧道宛然。陈设、鸡犬、罍尊,皆瓦为之。中悬二棺,旁列男女数人,钉身于墙。盖古之为殉者,惧其仆,故钉之也。衣冠状貌,约略可睹。稍逼视之,风起于穴,悉化为灰,并骨如白尘矣,其钉犹在左右墙上。不知何王之墓。亦有掘得土人作卧形者,有头角四肢而无耳目,疑皆古尸之所化也。
  夏侯惇墓
  本朝松江提督张勇生时,其父梦有金甲神,自称汉将军夏侯氏,入门,随即生勇。后封侯归葬,掘地得古碑,隶书“魏将军夏侯惇墓”,字如碗大。阅二千年而骨肉复归其故处,亦奇。
  塞外二事
  雍正时,定西大将军纪成斌以失律诛,在塞外颇为祟。后接任将军查公辕下兵某,白日仆地,自称“纪大将军,求索饮食”。众皆罗拜,代为乞命。幕客陈对轩,豪士也,直前批其颊,骂曰:“纪成斌,尔征阿拉蒲坦,临陈退缩,以王法伏诛。鬼若有灵,尚宜自愧,何敢忝为厉鬼,作屠沽儿乞食状耶!”骂毕,兵蹷然起,不复痁语矣。自后凡有疫疠自称纪大将军者,称“陈相公来了”骇之,无不立愈。
  纪受诛时,家奴尽散,一厨者收其尸。亡何病死,常附病者身,自称“厨神”,曰:“上帝怜我忠心葬主,故命为群鬼长。”问:“纪将军何在?”曰:“上帝怒其失律,使兵民受伤数万,罚为疫鬼,受我驱遣。我以主人故,终不敢。然我所言无不听。”嗣后,塞外遇将军为祟,先请陈相公,如陈不来,便呼厨神,纪亦去矣。
  关神断狱
  溧阳马孝廉丰,未第时,馆于邑之西村李家。邻有王某,性凶恶,素捶其妻。妻饥饿,无以自存,窃李家鸡烹食之。李知之,告其夫。夫方被酒,大怒,持刀牵妻至。审问得实,将杀之。妻大惧,诬鸡为孝廉所窃。孝廉与争,无以自明,曰:“村有关神庙,请往掷杯珓卜之。卦阴者妇人窃,卦阳者男子窃。”如其言,三掷皆阳。王投刀放妻归,而孝廉以窃鸡故,为村人所薄,失馆数年。
  他日,有扶乩者方登坛,自称关神。孝廉记前事,大骂神之不灵。乩书灰盘曰:“马孝廉,汝将来有临民之职,亦知事有缓急重轻耶?汝窃鸡,不过失馆;某妻窃鸡,立死刀下矣。我宁受不灵之名,以救生人之命。上帝念我能识政体,故超升三级。汝乃怨我耶?”孝廉曰:“关神既封帝矣,何级之升?”乩神曰:“今四海九州岛皆有关神庙,焉得有许多关神分享血食。凡村乡所立关庙,皆奉上帝命,择里中鬼平生正直者代司其事,真关神在帝左右,何能降凡耶?”孝廉乃服。
  紫清烟语
  苏州杨大瓢讳宾者,工书法,年六十时,病死而苏,曰:“天上书府唤我赴试耳。近日玉帝制《紫清烟语》一部,缮写者少,故召试诸善书人。我未知中式否。如中式,则不能复生矣。”越三日,空中有鸾鹤之声,杨愀然曰:“吾不能学王僧虔,以秃笔自累,致损其生。”瞑目而逝。或问天府书家姓名,曰:“索靖一等第一人,右军一等第十人。”
  顾尧年
  乾隆十五年,余寓苏州江雨峰家。其子宝臣赴金陵乡试,归家病剧。雨峰遍召名医,均有难色。知余与薛征君一瓢交好,强余作札邀之。未至,余与雨峰候于门。病者在室呼曰:“顾尧年来矣!”连称:“顾叟请坐。”顾尧年者,苏市布衣,先以请平米价、倡众殴官为苏抚安公所诛者也。坐定,语江曰:“江相公,你已中乡试三十八名矣,病亦无恙,可自宽解。赐我酒肉,我便去。”雨峰闻之,急入房相慰曰:“顾叟速去,当即祭叟。”病者曰:“外有钱塘袁某官,喧聒于门,我怖之,不能去。”又唶曰:“薛先生到门矣。其人良医也,我当避之。”雨峰急出,拉余让路,而一瓢果自外入。即告以故。一瓢大笑曰:“鬼既避我二人,请与公同入逐之。”遂入房。薛按脉,余帚扫牀前,一药而愈。其年宝臣登第,果如所报之名次。
  妖道乞鱼
  余姊夫王贡南,居杭州之横河桥。晨出,遇道士于门,拱手曰:“乞公一鱼。”贡南嗔曰:“汝出家人吃素,乃索鱼肉耶?”曰:“木鱼也。”贡南拒之。道士曰:“公吝于前,必悔于后。”遂去。是夜,闻落瓦声。旦视之,瓦集于庭。次夜,衣服尽入厕圂中。
  贡南乞符于张有虔秀才家。张曰:“我有二符,其价一贱一贵。贱者张之,可制之于旦夕;贵者张之,现神获怪。”贡南取贱者归,悬中堂。是夜,果安。越三日,又有老道士,形容古怪,来叩门,适贡南他适,次子后文出见。道士曰:“汝家日前为某道所苦,其人即我之弟子也。汝索救于符,不如索救于我。可嘱汝父,明日到西湖之冷泉亭,大呼『铁冠』三声,我即至矣。否则,符且为鬼窃去。”贡南归,后文告之。贡南侵晨至冷泉亭,大呼“铁冠”数百声,杳无应者。适钱塘令王嘉会路过,贡南拦舆,口诉原委。王疑其痴,大被诟辱。是夜,集家丁雄健者数人护守此符。五更,砉然有声,符已不见。旦视之,几有巨人迹,长尺许。从此,每夜群鬼毕集,撞门掷碗。贡南大骇,以五十金重索符于张氏。悬后,鬼果寂然。
  一日,王怒其长男后曾,将杖之。后曾逃,三日不归。余姊泣不已。贡南亲自寻求,见后曾彷徨于河,将溺焉,急拉上肩舆,其重倍他日。到家,两眼瞪视,语喃喃不可辨。卧席下,忽惊呼曰:“要审!要审我即去。”贡南曰:“儿何去?我当偕去。”后曾起,具衣冠,跪符下,贡南与俱。贡南无所见,后曾见一神上坐,眉间三目,金面红须,旁跪者皆渺小丈夫。神曰:“王某阳寿未终,尔何得以其有畏惧之心便惑之以死?”又曰:“尔等五方小吏,不受上清敕令,乃为妖道奴仆耶!”各谢罪,神予杖三十,鬼啾啾乞哀。视其臀,作青泥色。事毕,以靴脚踢后曾,如梦之初醒,汗浃于背。嗣后,家亦安宁。
  尸行诉冤
  常州西乡有顾姓者,日暮郊行,借宿古庙。庙僧曰:“今晚为某家送殓,生徒尽行,庙中无人,君为我看庙。”顾允之,为闭庙门,吹灯卧。
  至三鼓,有人撞门,声甚厉。顾喝问:“何人?”外应曰:“沈定兰也。”沈定兰者,顾之旧交,已死十年之人也。顾大怖,不肯开。门外大呼曰:“尔无怖,我有事托君。若迟迟不开,我既为鬼,独不能冲门而进乎?所以唤尔开门者,正以照常行事,存故人之情耳。”顾不得已为启其钥,砉然有声,如人坠地。顾手忙眼颤,意欲举烛。忽地上又大呼曰:“我非沈定兰也。我乃东家新死李某,被奸妇毒死,故托名沈定兰,求汝伸冤。”顾曰:“我非官府,冤何能伸?”鬼曰:“尸伤可验。”问:“尸在何处?”曰:“灯至即见。但见灯,我便不能言矣。”
  正匆遽间,外扣门者人声甚众,顾迎出,则群僧归庙,各有骇色,曰:“正诵经送尸,尸隐不见,故各自罢归。”顾告以故,同举火照尸,有七窍流血者奄然在地。次日,同报有司,为理其冤。
  沭阳洪氏狱
  乾隆甲子,余宰沭阳。有淮安吴秀才者,馆于洪氏。洪故村民,饶于财。吴挈一妻一子,居其外舍。洪氏主人偶馔先生并其子,妻独居于室。夜二更返,妻被杀死,刀掷墙外,即先生家切菜刀也。余往验尸,见妇人颈上三创,粥流喉外,为之惨然。根究凶手,无可踪迹。洪家有奴洪安者,素以左手持物,而刀痕左重右轻,遂刑讯之。初即承认,既而诉:“为家主洪生某指使为奸,师母不遂,故杀之。生即吴之学徒也。”及讯洪生,则又以奴曾被笞,故仇诬耳。狱未具,余调江宁。后任魏公廷会,竟坐洪安,以状上。臬司翁公藻嫌供情未确,均释之,别缉正凶。十二年来,未得也。
  丙子六月,余从弟凤仪自沭阳来,道“有洪某者,系武生员,去年病死,尸柩未出,见梦于其妻曰:『某年某月奸杀吴先生妇者我也。漏网十余载,今被冤魂诉于天。明午雷来击棺,可速为我迁棺避之。』其妻惊觉,方议引輴之事,而棺前失火,并骨为灰烬矣。其余草屋木器俱完好也。”余方愧身为县令,妇冤不能雪,又加刑于无罪之人,深为作吏之累。然天报必迟至十年后,又不于其身而于其无知之骸骨,何耶?此等凶徒,其身已死,其鬼不灵,何以尚存精爽于梦寐而又自惜其躯壳者,何耶?
  雷公被绐
  南丰征士赵黎村言:其祖某,为一乡豪士。明季乱时,有匪类某,武断乡曲,惯为纠钱作社之事,穷氓苦之。赵为告官,逐散其党。诸匪无所得,积怨者众。赵有膂力,群匪不敢私报,每天阴雷起,则聚其妻孥,具豚蹄祷曰:“何不击恶人赵某耶?”一日,赵方采花园中,见尖嘴毛人从空而下,响轰然,有硫黄气。赵知雷公为匪所绐,手溺器掷之曰:“雷公!雷公!吾生五十年,从未见公之击虎,而屡见公之击牛也。欺善怕恶,何至于此!公能答我,虽枉死不恨。”雷噤不发声,怒目闪闪,如有惭色。又为溺所污,竟坠田中,苦吼三日。其群匪唶曰:“吾累雷公!吾累雷公!”为设醮超度之,始去。
  鬼冒名索祭
  某侍卫好驰射,逐兔东直门。有翁蹲而汲水,马逸不止,挤翁于井。某大惧,急奔归家。是夜,即见此翁排闼入,骂云:“尔虽无心杀我,然见我落井,唤人救我,尚有活理,何乃忍心潜逃,竟归家耶?”某无以答。翁即毁器坏户,作祟不已。举家跪求,为设斋醮。鬼曰:“无益也。欲我安宁,须刻木为主,写我姓名于上,每日以豚蹄享我,当作祖宗待我,方饶汝。”如其言,祟为之止。自此,过东直门,必纡道而避此井。
  后扈从圣驾,当过东直门,仍欲纡道走。其总管斥之曰:“倘上问汝何在,将何词以对?况青天白日,千乘马骑,何畏鬼耶?”某不得已,仍过井所,则见老翁宛然立井边,奔前牵衣骂曰:“我今日寻着汝矣!汝前年马冲我而不救,何忍心耶?”且詈且殴之。某惊遽哀恳曰:“我罪何辞,但翁已在我家受祭数年,曾面许宽我,何以又改前言?”翁更怒曰:“吾未死,何需汝祭?我虽为马所冲,失脚落井,后有过者闻我呼救,登时曳出。尔何得疑我为鬼?”某大骇,即拉翁同至其家,共观木主所书者,非其姓名。翁攘臂骂,取木主掷之,撒所供物于地。举家惶愕,不解其故,闻空中有声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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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1:55 | 显示全部楼层
  鬼畏人拼命
  介侍郎有族兄某,强悍,憎人言鬼神事。每所居,喜择其素号不祥者而居之。过山东一旅店,人言西厢有怪,介大喜,开户直入。坐至二鼓,瓦坠于梁。介骂曰:“若鬼耶,须择吾屋上所无者而掷焉,吾方畏汝。”果坠一磨石。介又骂曰:“若厉鬼耶,须能碎吾之几,吾方畏汝。”则坠一巨石,碎几之半。介大怒,骂曰:“鬼狗奴!敢碎吾之首,吾方服汝!”起立掷冠于地,昂首而待。自此,寂然无声,怪亦永断矣。
  天壳
  浑天之说:天地如鸡卵,卵中之黄白未分,是混沌也;卵中之黄白既分,是开辟也。人不能游于卵壳之外。则道家三十三天之说,终属渺茫。秦中地厚,往往崩裂,全村皆陷。有冲起黑水者,有冒出烟火者,有裂而仍合者,惟所陷之人民家室,从无再出土者,亦不知何往矣。
  顺治三年,武威地陷。有董遇者,学炼形之术,能伏气沉海中不死。全家遭此劫。九日后,竟一身自地下起,云:“初陷时,沉沉然。一日一夜,坠至于泉。其坠下之势,似飞非飞,似晕非晕,颇为顺适,犹与家人答问。一至于泉,则家口尽溺死,董伏气入水底千余丈,乃复干燥,觉四面纯黄色。已而渐明,下视苍苍然,有天在下。细听之,人民鸡犬之声,因风而至。我意“此是天壳之外天也,得落第二层天宫固佳,即落在人家瓦上,岂不敬我为天上人耶?”因极力将身挣坠。为罡风所勒,兜卷空中,终不得下。俄而,有古衣冠人,长二丈余,叱曰:“此两天分界处,万古神圣不破此关。汝何人,作此妄想?速趁地未合时,仍归汝世界,否则大地一合百万丈。汝能穿水,不能穿土,死矣!”语未毕,忽金光万道,自远而来,热不可耐。古衣冠者抚其背曰:“速行!速行!日轮至矣!我且避去,汝血肉之身,不走,将炽为飞灰。”董闻之悚然,即运气腾身而上。面目为水土所蚀,黑如焦炭;衣服、肌肤,黏结一片。逾月,始复人形,自称“劫外叟”。余按《淮南子》曰:“温带之下,无血气之伦。日轮所近,即温带矣。”
  董贤为神
  康熙间,从叔祖弓韬公为西安同知,求雨终南山。山侧有古庙,中塑美少年,金貂龙衮,服饰如汉公侯。问道士何神,道士指为孙策。弓韬公以为孙策横行江东,未尝至长安。且以策才武,当有英锐之气,而神状妍媚如妇女,疑为邪神。会建修太白山龙王祠,意欲毁庙,拆其木瓦,移而用之。
  是夕,梦神召见,曰:“余非孙郎,乃汉大司马董圣卿也。我为王莽所害,死甚惨。上帝怜我无罪,虽居高位、蒙盛宠,而在朝未尝害一士大夫,故封我为大郎神,管此方晴雨。”弓韬公知是董贤,记《贤传》中有“美丽自喜”之语,谛视不已。神有不悦之色,曰:“汝毋为班固所欺也,固作《哀皇帝本纪》,既言帝病痿,不能生子,又安能幸我耶?此自相矛盾语也。我当日君臣相得,与帝同卧起,事实有之。武帝时,卫、霍两将军亦有此宠,不得以安陵龙阳见比。幸臣一星,原应天象,我亦何辞?但二千年冤案,须卿为我湔雪。”言未毕,有二鬼獠牙蓝面者牵一囚至,年已老,头秃而声嘶,手捧一卷书。神指之曰:“此莽贼也,上帝以其罪恶滔天,贬入阴山,受毒蛇咀嚼久矣。今赦出,押至我所,司圂圊之事。有小过,辄以铁鞭鞭之。”弓韬公问:“囚手挟何书?”神笑曰:“此贼一生信《周礼》,虽死,犹抱持不放。受铁鞭时,犹以《周礼》护其背。”弓韬公就视之,果《周礼》也。上有“臣刘歆恭校”等字,不觉大笑,遂醒。
  次日,捐俸百金,葺其庙,祀以少牢。又梦神来谢,且曰:“蒙君修庙,甚感高义!但无人配享我,未免血食太孤。我掾史朱栩,义士也,曾收葬我尸,为莽所杀。我感其恩,奏上帝,荫其子浮,为光武皇帝大司空,君其留意。”弓韬公即塑朱公像于董公侧,而兼塑一囚为王莽状,跪阶下。嗣后祈晴雨,无不立应。
  三头人
  康熙时,吴逆为乱,道路断绝。有湖州客张氏兄弟三人,在云南逃归,从蒙乐山之东步行十昼夜,遂迷失道,采木叶草根食之。晨行旷野,忽大风西来,如海潮江涛之声。三人惧,登高丘望之,见一黑牛,身大于象,踉跄而过,草木为之披靡。
  暮,无投宿所,望前大树下若有屋宇者。趋之,屋甚宏敞,中一丈夫走出,身长丈余,颈上三头。每作语,则三口齐响,清亮可辨,似中州人音。问三人何来,俱以实告。三头人曰:“汝步行迷道,得毋饥乎?”三人拜谢。随呼其妹为客煮饭,意颇殷懃。妹应声来,亦三头女子也。视张兄弟而笑语其兄曰:“此三君:其长者可长寿,其两弟虑不免于难。”张兄弟饭毕,三头丈夫折树枝与之,曰:“以此映日影而行,可当指南车也。但此去所过庙宇,可住宿,不可撞其钟鼓,须紧记之。”三人遂行。
  次日,入乱山中,有古庙可憩。三人坐檐下,乌鸦群飞,来啄其顶。张怒,取石子击之,误触庙中钟,铿然作声。两夜叉跳出,取其两弟,擘而食之。又将及张,忽闻风涛声,有大黑牛漓然而至,与两夜叉角斗。移时,夜叉败走,张乃脱逃。行数十日,始得归里。
  水鬼帚
  表弟张鸿业,寓秦淮潘姓河房。夏夜如厕,漏下三鼓,人声已绝,月色大明。张爱月凴栏,闻水中砉然有声,一人头从水中出。张疑此时安得有泅水者,谛视之,眉目无有,黑身僵立,颈不能动,如木偶然。以石掷之,仍入于水。次日午后,有一男子溺死,方知现形者水鬼也,以此告同寓人。
  有米客因言水鬼索命之奇:客少时贩米嘉兴,过黄泥沟,因淤泥太深,故骑水牛而过。行至半沟,有黑手出泥中,拉其脚。其人将脚缩上,黑手即拉牛脚,牛不得动。客大骇,呼路人共牵牛。牛不起,乃以火灸牛尾。牛不胜痛,尽力拔泥而起腹下有敝帚紧系不解,腥秽难近。以杖击之,声啾啾然,滴下水皆黑血也。众人用刀截帚下,取柴火焚之,臭经月才散。自此,黄泥沟不复溺人矣。米客有诗纪其事,云:“本欲牵人误扯牛,何须懊悔哭啾啾?与君一把桑柴火,暗处阴谋明处休。”
  罗剎鸟
  雍正间,内城某为子娶媳,女家亦巨族,住沙河门外。新娘登轿,后骑从簇拥。过一古墓,有飙风从冢间出,绕花轿者数次。飞沙眯目,行人皆辟易,移时方定。顷之至婿家,轿停大厅上,嫔者揭帘扶新娘出。不料轿中复有一新娘掀帏自出,与先出者并肩立。众惊视之,衣妆彩色,无一异者,莫辨真伪。扶入内室,翁姑相顾而骇,无可奈何,且行夫妇之礼。凡参天祭祖,谒见诸亲,俱令新郎中立,两新人左右之。新郎私念娶一得双,大喜过望。夜阑,携两美同牀,仆妇侍女辈各归寝室,翁姑亦就枕。忽闻新妇房中惨叫,披衣起,童仆妇女辈排闼入,则血淋漓满地,新郎跌卧牀外,牀上一新娘仰卧血泊中,其一不知何往。张灯四照,梁上栖一大鸟,色灰黑而钩喙巨爪如雪。众喧呼奋击,短兵不及。方议取弓矢长矛,鸟鼓翅作磔磔声,目光如青磷,夺门飞去。新郎昏晕在地,云:“并坐移时,正思解衣就枕,忽左边妇举袖一挥,两目睛被抉去矣,痛剧而绝,不知若何化鸟也。”再询新妇,云:“郎叫绝时,儿惊问所以,渠已作怪鸟来啄儿目,儿亦顿时昏绝。”后疗治数月,俱无恙,伉俪甚笃,而两盲比目,可悲也。
  正黄旗张君广基为予述之如此。相传墟墓间太阴,积尸之气,久化为罗剎鸟,如灰鹤而大,能变幻作祟,好食人眼,亦药叉、修罗、薜荔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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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      


  烈杰太子
  湖州乌程县前有庙,神号“烈杰太子”。相传:元末时,有勇少年纠乡兵起义,与张士诚将战死。土人哀之,为立庙。号“烈杰”者,以其勇烈而能为豪杰之意也。
  乾隆四十二年,邑人陈某烧香庙中,染邪自缢。其兄名正中者,刚正士也,以为庙乃神灵所栖,不应居鬼祟,往询。庙祝云:“今岁来进香者,先有二人缢死矣。”正中大怒,率家僮各持锄械入庙,毁其神像。众乡人大骇,嘈嘈然以为得罪神明,将为邻里祸,遂投牒县中,控正中狂悖。正中具诉原委,且云:“『烈杰太子』四字,不见史传,又不见志书,明系与五通神鬼相同,非正神也。今正中已将神像拆毁,致犯乡邻怒,情愿出资将庙修好,另立关圣神像,为乡邻祈福。”县令某嘉其词正,批准允行,销案。如是者两月,庙颇平安。
  忽孙姓家一女,年已将笄,染患邪病,目斜眉竖,自称烈杰太子,“被恶人拆去神像,栖身无所,须与我酒食”等语。其家进奉稍迟,则此女自批其颊,哀号痛苦。女父往正中家咎之。正中大怒,持桃枝径往女家,大呼而入,曰:“冤有头,债有主,毁汝像者我也!我在此,汝不报仇,而欺人家小儿女,索诈酒食,何烈何杰?直是无耻小人。敢不速走!”女作惊惧声曰:“红脸恶人又来矣!我去!我去!”女登时苏醒。其父乃留正中住宿其家,女遂平安。正中偶然外出,鬼祟如故。于是正中与其父谋,择里中年少者嫁之。自此怪绝,而病亦愈。
  裘秀才
  南昌裘秀才某,夏日乘凉,裸卧社公庙,归家大病。其妻以为得罪社公,即具酒食、烧香纸,为秀才请罪。病果愈。妻命秀才往谢社公,秀才怒,反作牒呈烧向城隍庙,告社公诈渠酒食,凭势为妖。烧十日后寂然,秀才更怒,又烧催呈,并责城隍神纵属员贪赃,难享血食。是夜,梦城隍庙墙上贴一批条,云:“社公诈人酒食,有玷官箴,着革职。裘某不敬鬼神,多事好讼,发新建县责三十板。”秀才醒,心怀狐疑,以为己乃南昌县人,纵有责罚,不得在新建地方,梦未必验。
  未几,天雨,雷击社公庙,秀才心始忧之,不敢出门。月余,江西巡抚阿公方入庙行香,为仇人持斧斲额,众官齐集,查拿凶人。秀才以为奇事,急行观探。新建令见其神色诧异,喝问:“何人?”秀才口吃吃不能道一字,身着长衫,又无顶带。令怒,当街责三十板。毕,始称:“我是秀才,且系裘司农本家。”令亦大悔,为荐丰城县掌教。
  摸龙阿太
  杭州少宰姚公三辰,以外科医术世其家。相传:少宰之祖半夜采药归,过西溪,醉坠于涧。以手据石,滑软有涎,旋即蠕蠕而动,惊以为蛇。少顷,负姚而上,两目如灯,照见头有须角;委地上,腾空去,始知乃龙也。两手触涎处,香数月不散;以之撮药,应手而愈。子孙相传,呼为“摸龙阿太”。又号曰“姚篮儿”,以其采药持篮故也。每愈人病,不受谢。故孙位至二品,人以为阴德之报。
  水仙殿
  杭州学院临考,诸廪生会集明伦堂,互保应试童生,号曰“保结”。廪生程某,在家侵晨起,肃衣冠出门。行二三里,仍还家闭户坐,嚅嚅若与人语。家人怪之,不敢问。少顷又出,良久不归。明伦堂待保童生到其家问信,家人愕然。方惊疑问,有箍桶匠扶之而归,则衣服沾湿,面上涂抹青泥,目瞪不语。灌以姜汁,涂以朱砂,始作声,曰:“我初出门,街上有黑衣人向我拱手,我便昏迷,随之而行。其人云:『你到家收拾行李,与我同游水仙殿,何如?』我遂拉渠到家,将随身钥匙系腰。同出涌金门,到西湖边,见水面宫殿金碧辉煌,中有数美女艳妆歌舞。黑衣人指向余曰:『此水仙殿也。在此殿看美女与到明伦堂保童生,二事孰乐?』余曰:『此间乐。』遂挺身赴水。忽见白头翁在后喝曰:『恶鬼迷人,勿往!勿往!』谛视之,乃亡父也。黑衣人遂与亡父互相欧击。亡父几不胜矣,适箍桶匠走来,如有热风吹入水中者。黑衣人逃,水仙殿与亡父亦不见,故得回家。”
  家人厚谢箍桶匠,兼问所以救之之故。匠曰:“是日也,涌金门内杨姓家唤我箍桶。行过西湖,天气炎热,望见地上遗伞一柄,欲往取之遮日。至伞边,闻水中有屑索声,方知有人陷水,扶之使起。而君家相公,埋头欲沉,坚持许久,才得脱归。”其妻曰:“人乃未死之鬼也,鬼乃已死之人也。人不强鬼以为人,而鬼好强人以为鬼,何耶?”忽空中应声曰:“我亦生员读书者也。书云:『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我等为鬼者,己欲溺而溺人,己欲缢而缢人,有何不可耶?”言毕,大笑而去。
  火烧盐船一案
  乾隆丁亥,镇江修城隍庙。董其事者,有严、高、吕三姓,设簿劝化。一日早雨,有妇人肩舆来,袖中出银一封,交严曰:“此修庙银五十两,拜烦登簿。”严请姓氏府居,以便登记。妇曰:“些微小善,何必留名!烦记明银数便了。”语毕,去。高、吕二人至,严述其故,并商何以登写。吕笑曰:“登簿何为?趁此无人知觉,三人派分,似亦无害。”高曰:“善。”严以为非理,急止之。二人不听,严无奈何,去。高、吕将银对分。及工竣,此事惟严一人知之。越八年,乙未,高死;丙申,吕继亡。严未尝与人谈及。
  戊戌春,患疾,见二差持票谓严曰:“有一妇在城隍案下告君,我等奉差拘质。”问:“告何事!”差亦不知。严与同行,到庙门外,气象严冷,不复有平日算命起课者在矣。门内两旁,旧系居人,此时所见,尽是差役班房。过仙桥,至二门,见一带枷囚叫曰:“严兄来耶!”视之,高生也。向严泣曰:“弟自乙未年辞世,迄今四载受苦,总皆阳世罪谴。眼前正在枷满,可以托生,不料又因侵蚀修庙银一案发觉,拘此审讯。”严曰:“此事已隔十数年,何以忽然发觉,想彼妇告发耶?”高曰:“非也。彼妇今年二月寿终。凡鬼,无论善恶,俱解城隍府。彼妇乃系善人,同几个行善鬼解来过堂。城隍神戏问曰:『尔一生闻善即趋,上年本府修署,尔独惜费,何耶?』妇曰:『鬼妇当年六月二十日送银五十两到公所,系一严姓生员接去。自觉些微小善,册上不肯留名,故尊神有所未知。』神随命瘅恶司细查原委,不觉和盘托出。因兄有劝阻之言,故拘兄来对质。”严问:“吕兄今在何处?”高叹曰:“渠生前罪重,已在无间狱中,不止为分银一事也。”语未毕,忽二差至,曰:“老爷升座矣。”严与高等随差立阶下。有二童持彩幢引一妇上殿,又牵一枷犯至,即吕也。城隍谓严曰:“善妇之银可交汝手乎?”严一一从实诉明。城隍谓判官曰:“事干修理衙署,非我擅专,宜申详东岳大帝定案,可速备文书申送。”仍令二童送妇归。
  二差押严并高、吕二生出庙,过西门,一路见有男着女衣者,女穿男服者,有头罩盐蒲包者,有披羊、狗皮者,纷纷满目。耳闻人语曰:“乾隆三十六年仪征火烧盐船一案,凡烧死溺死者,今日业满,可以转生。”二差谓严曰:“难得大帝坐殿,我们可速投文。”已而疾走呼曰:“文书已投,可各上前听点。”严等急趋。立未定,闻殿上判曰:“所解高某,窃分善妇之银,其罪尚小,应照该城隍所拟枷责发落。吕某生前包揽词讼,坑害良民,其罪甚大,除照拟枷责外,应命火神焚毁其尸。严某君子也,阳禄未终,宜速送还阳。”
  严听毕惊醒,则身卧在牀,家人皆已挂孝,曰:“相公已死三日矣。因心头未冷,故而相守。”严将梦中事一一言之,家人未信。后一年八月夜,吕家失火,柩果遭焚。
  年子
  盐城东北乡草堰口小关营村民孙自成妻谢氏,除夕生子,因名年子。年十八,挑鸡入城,半途有旋风一阵,将笼内鸡尽吹出,腾空飞去。年子大惊,从此回家卧病。危急中,会其母将产,举家守生,无人看护。年子昏沉,身随风荡。忽从朱门之内,坠于万丈深潭,恰无痛楚;只觉身子短小,不似平时,两目蔽涩难开,耳中所闻,仍似父母声音;以为梦中幻境,安心待之。其时孙见谢氏产儿安稳,偷暇趋视年子,则已死矣,不觉大哭。年子惊醒,不解其故。只闻母泣而数曰:“生此血泡,反将我成人长大的年子死了。”悲号不已。年子始知身已转生,恐母急坏,遂大声曰:“我即年子也,年子未死!”谢闻小儿言语,顿时惊风,数日而死。孙忧小儿无乳,哺以粥食。三月生齿,五月能履,取名“再生”,今年十六矣。此事盐城令阎公云。
  狐撞钟
  陈公树蓍任汀漳道时,海上忽浮一钟至,大可容百石。人以为瑞,告之官,遂于城西建高楼,悬此钟焉。撞之,声闻十里外,选里中老民李某掌守此楼。亡何,海水屡啸,陈公以为金水相应,海啸者,钟声所召也。命知县用印封闭此楼,并严谕李叟:不许人再撞。
  有美少年常来楼中,与李闲谈,偶需食物之类,往往凭空而至。李知为狐仙,忽起贪心,跪曰:“君为仙人,何不赐我银物,徒以酒食来耶?”少年晓之曰:“财有定数,尔命穷薄,不可得也。得且有灾,将生懊悔。”李固请不已,少年笑而应曰:“诺。”少顷,见几上置大元宝一锭;嗣后,少年不至矣。李大喜,收藏衣箱中。一日邑宰路过,闻撞钟声,怒李守护不谨,召而责之,笞十五板。李无以自明。归视印封,完好如故,然业已受笞,闷闷而已。未几,邑宰又过,楼上钟声乱鸣。遣役视之,并无一人。邑宰悟曰:“楼上得毋有妖乎?”李无奈何,具以实告。命取元宝视之,即其库物也。持归复所,钟不复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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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2:50 | 显示全部楼层
  土地神告状
  洞庭山棠里徐氏,家世富饶,起造花园,不足于地。东边有土地庙,香火久废,私向寺僧买归,建造亭台。已年余矣。一日,其妻韩氏方梳头,忽仆于地;小婢扶之,亦与俱仆。少顷婢起,取大椅置堂上,扶韩氏南向坐,大言曰:“我苏州城隍神也,奉都城隍差委,来审汝家私买土地神庙事。”语毕,婢跪启:“太湖水神参见。”又启:“棠里巡拦神参见。”韩氏一一首颔之。最后曰:“原告土地神来。”韩氏命徐家子弟奴婢:“听点名,分东西班侍立。有不听命者,持杖击之。”唤买地人姓名,即其夫也。问:“价若干?中证何人?”口音绝非平素吴音,乃燕赵间男子声。其夫惊骇伏地,愿退地基,建还原庙。
  韩氏素不识字,忽索纸笔判云:“人夺神地,理原不应。况土地神既老且贫,露宿年余,殊为可怜。屡控城隍,未蒙准理,不得已,越诉都城隍。今汝既有悔心,许还庙宇,可以牲牢香火供奉之。中证某某,本应治罪,姑念所得无多,罚演戏赎罪。寺僧某,于事未发时业已身死,可毋庸议。”判毕,掷笔而卧。少顷起立,仍作女音,梳头如故。问其原委,茫然不知。其夫一一如所判而行。从此,棠里土地神香火转盛。
  鄱阳湖黑鱼精
  鄱阳湖有黑鱼精作祟。有许客舟过,忽黑风一阵,水立数丈,上有鱼口,如臼大,向天吐浪,许客死焉。其子某誓杀鱼以报父仇。贸易数年,资颇丰,诣龙虎山,具盛礼请于天师。时天师老矣,谓许曰:“凡除怪斩妖,全仗纯气真煞。我老病且死,不能为汝用,然感汝孝心,我虽死,嘱吾子代治之。”已而,天师果死。
  小天师传位一年,许又往请。小天师曰:“诚然,父有遗命,我不敢忘。然此妖者,黑鱼也,据鄱阳湖五百年,神通甚大;我虽有符咒法术,亦必须有根气仙官助我,方能成事。”箧中出小铜镜,付许曰:“汝持此照人,凡一人而有三影者,速来告我。”许如其言,遍照江西,皆一人一影。密搜月余,忽照乡村杨家童子有三影,告天师。天师遣人至乡,厚赠其父母,诡言慕神童名,请到府中试其所学。童故贫家,欣然而来。
  天师供养数日,随携许及童子同往鄱阳湖,建坛诵咒。一日者,衣童子衮袍,剑缚背上,出其不意,直投湖中,众人大骇。其父母号哭,向天师索命。天师笑曰:“无妨也。”俄而霹雳一声,童子手提大黑鱼头,立高浪之上。天师遣人抱至舟中,衣不沾湿。湖中水,十里内皆成血色。
  童子归,人争问所见。童子曰:“我酣睡片时,并无所苦,但见金甲将军提鱼头放我手中,抱我立水上而已,其它我不知。”自此,鄱阳湖无黑鱼之患。或云:童子者,即总漕杨清恪公也。
  鄱阳小神
  江西新建县张某,生二女,同日出嫁。天大风,送亲及舁轿者一时迷惑,将妹嫁其姊家,将姊嫁其妹家。成婚后一日,方知错误。两家父母以为天缘,亦各相安,无异言。
  其小妹所嫁夫金某,买货过鄱阳湖,舟中忽谓其伙伴曰:“我将作官,即日到任。”伙伴咸笑之,以为戏语。行又数里,金欣然曰:“胥役轿马都来迎我,我不可以久留。”言毕,跃入水中,死。是夕,近湖村人见一男子昂然来,立村前曰:“我鄱阳小神也,应血食汝地方,可塑像祀我。”言毕不见。村人迟疑,未为立庙。已而头痛发热,口称小神为祟。众大骇,纠钱立庙祀之。凡有祈求,神应如响。未几,小神又至曰:“岂可神明而无妃偶乎?汝等再塑立一娘娘像配我,不可缓也。”村人如其言,塑之。
  金家闻水死之信,捞尸殡殓,举家成服。忽一日,其妻脱衰麻,换盛服,敷脂抹粉,扬扬得意。公姑怒,责曰:“此非孀妇所宜。”曰:“我夫并未死,现在鄱阳外湖作官,差胥役夫轿迎我上任,都已在外伺候,我何为不吉服耶?”言毕,作上轿状,随瞑目矣。嗣后,鄱阳小神之名颇着,远近烧香者争赴焉。
  囊囊
  桐城南门外章云士,性好神佛。偶过古庙,见有雕木神像,颇尊严,迎归作家堂神,奉祀甚虔。夜梦有神如所奉像,曰:“我灵钧法师也。修炼有年,蒙汝敬我,以香火祀我,倘有所求,可焚牒招我,我即于梦中相见。”章自此倍加敬信。
  邻有女为怪所缠。怪貌狞恶,遍体蒙茸,似毛非毛。每交媾,则下体痛楚难忍,女哀求见饶。怪曰:“我非害汝者,不过爱汝姿色耳。”女曰:“某家女比我更美,汝何不往缠之,而独苦我耶?”怪曰:“某家女正气,我不敢犯。”女子怒骂曰:“彼正气,偏我不正气乎!”怪曰:“汝某月日烧香城隍庙,路有男子方走,汝在轿帘中暗窥,见其貌美,心窃慕之,此得为正气乎?”女面赤,不能答。
  女母告章,章为求家堂神。是夜梦神曰:“此怪未知何物,宽三日限,当为查办。”过期,神果至,曰:“怪名囊囊,神通甚大,非我自往剪除不可。然鬼神力量,终需恃人而行。汝择一除日,备轿一乘,夫四名,快手四名,绳索刀斧八物,剪纸为之,悉陈于厅。汝在旁喝曰『上轿』,曰:『抬到女家』,更喝曰『斩!』如此,则怪除矣。”
  两家如其言。临期,扶纸轿者果觉重于平日。至女家,大喝“斩”字,纸刀盘旋如风,飒飒有声。一物掷墙而过。女身霍然如释重负。家人追视之:乃一蓑衣虫,长三尺许,细脚千条,如耀丝闪闪,自腰斲为三段。烧之,臭闻数里。桐城人不解囊囊之名,后考《庶物异名疏》,方知蓑衣虫一名囊囊。
  两神相殴
  孝廉锺悟,常州人,一生行善,晚年无子,且衣食不周,意郁郁不乐。病临危,谓其妻曰:“我死慎毋置我棺中。我有不平事,将诉冥王。或有灵应,亦未可知。”随即气绝,而中心尚温,妻如其言,横尸以待。
  死三日后,果苏,曰:我死后到阴间,所见人民往来,与阳世一般。闻有李大王者,司赏善罚恶之事。我求人指引到他衙门,思量具诉。果到一处,宫殿巍峨,中坐尊官。我进见,自陈姓名,将生平修善不报之事一一诉知,且责神无灵。神笑曰:“汝行善行恶,我所知也;汝穷困无子,非我所知,亦非我所司。”问:“何神所司?”曰:“素大王。”我心知“李”者,“理”也;“素”者,“数”也。因求神送至素王处一问。神曰:“素王尊严,非如我处无人拦门者。我正有事要与素王商办,汝可随行。”少顷,闻呼驺声,所从吏役,皆整齐严肃。
  行至半途,见相随有沥血者曰“受冤未报”,有嚼齿者曰“逆党未除”,有美妇人而拉丑男者曰“夫妇错配”。最后有一人衮冕玉带,状若帝王,貌伟然而衣履尽湿,曰:“我,周昭王也。我家祖宗,自后稷、公刘,积德累仁,我祖父文、武、成、康,圣贤相继,何以一传至我,而依例南征,无故为楚人溺死。幸有勇士辛游靡长臂多力,曳我尸起,归葬成周,否则徒为江鱼所吞矣。后虽有齐侯小白借端一问,亦不过虚应故事,草草完结。如此奇冤,二千年来绝无报应,望神替一查。”李王唯唯。余鬼闻之,纷纷然俱有怒色。锺方悟世事不平者,尚有许大冤抑,如我贫困,固是小事,气为之平。
  行少顷,闻途中唱道而至曰:“素王来。”李王迎上,各在舆中交谈。始而絮语,继而忿争,哓哓不可辨。再后两神下车,挥拳相殴。李渐不胜,群鬼从而助之,我亦奋身相救,终不能胜。李神怒云:“汝等从我上奏玉皇,听候处分。”随即腾云而起,二神俱不见。
  少顷俱下,云中有霞帔而宫装者二仙女相随来,手持金尊玉杯,传诏曰:“玉帝管三十六天事,无暇听些些小讼。今赠二神天酒一尊,共十杯。有能多饮者,便直其事。”李神大喜,自称“我量素佳。”踊跃持饮,至三杯,便捧腹欲吐。素神饮毕七杯,尚无醉色。仙女曰:“汝等勿行,且俟我复命后再行。”
  须臾,又下,颁玉带诏曰:“理不胜数,自古皆然。观此酒量,汝等便该明晓。要知世上凡一切神鬼圣贤,英雄才子,时花美女,珠玉锦绣,名书法画,或得宠逢时,或遭凶受劫,素王掌管七分,李王掌管三分。素王因量大,故往往饮醉,颠倒乱行。我三十六天日食星陨,尚被素王把持擅权,我不能作主,而况李王乎!然毕竟李王能饮三杯,则人心天理,美恶是非,终有三分公道,直到万古千秋,绵绵不断。锺某阳数虽绝,而此中消息非到世间晓谕一番,则以后告状者愈多,故且开恩增寿一纪,放他还阳,此后永不为例。”锺听毕还魂。又十二年乃死。常语人云:“李王貌清雅,如世所塑文昌神;素王貌陋,团团浑浑,望去耳、目、口、鼻不甚分明。从者诸人,大概相似,千百人中,亦颇有美秀可爱者,其党亦不甚推尊也。”锺本名护,自此乃改名悟。
  赌钱神号迷龙
  李某,官缙云令,以赌博被参,然性好之,不能一日离。病危时,犹拍肘牀上作呼卢声。其妻泣谏曰:“气喘劳神,何苦如是?”李曰:“赌非一人所能,我有朋类数人,在牀前同掷骰盆,汝等特未之见耳。”已而气绝。忽又苏醒,伸手向家人云:“速烧纸锞,替还赌钱。”妻问:“与何人决胜?”曰:“阴司赌神号称迷龙,其门下有赌鬼数千,皆受驱使。探人将托生时,便请迷龙作一花押,纳入天灵盖中。此人一落母胎,性便好赌,虽严父贤妻,万不能救。《汉书.公卿表》以博掩失侯者十余人。可见此神从古有之。或且一心贪赌,有美食而让他人食,有美妻而让他人眠,皆迷龙作祟也。但阴间赌法与世间不同,其法:聚十余鬼,同掷十三颗骰子;每子下盆,有五彩金色光者,便是全胜,群鬼以所蓄纸锞全行献上。迷龙高坐抽头,以致大富。群鬼赌败穷极,便到阳间作瘟疫,诈人酒食。汝等此时烧纸钱一万,可以放我生还。”家人信之,如其言,烧与之,而李竟瞑目长逝。或曰:“渠又哄得赌本,可以放心大掷,故不返也。”
  羊骨怪
  杭人李元珪,馆于沛县韩公署中,司书禀事。偶有乡亲回杭,李托带家信,命馆童调面糊封信。家童调盛碗中,李用毕,以其余置几上。夜,闻窸窣声,以为鼠来偷食也。揭帐伺之,见灯下一小羊,高二寸许,浑身白毛,食糊尽乃去。李疑眼花,次日,特作糊待之。夜间小羊又至,因留心细观其去之所在,到窗外树下而没。次日,告知主人,发掘树下,有朽羊骨一条,骨窍内浆糊犹在。取而烧之,此后怪绝。
  夜叉偷酒
  直隶永平府滦州河下,每年龙王造宫,有黄、白二龙从古北口拔木运来。每木百枝,一夜叉管守之。其木在水中皆直立而行,上挂一红灯为号。关外贩木商人,每年待龙发水,然后依附运行。偶失一枝,龙怒,遣夜叉寻取。风雨大作,山石皆飞。村中民造酒八缸,一夜被夜叉偷饮立尽。惧其为患,为伐一木置水中,夜始平静。此石埭令郑公首瀛为余言。郑,滦州人。
  披麻煞
  新安曹媪有孙登官,定婚某氏,将娶有日,先期扫除楼房,待新娘居,房与媪卧阁相去十步许。日向夕,媪独坐楼下,闻楼上履声橐橐,意是丫鬟,不之诘也。久而声渐厉,稍觉不类,疑是偷儿,疾趋而掩执之。起推楼门,门开,举首见一人,麻冠麻鞋,手扶桐杖,立梯上层。见媪至,返身退走。媪素有胆,不计其为人为鬼,奋前相捉。其人狂奔新房,有窸窣之声,如烟一缕而没。始悟为鬼。急下楼,欲以语人,念明日婚期已届,舍此,无从觅他室,隐忍不言。
  次夕,新妇入门,张灯设乐。散后,媪以前事在心,不能成寐。旦觇新妇,则已靓妆坐牀,琴瑟之好甚笃。媪意大安,易宅之念渐差。然终以前事故,常不欲新妇独登楼。
  一日者,妇欲登楼。问其故,以“如厕”对。劝其秉烛,以“熟径”辞。食顷不下,媪唤之,不应;遣小鬟持灯上楼,亦不见妇;媪大惊。婢曰:“是或往厨下乎?”媪谓:“我坐梯次,未见他下来。”无可奈何,乃召婿,告以失妇状。举家大骇。婢忽在楼呼曰:“娘在是。”众亟视之,则新妇团伏一小漆椅下,四肢如有捆扎之状。扶出,白沫满口,气息奄然。以水浆灌之,逾时甫醒。问之,云:“遇一披麻人为祟。”媪乃哭曰:“咎在我。”因备述前事,且告以不言之故。时夜漏将残,不能移宅,拥妇偃息在牀,婿秉烛坐,双鬟立左右。至五更,侍者睡去,婿亦劳倦。稍一交睫,觉灯前有披麻人破户入,直奔牀前,以指掐妇颈三五下。婿奔前救护,披麻人耸身从窗棂中去,疾于飞鸟。呼妇不应,持火视之,气已绝矣。
  或曰:此选日家不良于术,婚期犯披麻煞故也。
  瓜棚下二鬼
  海阳邑中刘氏女,夏日在瓜棚下刺绣。薄暮,家人铺蒲席招凉,女忽于座间顾影絮语。众怪其诞,呵之。乃大声曰:“唉!我岂若女耶?我为某村某妇,气忿缢死多年,欲得替人,故在此。”语毕大笑,举带自勒其颈。阖室尽惊,取米豆厌胜之。不退,乃哀求曰:“我女年年为他人压金线,取钱易米,家贫可怜。与汝素无冤,幸相舍。不然,天师将至,我当往诉。”鬼惧曰:“吓人,吓人。虽然,我不可以虚返,当思所以送我。”众曰:“供香楮何如?”不应。曰:“加斗酒只鸡何如?”乃有喜色,且颔之。如其言,女果醒。
  未三日,家人方相庆,女衣袖忽又翩舞,愦语曰:“汝等如此薄待我,回想不肯干休,仍须讨替。”更作恶状,以带套颈。众察其音,不类前鬼。正惊疑间,俄闻瓜棚下綷綷履响,仍在女口叱曰:“鬼婢!冒我姓名,来诈钱镪,辱没煞人!亟去!亟去!不然,我将讼汝于城隍神。”又劳问女家:“勿怕,此无赖鬼。我在此,他不敢为厉。”言毕,其女颊晕红潮,状若羞缩者。食顷,两鬼寂然皆退。次日,其女依旧临镜。询其事,杳然如梦。
  老人李某,海阳人。薄暮,自邑中还家,觉腰缠重物,解视无有,勉荷而归。时已月上,家人闻叩扉声,走相问安,老人瞪目无言;为设酒脯,亦不食;愈益怪之。既而,取布幅许,悬梁间,作缢状,曰:“余缢死鬼也,今与汝翁作交代。”众惊,诘以前因。曰:“余为李氏,栖泊城中。曾至某家,祟其女于瓜棚下。因其家中哀求,我亦念伊女婉弱,是以舍去,别寻替代。奔及城门,有二大人司管甚严,不敢走过。以此日日受苦,一言难尽。”众家人曰:”城门大人既然拦阻,汝今日何能复来?”乃嘻嘻笑曰:“此实大巧事。今早,乡人以粪桶寄门侧,大人者恶其臭也,两相谓曰:『昨宵雨歇,城头山色当佳,盍一凭眺乎?』遂约伴登山去矣。余得乘间出城。遇汝翁归,附他腰带间,蒙其负荷。急于得生,故仍欲相借重耳。”
  众闻其言软,似可以情动者,乃哀求曰:“翁年老,墓木已拱,你不忍于弱女,宁独甘心于秃翁?如蒙哀怜,当为延名僧修法事,令你生天人境界何如?”鬼拍手喜曰:“我前在瓜棚下,原欲挽彼作此功德,视其家贫,是以勿言。今众居士既能发大愿力,余又何求?虽然,世人惯作哄鬼伎俩,惟求居士勿忘此言。”众唯唯,鬼即作顶礼状。食顷,老人已起,索水浆饮矣。
  翌日,广延僧众,作七日道场,瓜棚下从此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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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3:12 | 显示全部楼层
  介溪坟
  严介溪为其妻欧阳氏卜葬,召门下风水客数十人,嘱曰:“吾富贵已极,尚何他望?只望诸君择地,生子孙能再如我者而甘心焉。”诸客唯唯。未一月,有客来云:“某山有穴,葬之,子孙贵寿,与公相埒。”介溪命群客视之。一客独曰:“若葬此,子孙虽贵,但气脉大迟,恐在六七世后耳。”俱以为然。介溪买成。开穴,中有古坟墓志,摩视之,即严氏之七世祖也。介溪大骇,急加封识。然自此严氏大衰,且籍没矣。此事严后裔名秉琏者所言。
  李半仙
  甘肃参将李璇,自称“李半仙”,能视人一物便知休咎。彭芸楣少詹与沈云椒翰林同往占卦。彭指一砚问之,曰:“石质厚重,形有八角,此八座像也,惜是文房之需,非封疆之料。”沈将所挂手巾问之,曰:“绢素清白,自是玉堂高品,惜边幅小耳。”正笑语间,云南同知某亦来占卜,取烟管问之。曰:“管有三截,镶合而成,居官有三起三倒,然否?”曰:“然。”曰:“君此后为人亦须改过,不可再如烟管。”问:“何故?”曰:“烟管是最势利之物,用得着他,浑身火热;用不着他,顷刻冰冷。”其人大笑,惭沮而去。逾三年,彭学差任满回京,李亦入都引见。彭故意再取烟管问之,曰:“君又放学差矣。”问:“何故?”曰:“烟,非吃得饱之物;学院试差,非做得富之官。且烟管终日替人呼吸,督学终年为寒士吹嘘。将必复任。”已而果然。
  李香君荐卷
  吾友杨潮观,字宏度,无锡人,以孝廉授河南固始县知县。乾隆壬申乡试,杨为同考官。阅卷毕,将发榜矣,搜落卷为加批焉,倦而假寐。梦有女子年三十许,淡妆,面目疏秀,短身,青绀裙,乌巾束额,如江南人仪态,揭帐低语曰:“拜托使君,『桂花香』一卷,千万留心相助。”杨惊醒,告同考官,皆笑曰:“此噩梦也,焉有榜将发而可以荐卷者乎?”杨亦以为然。
  偶阅一落卷,表联有“杏花时节桂花香”之句,盖壬申二月表,题即《谢开科事》也。杨大惊,加意翻阅。表颇华赡,五策尤详明,真饱学者也,以时艺不甚佳,故置之孙山外。杨既感梦兆,又难直告主司,欲荐未荐,方徘徊间,适正主试钱少司农东麓先生嫌进呈策通场未得佳者,命各房搜索。杨喜,即以“桂花香”卷荐上。钱公如得至宝,取中八十三名。拆卷填榜,乃商丘老贡生侯元标,其祖侯朝宗也。方疑女子来托者,即李香君。杨自以得见香君,夸于人前,以为奇事。
  道士取葫芦
  秀水祝宣臣,名维诰,余戊午同年也。其尊人某,饶于财。一日,有长髯道士叩门求见,主人问:“法师何为来?”曰:“我有一友,现住君家,故来相访。”祝曰:“此间并无道人,谁为君友?”道士曰:“现在观稼书房之第三间,如不信,烦主人同往寻之。”
  祝与同往,则书房挂吕纯阳像。道士指笑曰:“此吾师兄也,偷我葫芦,久不见还,故我来索债。”言毕,伸手向画上作取状。吕仙亦笑,以葫芦掷还之。主人视画上,果无葫芦矣。大惊,问:“取葫芦何用?”道士曰:“此间一府四县,夏间将有大疫,鸡犬不留。我取葫芦炼仙丹,救此方人。能行善者,以千金买药备用,不特自活,兼可救世,立大功德。”因出囊中药数丸示主人,芬芳扑鼻,且曰:“今年八月中秋月色大明时,我仍来汝家,可设瓜果待我。此间人民,恐少一半矣。”祝心动,曰:“如弟子者可行功德乎?”曰:“可。”乃命家僮以千金与之。道士束负腰间,如匹布然,不觉其重。留药十丸,拱手别去。祝举家敬若神明,早晚礼拜。
  是年,夏间无疫,中秋无月,且风雨交加,道士亦杳不至。
  火焚人不当水死
  泾县叶某,与人贸易安庆。江行遇风,同船十余人半溺死矣,独叶坠水中,见红袍人抱而起之,因以得免。自以为获神人之助,后必大贵。亡何,家居不戒于火,竟烧死。
  城隍杀鬼不许为聻
  台州朱始女,已嫁矣,夫外出为贾。忽一日,灯下见赤脚人,披红布袍,貌丑恶,来与亵狎,且云:“娶汝为妻。”妇力不能拒,因之痴迷,日渐黄瘦。当怪未来时,言笑如常;来,则有风肃然。他人不见,惟妇见之。
  妇姊夫袁承栋,素有拳勇,妇父母将女匿袁家。数日,怪不来。月余,踪迹而至。曰:“汝乃藏此处乎!累我各处寻觅。及访知汝在此处,我要来,又隔一桥。桥神持棒打我,我不能过。昨日将身坐在担粪者周四桶中,才能过来。此后汝虽藏石柜中,吾能取汝。”
  袁与妇商量持刀斲之,妇指怪在西则西斲,指怪在东则东斲。一日,妇喜拍手曰:“斲中此怪额角矣。”果数日不至。已而布缠其额,仍来为祟。袁发鸟枪击之,怪善于闪躲,屡击不中。一日,妇又喜曰:“中怪臂矣。”果数日不来。已而布缠其臂又来,入门骂曰:“汝如此无情,吾将索汝性命。”殴撞此妇,满身青肿,哀号欲绝。
  女父与袁连名作状焚城隍庙。是夜,女梦有青衣二人持牌唤妇听审,且索差钱曰:“此场官司,我包汝必胜,可烧锡锞二千谢我。你莫赚多,阴间只算九七银二十两。此项非我独享,将替你为铺堂之用,凭汝叔绍先一同分散,他日可见个分明。”绍先者,朱家已死之族叔也。如其言,烧与之。五更,女醒,曰:“事已审明,此怪是东埠头轿夫,名马大。城隍怒其生前作恶,死尚如此,用大杖打四十,戴长枷在庙前示众。”从此,妇果康健,合家欢喜。
  未三日,又痴迷如前,口称:“我是轿夫之妻张氏。汝父、汝姊夫将我夫告城隍枷责,害我忍饥独宿,我今日要为夫报仇。”以手爪掐妇眼,眼几瞎。女父与承栋无奈何,再焚一牒与城隍。是夕,女又梦鬼隶召往,怪亦在焉。城隍置所焚牒于案前,瞋目厉声曰:“夫妻一般凶恶,可谓『一牀不出两样人』矣,非腰斩不可。”命两隶缚鬼持刀截之,分为两段,有黑气流出,不见肠胃,亦不见有血。旁二隶请曰:“可准押往鸦鸣国为聻否?”城隍不许,曰:“此奴作鬼便害人,若作聻必又害鬼。可扬灭恶气,以断其根。”两隶呼长须者二人,各持大扇扇其尸,顷刻化为黑烟,散尽不见。囚其妻,械手足,充发黑云山罗剎神处充当苦差。命原差送妇还阳。女惊而醒。
  从此,朱妇安然,仍回夫家,生二子一女,至今犹存。鬼所云“担粪周四”者,其邻也。问之,曰:“果然可疑,我某日担空桶归,压肩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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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6 22:53: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      


  吕蒙涂脸
  湖北秀才锺某,唐太史赤子之表戚也。将赴秋试,梦文昌神召,跪殿下。不发一言,但呼之近前,取笔向砚上蘸极浓墨涂其脸几满。大惊而醒,虑有污卷之事,意忽忽不乐。随入场,倦,在号檐中假寐。见有伟丈夫掀其号帘,长髯绿袍,乃关帝也。骂曰:“吕蒙老贼!你道涂抹面孔,我便不认得你么!”言毕不见,锺方悟前生是吕蒙,心甚惶悚。是年,获隽。后十年,选山西解梁知县。到任三日,往谒武庙,一拜不起。家人视之,业已死矣。
  郑细九
  扬州名奴,多以细称。细九者,商人郑氏奴也。郑家主母病革,忽苏,矍然而起,曰:“事大可笑。我死何妨,不应托生于细九家为儿,以故我魂已出户,到半途得此消息,将送我者打脱而返。”言毕,道“口喝”,索青菜汤。家人煮之。咽少许,仍仆于牀,瞑目而逝。须臾,郑细九来报,家中产一儿,口含菜叶,啼声甚厉。嗣后,郑氏颇加恩养,不敢以奴产子待也。
  替鬼做媒
  江浦南乡有女张氏,嫁陈某,七年而寡,日食不周,改适张姓。张亦丧妻七年,作媒者以为天缘巧合。婚甫半月,张之前夫附魂妻身曰:“汝太无良!竟不替我守节,转嫁庸奴!”以手自批其颊。张家人为烧纸钱,再三劝慰,作厉如故。未几,张之前妻又附魂于其夫之身,骂曰:“汝太薄情!但知有新人,不知有旧人!”亦以手自击撞。举家惊惶。
  适其时原作媒者秦某在旁,戏曰:“我从前既替活人作媒,我今日何妨替死鬼作媒。陈某既在此索妻,汝又在此索夫,何不彼此交配而退;则阴间不寂寞,而两家活夫妻亦平安矣。何必在此吵闹耶?”张面作羞缩状,曰:“我亦有此意,但我貌丑,未知陈某肯要我否?我不便自言。先生既有此好意,即求先生一说,何如?”秦乃向两处通陈,俱唯唯。忽又笑曰:“此事极好,但我辈虽鬼,不可野合,为群鬼所轻。必须媒人替我剪纸人作舆从,具锣鼓音乐,摆酒席,送合欢杯,使男女二人成礼而退,我辈才去。”张家如其言,从此,两人之身安然无恙。乡邻哄传某村替鬼做媒,替鬼做亲。
  鬼有三技过此鬼道乃穷
  蔡魏公孝廉常言:“鬼有三技:一迷二遮三吓。”或问:“三技云何?”曰:“我表弟吕某,松江廪生,性豪放,自号豁达先生。尝过泖湖西乡,天渐黑,见妇人面施粉黛,贸贸然持绳索而奔。望见吕,走避大树下,而所持绳则遗坠地上。吕取观,乃一条草索。嗅之,有阴霾之气。心知为缢死鬼。取藏怀中,径向前行。其女出树中,往前遮拦,左行则左拦,右行则右拦。吕心知俗所称『鬼打墙』是也,直冲而行。鬼无奈何,长啸一声,变作披发流血状,伸舌尺许,向之跳跃。吕曰:“『汝前之涂眉画粉,迷我也;向前阻拒,遮我也;今作此恶状,吓我也。三技毕矣,我总不怕,想无他技可施。尔亦知我素名豁达先生乎?』鬼仍复原形跪地曰:『我城中施姓女子,与夫口角,一时短见自缢。今闻泖东某家妇亦与其夫不睦,故我往取替代。不料半路被先生截住,又将我绳夺去。我实在计穷,只求先生超生。』吕问:『作何超法?』曰:『替我告知城中施家,作道场,请高僧,多念《往生咒》,我便可托生。』吕笑曰:『我即高僧也。我有《往生咒》,为汝一诵。』即高唱曰:『好大世界,无遮无碍。死去生来,有何替代?要走便走,岂不爽快!』鬼听毕,恍然大悟,伏地再拜,奔趋而去。”后土人云:“此处向不平静,自豁达先生过后,永无为祟者。”
  鬼多变苍蝇
  徽州状元戴有祺,与友夜醉,玩月出城,步回龙桥上。有蓝衣人持伞从西乡来,见戴公,欲前不前。疑为窃贼,直前擒问。曰:“我差役也,奉本官拘人。”戴曰:“汝太说谎。世上只有城里差人向城外拘人者,断无城外差人向城里拘人之理!”蓝衣者不得已,跪曰:“我非人,乃鬼也,奉阴官命,就城里拘人是实。”问:“有牌票乎?”曰:“有。”取而视之,其第三名即戴之表兄某也。戴欲救表兄,心疑所言不实,乃放之行,而坚坐桥上待之。四鼓,蓝衣者果至。戴问:“人可拘齐乎?”曰:“齐矣。”问:“何在?”曰:“在我所持伞上。”戴视之,有线缚五苍蝇在焉,嘶嘶有声。戴大笑,取而放之。其人惶急,踉跄走去。天色渐明,戴入城,至表兄处探问。其家人云:“家主病久,三更已死,四更复活,天明则又死矣。”
  江宁刘某,年七岁,肾囊红肿,医药罔效。邻有饶氏妇,当阴司差役之事,到期,便与夫异牀而寝,不饮不食,若痴迷者。刘母托往阴司一查。去三日,来报曰:“无妨也。二郎前世好食田鸡,剥杀太多,故今世群鸡来啮,相与报仇。然天生田鸡,原系供人食者,虫鱼皆八蜡神所管,只须向刘猛将军处烧香求祷,便可无恙。”如其言,子疾果痊。
  一日者,饶氏睡两日夜方醒;醒后满身流汗,口呿喘不已。其嫂问故,曰:“邻妇某氏,凶恶难捉,冥王差我拘拿。不料他临时尚强有力,与我斗多时。幸亏我解下缠足布捆缚其手,才得牵来。”嫂曰:“现在何处?”曰:“在窗外梧桐树上。”嫂往观之,见无别物,只头发拴一苍蝇。嫂戏取蝇夹入针线箱中。未几,闻饶氏在牀上有呼号声,良久乃苏,曰:“嫂为戏太虐!阴司因我拿某妇不到,重责三十板,勒限再拿。嫂速还我苍蝇,为免再责。”嫂视其臀,果有杖痕,始大悔,取苍蝇付之。饶氏取含口中睡去,遂亦平静。自此,不肯替人间查阴司事矣。
  严秉玠
  严秉玠,作云南禄劝县。县署东偏有屋三间,封锁甚严。相传狐仙所居,官到必祭。严循例致祭。其妻某必欲观之,屡伺门侧,不得见。一日,见美妇人倚窗梳头。妻素悍妒,虑惑其夫,率奴婢持棒冲入乱殴。美妇化作白鹅,绕地哀鸣。秉玠取印印其背,遂现原形委地,堕胎而死,胎中两小狐也。严取朱笔点其额,两小狐亦死。取大小狐投之火中,自此署中无狐,而严氏亦无恙。又一年,其妻怀孕,生双胞,头上各有一点红,如朱笔所点。妻大惊而陨。严以痛妻故,未几,亦病亡。小儿终不育。
  奉新奇事
  江西奉新村民李氏妇,生产三日,胎不下,其姑率三女守之。以倦故,又请邻妇三人轮流守护。一妇姓孙,有儿尚襁褓,不能同往,乃交托外婆家而率长子名锺者同往。锺已弱冠入学,虑夜间寂寞,乃持书一卷往。次日将午,其门内绝无人声,戚里疑之,打门入,则产妇死于牀,七人死于地。七人中,六人衣服面目无他异,惟气绝而已,独孙秀才身尚端坐,右手执书如故。其左臂自肩以下,全身烧毁,直至脚底,黑如煤炭。合村大噪,鸣于官。急相验,命且掩埋,亦无从申报也。此事彭芸楣少司马为余言。
  智恒僧
  苏州陈国鸿,彭芸楣先生丁酉乡试所取孝廉,性好古玩。家园内有种荷花缸,年久不起,陈命扛起,阅其款识。缸下又得一坛,黄碧色,花纹甚古,中有淤泥朽骨数片。陈投骨于水,携坛入室。夜,梦一僧来曰:“我唐时僧智恒也。汝所取磁坛,乃我埋骨坛,速还我骨而土掩焉。”陈素豪,晓告友朋,不以为意。又三日,其母梦一长眉僧挟一恶状僧至,曰:“汝子无礼,贪我磁坛,抛撒我骨,我诉之不理,欺我老耳。我师兄大千闻之不平,故同来索汝子之命。”母惊醒,命家人遍寻所弃之骨,仅存一片。问孝廉,则已迷闷,不省人事矣。未十日而病亡。
  三斗汉
  三斗汉者,粤之鄙人也,其饭须三斗粟乃饱,人故呼为“三斗汉”。身长一丈,围抱不周。须虬面黑,乞食于市,所得莫能果腹。一日,之惠州,戏于提督军门外,双手挈二石狮去。提督召之,则仍挈双石狮而来。提督命五牛曳横木于前,三斗汉挽其后,用鞭鞭牛,牛奋欲奔,终不能移尺寸。提督奇其力,赏食马粮,使入伍学武。乃跪求云:“小人食须三斗粟,愿倍其粮。”提督许之。习武有年,驰马辄坠,箭发不中,乃改步卒。郁郁不得志而归,游于潮州。值潮之东门修湘子桥。桥梁石长三丈余,宽厚皆尺五。众工构天架,数十人挽之,莫能上。三斗汉从旁笑曰:“如许众人,頳面汗背,犹不能升一条石块耶!”众怒其妄,命试之。遂登架,独挽而上,众股栗。桥洞故有百数,辛卯年圮其三,郡丞范公捐俸倡修,见此人能独挽巨石,费省工速,遂命尽挽其余,赏钱数十千。不一月,食尽去,莫知所之。或云饿死于澄江。
  苏南村
  桐邑有苏南村者,病笃昏迷,问其家人曰:“李耕野、魏兆芳可曾来否?”家人莫知,漫应之。顷又问,答以:“未曾来”。曰:“尔等当着人唤他速来。”家人以为谩语,不应。乃长叹欲逝。家人仓皇遣健足奔市,购纸轿一乘。至,则见舆夫背有“李耕野”、“魏兆芳”字样,乃恍然悟,急焚之,而其气始绝。舆夫姓字,乃好事者戏书也,竟成为真,亦奇。
  叶生妻
  桐城邑西牛栏铺界叶生,笔耕餬口,父兄业农。乾隆癸卯春,佃其族人田于牌门庄,阖室移居于是。其妻年十八,素端重寡言,忽发颠谩骂,其音不一,惟骂李某“丧绝天良,毁我辈十人冢,盖造房屋,好生受用,将我等骸骨践踏污秽。”叶生不解,询邻老,始知房主李某于康熙时平坟架屋,事实有之。乃诘其妻云:“平坟做屋,实李某事,于我何干?”妻答云:“当时李某气焰甚高,我等忍气不言,多出游避之。今看尔家运低,故在此泄忿。”骂音中惟此厉声者最恶,其九音偶尔相间,亦略平和。生许以拆屋培冢,答云:“屋有主人,尔不能擅拆,盍往商量?”生奔请李姓来,其妻引至堂西两正屋内指示曰:“此二椁也。此四坟也,其牖旁乃二女坟,我坟在牀后墙下。”李问:“尔何人?”答云:“我阮姓孚名,年二十二,前明正德间儒生。读书白鹤观,戏习道教,竟成羽士。偶为贪色逾墙,被辱自缢。葬此十人中,惟我受践踏污秽更苦,故我纠合伊等同来。”李云:“汝骨在何处?”答曰:“正中一冢掘下三尺,见棺黑色者,是我也。”李踌躇不敢掘,鬼骂不息。远近劝者络绎而至,有问必答。或烧纸钱求之,其九鬼亦从旁劝解,音皆自其妻口中出。缢鬼骂曰:“汝等九个赌贼!得受叶家纸钱,彼此赶老羊快活,便来劝我么?”自是九鬼无声,惟缢鬼独闹。生请羽士禳解,属塾师陈某作荐送文。鬼大笑曰:“不通之极!某故事用错,某处文词鄙俗。况送我文,当求我,不应以威胁我。”塾师惭赧,唯唯而已。道士诵经略错,必加切责。
  生之戚有程氏者,家素丰,方到门,鬼曰:“富翁来矣,当备好茶。”章孝廉甫与生有姻,将到,鬼曰:“文星至矣,求为我作墓志。”章口占一律赠之,曰:“当年底事竟投缳?遗体飘零瘗此间。茅屋妄成将拆去,高封误毁已培还。从兹独乐安黄壤,还望垂怜放翠鬟。他日超升借法力,直排阊阖列仙班。”鬼谢曰:“蒙奖太过。孚有风流罪过,安能排阊阖列仙班乎!惟五、六二语见教极是,吾遵命去矣。”临去,呼叶生字,告之曰:“吾不受道士忏悔,受文人忏悔,亦未忘结习故也。尔盍鎸诗墓石以光泉壤?”生妻瞑目无言。越一日,乃醒。
  七盗索命
  杭州汤秀才世坤,年三十余,馆于范家。一日晚坐,生徒四散。时冬月,畏风,书斋窗户尽闭。夜交三鼓,一灯荧然,汤方看书,窗外有无头人跳入,随其后者六人,皆无头,其头悉用带挂腰间,围汤,而各以头血滴之,涔涔冷湿,汤惊迷不能声。适馆僮持溺器来,一冲而散。汤陨地不醒,僮告主人,急来救起,灌姜汤数瓯,醒,具道所以,因乞回家。主人唤肩舆送之,天已大明。家住城隍山脚下,将近山,汤告舆夫不肯归家,愿仍至馆。云:未至山脚下,望见夜中七断头鬼昂然高坐,似有相待之意。主人无奈何,仍延馆中。遂大病,身热如焚。
  主人素贤,为迎其妻来侍汤药。未三日,卒。已而苏,谓妻曰:“吾不活矣,所以复苏者,冥府宽恩,许来相诀故也。昨病重时,见青衣四人拉吾同行,云『有人告发索命事』。所到,黄沙茫茫,心知阴界,因问:『吾何罪?』青衣曰:『相公请自观其容便晓矣。』吾云:『人不能自见其容,作何观法?』四青衣各赠有柄小镜,曰:『请相公照。』如其言,便觉庞然魁梧,须长七八寸,非今生清瘦面貌。前生姓吴,名锵,乃明季娄县知县。七人者,七盗也,埋四万金于某所,被获后,谋以此金贿官免死,托娄县典史许某转请于我。许匿取二万,以二万说我。我彼时明知盗罪难逭,拒之。许典史引《左氏》『杀汝,璧将焉往』之说,请掘取其金而仍杀之。我一时心贪,竟从许计,此时悔之无及。乃随四人行至一处,宫阙壮丽,中坐衮袍阴官,色颇和。吾拜伏阶下,七鬼者捧头于肩,若有所诉。诉毕,仍挂头腰间。吾哀乞阴官。官曰:『我无成见,汝自向七鬼求情。』吾因转向七鬼叩头云:『请高僧超度,多烧纸钱。』鬼俱不肯,其头摇于腰间,狞恶殊甚。开口露牙,就近来咬我颈。阴官喝曰:『盗休无礼。汝等罪应死,非某枉法。某之不良,有取尔等财耳。但起意者典史,非吴令,似可缓索渠命。』七鬼者又各以头装颈,哭曰:『我等向伊索债,非常命也。彼食朝廷俸而贪盗财,是亦一资也。许典史久已被我等咀嚼矣。因吴令初转世为美女,嫁宋尚书牧仲为妾,宋贵人有文名,某等不敢近。今又托生汤家,汤祖宗素积德,家中应有科目。今年除夕,渠之姓名将被文昌君送上天榜,一入天榜,则邪魔不敢近,我等又休矣。千载一时,寻捉非易,愿官勿行妇人之仁。』阴官听毕蹙额曰:『盗亦有道,吾无如何。汝姑回阳间,一别妻孥可也。』以此,我得暂苏。”语毕,不复开口。妻为焚烧黄白纸钱千百万,竟无言而卒。
  汤氏别房讳世昌者,次年乡试及第,中进士,入词林,人皆以为填天榜者所抽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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