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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玉案 作者: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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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3 11: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胭脂玉案》内容简介:
  全国共发生一十七起强奸杀人案,死者都是妙龄的美貌少女,先奸后杀,然后割下头颅,手段为何如此惨忍?从哪里寻找线索?线索是真是假?凶犯故布疑阵,巡捕师徒大智大勇,最终要让疑犯现出原型。这是笔者继《雪域流星》之后的第二部小说,希望能给大家带来快乐和惊奇。
  第一卷 胭脂姑娘与胭脂玉案 第一章
  五月的天气,变化无常,午后的阳光还暖洋洋地叫人昏昏欲睡,快到黄昏时却突然要下雨了。
  雨还没下的时候,风先狂喜起来,吹得满街的柳絮漫天飞舞。
  胭脂姑娘倚在悦香楼的栏杆上,一边摇着小团扇儿,一边看着楼下玉石街上匆匆奔走的行人。
  胭脂喜欢在这楼上瞧着眼皮底下的这些男人奔波忙碌的样子,这样她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打骨子里瞧不起这些臭男人。
  胭脂姑娘是悦香楼的头牌,在这京城的风月场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她的绣楼是寻常人进不去的。她有瞧不起男人的本钱,因为她天生丽质,而且年青。
  丫环燕儿正在收拾窗帘,她看见小姐在撇着嘴儿微笑,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那些臭男人。”
  燕儿放下手里的帘钩儿,也来到栏杆前向下张望。
  胭脂姑娘笑看着燕儿,问:“是不是想男人了?”
  燕儿的脸红了,嗔道:“这些臭男人,我才不想呢。”
  胭脂不依不饶:“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臭的?难道你和他们睡过。闻过他们身上的味道?”
  “姐姐,不来了,我一和你说话,你就取笑我,下回看我还和你说话不说。”
  “你也不要假正经,过了这个月妈妈就要给你开脸了。”胭脂说得煞有介事。
  “你听谁说的?”燕儿一脸的惶恐。
  胭脂没有说,只是抿着嘴儿笑。
  “你是吓唬我的,是不是。”
  胭脂没有回答,扭过头望着外面,悠悠地叹了口气:“干咱们这一行的,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这叫命,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你都躲不开。”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就因为咱们是女人。”
  “是女人怎么啦?”燕儿很不服气,指着街上的行人道:“世上的男人还不都是女人生的?没有女人,人岂不就绝了种了?”
  “你还小,你不懂。”胭脂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和她说了。
  这时风儿突然大了起来,吹得胭脂手中的扇子险些脱手。胭脂眯起眼抬头西望,只见天边如漆如墨一般的乌云滚滚而来。晴朗的天空也刹时间变得灰暗,阴沉,扑面而来的风中满含着湿潮的水气。
  “姐姐,要下雨了,快进屋里来吧。”燕儿心里有些慌张。
  胭脂应了一声。
  燕儿忙进来关窗,等她关好窗子再来叫胭脂时,胭脂姑娘的俏脸已被扇子遮住了。
  “姐姐,还不快进来,小心雨打湿了头发。”
  胭脂像是冻僵了一般,一动也不动,扇儿依然遮在脸上。燕儿歪着头看了看,又叫了一声姐姐。胭脂像是睡着了,依然不动。
  “姐姐,你莫不是看见哪个俊俏郎君,舍不得进来啦?”燕儿笑着跳了过去,拨开遮在胭脂脸上的扇子。
  胭脂并没有睡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白得象个死人,嘴张着,下巴微微颤动,想说什么,只是呜呜的说不出来。
  “啊——”燕儿一声尖叫,双手乱舞着朝楼下奔去,边奔边喊:“妈妈,妈妈,妈妈。”
  雨刚开始还很急,等风儿过去了,雨便不紧不慢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下了一夜。
  雨夜里,悦香楼的左邻右舍隐隐约约听到楼上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人看见从报国寺方向来了一群和尚,都打着油纸伞,提着灯笼,背着法器。在悦香楼上铿铿锵锵闹了一夜。天还没亮,又都悄悄地回去了。
  第二天,京城里的王孙公子,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没有一个不知道悦香楼的头牌胭脂姑娘身体不适,不能接客的。
  有些怜香惜玉的情种,还带着名贵的药材上门探视,想看看病中的胭脂姑娘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可惜大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胭脂姑娘谁都不见。
  醉仙楼和南城最大的青楼悦香楼只隔着一条街。
  孟小轩坐在醉仙楼上靠窗的桌子边自斟自饮。他并不是很能喝酒,一小瓶透瓶香就能让他醉一个下午。不过他很喜欢喝酒,他喜欢那种醺醺欲醉,半醉半醒的状态,在他寂寞的时候尤其如此。
  今天的透瓶香对于孟小轩来说却失去了往日的味道,因为他的心思不在酒上。
  孟小轩从怀里掏出一块杏黄色的绢帕,这绢帕质地和做工都十分讲究,触手轻软润滑。香帕的一角绣着朵浅红色的梅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上好的湘绣。虽然醉仙楼里酒气熏天,却也掩不住绢帕里的梅花飘出的淡淡清香。
  孟小轩捏着绢帕放在鼻端,眼睛却看着窗外悦香楼的方向,痴痴地出神。脑海里浮现出胭脂姑娘梦一般的笑靥。还有从樱桃小口中那珍珠般的细齿间流出来的银铃一样的笑声。他仿佛听到了这醉人的声音,闻到了从姑娘口中散发出来的芳香。
  “这是真的吗?”他喃喃自语,他已经找不到梦幻和现实的分际。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一双荡人心魄盈盈秋水般明澈的眼睛。还有那纤指上鲜红的寇丹,细柳一般柔软的腰肢,和温玉一样莹润的胸脯。
  孟小轩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清秀的面颊上浮起了两朵红云,鼻尖上也渗出了几粒汗珠。他感到血脉贲张,不能自已。
  正在他心驰神往,恍惚迷离之际,突然看见一只黝黑的大手猛地拍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
  这声音将孟小轩吓了一跳,他慌慌张张地将绢帕揣在怀里。这才整整衣衫坐好,望着来人。
  “老五,你在这里干嘛呢?做白日梦哪。”说话的这人是一条大汉,身材魁梧,粗眉大眼,肤色黑里透红。他目光炯炯,死盯着孟小轩看。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孟小轩厌烦地一挥手,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别生气啊。”那大汉陪着笑,涎着脸坐在了孟小轩的对面。关心地问:“是不是又想那个小娘们儿哪?”
  “是又怎样?”
  “不怎样。”那大汉嘿嘿笑着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你来干什么?”
  “陪你喝杯酒啊。咱们哥儿俩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你少骗我,你要喝酒,为什么不去找三哥。他那里又有好酒,他又能喝。我能喝几两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是啊!”那大汉挠挠头,面现为难之色。
  孟小轩望着他笑了笑,问道:“直说了吧,你今天是不是又输了个精光。找我讨银子来了。”
  “不是讨,是借。”那大汉笑着说。
  “四哥,你少来,我上次借你的五十两银子你到现在还没还呢。”
  “哎,只怪我这一阵子手气不好。今天一上午就输了二十两。下午我就去扳本,赢了就还你。”
  “你能赢,那真是猪八戒说书。”
  “怎么讲?”
  “大嘴说大话。”
  “你信不过我。”那大汉猛地站起来,指着孟小轩的鼻子骂道:“好你,老五,我韩雷几时说话不算数了,做哥哥的我待你薄吗?上次你骗了人家小艳红和你私奔,让你爹撞着了,若不是我替你圆谎,你今天还能滋儿嗒儿的坐在这里喝酒,只怕早成瘸子了!”
  “你小声点儿,你要让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啊!”孟小轩慌得站起来,伸手捂他的嘴。
  “还有一次,隔壁刘掌柜的女儿,小雁容和你在柴房里——”
  “哎呀,我求求你,别说了。”
  “好,让我不说也行。”韩雷说了半句话,抬头望了望四周。只见满楼上的酒客手中的筷子都不动了,都歪着头伸着脖子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不禁得意地笑了。
  孟小轩无奈地摆摆手,让韩雷坐下,问道:“说吧,你要多少?”
  “不是要,是借。”
  “好,你借多少?”
  “五十两。”
  “又五十两,太多了。”
  “小雁容让我捎话给你,说她跟你没完。”
  “好好好,五十两就五十两。”孟小轩忙从怀里掏出一包散碎银子,丢给韩雷。
  “哎,这才是好兄弟呢,等我扳了本就还你,你等着。”韩雷边说边忙不叠地将银子塞在怀中,转身奔下楼去。
  孟小轩摇了摇头,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擎在手中,又抬头望着悦香楼的方向出神。正在他迷迷糊糊,渐臻佳境的时候。突听楼下有人喊了声:“少爷!”孟小轩气往上撞,将手中的酒杯猛地掇在桌上。酒杯一歪,滚到碗碟下面去了。
  “少爷!”楼下又有人喊。
  孟小轩怒气冲冲地将头伸出窗外,骂了一句:“憔悴!你喊什么喊!我又没死,要你哭什么丧!”
  街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僮儿抬头看见孟小轩,喜得险些跳起来。边叫着少爷,边窜上了楼。见了孟小轩,一把抱住,口里喊道:“我的爷,可找到你了。”
  孟小轩将他推开,训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懂规矩!”
  “是。”那小僮儿笑嘻嘻地给孟小轩行了一礼:“小的憔悴,见过少爷。”
  孟小轩坐了下来,问道:“找我什么事?说吧。”
  那叫憔悴的小厮,伸出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禀道:“少爷,你让我好找,老爷叫你回去呢。”
  孟小轩象是被蜂蛰了一下,跳起来问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老爷回来就要见你,看见你不在就发了火啦。我的妈呀,又摔东西,又骂人,连夫人也骂了,还骂了我和斯人。”
  “骂你们什么?”
  “说,说是我们把你给带坏了,你说冤不冤?”憔悴一脸的委屈。
  孟小轩心里有些害怕,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眼珠子转来转去,正在寻思脱身之计。
  “哎呀,我的祖宗爷爷。你还有心坐着啦,快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孟小轩看也不看憔悴。低了头找酒杯。
  憔悴一听这话,急得哭了,噗通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好少爷,你可怜可怜我们吧,你若不回去,我们就没的活啦。”
  孟小轩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从碗碟里掏出酒杯,斟上了一杯酒。
  憔悴挪近了几步,哭道:“就算你不可怜我们,也该可怜可怜夫人和小姐呀,夫人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姐也在一旁哭,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好不可怜啊!”憔悴说罢伏在地上,拍着腿儿,号啕大哭,哭声震天,引得楼上的酒客都回头看他。
  孟小轩再也坐不住了,他拉起憔悴就向楼下跑,刚跑到店门口,就被店小二拦住了。
  “孟少爷,你的酒钱还没付呢?”
  孟小轩往怀里摸了一把,心里一惊,刚才情急之下把钱都给了韩雷,现在连酒钱都没有了。
  “憔悴,你带钱了没有?”
  “少爷,我吓得连魂儿都没了,哪里还想着带钱啊。”憔悴将手一摊。
  孟小轩对店小二道:“我出来的匆忙,一时忘了带钱,先赊着吧。”说着又要往外走。
  店小二拦住道:“对不住,孟少爷,我们小店本小利薄,向来没有赊账的规矩。”
  憔悴拉开孟小轩对店小二道:“没有这规矩有什么要紧,规矩还不都是人立的,你从今儿起立这么个规矩不就行了嘛。喝酒的人有时忘了带酒钱也是常有的事嘛。再说,我们孟少爷是什么人,在京城里也是有家有业的,怎么会赖你的账。得罪了我们少爷,下次不来你们酒店喝酒了。”
  “这倒也是。”店小二挠挠头,心里踌蹰起来。
  憔悴又劝道:“你去问问你们掌柜的,看行不行。”
  店小二道:“好,你们等着。”说完进了里间屋里。
  憔悴一拉孟小轩,急道:“少爷,还不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两人出了醉仙楼,迈开脚步窜进了一条小胡同里。左拐右拐弯了几道弯儿之后,憔悴喘着粗气道:“少爷,不用跑了,他们追不上了。”
  孟小轩敲了一下憔悴的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这算什么?”憔悴得意洋洋。
  “喂,你怎么知道我在醉仙楼喝酒?”
  “哎,别提了,今儿个可把我累惨了,我知道你就在南城,可南城的窑子那么多,鬼知道你去了哪一家。我也想过你会来悦香楼,可又一想,不对呀,胭脂姑娘已经摘了牌儿了。你见不着胭脂娘还到这里来干嘛?所以就没来。”
  “说你是个蠢材,你还不服气,你哪里懂得情这个字。”孟小轩说到这里,又想起了胭脂姑娘,不由得思潮起伏,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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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懂不懂情倒是不打紧,只要运气好就行,今儿我的运气就特别好,路上遇见了贵人。”
  “什么贵人?”
  “韩四爷呀,你的师兄。”
  “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喝酒的?”孟小轩咬牙切齿的。
  “是啊,韩四爷是个好人。”
  “什么狗屁好人,你休要在我面前提他。”孟小轩大吼道。
  “是,是,我不提就是。只是请少爷您再走快一点。我也好尽快去回复老爷。”憔悴笑嘻嘻地哄着孟小轩。
  孟小轩突然站住了,拉住憔悴的手问道:“你在哪里碰到韩四爷的?”
  “鸿运赌坊门口。”
  “快,快,你快去鸿运赌坊。”
  “去那里干嘛,我又没带钱。”
  “谁让你去赌钱啦,我要你去找韩四爷,就说我大难临头了,求他快去找师父救我。晚了就没命了。”
  “这——”憔悴有些迟疑。
  “哎呀,你还怕我不回家吗,快去。”
  憔悴边走边求道:“你可得回去呀,你不回去,我的屁股可就惨了。”
  “知道了,你快去,办成了我有赏。”
  憔悴不情不愿地走了。
  孟小轩东转转,西看看,磨磨蹭蹭地向家里走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他远远望见门前的大石狮子旁停着一乘八抬大轿,轿子前有一队官兵来回走着,大门口站着两排带刀的衙役。他知道这都是爹爹的侍从。
  孟小轩的祖父孟宏毅,因有战功,被封了爵。孟宏毅死后,孟小轩的父亲孟重威享祖上福荫,世袭了爵位,官封工部员外郎,后来又迁了开封知府。由于是外放的京官,平时不在家,难得才回来一次。所以孟小轩也很少看到这么森严的气象。今天见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在远处徘徊。
  突然他看见路口有个小僮儿正垂头丧气地向孟府这边走来,边走边摇头。孟小轩就像看见救星一样,向前跑了几步,喊了声:“斯人!”
  那小厮听见有人喊,便回头张望,一眼看见孟小轩,就高兴地跑了过来。
  “少爷回来了。”
  “老爷在哪里?”
  “老爷在厅堂里。”
  “夫人和小姐呢?”
  “也在厅堂里,快去吧?”
  “好。”孟小轩边整衣冠,边对斯人道:“待一会儿,老爷问你。你就说是在书场找到我的,说我正在听杨老先生说《三国》呢。”
  “这,不,不好。”斯人有些胆怯,将头摇得跟个拔浪鼓似的。
  “什么不好,就按我教你的说。敢说错半个字,瞧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斯人愁眉苦脸地答应了。第一卷 胭脂姑娘与胭脂玉案 第二章
  孟府的厅堂建得高大气派。
  孟重威端坐在堂上,铁青着脸,脸上笼罩着一层层的怒气。
  “孩儿见过爹爹。”孟小轩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
  孟夫人捏着手帕,坐在一旁。她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看看丈夫,眼神里透着担心和忧虑。孟小轩的姐姐孟小晴站在孟夫人身后陪着。两边还有些丫环,仆人,全都屏气敛声,神情肃穆。
  “你到哪里去了?”孟重威声音低沉,显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禀爹爹,孩儿一早就去书场听说书去了。”孟小轩声音低微,显得底气不足,说完偷偷瞟了一眼孟重威。
  “斯人!”孟重威声音并不大,但在斯人耳朵里,却像是响了一声惊雷。
  “是,是,是的,老爷。”斯人膝盖一软,跪在了孟小轩身后。
  “什么是的?”孟重威怒气渐盛。
  “是,是我,我是在书场找,找到少爷的。”斯人话还没说完,头却已埋到了孟小轩的身后。
  孟夫人在一旁圆谎:“老爷,这些日子轩儿迷上了听书,他每天都去听,听完了回来,还能给我讲哩。”
  孟重威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现在怎么又说他每天都去听书?”
  孟小轩忙道:“妈妈说的不错,孩儿真的是在书场听书。”
  “哼!”孟重威冷笑一声。
  孟夫人心痛儿子,走过来扶起孟小轩,怨道:“一年到头也不回来,一回来就跟升堂审案一样,问这个问那个,我儿子又没犯王法,凭什么这么审他?”
  孟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这时从堂下走上来一个衙役。他手里托着个包袱,恭恭敬敬地捧到孟重威面前,禀道:“大人,依您的吩咐,我们搜了少爷房间,没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有这包东西有些古怪,不知是何来历。”
  孟重威接过来打开一看,只看了一眼便忙忙地将包袱掩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瞬息万变。
  孟小轩看见那个包袱也吓得没了方寸,只紧紧地抱住孟夫人,混身乱抖。
  孟夫人摸着儿子的头,安慰道:“别怕,别怕,乖儿子,没事的。”
  孟重威双手抓起包袱,两步走到孟夫人面前,将包袱猛地掷到孟小轩的脸上,骂道:“你看看!你这乖儿子做的好事!”
  孟小轩心里慌乱,没接住。那包袱滚落在地,包袱里的手镯,耳环,胭脂,香粉,头簪,珠窜儿,在地上乱滚乱跳,还有几件女人的小衣和红兜兜儿散在地下。
  厅堂两旁侍候着的丫环,看到这些东西,全都掩面,她们想笑,却又不敢。只有一个人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这声音就如山寺里丁当作响的风铃,十分清脆动听。引得堂上众人全都侧目望她,却原来是孟家的大小姐孟小晴,孟小晴见众人看她,顿时羞红了脸,忙用袖子掩住口,可依然忍不住要笑出声。
  孟重威紫胀着脸,大吼一声:“笑什么!”孟小晴见父亲发怒,不敢再笑,但脸上那种忍俊不禁的神情,和微微抖动的双肩,却更让孟重威生气。他现在也无暇理会这个爱笑的女儿,转身对着孟夫人吼道:“瞧瞧,瞧你养的好儿子!”
  孟夫人的脸上有些发红,讪讪地道:“他自小儿有这个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有其父````````”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也怪你。”
  “怪我?!”孟重威七窍生烟。
  “是啊,”孟夫人双眉一扬,振振有辞地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轩儿也快十八了,你若是早早张罗给他娶一房媳妇,他也就不会这样了。”说到这里,孟夫人两眼一红,泪珠儿扑簌簌滚落下来。
  “你,你,”孟重威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了头,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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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孟小轩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姐姐。孟小晴朝他笑了笑,又伸出手指来笑着在脸上划了划。孟小轩做了个鬼脸,然后就羞得低下了头。
  孟重威正站在那里喘气,突然听到门倌来报:“启禀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他说是醉仙楼酒店的酒保。”
  “有什么事?”
  “他说,少爷欠了他的酒钱,他是讨钱来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孟重威气得胡子乱抖,怒目圆睁。
  孟小轩紧紧抱着孟夫人,喊道:“妈妈救我。”
  “啪!”孟重威重重地拍了桌子。振得桌上的茶盏哗啦啦乱响。他指着孟小轩叫道:“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我,我非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牲不可。来人啦!”
  “在!”堂下的仆人应了一声。
  “把这个畜牲拖下去,重重地打!”
  “是!”上来两个健仆,将孟小轩拖翻在地,扯下中衣,抡起竹板,“辟辟啪啪”打了起来。
  孟小轩哇哇乱叫,大喊救命。
  孟夫人哭着喊着想过去护住儿子,无奈被家人架住了,过不去。一通挣扎后便昏厥了过去。上来几个老嬷嬷将孟夫人搀进后堂。
  孟小晴望着弟弟,她见孟小轩呼号的声音渐渐弱了,忙抢上前来跪在孟重威面前求道:“求爹爹饶了他这一次吧。再打,只怕就没命了。”
  两名执刑的健仆听小姐这么说,就住了手,迟疑地望着孟重威,等他的示下。
  “看什么?给我打。”
  两名健仆不敢怠慢,抡起竹板来又要打。
  “住手,是谁在打我的徒儿?!”这时堂下走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这老人身材魁梧,穿一身湛蓝色的粗布衣衫,两道白眉直插两鬓,白眉下一双虎目微微睁着,不怒而威。他高举着右手,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个粗眉大汉,正是跟孟小轩借钱的韩雷。
  孟重威看见那个老人,忙上前施礼。
  那老人也躬身还了一礼。孟重威慌忙掺住,喊了声:“大哥。”
  那老人冷冷地道:“不敢,你如今是知府大人了。我怎么敢跟你称兄道弟呢,这岂不是乱了尊卑。应当是草民给大人行礼才是。”说完,那老人就要跪拜。
  “大哥,这,这不折杀小弟了。”孟重威拙于言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紧紧地抱住那老人不放。
  韩雷走到孟小轩的跟前,低头看了看,故作惊诧地叫道:“师父!师弟他不行了。”
  “啊!”那老人奋力推开孟重威,扑到孟小轩身前。只见孟小轩的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又见孟小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大是担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这才放下心来,对韩雷道:“拿金疮药来。”
  “是!”韩雷依言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那位老人。那老人拔出瓶塞,就要给孟小轩敷药。孟重威拉住他笑道:“这怎么好有劳大哥呢?让小弟来吧。”
  “我自救我的徒儿,你自管你的儿子,咱们俩儿不相干。等我把我的徒儿救好,要打,要杀,都随你。”说完自顾自地给孟小轩上药,不再睬孟重威。
  孟重威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蹲在一旁陪着。
  那老人上了药之后,站起身来,对韩雷说:“徒儿,该做的都做了,咱们走!”说完气呼呼地向堂下走去。
  孟重威慌忙抱住那老人道:“大哥,你不能走。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说完就要下跪。
  那老人双手一托,孟重威就身不由己地浮了起来,这一跪竟跪不下去。
  那老人道:“你要管教你的儿子,我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还是走的好。”
  孟重威见老人嘴上说走,脚下却没动。心中暗暗欢喜,笑道:“我不管他了,只要大哥不走就好。”说完给仆人们使了个眼色,道:“把这个畜牲抬到他房里去。”仆人不敢怠慢,早有人预备下了门板,仆人七手八脚地将孟小轩抬回房去。
  这时从门外钻进来一个小厮,他乘众人忙乱之际,将地下的手镯,耳环之类收拾起来,包好,偷偷塞在怀里,又悄悄地钻了出去。
  孟重威笑着对那老人道:“萧大哥,小弟有些要紧的事,想跟大哥商议,商议。”
  “讲吧,什么事?”那老人的一双眼不离孟小轩,对孟重威的话竟似全没放在心上。
  “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请大哥到书房叙话。”
  老人嗯了一声,随着孟重威穿过厅堂,来到后院的书房。书房的中堂挂着幅秋狩图,图中画的是一人弯弓立马正在射箭。这幅画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画下面摆着供案,供案上香烟燎绕。
  孟重威掩好房门,恭恭敬敬地请那老人上坐。那老人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脸上怒气未消。孟重威坐在下首陪着。
  “大哥。”
  “你不要叫我大哥,我不敢当。”
  “大哥,你救过我的命。我孟重威这条命是哥哥赐的。我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大哥的大恩大德。”
  “都过去的事了,提他做甚。”老人语气有些和缓。
  “我孟家就这么一个儿子,祖宗留下这若大家业,不能到小轩手里就败落了。可小轩现在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一天到晚泡在脂粉堆里混日子……”
  那老人摆了摆手,对孟重威的话颇不以为然。“孟贤弟,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多嘴。但我总觉得你这么下去只会害了小轩。”
  “为什么?”
  “我萧翰活了七十多岁,阅人无数,当初你让小轩拜我为师的时候,我就说过,他学不成武艺。他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在官场混的人,他天生就是个多情种子。明明是一粒花儿种子,你却非要让他长成参天大树,怎么办得到呢。人不可逆天行事。只要他为人本份厚道,不作奸犯科也就行了。”
  “哎,这我何尝不知呢。只是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有我这棵大树为他遮风挡雨,什么都好说,如今这棵大树要倒了,他可怎么办?”孟重威的脸色沉重。
  那萧翰捋了捋胡子,疑惑地望着孟重威问道:“贤弟,出什么事了?”
  “哎,不提也罢。”孟重威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笑,道:“有大哥在,我还担什么心。来,咱们喝酒去,我从开封带来了两坛好酒。”
  “慢慢。”萧翰两眼盯着孟重威不放,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为了胭脂玉案。”
  孟重威一惊,问道:“哥哥怎么知道?”
  萧翰眯起眼睛来笑了,又捋了捋他那雪白的胡子。
  孟重威又问道:“是不是京城里也发了此案。”
  “不错,今天一早,我正在整理我在城外的那一片菜园子。有个叫张怀恩的御前侍卫带着重礼来看我。我辞官归隐多年,这张怀恩我也不认识。”
  “大哥,这张怀恩和小弟倒有些交情,此人为人也很讲义气。前些年投在陈公公门下,做了四品带刀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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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位陈公公我倒是听说过,据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当御前侍卫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太监,我和他也没什么交情,他岂会无缘无故的送礼给我?”
  “是不是想请你出山?”
  “是的,这张怀恩倒是很爽直,马上就把来意说了,说要请我帮他破这胭脂玉案。”
  孟重威急切地问道:“你可同意了?”
  “没有。我年纪一大把,土埋到了脖子,还破什么案?老了,不如当年啦。”虽然萧翰脸上是一副英雄迟暮,不胜感慨的神情,眼睛中却透出股掩饰不住的勃勃英气。
  孟重威连连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从萧翰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显然他等的不是这一句。
  “我是说,大哥没接这个案子最好。”
  “为什么?”
  “有些话我也不便多说,只是希望大哥别接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古怪的紧。”
  “笑话,我师出六扇门,做了十多年的捕头,什么案子没见过。再古怪的案子我也能让他水落石出。”
  “大哥英雄了得,小弟我也不是不知,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当着众大臣的面夸过你,说有你在他身边,他就睡得着觉。说你机警果断,心思缜密,当世没有第二人能比。”
  “嘿,嘿。”萧翰得意地笑了笑:“当年我在河间府,破了血书疑案。先皇听了案情之后,龙颜大悦,非要我做他的御前侍卫,封了我个从三品,要知道御前侍卫最大的也只是正四品,我哪里敢当啊,想推辞可又推辞不掉。”
  “那是先皇信任你,推辞他会不高兴的。”孟重威推波助澜。
  萧翰的兴致更高了,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兄弟,说句真心话,我还真不愿做什么侍卫,我只想去办案。当侍卫太憋闷了。可当时前朝余孽未清,边患不息,盗贼蜂起,皇上的安危确是重要。我才勉为其难,做了御前侍卫。”萧翰说起当年的得意事,不觉意气风发,滔滔不绝:“想当年,我力拒从安平寨来行刺先皇的四大高手,身种七刀,兀自血战。那年先皇巡查黄河水患,适逢刺客纵火,是我冒着大火从寝宫里把先皇背出来的。”
  孟重威叹了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先皇在世,大哥也就不会整日种菜了。”
  萧翰听了这句话,就象是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上凉到脚下。
  孟重威望了望呆在一旁的萧翰道:“不过,这胭脂玉案确是蹊跷。从去年初春到如今,一年有余的时间里,发生了一十七起胭脂玉案,分布在十七个州县,南到长沙府,北到太原府,就连小弟治下的开封府也未能幸免。”
  萧翰一双虎目,定定地望着孟重威,听得很专注。
  “这十七个州县的捕快,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百人,这还不算吏部,刑部派下去的人。如今都查了一年多了,依然茫无头绪。这不,前天,京城里也发生了一起胭脂玉案。当今圣上年少气盛,知道了此事后大发雷霆,听说要将十六个州县的官员全都革职查办。皇上降旨命陈公公亲自督办此案,所涉州县的捕快全要听从调遣。”
  萧翰关心地问道:“那贤弟你?”
  孟重威淡淡一笑,道:“我没什么,无官一身轻,大不了和哥哥一起去种菜。”
  萧翰眉头一皱,道:“贤弟怎么能说这等话。种菜有什么出息。”
  “哎,有什么办法。”
  “贤弟,你看这胭脂玉案比之血书疑案如何?”
  “难上百倍。”
  “噢?”萧翰似乎有些不信。
  “大哥,你想啊,血书疑案虽然诡谲,那也不过是一人做的一件案子。而胭脂玉案却是连着做了十七起。做一件案子做得干净,也就不易了,做十七件案子做得不留下任何蛛丝蚂迹,你说哪个更难?”
  萧翰听了连连点头。
  孟重威又道:“所以我劝大哥还是不要接这件案子为好。”
  萧翰沉吟不语。
  孟重威又劝道:“大哥一世英名,万万不可断送在这件案子上面。更何况大哥现在年事已高,比不得从前了。”
  萧翰霍然站起,大声道:“怎么?你看我老了,姜太公八十为相,廉颇七十尚能上阵厮杀。我怎么就不能,你不说这话倒也罢了,你说我老了,我就偏要将这案子接了,做给你看看!”
  这时里间一人大声叫道:“好!虎老雄心在,萧老前辈雄风不减当年,着实让在下佩服。”话音未落,书房的珠帘挑起,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汉子来,到了萧翰面前一揖到地,朗声道:“在下张怀恩拜见萧老前辈。”
  萧翰看看张怀恩,又看了看孟重威,笑道:“好你个孟老弟,你竟对我使起激将法来了。”
  孟重威无奈地笑了笑,道:“还请大哥原谅,我也是没有办法,怀恩兄求到我头上,我怎么也推不掉。”
  张怀恩道:“萧老英雄宝刀未老,何不就此出山,再为黎民百姓做点事呢?替君王分忧,为百姓造福,这是咱们做臣子的本份啊。”
  萧翰笑道:“张大人如此说,可教我萧翰无法推却了,好,我答应你。这个案子我接了,不过,我现在无官无职,有些事还要请张大人鼎力相助才行。”
  张怀恩连连点头,道:“我张怀恩能随萧老英雄一起办事,真是莫大的荣兴,老英雄要我做什么,只要一句话。不是我张怀恩夸口,无论是御林军,近卫营,还是九门兵马,想要调个三千五千,当不在话下。”
  萧翰摇摇头,笑道:“又不是打仗,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张怀恩又道:“那也不妨,六部三司里我的朋友也不少。”
  萧翰笑道:“好,好,那你先跟我说说案情吧。”
  张怀恩拿出一袋卷宗,从里面抽出十七张纸,摊在萧翰面前,然后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说了起来。第一卷 胭脂姑娘与胭脂玉案 第三章
  韩雷见师父和孟重威进了书房,没师父的允许,他不敢跟去,只在堂内坐着喝茶。坐了一会儿,甚觉无聊,他本就是个没常性坐不住的人,见师父老也不出来,心中不免有些焦躁,便站起来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他走了两步,就听见门口有个声音在叫:“韩四爷。”听声音好象是憔悴。等他回头来看时,却没看到人。
  “憔悴,你躲在门后面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可把你当贼抓了。”
  憔悴探进头来,左右看了看,见无人,便笑着迈步进来,对韩雷打了个躬,嬉皮笑脸地道:“憔悴代我家少爷谢过四爷了。”
  “憔悴啊,憔悴,你没来的时候,我刚刚连赢了两把,可是你,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手气正好的时候来。”韩雷一脸的懊恼。
  “嘿,嘿。”憔悴笑道:“谁不知道四爷义薄云天。我们少爷私下里常跟我讲,做人就应当做像四爷这样的人。那才是真男子,大丈夫呢。”
  韩雷听了这番话,心中十分受用,哈哈笑道:“我韩雷做事,向来是义字当先,为朋友的事,我尚且两肋插刀,更何况自家兄弟。”
  “那是,那是。”憔悴笑了笑问道:“我看四爷在这里也很憋闷,不如去和我家少爷说说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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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你前边带路。”
  两人出了厅堂,沿抄手游廊向后院走来。
  “你家少爷醒了没有?”韩雷边走边问道。
  憔悴四下里望了一下,然后附到韩雷耳边悄悄地说:“四爷,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什么?”
  “我家少爷根本就没昏过去,他是装的。”
  “你怎么知道?”
  “我跟了少爷这么些年,他什么事我不知道。那两个掌刑的下人,打少爷的时候,全用的是虚力。”
  “虚力,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四爷,虽然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多识广,但这大户人家的事,您可就未必清楚了。”
  韩雷听得兴趣盎然,连道:“你说,你说。”
  “在这大户人家里,最难做的,就是我们这些下人。刚才老爷一怒之下要打少爷,我们自然不敢违命啦,可是你想啊,他们毕竟是父子,我们若是打重了,等老爷气消了,定会后悔,嘴上也许不说,心里却记上了,找个碴儿打我们一顿,那是轻的。”
  “那你们就打轻一些。”
  “那也不成啊,打轻了,老爷当时的气消不了,还是不会放过我们。”
  “轻也不成,重也不行,那就难了。”
  “说难也不难,只要把力道掌握好,既要打得啪啪山响,又不能太重。那屁股看上去血肉模糊的,其实根本就伤不着筋骨。被打得人要是痛得实在吃不消,就装死。掌刑的家人就知道要求情了,也就不再打了。”
  韩雷大开眼界,笑着叹道:“噢,打人还有这么多学问,看来这富贵人家的饭也不好吃啊!”
  “那可不是,你们这些做爷的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下人的苦处啊。”憔悴说到这里有些伤感,也就不再说了。
  两人来到后院的角门,门口有两个老嬷嬷把守,其中一个道:“客人请留步。这里是内宅,里面住着女眷。”
  韩雷望着憔悴,问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憔悴笑道:“四爷,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进去,片刻功夫,又一阵风似地跑了出来。
  他双手捂着肚子,匆匆地对韩雷道:“少爷在暖香阁,我带你去。”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到了前头。
  韩雷望望他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你又不是女人,怎么象是怀了身孕啦。”
  憔悴边走边道:“这可是宝贝,我们少爷离了它,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韩雷问道:“既然是你家少爷的东西,为何放在内宅?”
  憔悴道:“这东西,也只有放在内宅里,才不碍眼。”
  韩雷笑道:“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就将手伸到憔悴怀里掏起来。
  憔悴一边向后闪让,一边慌道:“使不得,使不得。”
  韩雷笑道:“什么宝贝,这么神神秘秘的。”
  憔悴笑道:“不是我不让四爷看,实在是这里人多,不太便当,只要四爷能耐住性子,待一会儿,到了少爷那里,我保管让四爷您看个够。”
  韩雷笑道:“我也不必看,猜也能猜到。还不是胭脂,花粉,簪儿,坠儿什么的。你们少爷就喜欢这个调调儿。”
  “嘿,四爷,你猜得真准。”
  “你家少爷喜欢把些个女人用的东西带在身边,这我早就知道。可是我就不明白,这些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用,放在身边干什么,还不如拿到当辅当几两银子,去赌一把。”
  “我也不明白,这些女人的东西有什么好?也值得当宝贝儿似的,一天见不着就没了魂了。今儿个这顿打就是因它而起,常言道,红颜祸水,一点儿不假。”
  韩雷摸了摸憔悴的头夸道:“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等见识,真不容易,不错,女人就是祸水,我韩雷天不怕,地不怕,平生只怕一样东西。”
  “女人?”憔悴天真地抬头望着韩雷,笑嘻嘻地问道。
  “是的,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憔悴停住脚步,将信将疑,望着韩雷问道:“女人真的有这么可怕?”
  “真的,我怎会骗你。等你长大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憔悴一人走在前面,低了头自言自语:“连四爷都说可怕,想必是真的可怕。今后长大了可要提防着点儿。”
  两人一路议论着女人,来到了暖香阁。
  暖香阁前种着两株海棠树,一紫,一白,白色的花蕊如丝,轻垂在花瓣之外,就好象是美人倦妆,青丝随风洒落一般,别有一番娇柔的风姿。
  韩雷不识得海棠,问道:“这是什么花?”
  憔悴道:“这是海棠,四爷,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通禀一声。”
  “噢。”韩雷饶有兴致地望着海棠花蕊,自言自语道:“这花儿真有趣,长这么长的丝。”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就踮起脚尖,想去摘那高处的一枝。手才探到一半,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不许你偷我的花儿!”那声音娇脆动听,显然是个女子。
  韩雷就象是做贼被人抓住了一样,羞愧得无地自容。一张黑里透红的脸,现在却变成紫酱色了。他讪讪地转过身来,嘿嘿笑道:“我,我,我没有。”
  那姑娘站在另一株海棠花下,一身淡红色衣裙,体态纤巧婀娜。她见韩雷胀红了脸,嘿嘿傻笑,憨态可掬,忍不住掩口而笑。
  韩雷忙道:“小晴姑娘,我没有摘你的花,我只是看看。”
  这姑娘就是孟重威的长女孟小晴。韩雷以前见过她,只是不曾说过话。这孟小晴花中独爱海棠,遍求天下异种,植于家中,由于姐弟情深,她将最好的一株垂丝海棠种在了弟弟的暖香阁外。另一株也是上品,老根过了冬,花开得异常茂盛。
  孟小晴浅浅一笑,道:“那是我错怪你啦,我给你赔礼。”说完笑着行了一礼。
  “不敢,不敢,姑娘不曾失礼,是我失礼。”韩雷文文秀秀地行了一礼,不过这礼行得十分吃力,额头上都出了汗了。
  “你也喜欢海棠?”孟小晴心中好奇,笑着向前走了两步,眨着一双天真秀美的眼睛望着韩雷。
  “噢,不怕小姐笑话,我今儿个才知道它叫海棠。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我从小儿父母双亡,是师父把我养大的,师父和我一样,也是个粗人,他也不懂什么花,没法子教我。我,我刚才进来看见这海棠花,吐了好长的丝,心里好奇,就想摘下来看个究竟,不想让姑娘看见了,真是不好意思。”
  孟小晴心想:“我才问他一句,他就说了这么一大串儿话。这人真是有趣。”孟小晴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抬头望他。
  韩雷见这孟小晴低了头,不说话,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既不敢问,也不敢再说,只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小晴瞧。
  两人目光相接,孟小晴顿时羞得俏脸飞红,她望了一眼韩雷,轻轻一笑,又忙用袖掩住口,便转身走了。走到门外,才哈哈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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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美目流盼,巧笑嫣然。
  玉容如梨花带雨,身姿似弱柳迎风。
  看的人焉能不醉。
  韩雷这八尺大汉,站在海棠花下,竟一动也动不了了。
  憔悴扶着暖香阁的门廊,看了一眼远去了的孟小姐,又看了一眼呆在那里的韩四爷,伸了伸舌头,暗想:“厉害,厉害,果然厉害。韩四爷着了漂亮女人的道儿啦。不行,我得去救他。”
  憔悴走到韩雷身边,轻轻摇了摇他高大的身躯,担心地问道:“四爷,你不要紧吧?”
  “啊,不要紧。”韩雷仿佛从梦中惊醒。
  “厉害,厉害,四爷说的不错,果然是厉害!”憔悴喃喃自语。
  “什么厉害?”韩雷莫明其妙。
  “漂亮女人啊。”
  “哪儿来的漂亮女人?”
  “我家小姐啊。”
  韩雷一颗心怦怦乱跳,他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脸藏起来。好在他的脸黑,再红也看不出来。他拍了下憔悴的头,骂了句:“胡说八道。”又问了句:“你家少爷呢?”
  “我家少爷在里面躺着呢。”
  “快带我去!”韩雷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经窜进了暖香阁。
  暖香阁里果然是又暖又香。这香气不是平常人家焚的檀香,沉香,速香之类,而是有着淡淡苦涩的药香。
  韩雷刚刚绕过屏风,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竟是孟小轩。他说话的语调平稳,看来的确是伤得不重。
  从客厅到孟小轩的卧房之间有一处玄关。玄关一角立着一扇西洋玻璃镜制成的画屏。
  韩雷刚想往里走,就看见玻璃镜里印出了孟小轩的身影。他趴在软榻之上,屁股上盖着层被单。他的双肘支撑着上身,远远看去就象一只昂着首的鳄鱼,他的面前平辅开一个蓝布包袱。
  小厮斯人在一旁侍弄着个紫铜炭炉。炉上架着药罐。药气氤氲,弥漫了整间屋子。
  孟小轩拿起一柄金钗,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小心地放在一旁,嘴里自言自语地道:“这是菊香姐姐的。”然后又拈起一个粉红色的荷包,道:“这是雁容妹妹的。”
  “这是芳芳姑娘的。”
  “这是小艳红的。”
  “这是小玉姑娘的。”
  “这是——”他举起一个红兜兜儿,朝着窗户看了看,迟疑不决。然后放到鼻端,闻了闻,又闭上了眼睛想了一想,忽然笑道:“这是雪儿的,我怎么竟忘了。该死!该死!”
  韩雷越看越有趣,忍不住想笑,可又想多看一会儿,便用力捂住嘴。
  小厮憔悴不知几时到了他的身后,他看见韩四爷神情古怪,便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四爷,你怎么啦?”
  “我,我,哈哈哈——”韩雷一松手便忍不住捂着肚子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涕泗横流。
  里间的孟小轩听到笑声,赶紧将蓝布包裹扎好,塞进身边的被子里。
  “你藏也没用,我都看见了。”韩雷边笑边走进了房间。
  “原来是你。”孟小轩定了定神,又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来干嘛?”
  “嘿,你小子忘恩负义,今天若不是我去找师父求情,你的屁股非开花不可。你见了我却连声谢谢也不说,不说也罢了,可你还来问我,‘你来干嘛?’好,我走,今后你爹再打你,你也别来找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憔悴喊道:“别走啊,四爷。”
  孟小轩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便叫道:“四哥别走,是小弟错了。”
  “知错就好,做哥哥的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噢,还你钱。”韩雷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
  孟小轩笑了笑,道:“不用还了,就当是我谢四哥的。”
  “不对,不对,一码事是一码事,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韩雷说着就将银子放在了孟小轩身边。
  孟小轩看了看韩雷,问道:“四哥今天手气一定不错吧?”
  “那当然,今天要不是为了你,还能再赢他几百两。”
  “师父呢?”
  “在跟你爹说话。”
  “师父他最近可好?”
  “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还是那个样子。噢,我差些忘了,二师哥他回来了。听师父说,他去衙门里交了公差就回来看我们。”
  “我托二师哥带的蔷薇香,他可带了?”
  “不知道,不过依我看,他多半没带。”
  “为什么?”
  “你求他带香的时候,可给他银子了?”
  “没有。”
  “这就是了,二师哥可是个一文钱如命的人,让他花钱给你买香,那真是比登天还难。”韩雷说到这里嘴角一撇,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你背后说二师哥坏话,二师哥岂是像你说的这种人?我不信。”
  “你入门晚,二师哥他又整日在外办案,他的为人你是不知道的。”
  “你竟瞎说,江湖上一提起鬼捕罗方,哪个不竖大拇指,他可是刑部第一捕快。”孟小轩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羡慕,崇拜的神色。
  “他在外面确实有响当当的名号,在家里他也有个外号,这就是世人不知道的了。”
  “什么外号?”
  “铁公鸡,一毛不拨的铁公鸡。”
  “哼,哼,你敢叫二师哥铁公鸡,我见了二师哥就告诉他。”孟小轩侧过头来,斜着眼睛望着韩雷,连连冷笑。他有短处抓在韩雷手里,今天,终于能抓住韩雷的短处了,他自然要好好利用。
  “你告诉他就是了,他知道了,又能把我怎样?这个外号又不是我先叫的。”
  “那是谁先叫的?”
  “大师哥先叫的。”
  “大师哥会给二师哥起外号?我不信。一定是你跟二师哥借钱去赌,二师哥没借给你,你就怀恨在心,编排出这些话来诽谤他。”
  “我可不敢诽谤他。算了吧,咱们不说这些,喂,你的伤怎样?不碍事吧?”
  “不碍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
  斯人将药煎好了,孟小轩捏着鼻子喝了。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仆人,说老爷请韩雷到厅里叙话。韩雷不敢怠慢,随仆人来到厅堂。第一卷 胭脂姑娘与胭脂玉案 第四章
  萧翰和孟重威正在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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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萧翰身后站着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寻常的蓝布长袍,但看举止神态,却不象是寻常的人。
  萧翰向韩雷引见了那中年汉子,韩雷这才知道他叫张怀恩,是四品带刀侍卫。韩雷忙拱手施礼。那汉子却亲热地拉住韩雷的手,自称兄弟,韩雷在男人面前却并不拘谨,也和他搂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萧翰带着韩雷和张怀恩离了孟府,门外早有人预备下了快马,萧翰等人翻身上马,直奔武定候府而来。
  武定候府门前的那条街上,拥堵了好多人。韩雷从人群中向里张望,只见里面有好几排官兵,握刀持枪,将武定候府团团围定。
  “师父,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查一件案子,一件凶杀案。”
  韩雷笑道:“这凶徒好大的胆子,竟敢跑到武定候府杀人。”
  张怀恩在一旁道:“这凶徒岂止是胆大,也心细得很,类似这样的案子,他已经做了十八起了,却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请你师父出山。”
  韩雷拍了一下张怀恩的肩膀,笑道:“老张,你放心好了,我师父是六扇门中辈份最高的,名气也是最大的,多难的案子到他手里也能破了,你们找他,那真是老叫花娶小媳妇儿——没的挑了。”
  萧翰看了一眼韩雷,冷冷地道:“你的话太多了。”
  韩雷赶紧把嘴闭上。
  萧翰又回头对张怀恩道:“张侍卫,这里人多,咱们从小门进去。”
  “好,请跟我来。”张怀恩勒转马头,向武定候府的北门走去,萧翰师徒在后跟着。到了北门,三人下了马,张怀恩给萧翰和韩雷一人一块铜牌,挂在腰间。进门时,看门的军士验了一下铜牌便放行了。
  张怀恩在前边引路,三人匆匆地来到案发现场——一处绣楼前。萧翰在楼下望了望,目测了一下高度,然后问张怀恩:“张侍卫,昨天下午案发时,这绣楼下可有人?”
  “有,有两个丫环,还有三个老嬷嬷住在楼下。”
  “她们不曾睡觉?”
  “没有,其中有一个小丫环当值,怕小姐要茶,要水,叫不来人,所以没睡,只坐在楼梯口绣花。这些我都问过了。”
  萧翰点点头又问身后的韩雷道:“你说,凭你们师兄弟几个的轻身功夫,谁能窜上这绣楼。”
  韩雷道:“依我看,只有二师哥才能窜得上去,我们几个的轻身功夫都没他好。”
  萧翰摇摇头,道:“据我所知,你大师兄也能窜上去。”
  萧翰低头想了想,便走上了小楼,张,韩二人在后跟着。
  刚进了小楼,便闻到了一股逼人作呕的血醒气。韩雷捏紧了鼻子,随着萧翰上了楼。
  萧翰一上楼就注意观察起楼上的陈设,他努力不放过每一处,因为他知道,一处细节往往就是破案的关键。
  绣楼上挂着重重帘幔,韩雷看见帘幔里隐约有一个人在忙碌。那人身材瘦而高,穿着一身黑衣。看身形,似乎就是刑部第一捕快,江湖上贼人闻风丧胆的鬼捕罗方。
  韩雷喊了一声师哥,罗方从里面出来,见了萧翰,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师父。萧翰笑了笑道:“你的手脚很快。”
  “我去交了公差,就听说您要来查这案子,我就来了。”罗方的话不多,为人也很严肃,不苟言笑。他说完话后,便木无表情地站在了一旁。
  萧翰向罗方引见了张怀恩,罗方点点头。张怀恩刚想去和他拉拉手,亲热亲热,但看到罗方那张阴气森森的脸,心里不觉一寒,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站在原地抱了抱拳。
  “罗方啊,你先来了一会儿了,可有什么发现?”萧翰边往里走,边问道。
  “一样。”罗方跟在后头低着头回答。
  “什么一样?”萧翰问道。
  “和我在扬州看到的一样。”
  “哪里一样?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多说两句就能累死你?”萧翰是个急性子。
  韩雷在一旁听了,暗暗好笑:“刚才师父让我少说两句,现在碰到了一个少说的了,他却又让多说两句。真不知是少说好,还是多说好。哎,做人难哪!”想到这里偷偷叹了口气。
  罗方依然木无表情地答道:“我在扬州看到的也是一具无头女尸,也是死在床上,纱帐的金钩上也都挂着一串红玉做的珠串儿。”
  “没了?”
  “有。”
  “说。”
  “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未出嫁,而且长得都很好看。”
  韩雷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们长得好看?难道她们生前你都见过?”
  罗方没说话,手儿一翻,“啪”的一声,在三人面前抖开了一幅画像。
  萧翰凝神细瞧,这是一幅水墨工笔画,画中一个女子轻扶雕栏,立在鲜花丛中。那女子体态丰盈,面目姣好,确实是一个美人。
  “这是谁的画像,是扬州的那个吗?”
  “是的,这是告老还乡的陈阁老的小孙女儿,闺名叫陈凝秋,死时年仅十七。”
  “很好,你做的很好,收起来吧。”萧翰又转身问张怀恩:“这武定候吕公的千金也是个美人儿吗?”
  张怀恩答道:“吕候爷的千金闺名叫吕湘。小名叫莹儿,今年十六岁,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许多世家公子托人上门求亲,吕候爷把她当作心肝一样,哪里舍得,就借吕湘还小为名,一一都推掉了。这位小姐不仅人长得俊,而且聪明过人。十岁就有了诗名,天下的才子,喜欢她的诗。将她的诗题在折扇上,竟然蔚然成风。我家里就有一把这样的扇子。此外她还精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琴。”
  韩雷心想:“小轩要是有了这把扇子,一定高兴得了不得。他就喜欢这些个东西。”
  萧翰自言自语道:“这会不会是奸杀?”
  罗方道:“我在扬州时已经验过尸,有被奸淫过的痕迹。”
  萧翰点点头,拨开帘幔,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里间。
  里面是一间少女的闺房,陈设素淡雅致,除了床榻和梳妆台外,还有一张书案,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靠窗摆着把古琴,琴下压着把绿色的玉骨折扇。
  萧翰来到床前,赫然看见金钩上挂着的那一串鲜红的珠子。他摘下来仔细看,只见这珠子鲜红如血,放在手掌心里,就象是从手中涌出来的血滴。萧翰的手微微有些凉,他感到一股凉气从手心里钻了进来。他又草草地看了一眼那串珠子,就塞进了怀里。
  “这珠子是红玉做成的,因为它的颜色有些像胭脂,所以又叫胭脂红。这种玉很常见,寻常的珠宝店都有的卖。”张怀恩在后面解释道。
  罗方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白色绢帕裹着的物事,递给师父。
  萧翰问道:“什么?”
  “扬州的那一串。”
  “一样么?”
  “一样。”
  “你收着吧,我要一串就够了。”萧翰说完就转过身去掀起了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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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韩雷和张怀恩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床里面躺着个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衫的女子,只是没有了头,身子躺在血泊里。血已经凝固,变得殷红,有些血块淤积的地方甚至变成了深黑色。一股血腥气熏得人忍不住要吐。
  张怀恩向后退了两步,韩雷干脆走到了窗户边大口喘气。他们两个都是很少见过这种场面的人,自然不太习惯。
  “好快的刀!”萧翰叹道。
  “不仅快,而且又狠又准,从现场看丝毫没有搏斗的痕迹。”罗方那一张鬼气森森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是愤怒。
  萧翰看了一眼罗方,问道:“我告诉过你办案时最要紧的一条是什么?”
  “心如止水。”
  “还有?”
  “方能明白如镜。”
  “你没忘了就好。”萧翰说完又转头仔细察看起尸身来。他拎起那女子的手,那只手已失了血,白里透着惨淡的青色。他盯着那女子的手看着看着,眉头就渐渐地皱了起来。他突然抬头对张怀恩道:“传杵作来,验尸!”
  “是。”张怀恩匆匆地下了楼。
  萧翰也低着头慢悠悠地向楼下走去,罗方见恩师锁眉沉思,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所以一步不离地跟着。
  韩雷见师父他们下了楼,便偷偷地将瑶琴下放着的那把玉骨折扇拢在袖子中。然后也轻轻地下了楼。
  张怀恩带着杵作上了楼。
  萧翰负手站在庭院里,望着高墙外的那一片蓝天,突然问道:“罗方,这院墙,你能跳过去吗?”
  “能,师父。”
  “如果再抱着一个人呢?”
  “不能,师父。”
  “江湖上还有没有人能做到?”
  “据我所知,没有。”
  “嗯。”萧翰低了头沉思。
  罗方垂手站在萧翰的身侧,静静地等着。
  韩雷凑到罗方身边问道:“师父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罗方也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三人默然不语地站了有一支香的功夫,张怀恩带着两名杵作从楼上下来了。
  萧翰转过身来问道:“怎么样?”
  一名老杵作上前道:“启禀大人,尸体确实有被奸污过的痕迹。”
  萧翰摇了摇头,道:“这我知道,我要问你的是,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那老杵作想了一会儿道:“是先奸后杀。”
  萧翰白眉拧起,虎目圆睁,盯住那杵作问道:“你敢肯定?!”
  “大人,我干这行已经有五十年了,在我手里验过的尸首,也有个千儿八百的了。大人,你相信我,绝对错不了。”
  萧翰拧结成一团的眉毛终于舒展开了。他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那老杵作行了礼,背着箱子走了。
  萧翰目送着杵作远去,一言不发。
  罗方望着萧翰,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师父。”
  萧翰一摆手,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是。”罗方退到一旁。
  “韩雷。”萧翰道:“你去把你三哥找来。”
  “是。”韩雷转身走了。
  萧翰又回头对张怀恩道:“张大人,这尸体可以入殓了。此外,还要烦你去给我找一张京城的地图来。越快越好,我在家里等你。”
  张怀恩应了一声,也去了。
  萧翰望了一眼罗方,笑道:“走吧,咱们回家,你可有一阵子没到家里来了。你的师弟们和我都很想你,今天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
  罗方问道:“大师哥也在家?”
  “不在。”萧翰叹了口气,道:“自从前年我打了他之后,他再也没回来过。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师父。”罗方欲言又止。
  萧翰望了一眼罗方,道:“有话就说。”
  “还是不说的好。您和师哥的事,我没权力说。”罗方说完低头看地。
  “你说吧,我不喜欢你吞吞吐吐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好,我说,这件事是您做的不对。大师哥他没有错。”罗方说完瞧了一眼萧翰又低头看地。
  “你说得对,他没有错,错的是我。”萧翰沮丧地转身走了。
  罗方默不作声地在后跟着。
  萧翰和罗方走出候府的小门。早有两个兵士牵过马来。两人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萧翰坐在马上,目视前方,胸前白髯飘酒。他突然侧头望着罗方,双目如电。
  罗方也抬头惊望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
  萧翰大声道:“罗方。”
  “在。”
  “你告诉他,就说我想他,叫他回来一趟。”
  “师哥他……”
  “他要怎么样?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要我去当面给他认错不成!”萧翰说到这里,头也不回,纵马而去。第二卷 萧翰和他的弟子 第一章
  萧翰和罗方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这时已是黄昏,血红的太阳挂在树梢。远处淡淡地有一片起伏的青山。远远地看,就象一只静伏在地下睡觉的骆驼。山脚下稀疏分布着几个村落。村落里炊烟袅袅,有几个晚归的农夫,扛着锄头,牵着牛,走在阡陌之上。
  寂静的旷野里,偶闻几声犬吠。
  萧翰和罗方并驾而行。
  萧翰微合着双眼,身子在马上轻轻摇晃,似乎是在凝神思考。
  罗方时不时地看一眼萧翰,却不敢说话,他怕打扰了师父。
  “罗方啊。”萧翰头也不抬地问道:“据你所知,你想象一下那作案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罗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人使刀,刀很薄,很锋锐,很快,很准。”
  “你怎么知道很准?”
  “从尸体脖子上的刀口看,他切入的地方,正是咽喉。”
  “嗯,还有吗?”
  “那人轻功很好,不在我之下。”
  “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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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了。”
  “那他应该是个会武功的人。当今武林谁能有这样的功夫?”
  “若论刀之快,当属丐帮前任帮主南浦云,不过他已经死了。即使他不死也不可能是他,因为他使的是金背大砍刀。”罗方认认真真地说了这句话,萧翰却笑了,但他并没有阻止,他知道罗方在思考。
  “轻功比我高的人,只有雪山派的陆长风。”罗方摇摇头又道:“陆长风却又并不使刀,显然也不是他。这刀很薄,莫非是柳叶刀!”
  萧翰一愣,道:“说下去。”
  罗方摇摇头道:“可江湖上使柳叶刀的大都是女人。”
  “女人就不能杀人吗?”萧翰问道。
  “女人可能杀人,但女人不可能奸杀女人。”
  萧翰点点头,又问道:“可有男人使柳叶刀的?”
  “没有,使柳叶刀最好的,当属沧州的阴夫人。不过她的弟子都是女流,她们柳叶门的人,从来不收男弟子。”
  萧翰笑道:“或许收了一个也未可知。女人的事没准得很。”
  罗方信以为真,郑重地道:“那弟子就去查查。”
  萧翰又笑了,他望着罗方,心想:“我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拿根棒槌就当针。”嘴上却道:“好,好,那就去查查。”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急也不在这一时嘛,先回家。”
  “是。”罗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师父,你刚才请杵作去验尸,是不是觉得……”
  “觉得什么?”萧翰抬头望他。
  “觉得死者另有其人。”
  萧翰嘉许地点点头道:“不错,死者不是武定候府的千金,而是另外一个女子。绣楼里有琴,有书案,而死者的手上却没有留下痕迹。再说若真是奸杀,断没有取走首级的道理。”萧翰想了想,又道:“刚才我问那老杵作,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若是在绣楼里先奸后杀,不可能没有声音,也不可能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显然死者被奸污的地方是在绣楼之外。换句话说,死者是被用来调包的。”
  “调换吕候爷的女儿?”
  “是的,那吕候爷的女儿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咱们要抓紧时间。”
  “嗯。”罗方点点头。
  萧翰和罗方两人弯进一条小径,向池塘边的一所茅屋走来。
  这时天已经黑了,一弯蛾眉月升上天空。罗方抬头看了看茅屋,问道:“师父,你这房子太旧了,等大师哥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跟其他兄弟一起凑凑钱,给您盖三间新瓦房。”
  萧翰心里一阵温暖,他素知这个徒弟最爱惜财物,平时从不轻易花一文钱,如今居然肯花钱给自己盖房,怎不令人感动。
  “师父。”罗方举鞭遥指前方,惊道:“那莫非是——大师兄。”
  萧翰年事已高,目力不及罗方,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自己那一片竹篱茅舍前,有一个男子,立在苍茫的暮色中。徐徐的晚风吹得他白色的头巾随风飘洒,那身形宛如玉树临风。
  “果然是大师哥。”罗方一抽马鞭,那马儿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而去。
  萧翰却勒住缰绳,手捋长髯,端端正正地坐在马上等着。
  只见远处的罗方到了茅屋前翻身下马,和那白衣男子说了两句话。那男子慌忙抛下罗方,向这边奔来。
  “好快,他的功夫又长进了不少。”萧翰很感欣慰,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只晃了几晃,那白衣男子便到了萧翰跟前。他看了一眼萧翰,翻身便拜,低着头喊了一声:“弟子任骧拜见师父。”
  萧翰收起了笑容,阴沉着脸,冷冷地道:“不敢当,任大侠请起。”
  任骧好象没听见,跪在那里不动。只是肩膀有些抽动,好像是在哭。
  萧翰本来还想说两句挖苦的话,见到这副情景,顿时心就软了,也就没说。
  任骧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擎着一双泪眼望着萧翰,哭着问道:“师父你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你翅膀硬了,我怎么还敢当你的师父。”
  “翅膀再硬也是师父所赐,师恩如山,弟子一刻也没忘记。”
  “你没忘记?你招呼不打就走了,一走就是两年。”
  “那是弟子一时糊涂,请师父原谅。师父若是不原谅弟子,弟子就在这里跪到天亮。”
  萧翰知道这个徒弟性情倔犟,不亚于自己,再不给他台阶下,只怕事情要糟,便道:“好了,起来吧,你能认错,我很高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好。”
  “谢师父。”任骧站了起来。
  萧翰翻身下马,走到任骧跟前,伸出衣袖来替他擦了擦眼泪,笑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让你的师弟们看见了岂不笑话你。”
  任骧回头看了看,只见罗方牵着马站在远处,天太暗,看不清他是笑还是没笑。
  罗方是带艺投师。虽然他现在已年过而立,早就娶妻生子了,但他入门较晚,竟排在了任骧之后。
  萧翰师出六扇门,早年做捕头,后来又做了御前侍卫,先皇死后,他也就告老回乡,用积蓄买了这块地,后来他的老妻病死,又没给他留下孩子,就捡了几个孤儿做了徒弟,聊解孤寂。
  这最先捡来的就是任骧。
  那一天,他去集市上卖菜,碰到一个人牙子,抱着个小儿在卖。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小儿骨相清奇,哭声响亮,是个可造之材,便买了下来,收他做了徒弟。
  罗方少年时就在公门中做事,一次办案,被匪徒围困,幸得萧翰出手相救。罗方见萧翰身手不凡,便拜在了他的门下。
  后来又收了曹大白和韩雷二人,孟小轩入师门却是受孟重威之请,其实并没有学什么艺业。
  萧翰和这几个徒弟情同父子。众弟子中他最痛爱的还是孟小轩。最器重的却是任骧。他将一身的本领传给任骧,本指望他到公门中去做事,将六扇门发扬光大。没曾想任骧却不愿为吏,一心想着浪迹江湖,行侠仗义,做个除暴安良的大侠。两人为此发生口角,萧翰一怒之下打了任骧,任骧也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犟脾气。一赌气就真的去浪迹江湖了。
  任骧年少,哪里懂得江湖的凶险,在外面可没少吃苦头,不过也长了不少见识,变得比以前成熟了些。
  这半年他也干成了几件大事,在江湖上也小有了一些名气。萧翰不时听到别人说起任骧在外面的英雄事迹。他嘴上不说,却笑在心里。
  一别两年多,一来萧翰心中着实有些思念;二来也觉得当初动手打他确实不对,就请人传话给他,叫他回来。
  任骧听说师父叫自己回去,知道已经原谅了自己,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萧翰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爱徒,心中十分高兴。便携了任骧的手向自己的茅屋走去。
  罗方牵了师父的马,默默地在后跟着。
  三人走进了茅舍,罗方点了两盏油灯,放在桌上,便对萧翰道:“师父,我去做饭。”
  萧翰点点头,道:“厨房里有半个火腿,一只咸鹅,门外的墙上还挂着几只风鸡。你把它做了。蔬菜,园子里有,你若要,便去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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