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要塞：日军“东方马其诺防线”终结始末

夏雯静

1945年8月30日，东宁要塞里的日军投降。“东方马其诺防线”的神话彻底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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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直到50年后，东宁要塞的神秘面纱才被逐步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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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5年，占领东三省已近两年的侵华日军开始做梦——

/ C. K' }1 |. ]  h8 T    这一年，关东军最高司令官南次郎野心勃勃地视察了与俄仅一河（瑚不图河）之隔的黑龙江省东宁县。同年日军开始大量增兵，军力由刚侵占东宁时的一个联队不足千人，猛增至3个师团和一个国境守备队，总兵力达13万多人。开始实施“对苏作战战略”，构建要塞群，走进“东方马其诺防线”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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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春天，魔鬼打造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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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1月8日，侵华日军进犯东宁三岔口，国民救国军司令王德林在孤立无援、弹尽粮绝、伤亡惨重的情况下，率部撤往苏联，另一部由前敌指挥吴玉成率领撤往老黑山方向，继续与敌周旋。从此，东宁人民陷入水深火热的日本法西斯统治之下。1935年春天，日军决定修建东宁要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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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k# o, w$ z( X5 ~4 q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军在我国东北三省中苏边境的战略要地上修筑了17处庞大的秘密军事要塞，在东宁就有10处，规模大、沿线长，包括朝日山、胜洪山、母鹿山、409高地、麻达山、三角山、甘河子、阎王殿、北天山等。其中勋山地下军事要塞，就占地5万公顷，是亚洲最大的军事要塞群。要塞南起大肚川镇干河子沟，北至绥阳镇的阎王殿，正面宽110公里；东起三岔口镇麻达山，西至老黑山和光村，纵深50多公里。与俄罗斯仅一河之隔，山势险峻，地势开阔，隐蔽在密林深处。

    侵华日军不仅在东宁建筑了庞大的要塞群，为使各地上、地下军事设施和后勤保障设施连为一体，还修筑了大量的公路和森林铁路。在边境的崇山峻岭中，通向各军事要塞的军用公路密如蛛网，总长约1170公里。要塞的后方还有大量的日军后勤基地，光是八里坪军火库就占地5万平方米。

3 ]! f" m( i: Z2 J1 {" [  k; O0 Q8 S    要塞的战略意义十分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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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l3 o3 K0 e& G0 E6 d& ~    一、扼守要塞，防御苏军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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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按其侵占东北亚的既定计划，在中俄边界中国一侧构建“东方马其诺防线”。

. |* d+ J* _( N7 a/ ^- D    三、把东宁作为亚洲的最大军事基地，成为进攻苏联的桥头堡。

    当地老百姓把麻达山阵地称为“八卦洞”，洞里四通八达，进去容易出来难，洞口全被堵死，只有从地下通道的通气孔才能下到洞中，里面也全是钢筋混凝土结构，设计精巧，洞中有洞，洞洞相通，还有多处同地上的暗堡相连。这个地下要塞足有六七千米长……

2 I7 S0 r) B1 g' S9 @. C. j    此外这些要塞易守难克，筑垒地域还有地下取暖设施，绝不逊色于当年法国首创的“马其诺防线”。

17万劳工命殒深山

$ n$ t! i0 x5 ]7 M7 C    如此庞大的军事计划，如此惊人的侵略工程，东宁要塞到底动用了多少劳工？这些劳工的命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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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烈士馆副研究员程鹏汉考察后的结果是：日寇强征了约17万中国劳工修筑东宁要塞。由于这些地下军事设施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为了防止泄密，这17万劳工除了部分被折磨致死和极少部分逃跑，大多数在完工后被杀人灭口，秘密残害。据日本士兵中道园一郎回忆：当年修筑要塞的劳工一是战俘，二是从大街抓来的，三是用欺骗手段骗来的，四是当地的杂役。劳工被送到筑垒地域，就别想再出来。军事工程一结束，关东军就以种种手段将他们秘密杀害。

1 h# Q( P/ Z0 M( V( x! W    从1998年6月起，东宁要塞调查组的陈学泉、韩茂才、宋吉庆等人，陆续找到70多名劳工和见证人，他们声泪俱下诉说了这段悲惨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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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给日本人赶过马车的李文广老人说，当年小鬼子修建要塞时戒备森严，不允许任何当地的中国人进入，他们用马车送米、面、菜、煤等，只能走到日本人的兵营门口，有人在那里接应。送货的马车通常有20辆，主要送往庙沟阵地所属的麻达山、三角山和409高地的地下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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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6 H+ v# x# N9 @8 a    李奇才，大肚川镇老城子沟村农民，当过劳工，在接受调查时，已生病，卧床不起（于1999年春84岁时去世）。他说：“老城子沟是火车中转站，每天都要进100多车皮货，装卸货物的劳工最多时达6000多人。当年老百姓称日本仓库为‘阎王殿’。四周的山上都架了铁丝网，每隔3到4里就放一条狼狗，劳工别想逃跑。我看到一个劳工偷吃了点豆饼渣，大雪天被扒光衣服，扛着木头方子示众，动一下就打。”

+ k; m: U0 `7 A/ z" I    三岔口镇泡子沿村卢广仁说：“在头道钢窑沟有个劳工棚子，4亩多地那么大，那些劳工都是战俘。修工事时，日本人在周围插4个小旗，劳工就在这中间干活，一发现有人‘出线’就开枪。逃跑的劳工被日本人抓回来就喂狗了，狗圈就在劳工棚子东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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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勋山要塞山后约30米处，便有一个当年日本侵略军的狼狗圈遗址。离狼狗圈不远，是当年修筑要塞的劳工工棚遗址。这是一栋呈“工”字形的半地下房舍，足有300平方米大小。由于建筑简陋，狼狗圈的房盖早已经没了，现在已是残垣断壁，只剩下蒿草丛生的一片房基。陈学泉说：“当年修勋山要塞的劳工绝大部分是战俘，有了病不等死去就被拉到这里喂了狼狗。”

/ b( h* h4 ~- j6 p2 v) P, a# Q    在勋山要塞的一间陈列室里，展有一堆在“万人坑”发现的尸骨。有两条腿骨被从膝盖处用锯截断，这是逃跑的劳工被抓回后，让日寇活活锯断了双腿。

' b2 U4 p3 S4 O2 |5 {  }    1999年6月，吉林省档案馆在《东北沦陷史研究》杂志上公开了当年侵华日军撤退时来不及烧毁，后经在押战犯当事人到其埋藏地点指认的日伪残存档案。这批被埋入地下具有史学研究价值的档案，是日本侵略战争的铁证。

' x4 c) P  B! `; i. Y( ]5 ^) ^- v5 s    其中的一份《报告》记载：1943年9月，（东宁要塞）43名中国战俘劳工在八路军某部第10团3连中队长、中尉陈恩领导下暴动。当时工人队长陈恩与第一班长王伸多次利用午休时间，与30余名工人密谋逃跑。当年9月11日晚8时左右，工人队长率领10名工人携带菜刀等利器袭击卫兵所，哨兵连忙开枪射击，为了追捕逃跑的战俘劳工，日军紧急调动了当地一切可以动用的武装力量，封锁国境并进行搜索。报告还披露：“卫兵所与替补哨兵共同追到栅栏外二三十米，没有捉到任何人。”

* l  n4 R0 l& j& [. X. a) h    报告最后说：“从9月11日到27日，一共大规模追捕、堵截、搜索了17天。”“31名未被捕者已逃入苏联境内。”“被捕工人10名，已于9月27日，由满洲第570部队执行严重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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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7 h: Y- u8 F) T( C* w8 B    1998年开始，东宁市有关部门考察了要塞内的“万人坑”和“劳工坟”。“劳工坟”只是被浅浅地埋了十几厘米黑土。“万人坑”则是白骨成堆，连个坟包也没有。50多年来，“劳工坟”和“万人坑”长满了灌木、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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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稳定”军心，日军还用火车运来了1000多名“慰安妇”，其中有日本女人、朝鲜女人和中国女人，当年东宁五镇设有20多个“慰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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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东宁要塞调查组和东北烈士纪念馆长达4年多的调查，日军在东宁县的东宁镇、三岔口镇、绥阳镇、大肚川镇、老黑山镇、南天门乡等9处军事要地配置了39个随军慰安所，慰安妇总人数近千人。如今多数慰安所遗址已成废墟。经见证人指认及详细考证，调查组在黑龙江省东宁县大肚川镇新城沟村北山坡发现一处至今仍然保存较好的慰安所遗址。

    当地还有个被称为“北大楼”的慰安所遗址。原有一幢楼房和一座平房，楼房现已被村民拆除，平房的门窗和部分房瓦也被拆掉。平房为砖瓦结构，长50米，宽6米，靠北墙有一条走廊，南面是并排6个房间，墙面用白灰水泥抹墙，棚顶用高粱秸吊棚后抹上白灰，地面为水泥。同已发现的数十栋日军遗留房屋相比较，这处平房的装修在当时算是比较高级的。

5 K8 j# s/ x9 g: I! A7 D2 W' U    12年前，东宁要塞调查组的陈学泉、韩茂才、宋吉庆等人费尽周折，终于寻找到了50多年前的4名“慰安妇”，听到了她们声泪俱下的控诉。

: ]0 b/ l' v5 L! ^    在东宁镇郊一座普普通通的民房里，他们见到的第一名慰安妇，是已经80岁的金淑兰老人。金淑兰说，她是在朝鲜平壤出生的，由于家庭生活困难，她曾被卖过5次。最后一次是以300元的价格被老板卖到了东宁县日本人开的“慰安所”里。当时金淑兰不到20岁，每天要接待多少个日本兵，连她自己也数不清楚，其中休息日最多，一天至少要接待20多人，甚至更多，她经常被折磨得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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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 g/ m; e    第二名慰安妇叫李凤云。原名李寿段，是平壤人。为了给母亲治病，她把自己卖掉，来到东宁谋生。不幸流落石门子村西沟屯的“慰安所”。老人说，当年这个屯有5处“慰安所”，一家是日本妇女，其余是朝鲜妇女。李凤云所在的“慰安所”叫“石泽郎所”，有十三四名妇女。她们从每天两点开始接待日本兵，先是小兵，四五点钟是小官，到了天黑了，来的才是大官，而大官可以住到第二天早上走。每天要接待10多个日本兵。

    2000年5月，由中、日、俄三方专家参加的《侵华日军中苏边境防线及东宁要塞群国际论证会》在东宁召开。据会议相关资料显示：1945年8月的一天，日军情报部门获悉苏军即将进攻东宁的情报，匆忙把大批文件、档案和慰安妇提前运走，企图把这一秘密掩藏起来。在大部分慰安妇已被抢运的时候，由于当天的汽车已经满载，大肚川镇石门子村的4个慰安所里的100多名慰安妇，便被安排在第二天撤离。当晚，苏联红军分三路对东宁发起猛烈进攻，日军顾不上慰安妇的死活，匆忙逃离。由于语言不通，这100多名慰安妇从不和当地百姓打交道，到底去了哪里，生死难料，至今下落不明……

神话彻底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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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7 }7 I& d$ }    1945年8月8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已进行14年时，苏联对日宣战。

    8月9日零时，苏联红军在大炮、坦克、飞机的支援下分三路对东宁要塞进攻，没有援军的日军不得不向吉林方向溃退，一小部分日军则留在要塞中。

    1945年8月11日，驻扎东宁的日军“鬼头部队”突围后，大家都以为鬼子跑光了，太阳村村民张福忠跑到勋山“捡洋捞儿”（即捡日军丢弃的物品，现在东北方言中的“捡洋捞”就是来自这个时期），在山半腰捡了一把日本战刀。正高兴呢，猛一抬头，看见山头还有许多日本兵在晃动，吓得他扔下战刀就往回跑，一回村就把消息告诉了苏军，苏军马上调集了几十辆坦克和上千士兵把勋山围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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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 a% o9 O% W* S( c& E    实际上，当时苏军既不知道勋山要塞的规模，及其内部设施情况，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凶残的日军官兵要挣扎到底。更重要的是，当时日军的通讯全部中断，致使他们无法知道日本天皇已下诏书宣布投降。此外，隐藏在深山腹内的暗堡要塞，坚不可摧的神话，始终是他们负隅顽抗的重要心理屏障。

2 s( @% x) d1 C- J+ P2 L" Q7 D    第二天，苏军又调来一个筑垒守备部队，1个炮兵旅，两个独立炮兵营。在两个轰炸航空兵师的火力支援下，围攻要塞筑垒地域。苏军炮火非常猛烈，两个轰炸机师同时出动了170多架次的飞机进行轰炸。张福忠说：“苏联飞机满山扔炸弹，山都炸红了。但小鬼子的地下工事都在半山腰里，飞机、大炮都不起太大作用。”勋山要塞和胜洪山要塞的日军依托秘密地下工事阻击苏军，最终致使苏军伤亡了150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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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2 V" ^+ y! z9 \1 p% g' D    后来，苏军从吉林省押来了已经投降的日军第三军后勤参谋河野贞夫中佐，由张福忠带路，靠近要塞后向日军喊话，告知日本天皇已下诏书宣布投降。但日军不相信。8月30日，苏军让河野贞夫一边喊话，一边进入勋山要塞。到达指挥中心后，河野贞夫传达了天皇《终战诏书》和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向苏军投降的命令。这样，900多名日军才挂出了白旗。

1 z7 k3 I- w$ X; u! Y    至此，前后持续了6年之久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最终结束。被日本关东军炫耀为“东方马其诺防线”的神话彻底毁灭。

0 M9 ]% ]" \2 j: J    如今，似乎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但似乎一切还都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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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暗堡的隧道之后，便感到像是进入了一座迷宫，一条条高1．8米、宽1．5米的隧道纵横交错，上下连通，最深处可达地表15米。隧道中建有指挥所、医疗所、无线电室、铁车库房、升降井、排水沟、蓄水沟、暖气管道、贮备仓库、弹药库、电机房、兵舍、火力发射点、防毒气的双层隔离门等设施，要塞全部由钢筋混凝土构筑。大山腹中的“侵华日军东宁要塞陈列馆”，以大量的实物和照片向人们揭示了当年日军的罪行。